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摇竹叶勾云 作者:霜雪初霁
第20节
他说:“我是一族族长,理应为族考虑,知椿啊,你不要怪我。”
怪?当然不怪。她只恨,恨自己,恨谢家。
“谢知椿?”秦清皱眉唤道,又提高音量再唤了一声。
谢知椿猛然惊醒,松开手心,笑笑道:“无碍。上次天仙醉聚得仓促,此次相会时这点伤亡之数算是补给你们这一年多来的赔礼,以求日后齐心涤虑,不计从前,如何?”
从未奢望过自己当初的算计能够遮掩过去,谢知椿坦坦荡荡,用谢家和和赫连一族的代价挑明她们有着共同的敌人,至少这时,她是有用的,别因一年前之事而生了芥蒂,再像上次天仙醉相聚时说话遮掩打着机锋。
秦清闻言一笑,摇摇头,道:“误会了,上次约你去天仙醉,一是想引出三家动静,二是想让你一观如日中天的几个核心子弟,如此一来,说起当今局势清楚多了,只可惜中途……”不禁轻咳一声,脸上闪过微不可察的羞赧之色,“是我喝酒误事了。”
虽说被谢知椿相利用,秦清内心并无太多波动,合作之初便说清了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自己也的确欠谢知椿一番因果,无怨无悔,自然不会怀恨在心,或有放弃合作的打算。
只有将霍冥云拉扯进来才是始料未及之事,让人惶惶难安心烦意乱。
这一年多里自己与霍冥云若即若离相处着,不知不觉间欠下的数不清也道不明,自己心境改变得也越来越多……
不过再怎么说,这次因一时之气躲了三天也委实任性了些,秦清再度暗暗自责。霍冥云倒是接言半警告笑道:“少拿我家秦清开玩笑,你知道她脸皮薄的。那日之后我可没忘记叫人将这一年多发生的事一并给送过去,一点儿没耽误。”
谢知椿但笑不语,秦清向来应付不了这样的场面,不敢看霍冥云,一瞪谢知椿:“你还笑!这时候还拿我寻开心作甚?”
“急什么,等着猎物入网便是,”谢知椿一摊手,眉宇间有几分意气风发的笃定,“我倒是更想知道,你在城外收留的那群幼童有些什么用处?”
自一年多前秦清便开始着手收留街上流离失所盗窃为生的稚子小童,上次放出的少楼主身边多了一人的消息便是她让霍冥云交予这群人去办的。
只是相传的过程中传闻发生了一点变化……想到这里,秦清不由得斜睨了霍冥云一眼,后者无辜极了,眨眨眼,不知自己哪里又惹到人了。
秦清只道:“往后看,你便知道了。”
谢知椿微微颔首,神情间与秦清以前熟悉的模样相比多了份底气与沉稳,也许是一步虚空的修为傍身,也可能因为在上域间见过更广阔的天地,不再把这弹丸之地的琐事放在眼里。
几人又就着局势随意闲聊几句,谢知椿突然挑眉道:“秦清,我倒是一直想问问,三大家族想找的‘钥匙’,究竟是什么?”
秦清揭了茶盖慢慢拂着茶沫,将问题轻飘飘挡了回去:“你曾是谢家人,对着他们最想求的东西应该最了解吧。”
“三大家族围攻羽族时,俱是威望巅峰之时,名利权势,灵植法宝,全都不缺,”谢知椿慢慢道,眼中闪着奇异的光,“所以我一直不解,他们求的是什么。不过去了上域一趟,我倒是有了点想法。”
“如果曾经正魔两域没有被划分开来,他们便知道正域有着些什么,阳光下漫山遍野自由生长的百年灵植,弱小无害可以随意欺凌奴役的生灵万物,潜藏地底数不清的灵石矿脉……不过忽有一日被强制关上了来往的大门,这才有了正魔两域之分,被困守在漫无天日的昏暗之地,自然而然地,开始怨恨,想要谋划着回去夺回曾经属于他们的一切……”
谢知椿紧盯着秦清,笑道:“所以他们找的,是驱散迷雾撵除邪鬼的口令,是摧毁长岭迷阵,打开正魔两域通道的钥匙,是吗?”
