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摇竹叶勾云 作者:霜雪初霁
第28节
二太爷嗬嗬直笑起来,喃喃道:“因果报应,哪里是我的手笔,都是自找的罢!”
下一刻,二太爷仿佛被人扼住脖颈般凭空吊了起来,发出嘶嘶痛苦吼声,手足挥舞着。
“你可知,核心一代的陨落会让赫连鬼族坠入何地?”大太爷身旁的血岩被释放出的威压悉数震碎,那双为全族谋算了一辈子,刻满风霜痕迹的眼眸中翻滚着悲痛与憎恶,一字一句道,“分崩离析,一溃千里。”
一想到睁着眼颤抖着瘫倒在地,无助唤着太爷爷的最疼爱的玄孙,而自己却只能看着,什么都做不了的大太爷胸中宛如有一把尖刀狠狠剜进,反复割锯着,一点点滴下血来。
“何……止……”二太爷笑着,眼中全是充满大仇将报的快意,“别忘了……谢家那儿还有我的一手……”他尖声笑着,下一刻,身体犹如被人吹气一般鼓胀起来。
大太爷脸色悚然一变:“不好!他要自爆!”
二太爷脸上浮着奇异的微笑,仿佛看到了自己乖乖巧巧的小玄孙,还是那个自己带到大娇气得不行受不了苦的模样,安安好好,嘴甜又爱笑。
赫连冠为首设计你瞒着我参与羽族,更让你命丧长岭。再之后这几人为掩藏各自玄孙罪行不肯下查追究。
如今,也算是为你报仇出气了。
响彻天地的爆炸声中,大太爷急速远退,然而依旧被震荡开来的波动扫到,嘴角溢出一丝血。
环顾看去,在场的几人虽反应及时拉开了距离,但终究离得太近,或轻或重受到了一点内伤,形态狼狈。
大太爷手边的一枚传音石忽闪,注入魔气进去,是吩咐的几个跟着潜入谢家的探子回报,音色紧张:“二太爷派去的数人并非是想趁谢家家主不在来扰乱一波出出气。他们与谢家旁支之人里应外合,直接一把火烧了整个本家!本家坐镇的几老都未出来回应,像是不在里面!”
“那燃起的黑火邪门,谢家之人怎么也扑不灭,乱了个透!大太爷,我们当怎么办,是趁势而上还是见好就收?”
“黑火……”大太爷怔怔想,将目光复又投向了二太爷自爆的方向,像是想起了什么,不顾其他族人仓皇的呼喊步履匆匆往议事堂而去,绕到祠堂,双手颤抖着打开祭在首位的玉盒,里面空空如也。
“以羽族本命神兽玄火雀炼出的玄黑之火,一旦点燃,可焚万物,无法以外力熄灭……”大太爷闭了闭眼,“老二拿走了最后一枚火种。”
那些本命神兽个头大得唬人,实际傻的很,擒了那些修为较低的羽族小孩,那些玄火雀便会听命于人,只求不要伤害那些稚童,最后生生被阵法煎熬着直到本体溃散,只余火种。
羽族人寡,一二十人,玄火雀伴生者不过四五,三家趁羽族没有防备将人分开来逐个围攻擒获,赫连家分了两枚火种,谢家一枚万俟兽族两枚。
他们在灭门羽族后将火种皆数燃了,将一切炼狱景象化为灰烬,玄火滔天,连燃九天九夜那火才渐渐消散。
而赫连鬼族,藏有一粒未用,此事只有他们太爷一辈的几人知晓。
大太爷拐杖杵着地,仰头望去,祠堂烛火幽幽,将那道愈发佝偻的身子拉出一道萧瑟的黑影。
“祖宗在上,跪请……”大太爷无声无息自嘲笑了一下,缓缓转身,向外走去,“从未有什么神通,皆是自欺欺人罢了……当了这么多年的跳梁小丑,费尽了心思,还是没能登上台面。”
他忽然想起老二当年得知真相的模样,咬紧着牙尖愤怒地颤抖着,道:“如若我知道!那我宁愿我的后辈从一开始便不踏入修行一途,普普通通也罢,安宁走完这一生,而不是主动跳进受人摆布!”
当时笑老二天真,虽然功法残缺,但能带来疯狂上涨的力量,附庸而来的大小势力,还有数不清的银财珍宝。哪像说的这么容易就能放弃?
