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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7节

    醉不归 作者:画染绝

    第7节

    只要她一声呼唤,他们三个人就走不成了。

    但曲无容居然也是静静的瞧着他们,没有开口。

    一点红忽然道:“我说的,你听见了?”

    曲无容道:“哼?”

    一点红道:“你走不走?”

    曲无容冷笑道:“你明知自己逃不出去,想要我带路么?”

    一点红瞪眼瞧她半晌,忽然纵声狂笑起来。

    一个终年面上不见笑容的人,居然会大笑,这本是件非常令人感动的事,只可惜他笑得太不是时侯,笑声若惊动了石观音,这笑的代价就是三条命。

    姬冰雁怒道:“你是不是想以死来向她表明心迹?但我们可犯不上这样,她对我们无论怎么想,无论将我们看成怎么样的人,我都不放在心上。”

    方思明眼中冰寒,深邃幽暗,似是在嘲讽着两个人那毫无由来的纠葛。在方思明看来似是在看一个笑话,男欢女爱,无外乎容色人性。最可笑的是这个男人为了一个几乎全然陌生的女人付出一切,竟热血上头连脑子都成了摆设。

    月白的手再一次遮住了他的目光,方思明的思绪一顿,长眉蹙起,他这是遮上瘾了么。

    耳边是一点红骤然顿住的笑声,道:“好,你们走吧!我不走了。”

    鼻息间是月白身上浅淡的药草味,他微不可闻的喃喃,似是在说给方思明听,又似是在自言自语。

    “他与她不过说了几句话,约摸一只手就能算清他们相识的日子。方公子,或许他们此刻所言所行在你眼中皆是无比愚蠢,可是有时候愚蠢也是一种奢求。”

    方思明眉峰一挑:“小大夫,冷漠如你,竟也会说这样的话。”

    冷漠么?月白笑了,清亮的眼眸含着一缕光,他道:“我只是得不到,所以,便不放心上。方公子,他所言或愚蠢所行或不合时宜,但对于那位姑娘来说,重之若性命。”

    方思明一愣,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沉默下来。

    一点红淡淡道:“我从未觉得性命很珍贵,随时都在准备着死的。”

    他戛然顿住语声,那冷漠的神情,却很像在对曲无容说:“我绝不会为了求生而骗你的,你若是这样想,非但看轻了我,也看轻了你自己。”

    曲无容蒙面的丝巾彷佛shi了。

    这比冰还冷的女子,难道也会泪流满面?她忽然取出个小瓶子,抛给楚留香,扭转了头,嘎声道:“这是解药,你们都走吧!”

    楚留香却叹了口气,道:“姑娘现在才让我们走,已太迟了。”

    曲无容道:“为什么?”

    楚留香叹道:“红兄的脾气我知道,他说过不走,就绝不走的,他不走,我们两个人难道能走么?”

    曲无容道:“他……他还想怎么样?”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缓缓道:“他已表明了心迹,姑娘若相信他,就该和咱们一起走,也若知道姑娘已不再对他有所怀疑,自然也就会走了。”

    曲无容道:“我……不能走。”

    她不但声音颤抖,身子也剧烈的颤抖起来。

    楚留香道:“这里还有什么值得姑娘留念之处?”

    曲无容没有答话,似已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时突听一人大喝道:“你们四个,谁也休想走。”

    一个紫衣少女,不知同时竟已在长廊尽头瞪着他们,楚留香、姬冰雁,纵然镇定,也不禁为之失色。

    曲无容失声道:“四妹你……”

    紫衣少女打断她的话,冷笑道:“谁是你的四妹,你这不要脸的丑丫头,平时一面孔假道学,谁知一瞧见男人就昏了头,难道你忘了师父会怎样对你?”

    曲无容反倒镇定下来,淡淡道:“但你也莫忘了,师父现在并不在。”

    紫衣少女怒道:“师父不在又怎样,凭咱们几十个姊妹难道远对付不了你们?”

    她的手在墙上一按,立刻便有一阵震耳的铃声响了起来。

    楚留香知道铃声一响,石观音门下弟于必将倾巢而出,这些少女武功俱都不弱,而且显然每个人都有一两着石观音秘传的杀手,凭他们四人之力,要对忖这些少女们,胜算实在不多。

    何况姬冰雁和一点红现在简直连出手之力都没有。

    姬冰雁现在刚吞下去解药,悄声问道:“这药要多久才能发挥效力?”