秦清慢悠悠轻啜了一口醇香茶水,一笑:“是吗?”
霍冥云晃悠着手里的琉璃酒杯,眯着凤眼饶有兴致地看着两人交锋,道:“如果是,你待如何?”
谢知椿收回凝在秦清神情上的视线,放松了姿态靠在椅背上,道:“我只对扳倒谢家有兴趣,没什么想法。”
“之后呢?”
谢知椿神情恍惚一瞬,自知楸尸首被送回后便立誓为知楸而活,眼里只有向谢家复仇,有时候也想过之后还能做什么,又觉得都太远了,便不再多想。
议事堂的门被笃笃敲响,管家低声道:“少楼主,四位护法来了。”
自初见后四位护法态度诡异地塞了好一些见面礼起,秦清遇到他们就心里打鼓,向来都是打个照面便退走,少有相谈。
秦清站起,笑道:“既然四位护法有要事相商,那便先退走了。”霍冥云原本带笑的一张脸霎时苦了下来,拉了人衣袖道:“我们才见了多一会儿,你便走,都没有多说几句……”
谢知椿也站起,无心打扰气氛浓烈旁人难以cha足的两人,安静退走了,只是霍冥云那随口一问却如缠线般死死裹在心脏上,喘不过气来。
见谢知椿出了门,秦清才轻声道:“你呀……”
“冥楼护法又不吃人,你躲什么呀。”
“他们是不吃人,不过不太情愿见着我跟你站在一起。”
“我和你在一起又不关他们的事,不管不管。”霍冥云胡搅蛮缠道。
秦清气笑,自己明明说的是站在一起,霍冥云跟个耍赖小孩儿似的把吞了字,意思可就变了。
“还闹。”秦清轻轻一点霍冥云的额头,眉梢尽是无奈,“那些浑话就不说你了,就问你,谢家之人追查羽族消息反倒被小家族扣住,是不是有你的手笔?”
霍冥云点点头,一扬眉,满脸写着快表扬我:“我可不想让你像上次那般擅自主张拿自己作饵放消息,就听我的找个有野心的小家族,送些攻击防御法宝过去,多省事。”
秦清叹气,从准许霍冥云替自己传递传闻开始便默许了她强势又难以阻拦的参与,反对更是徒然,最后只低声道了一句:“多谢。”
霍冥云笑:“说什么呢。”
“我先走了,”秦清如变法般从乾坤袖中拿出一顶飘纱帷帽,轻薄白纱飘扬落下间便遮去了那清清冷冷的容貌,玉石相击般的悦耳声线从后面传出来,“我去城外走一趟,过两日回来。”
没等霍冥云开口说些什么,秦清便补道:“不准追来。”
霍冥云把方才想说的话咽下,悻悻道:“行吧。”
秦清被霍冥云又磨了会儿才被放出门,刚出议事堂,便见着四位熟悉身影缩地成寸匆匆而来,轻声见了礼。
地黄护法哈哈笑道:“这不是小虞卿吗?你一走,小冥云肯定又得气鼓鼓了。”
天玄护法冷淡瞥来一眼,没说话,径直入了议事堂,不语护法点点头算是回应了秦清,也随着进去了。
始料未及的是,除了地黄护法,刹無护法也停了下来,上上下下打量了秦清一通,声音像是锯木般刺耳难听:“你身上的杀孽又重了。”
秦清瞳孔微缩,脸色一变,只是有轻纱遮挡着,没有其他人瞧见。
刹無护法说完也不等回答,自顾自进去了。地黄护法挠挠头,对着秦清笑道:“甭理他,就他身上杀孽最重,几辈子都洗不清,还说别人呢。小虞卿,我也进去啦。”
秦清恭顺点头,声音如常轻笑道:“慢走。”
地黄护法嘿嘿笑着进了门,便看见霍冥云脸臭臭的问刹無长老瞎说什么呢。
天玄长老瘦竹竿似的戳在地面上,冷脸冷声冷气道:“她身具祥瑞之气,凡是必能逢凶化吉,不必担心。”
霍冥云听了才展了颜,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吹嘘道:“我就说嘛,我看上的人,那肯定不一般……”
天玄长老静静看着霍冥云嘚瑟着,没有说的是,只有与霍冥云相遇之时,浑身萦绕着凶险预兆的虞卿才会显露一丝微不可察的吉相。
第43章 话本流传
杀孽……
秦清苦笑一声,从觉醒天降之翼开始,就没有任何选择,只能在绝境夹缝中一步一步走到这儿。赌命以活,哪里顾忌得了这些?