多少年过去了,当年最为意气跳脱的老二收了性子,不管族事,含饴弄孙,平静等待着自己的死期,然而转眼之间,一切又变了模样。
出了祠堂,几个人沉默着等在议事堂。
四太爷颓然道:“大太爷,如何决断?”
“大树将倾,众人皆推,如何决断也是枉然,”大太爷道,“也好,那本残缺的功法到我们这儿,就此停止吧。”
“自此之后,再无赫连鬼族。”
三日之后,冥楼内。
“赫连大典之后,逃了出去的大小家族之人得知其余家族之人并未回来,联合起来将矛头指向赫连鬼族,攻去时才发现整个赫连鬼族已离了心,互不信任,二三两房与大房四房内斗至见血地步,不战而溃。”
“谢家被玄火烧得本家所剩无几,人也折了大半,现在族事基本是支族在管着了。”
霍冥云懒懒靠着榻翻着一本书册,道:“没其他消息就退下吧。”
底下那人迟疑了下,方道:“这几日都有人在打探虞卿小姐,还有人拦了回城外的教书先生,倒是没做什么,估计是顾忌着冥楼,只是客客气气询问了一番,还要走了教书先生修订的典籍,教书先生见人主动求书开心得合不拢嘴,全给了不说,还嘱咐人第二日再来拿其他几本,我们便未阻拦。”
“你们做的不错,那边只要没有伤害先生的意思就不用拦,暗中护着即可。至于典籍,让雁书堂多印几份再给先生送去。”
禀报这几日消息的人应了,退了下去。
一只燃着玄黑火焰的小火雀在把手上跳来跳去,待人走后急问:“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我就一天没跟着你们,怎的这几日就像变天了似的!”
秦清在旁无奈道:“玄婴过来,别闹冥云。”
玄婴身子陡然一僵,缓慢拧过头看向秦清,不可置信痛心疾首道:“清清?你以前不这样的?你现在都替这个坏女人说话了!我就一天没在,她对你做了什么!”
“哪儿跟哪儿,”秦清哭笑不得道,“我只是顾忌着她在翻书……”
霍冥云单手将书合拢,随意捏住一角一掀,就用那本书册将没有提防的玄婴掀了个底朝天,好在玄婴及时反应了过来咻地飞起,不然就头朝下栽地上去了。
玄婴挥着小翅膀站到秦清肩头,气得直告状。
正闹着呢,管家在外叩了门,恭敬道:“知椿小姐进了万宝阁了。”
谢知椿来过几次,虽只顶着副普通至极的模样未将真面目示人,但冥楼阵法以魔气识人,自然能被认出。
秦清闻言不知不觉敛了笑意,多了两分肃色。
霍冥云将方才翻的书随意扔在一边,开口应道:“让她过来吧。”又去缠秦清说话,哼哼唧唧的:“赫连翊走前我让他把残缺功法留下了,还以为会有点惊喜,刚翻了下也不过尔尔,白费我心思了。”
秦清一笑:“你不是对信鸪馆感兴趣吗,前两天就兴冲冲去了,怎么没说后来。”
霍冥云脸上神情一僵,讪讪道:“这个,其实也不是那么感兴趣……”又迅速转了话题,拉扯到别处去了。
两人说话时霍冥云从未这般吞吐遮掩过,像是有什么让自己不能知道的般……秦清抿了抿唇,微微觉得有些不自在,心中像是有一个个裹着胡思乱想的小泡泡升起,一戳,酸涩的气味便噗地弥漫了整个心腔。
这……叫吃味吗?
秦清后知后觉想,神色怔怔,指尖无意识蜷缩起来藏在掌心里。
第61章 尘埃暂定
不多时,人到了。
秦清抬目望去,眼中闪过一抹讶色。
谢家之灾,虽未亲眼目睹,但也听闻了其中的人间炼狱景象,遮天玄火生生不息,未来得及逃出的陨落其中,尸首都找不着,侥幸出来了的也几乎被支族控制住了,曾经显赫势盛的本家竟如此轻易又快速地衰败下去,叫旁观之人嗟叹不已。
只是旁人只看到了显赫了数百年的华美屋宇,却不见其中几乎被蛀得千疮百孔的房柱,不过一点火苗,就能将腐朽的一切化为灰烬。
其中便有谢知椿的推波助澜,秦清本以为谢知椿快达到一半目的多少也该松口气,没成想人不见喜色,紧绷着脸。
“怎么了?”