    曲无容道:“多则一个时辰,少则半个。”

    姬冰雁叹了一口气,无话可说,对方片刻就要来了,也气力纵能在半个时辰内恢复,又有什么用。

    他已将剩下的解药递给一点红,一点红也没有拒绝,只叹这两个当代武林的绝顶高手,纵然服下了解药,也只有等着听凭人来宰割。

    铃声还在响着。

    紫衣少女厉声笑道:“你们此刻若是束手就缚,也许还可受些活罪,否则……” 曲无容冷冷道:“你再说一个字,我就先宰了你。”

    紫衣少女脸色发青,却真的不敢再说一个字。

    姬冰雁忽然道:“楚留香,你今天还不肯杀人么?”

    楚留香摇了摇头,微笑道:“我若要杀人,早就杀了,何必等到今天。”

    姬冰雁冷冷道:“但今天你不杀人,别人就要杀你。”

    楚留香叹息道:“今天我就算杀人,只怕也还是难免被人杀的。”

    连楚留香都说出如此气的话来,事态之凶险,可想而知,姬冰雁也知道,他们实在连一分胜算也没有。

    一点红忽然道:“是我害了你。” 也这话虽然没有指名,但谁都知道他是在向什么人说的。

    过了半晌,曲无容终于冷冷道:“你不珍惜自己的性命,我难道很珍惜么?”

    一点红道:“很好。”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甚至连看都没有互相看过一眼,但两人却就这样已将自己的性命交给了对方。

    楚留香也曾见过不少多情的男女,也曾见过各式各样不同的爱情,却还未曾想到世上竟有他们两人这样的。

    这一份奇特的感情,虽是那么淡漠,但在这生死一发的危险中,看来抑分外强烈,分外令人感动。

    月白松开挡住方思明眼睛的手,在楚留香他们面对生死的时候,他们却如同是置身事外的过路之人。方思明一直都表现的十分轻松,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内,便是这突来的危险都好像在他的计算之内。而月白,他并不怕人多,只要给他一瞬的时间,就足够了。原本,他就不准备让这里的人活下去。

    此刻,他是以一种等待的姿态等待着该来的人的。楚留香有些担忧的望了他一眼,月白神态温和的对他笑了笑。楚留香还没见过他杀人呢。

    忽然间,两个少女自长廊尽头狂奔而来。

    她们竟是完全□□着的,身上还沾着水珠,显然就是方才在沐浴的那两个。她们明明已被楚留香点住了x,ue道,此刻的来势却疾如狂风。

    楚留香又惊又奇,紫衣少女皱眉轻叱道:“警铃虽急,你们至少也该先将衣服穿上呀!”

    叱声未了,□□的少女已奔到楚留香面前,面对着她们丰满成熟的青春胴体,三个男人正不知该如何是好。

    谁知这两个少女还未奔到面前,就无声无息的倒了下去,像是有一只无形的巨手,迎面给了她们一拳。

    这变化不但使得紫衣少女面色大变,楚留香等人也吃了一惊,只见她们自背脊至足踝,都仍是光滑完整的。

    曲无容忍不住上前翻过她们的身子,也瞧不出有任何伤痕,但一张睑,却已变成紫色,一丝黑色的鲜血,从嘴角缓缓流了出来。

    再着她们的脖子上,竟有一圈很细的红印。

    月白微微蹙眉,上前看了一眼,淡淡道:“我的药刚发作就有人勒住了她们,勒死她们的人手法很妙,时间也把握得很好。本来应该是刚巧到我们面前断气的,但因为我她们提前躺下了。”

    他步了两步,恰好停在楚留香面前 “是这里,她们原本该停在这里。”

    “她们何处与你结仇,要你动手?”楚留香双眉蹙起,许是第一次见月白这般淡漠的说自己下毒杀人,所以眼中有两分惊讶。

    月白闻言抿起唇,唇边是与往常一般无二的温和的笑:“你不杀人是你的坚持,我杀人当然有我的理由。香帅,你说是也不是?”

    曲无容闻言,望向月白的眼神倏然冷厉。方思明身法诡谲,竟无一丝中毒之像,他将月白带到了身后。

    楚留香拦在了曲无容面前,没有多说。他明白,月白便是笑得再温柔,多年前浸如他骨中的冰雪也依旧没有一分融化过。整整八年的白雪茫茫,冰冷寒凉早就成了月白的一部分,塑造了他的骨r_ou_。他们无力更改。

    于是楚留香只能走上前去观察那两具尸体。他似乎忽然发现了什么,他俯下身去,扳开那少女紧握的手掌,取出一张翠绿色的纸。

    曲无容眼不见为净,道:“是谁勒死了她们?为什么远要她们奔来这里?”