离了冥楼,秦清孤身一人走在宽阔道路上,人流如织沸反盈天,喧闹的嘈杂声响在耳边却像是在另一个世界般遥远。
秦清神色淡漠地朝前走着,忽然动作一顿,耳旁捕捉到奇怪的句子。
“哎哟喂我给你说,最近可听说了个关于少楼主和她家美人的爆炸消息。”
“少来!你天天吹哪哪哪听到的消息,最后都是瞎说!”
“诶别走别走,这次保证是真的!你知道我有老相好在天仙醉作侍女的吧!这可是她亲口告诉我的!”
跟在斗嘴打闹二人左右的秦清突的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那人完全不知口中八卦的主角之一就在身旁,发觉自己甚至吸引了不少过往路人行商走贩感兴趣的目光,不由得洋洋得意地愈加高声道:“嗨呀呀那两人可不得了!在一个包厢里不知做了什么,出来时那美人腿软得都站不住,是被抱着出来呢!进去收拾房间的侍女出来脸全都红扑扑的,我那老相好啊悄悄给我说,房间里少楼主走得近,不慎遗失了个——”
然后故作神秘地压低了嗓子凑近好友,嘀咕嘀咕。
好友一脸震惊愤怒:“什么!居然是这等不知廉耻之物!”然后齐齐摇头起来。
竖了耳朵偷听却在关键部分什么也没听到的路人失落地收回耳朵,心中痒痒,几个少女嬉笑着交头接耳小声猜测起来,一个胆大的书生打扮凑过去嘻嘻笑问:“兄弟啊,可否告知一下少楼主遗失了什么哇?”
大家再度竖起了耳朵,眼睛亮晶晶的。
那人先是眉头一皱:“什么,你们怎么竟偷听人说话!”又在那人告饶后松了神色,摇头叹气道:“哎呀不是我不肯说,是那等东西实在伤风败俗,说不出口哇!你们若真想知道,就去西街雁书堂买最新一期话本吧,醉天仙之双凤戏红浪,就叫这名儿,一翻便知!”
有个少女咂摸了下,忽然柳眉倒竖跺脚道:“好哇!我看你们是雁书堂的托儿吧!我看你们俩才是不知羞耻,在大街上公然喝卖艳书!”然后就叉腰把那两人骂得红了脸赶紧跑远。闹得翻天的人群中几位路人驻足片刻,偷偷摸摸改了方向朝西街方向走。
雁书堂的两个托儿边跑边道:“是真的是真的!少楼主还特地让人吩咐天仙醉的人不可外传!可不是欲盖弥彰吗!”另外一人边跑边宣传道:“只是可惜少楼主来晚了!我们那时话本都编好了!艳而不俗欲语还羞谁看了都说好!”然后一溜烟不见了身影。
秦清似被蒸熟似的整个人红透了,气得浑身发抖,正想回过身来谢谢骂走那两个托儿的少女几句,就看见那少女气势汹汹朝那自己的好姐妹们一招手,喝道:“走!去雁书堂买话本去!醉天仙之双凤什么来着?”