谢知椿在木椅前坐下,还是神思不属的模样,听着秦清发问慢了一拍才回道:“谢家本家化作一片废墟,不过最ji,ng锐的力量都无甚大碍,因无人主事便见着支族来势不对便先躲了。外面皆道谢家支族掌权,其实支族也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不足为惧,倒是潜伏在暗的本家棘手了。”
秦清静静听着,只问:“自谢家大乱起本家几老就没消息了,已下手了吧。你想继续出手本家?”
谢知椿从一开始便目标明确,有当年做主送走知楸的几位族老。其他谢家人死活不管,但那些早在十多年前就该陪着知楸一起下去的贼辈当被摁下来跪着谢罪。
若不是他们表了态度,谁敢送走最受谢家大小姐宠爱的妹妹以讨万俟兽族欢心。谢知楸虽先天不足被断言活不过十个年头,在实力为尊的魔域被看作累赘一般,但依旧是实打实的谢家主脉。
送走其子,相当于实打实打了主家颜面,只有仗着修为与威望的族老才敢这般行事。
“不错,我的确下手了。不过让几个老不死的就这么下去陪知楸太便宜他们了,他们不是一向以谢家椛梦功法引以为傲吗?我便送他们堕入幻境炼狱中永生永世不得挣脱。”一想到当时的情景,已臻一步虚空之境的谢知椿气势控制不住地暴涨,额上六瓣花纹隐隐若现,衣袖被肆虐的魔气吹得飘起。
十多年过去了,盈沸的愤怒怨恨淬了毒似的溶进血r_ou_里,在无数个午夜梦回的惊醒中侵蚀着心脏。
再度站在那些人面前,那些怨极恨极后来又平静下来的情绪几乎是瞬间沸腾点燃,像是从来不曾远去,又在声声为了家族的辩解中到达了顶峰。
谢知椿平复了下因回忆而翻滚的心绪,缓缓压制住通身的气焰,回道:“不过还不够。谢家本家其他人我没甚兴趣,还有一人当诛罢了……”
魔域静静笼罩在压抑的乌云下。
赫连鬼族平日行事肆无忌惮,得罪的小家族太多,一散,几乎被其他势力瓜分吞噬殆尽。谢家支族占了几天的主位,得了甜头被捧得飘飘然,不过好歹谨记着谢家人祸多因意图越过长岭而起,对上别家试探这事时龟缩得厉害,大有守着残剩的家业这么过下去的意思。
万俟兽族,在这场争端中从头到尾置身事外,干干净净的,两族败落他一家独大,也没有紧追猛打趁机吞并的意思,安静到了可怕的地步。
唯一画风不太相同的是每天兢兢业业从城外早起感到冥楼给一群孩子上课的先生,乐呵呵地来乐呵呵地去,回去路上来要书的各大势力探子也愈来愈多,那些人都特地装扮成一副痴书文人模样来讨书,哄地先生乐颠颠的甚至兴起讲上两句。
先生每隔四日教习便歇两日,想要探听冥楼之事的那些人抓心挠肺想出个歪主意,说仰慕学识已久想请先生在歇息时挪出一日来给他们族中子弟来讲解一番。
一人提了出来,又有更多人蹦了出来也这般请人,魔域向来是族中授课,讲的都是家族利益为先的东西,师者都是各请各的,一时之间众人拼命盘算着如何抢人,场面僵住了。
先生双目圆睁,喜得不可开交,大笑道:“这还不简单,你们将人全送与过来吧!少楼主最近正说最近来的人多了想给我建个学堂呢,我还觉着受之有愧,既然众位求学热情如此之高,我怎么也得拉下这张老脸收下那学堂!”
众人面面相觑讪讪应了,没过两日那学堂真的建起来了,建的宽敞阔气,又是因为他们之言才有了这学堂,不敢推脱怕得罪冥楼,有的捏着鼻子苦着脸将族中不怎么重视的孩子送来探探底,有的想借此机会搭上冥楼,将族中孩子一并送来了,三四岁还冒着鼻涕泡的小孩都没放过,把一堆大眼瞪小眼的孩童全扔了来。
他们倒是不担心安全,若是出了事,扫的可是冥楼的面子,跑不了。这最近风波迭起的,指不定这堆孩子比他们还安全呢。
教书先生登门后见着这声势浩大的状况涕泗横流,恨不得当场撞了柱给历代恪守风骨穷困失意的老祖宗们报喜去,哆嗦着赶紧写信请世交出山来。
秦清听了这几日的消息,唇角微扬,道:“若不是先生,我也不知魔域还有这么几门书香世家,他们主动献出的典籍在正域也属于孤本,实在难得。”
霍冥云懒懒回道:“可不是,要不是那些书撑着风骨,他们早就与魔域中人一般唯实力为尊了。”
秦清只是笑笑,转而问道:“最近没见到冬棕他们?”