    楚留香眼睛凝注那张纸,脸上的肌r_ou_,似乎在抽搐,过了羊晌,才长长吐出口气,一字字道:“这只因那人要将她们的死送给我。”

    曲无容失惊道:“将死送给你!你………你……”

    楚留香苦笑着将那张翠绿的纸递了过去。

    只见上面竟写着:楚香帅笑纳:画眉鸟敬赠。

    紫衣少女虽未看见这张纸,但也不禁全身汗毛直竖,满头汗出如雨,忽然转身狂奔出去,大呼道:“来人呀!来人……”

    她身形眨眼就转过长廊,瞧不见了。只听她呼声突然中断,接着她身子竟又退了回来。

    楚留香等人忽也紧张起来,只见她脚步一步步向后退,竟一直快退到楚留香他们面前,始终也没有回过头。

    曲无容只觉得手脚发冷,嗄声道:“你……”

    一个字才说出口,紫衣少女竟已仰天跌倒。

    只见她满睑俱是鲜血,鼻梁正中竟赫然cha着一柄翡翠雕成的小剑,剑柄上也瓢着张翠绿色的纸。

    纸上竟也写着:

    楚香帅笑纳:

    画眉鸟敬赠。

    楚留香他们面面相觑,竟没有一个人说得出话来。月白的手拉着方思明的衣袖,他下意识的觉得着……就是方思明的手笔。

    翡翠脆而易折,鼻梁却是最是坚轫,这“画眉鸟”竟然以翡翠制的剑掷入别人的鼻梁中,这份腕力又是何等惊人。 楚留香忽然道:“朋友屡赐厚赠,为同不肯相见?”

    话声中,人已轻烟般掠了过去。

    曲无容等人紧紧相随,转入另一长廊,但见楚留香脸上发白,动也不动的站在那里,竟像是被吓呆了。

    自他脚跟开始,每隔两步,就倒着一具少女的体,这条数十丈的长廊,竟摆满了身。

    数十具身整整齐齐地摆着,就像是陈列什么货物一样,这景象的诡秘恐怖,无论谁见了,都难免毛骨悚然。

    曲无容倒底是个女人,这些死去的少女,倒底曾经是她的同伴,她只觉两腿发软,已晕了过去。

    姬冰雁也几乎忍不住要吐了出来,他虽然心肠冷酷,但这一生中,却也从未见过这么多死人就连手下从来不留活口的中原一点红,也似骇呆了。

    其中依旧镇静的方思明与月白便显得突兀起来。方思明负手而立,站在满是尸体鲜血的土地,原就白皙的皮肤似是更加雪白。他站在那里,黑衣在沙漠的风中猎猎作响,凤眸不透微光,黑沉若深渊。可究竟是他将他人送如深渊,还是他自己就活在不见天光的深渊之中。

    月白见多了尸体见多了鲜血淋漓他不知道解剖过多少具尸体。曾经他为了了解一个人身上到底有多少经络,四肢断开该如何缝合,整整一年,每一天都在买尸体,一具一具的解剖开再缝回去。这样的场景并不能触动他的心肠。

    也不知过了多久,楚留香才长长吐出口气,长叹道:“这画眉鸟好辣的手。” 姬冰雁喃喃苦笑道:“他知道你不杀人,所以就替你杀了,只不过……他实在未免杀得太多了些。”

    只见这些少女,有的颈上红印宛然,是被勒死的,有的血r_ou_模糊,是被刀剑所伤,有的一颗头,软挂在一边,是被

    拧断了脖子,有的口吐鲜血,是被人以重手法击毙,有的被割下舌头,有的被挖去眼睛……

    这“画眉鸟”竟似觉得杀人是种很有趣的享受,很有趣的娱乐,竟想出各种方法,杀人。

    每个被他杀死的少女,身上都有张翠绿的纸:

    楚香帅笑纳:

    画眉鸟敬赠。

    姬冰雁苦笑道:“画眉鸟,画眉鸟……想不到杀人不眨眼的魔王,竟取了个如此可爱的名字。”

    楚留香叹道:“你仔细瞧瞧她们的脸。”

    姬冰雁摇了摇头,道:“找不喜欢看女人,活的都不看,何况死的。”

    楚留香沉声道:“你若仔细一瞧,就可发现她们的死法虽不同,但却有一样相同之处。”

    姬冰雁终于忍不住还是瞧了一眼,睑色忽然大变,失聋道:“不错,这些少女都没有眉毛。”

    楚留香叹道:“她们本来是有眉毛的,只不过被人削去了。”

    姬冰雁抽了口凉气,道:“难道他杀人之前,先要将别人的眉毛削去么?”