“一群半大小子老早把身子骨养好了,在楼里可劲儿帮忙得叫人头疼,我把他们赶去学堂去了。只有冬葵还留在柳烟烟那儿养身体,她托辞对读书不感兴趣,只想帮着炼炼药。”
秦清应了一声,道:“冬葵心思多,随她去便是。”
霍冥云斜倚在美人榻上,凤眼轻轻撩着瞧着秦清,道:“你对他们的事,比对羽族之事还上心。羽族信物都拿回来这么久了,也不着急打开看看?”
那枚戒指上防护法阵虽强盛,但秦清连一丝想要破解的尝试也无,回来的这些日子逗逗玄婴流金,听听探来的消息,淡然自若。
“无碍,”秦清从容一笑,“有的是人比我心急,会主动送上门的。”
霍冥云从鼻尖里别别扭扭嗤了一声。
秦清微愣了愣,复想了下方才的回答没觉得什么不对,又见着霍冥云别开了视线,再三回想了一番也没领悟出什么来,虚心求解:“怎么了?”
霍冥云流转的眼波勾了回来,盯着人,略带着抱怨的语气道:“你对他们的事,比对我还上心。”
斜倚在榻上的美人,红纱艳艳摇曳坠地,眉目艳丽,眸中流转着半恼半嗔的摄魂光芒,丹红小痣缀着眼尾,勾出难以叙说的风情。
秦清看怔了,直到榻上美人唇角渐渐晕开了促狭笑意,方如梦初醒窘迫地移开目光,道:“你有什么事……”
霍冥云扑哧笑出声,道:“说的怎像我跟个登徒子似的,无事也要强拦着人道有事。”
“别闹……”
说着说着霍冥云忽地想到了什么,忿忿道:“说起来那雁书堂的几人交代过,我们相遇的数个版本里就属风流少楼主当街强抢俏佳人卖得最好。你可知道扉页印着什么?惊鸿一瞥薄情种,游凤千缠簧言哄,诱引佳人锁玉楼,拈花调笑转瞬空,瞧瞧瞎扯的什么鬼玩意儿!”又眼波一转,笑道:“还不如我来执笔,从总角写到豆蔻,一见衷情两厢情愿三媒六证……”
想到霍冥云还叫那些信鸪馆编排话本的都招来问询过,还记得清清楚楚信口拈来,比谁都较真,又思及秘境苍树曾道的前世一说……秦清缩在掌心的指尖蜷得更厉害了,带起轻微的刺痛,可依旧有一股无法抑制的躁动从心底最深处泛滥开来,迅速漫卷了全身。脸上的热度也是节节攀升,烫得吓人。
霍冥云有心再撩拨几句,又见着那原本仙子般清逸出尘的人里里外外都红透了,跟刚从充满着蒸腾热气的浴桶里出来般,觉着自家好姐姐是愈来愈不禁逗了,赶紧坐直了,收了心思止话赔笑道:“莫气莫气,是我乱说话扯远了。因着火毒的药材已收集齐了,赫连鬼族与谢家之事也暂且告一段落,想着与你说早日将这个隐患解决的好。”
提及正事,秦清心中仍是鼓跳不已,接不上话来,低声道了句日后再议便步履匆匆离去了,徒留霍冥云在后若有所思。
第62章 残余火毒
秦清刚一踏入房间,便有一只黑影扑在怀中来,又忽地跃至左肩上,嗖地滑到右肩将人绕得眼花缭乱。
玄婴绕了半天,飞着小翅膀停在半空严肃问:“清清没事吧?”
秦清一愣:“我有什么事?”
玄婴支支吾吾半天总不能说怕你被某个坏女人占便宜吧,只能小声道:“没事没事,就是最近发生的事太多,一时不见总怕出什么事……”说到这个就忍不住起了抱怨,道:“清清你也太偏心了吧,最近去哪儿你都不带上我,去那什么鬼族那儿就算了,最近你有事和坏女人商量都不要我跟着……”
秦清略略有些心虚,轻咳一声道:“赫连鬼族那儿是怕有人认出你,再者,我不过是去趟取点东西回来,没什么大事。”
“取东西?”玄婴歪歪头,忽然醒悟道,“是清清你在羽族传承里知道的秘境吧!百年前沦落到赫连鬼族那儿去了,起势了又不想打破平衡,耗了几百年结果就……”玄婴声音低落了下去,又眼珠子一亮喜道:“我还不知道秘境什么样的呢!”
那里面本是漫无边际的荒地,因着有了主,沉睡的万物渐渐唤醒,荒凉的血红岩壁被碧绿覆盖了,山起水来,景观万千,蔚为壮观。
见玄婴注意力说转就转,秦清无奈笑道:“我看你和冬葵他们玩得开心,也未提及秘境一事。”
说起这个,玄婴便垮了脸,忿忿念着:“之前还有人陪我玩,最近他们都搬去新开的什么书院去了,冬葵一天到晚窝在烟烟的炼药房里,又没人了!”
秦清哭笑不得,原来是这个缘由,怪不得今日突然来闹自己了,哄道:“行,那进去看秘境,不稀罕他们,成吧?”言语间便手腕一翻,一片盈盈散发着青翠光芒的叶片虚虚浮在素手之上。
玄婴激动地在整个房间里上上下下蹦来蹦去,又猛地停住身形,道:“等等——我去把流金叫上!”
“行,”秦清憋着笑意道,“去吧去吧,等着你们。”
玄婴便喜滋滋横冲直撞出了门,找流金去了。
秦清望向还在微微摇晃的门扉,将视线落在掌心上仿佛还在盈盈跃动的叶片,眸中含着的点点笑意逐渐消散。
秘境之中,苍树与自己初见面时只远远伸出了细长枝桠描摹着身形,说着自己听不懂的像这人像那人的话,言语中满是老友久别重逢的感慨,未有一分秦清知道秘境被羽族遗落忘记数百年后所猜想的或怨或恨。
苍树蕴着笑意的话语仿佛还在耳边:“我活得够久,搁哪儿坐个几百年就像打个瞌睡般,只是有嗡嗡虫子偶尔来闹罢了,算不得什么事。倒是你……”又话锋一转,沉沉叹了一口气,道:“还是这般顾忌这思虑那,活得轻松些吧……”
“上一世遇到你时羽族与冥族贵为上域两大势力,分庭抗礼,互为世仇交战,后来羽族战败落到这下域里的这片大陆来,又一步步沦落到长岭这头,最后划了界限分了正魔。自上世的你身死我就在想,恩怨因果无了时,不该在尔身上延续,”一颗细长的树枝轻轻扫过秦清头顶,枝叶茂盛,弄的发顶痒酥酥的,宛如一位和蔼长辈覆掌抚过,絮叨劝慰着,声线柔和得仿佛让人想落下泪来,“兜兜转转,居然等到了你,想来羽族还在伺机回去,以你命中的天资血脉必是钦定的下任族长。上一世你与冥族长女纠缠不清,我劝你担起羽族责任,我悔了百年,如今遇到了今世的你,我想予你说,离开吧,到处走一走,不要被家族所束缚了……”
“羽族,已经覆灭了,”秦清抬头望着苍郁巨树,淡淡打断道,“现在只余我一人,没有什么束缚不束缚一说。”
那个瞬间,苍树摇晃的叶片顿住,整个世界的风都像是停止了般。
沉浸在回忆中的秦清眸色晦涩,纷杂思绪如被拉扯进深海中不断沉沦,然后又被咋咋呼呼闯入的玄婴打断了个彻底。
秦清只是一瞬间便收起了情绪,抬眉间便自然地换上往常的神情,打趣了几句,将一雀一兽赶进了秘境中。
空旷的房间里再度恢复了寂静,只有酸枝木万宝格上的一尊三足香炉幽幽燃着檀香,萦绕了满室的淡雅香味,置身其中便觉着平心静气,秦清视线随意掠过,又转回停下,心中微微叹口气。
万宝格上放置的宝物又换了一批样式。
大红酸枝木靠墙圈成圆弧,木板横支竖立着构成了大大小小的别致小格,各个格中宝物蒙着温润光辉,随意走近个一瞧,是个蜷在一团的玉白兔子,浑身流转着通透白光。
秦清迟疑了下,伸了指尖轻轻一触,紧紧贴在那玉白兔子脑袋上的长耳倏忽警觉竖起,立得直直的,将手移开来,兔子头上的耳朵又软趴趴倒了回去,再上手,那耳朵又竖了起来。
什么啊……秦清微微失笑。
触感柔软,但稍显冰冷,不似动物皮毛,带着灵光,应是某种灵植,状似白兔,受人触碰便会立起双耳般的枝叶以发出警示,倒是有趣,只是不知是何药效。不论如何,放在这儿是屈才了。
冥云也是,尽日搜罗着这些奇奇怪怪的玩意儿送来,说也说不听。