    楚留香道:“这只怕就是画眉鸟杀人的标志,看来他不但以杀人为享乐,而且还要使人都知道,人是也杀的。”

    “许是嫉妒呢?”月白垫着脚打量了一眼四周,他说悄悄话似的,同方思明道:“我曾经遇见一个女人,她没有头发,没有眉毛,也没有睫毛,她痛苦的发疯,愿意用一切交换让我治好她。她疯狂的嫉妒其他的女人,恨不得绞光她们的头发,拔光她们的眉毛,丑陋极了。画眉鸟?女人才画眉,女人才会愿意自称这种小巧可爱的鸟。她是个姑娘吧?因为嫉妒这些姑娘的眉目,所以刮了她们的眉目。”

    方思明轻笑,垂头道:“小大夫好生聪慧。”

    “只是见得多了,便随便猜猜。”月白轻声道。

    姬冰雁默然半晌,缓缓道:“但他这次杀人却是为了你,好歹总帮了你的忙,是么?”

    楚留香皱眉道:“嗯!”

    姬冰雁又道:“他为什么要帮你的忙?你认得他?”

    楚留香道:“不认得。”

    姬冰雁道:“他总不会无缘无故的,来了就杀人,杀了人就走吧?”

    楚留香道:“这其中自然有原因。”

    姬冰雁道:“什么原因?”

    楚留香长叹一声,道:“到目前为止,找简直连一点迹象都猜不出,但我相信,无论他的用心是好是坏,都不会就此一走了之的。”

    姬冰雁道:“你想……他不久会现身么?”

    楚留香道:“说不定他时时刻刻都在等我们,只是我们都瞧不见他罢了。”

    姬冰唯只觉背后有些凉飕飕,忍不住叹了目气,道:“像这样的人,我倒宁可永远莫要瞧见他才好。”

    他忽又笑了笑,道:“但无论如何,现在石观音的弟子,总算已死尽死绝了,我们已可大大方方的走出去了。”

    方思明抽回自己的袖子,道:“可惜方某与各位道不同,要先行告辞了。”

    他的手指间不知何时已经夹了一张符纸。楚留香他们转过身,只见月白敛了一直挂在脸上的温和笑容。他眼疾手快的搂住方思明的腰:“道不同也总归只有一个出口。我在出口等你,你办完事来找我。”

    说着他放开了手,不是询问也不是祈求,而是理所当然,必须答应。方思明点燃符纸消失在原地,离开前他看着月白利落的转身走到楚留香身边的背影。那个背影单薄清瘦,他背离尘世渐行渐远,却又无端端的多了一分固执。

    方思明知晓,聪慧如月白,他说一句话他必能理解他话中含义。于是月白说,他在出口等他。那若……他不来呢。

    月白竟不担心方思明不赴约么?

    他已然说不相为谋,他为何只单言暂别再会,不问归期?小大夫,你愿等,方某却还没答应去寻你呀。

    第14章 第十四章罂粟(五)

    第十四章罂粟(五)

    方思明在漫天的黄沙中寻到了一抹单薄的白。

    月白站在入口处,身边早已没了楚留香等人的身影。不知道他说了什么才使楚留香放任他孤身一人在此。方思明隐在暗处,望着月白身单影薄的站在避风处,安安静静自成一天地。

    他以一种沉静的等待的姿态,他望着明月冷冷,如霜倾覆大地。沙漠的夜晚是那么冷,冷的每一粒纱都好像是一粒雪子,狂风呼啸,吹来的不是黄沙而是漫漫大雪。月白缩在岩石边,不住的打着寒颤。他没有一丝内力,身体比普通人还差些,也更加畏寒。

    那么,他为什么还等在这里,为什么要等在这里?

    因为,他笃定,出入口只有一个,方思明一定会从这条路上出来。而看见了月白的方思明绝对无法其他于不顾。那如果方思明弃了呢?

    那就不会是那个说道不同的方思明了。

    你既然想要放过我,那么就不可能任由我死去。

    而如果我等不到你出来,那么一条性命不要了也无甚所谓。

    这就是月白啊。

    方思明张开怀抱,将月白带进怀里,他低声道:“小大夫果真好算计。”

    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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