秦清低眸浅笑着,又忽地惊觉自己失神太久,抿了抿唇转身去了茶桌前,脊背挺直端坐于前,执壶斟了一杯清茶,思绪却又飘远。
魔域羽族,花洲谢家,赫连鬼族,万俟兽族四足鼎立,因资源殆尽,三家妄图进入正域扩张势力,故盯上了封住长岭的羽族,谢家为首勾连赫连万俟两族围攻羽族,魔域内乱爆发。羽族灭族之时谢家暗中放走羽族长女,企图独吞成果,却未料到羽族长女竟独自穿过了长岭进入了正域,摆脱了他们的追踪。
谢家暗中派人不断前往正域,派去之人十存一二也再所不惜,只是十来年过去一无所获,终于寻到一点苗头听闻羽族长女已诞下一子,追去时爆发了冲突,羽族长女身陨,再次断了线索,只能再度潜伏寻找。
而自己幼时便进了尚意门,被师傅抚养长大,直到十岁那年第一次下山,被掌门带去拜访摘星阁,路途中遇到了正魔两边人的争斗,也遇了那个白衣女子。
再度醒来时,神识中多了羽族传承记忆。
记忆中,自己如同雾里看花梨园听戏般观尽羽族自上域流落到此,又如何失了秘境,封了长岭,韬光养晦复遭覆灭的始末,听了仿佛自很远的地方飘来的长岭封印解开之法。
传承的最后再度出现那个女子的声音,还是初见时那般的温柔,她带着哽咽轻声道:“你降生时我便封住了你的天降之翼以免追杀。如今你已明事,我身为羽族长女,理应解开封印命你担起一族之责,但这双羽翼背负了太多的血仇冤孽,是累赘而非荣光,我过了这平凡的数年,软弱地起了私心,只愿我的孩子一生安好,无忧顺遂。思来想去,我既未尽过娘亲的责任,便无颜替你选择,我会告诉你解开天降之翼的封印,以后的路你便自己选择。你在我目光未及之处安生长大,今后,无论去往何处,皆由你,只盼尔无怨无恨。”
睁眼后,当时的自己拾起怀中的紫焰竹笛红着眼圈怔怔看了片刻,大滴大滴的泪无声地顺着脸庞砸下,大悲却哭不出声,只觉一股寒冷慢慢从四肢升起,浸遍了四肢,整个身子都忍不住抖着寒颤。
后被掌门带去摘星阁,途中遇到谢家暗探余党时竹笛自发护主,尚意门秦清的名声也莫名扬了出去。
回了尚意门,自己便谢绝来客闭门不出,又忽地某一日朗朗晴空撞开了连绵多日的y雨,暖洋洋的金阳透过轩窗洒进封尘的屋里,一片小小的光斑落在手心里,灼热得有些烫人,让人恍惚想起了那日也是这般灿灿金色。
刹那一念间,风云始变幻。
而后便是十年布置,让自己得偿所愿尽量斩断所有因果入了魔域,自己先借柳家小女柳烟烟的身份参与冥楼拍卖会,遇了霍冥云被揭穿了身份,而后柳烟烟以炼药师的身份进了冥楼,而自己也进楼疗毒,暗观着魔域态势。
谢家主家掌权支族听从,支族心有取代之意而力不足,赫连鬼族中分支众多,不论主支只以强为尊,但内斗众多,且常年欺压依附势力,只有万俟兽族不显山不露水,在两家间游离周旋,既不站队也不出头。
便先分裂了各怀鬼胎的三族,又借赫连所谓的传承挑起赫连鬼族内乱,取走流落秘境,设计赫连核心一代困兽相斗,使其孤木不成林,腐朽化作灰。
走到今日这一步,虽有冥楼之助但也委实太过顺利了些,总觉得有一股力量在后冥冥推动着般,叫心头徘徊着挥之不去的古怪感。
思及此,秦清微微蹙起眉梢,边细细想着边揭盖啜了口茶,又听见人敲了门。
此殿平日里只准许外人进议事堂,其余地方不可来往。除了管家可出入左右,还有为自己疗火毒的柳烟烟。
霍冥云刚提及了火毒一事,应是柳烟烟了。秦清放了茶盏,略微扬声道:“进来吧。”
第2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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