另外一个少女以帕掩面咯咯笑道:“双凤戏红浪,我记得可清楚了,走走走。”
秦清羞愤欲死,再也听不下去,下唇几乎快被咬出血来,埋着头赶紧朝城外冲去。
冥楼议事堂内,在和着四位护法商量最近楼中事的霍冥云突然手里多了一本话本。
“天仙醉之——双凤戏红浪?”霍冥云挑眉看着手里薄薄的册子念道,封面画着两位眉目传情的婀娜美人,其中一位稍显利落英气,脸上蒙着半块金色面具,另外一位怀抱白色纱帽,眉眼含羞暗送秋波,问管家道,“这是什么?”
管家清咳一声,想挤出一个往常的弥勒佛笑,没挤出来,尴尬道:“这是,写您和虞卿小姐的……”
霍冥云霎时来了兴趣,斜倚在横榻上的人瞬间坐直了,兴致勃勃地翻阅起来,边看边点评道:“嗯写得不错呀!把两情相悦的相处情形写得特别生动。这里不对,我家好姐姐这时可不会说你坏,会明明特别害羞还要做出特别正经的样子,凶我别闹……等等等等,不是让封住消息吗,怎么话本都来了?”
看了快一半的霍冥云终于抓住了重点,发现事情有点不妙。
管家为难道:“是这样的。三天前您一说我便去了天仙醉,吩咐人别外传。他们之后是闭口不言了,但是天仙醉上下都已经知道了,甚至在我来之前还绘声绘色讲给客人听了,有一个客人正好是雁书堂专门写您和虞卿小姐的话本的,当场就边听边写下来了……”
“等等,”霍冥云神情严肃,“专门写我和虞卿的?”
管家点点头,道:“我已打听清楚了,自三月前您和虞卿小姐的事一出来,很多愁着最近故事卖得不好的书生们就开始胡编你们如何相遇的,什么少楼主美人救美人无以为报以身相许呀,什么救了狐狸狐狸化作美娇娘来报恩啊,什么前世今生缘分未尽啊,一套上您和虞卿小姐的名头,一准热销。渐渐的,原本怕冥楼势力只敢小范围兜卖的雁书堂胆子大了,印得越来越多,传得越来越远,昨晚还找了托儿当街售卖,故而我们也是才知道的。赶紧叫人买了一本送过来,让您看看后再拿主意。”
霍冥云生气地一拍桌:“其他版本的话本呢!”
管家唉哟叫苦不迭:“下面的人到雁书堂时各种版本的都已销售空了,就连这本都是花了三倍的价找客人买的呢。”
霍冥云低声叹了口气:“那得人人皆知了,她定又要生气……罢了,先吩咐下去把之前流传出去的话本全都买回来,一本都不能少,银两从我的账上扣。至于雁书堂,先叫他们别写别印了,书生们怎么处置,等我看过他们写的话本再说。”
管家点点头,退下了。
听完全程的天玄护法冷不丁冒出一句:“那虞卿,是羽族之人吧。”
霍冥云边随意翻着话本,头也未抬道:“怎么了?”
“前几日传了消息说疯魔症已好,我本以为即刻便能回上域,”天玄护法,“过来这边途中,风风雨雨的也都听到了,你是要掺和羽族与三大家族之事。除虞卿原因之外,我想不出其他。”
霍冥云点点头,笑道:“一点没错。”
天玄护法依旧那副y沉沉的样子,盯着一脸坦然的霍冥云好一会儿,背过身去,道:“收拾完之后,带着虞卿一起回去吧。”
之前的反应都在意料之中,回答得游刃有余的霍冥云突然卡了壳犯了难,支支吾吾道:“这个,她还没接受我呢……一起回上域之事更是未提……”
做了将近一年多心理建设准备接受冥楼多了个少夫人的天玄护法缓缓转过身,骨瘦如柴的身形配上y森可怖的表情看起来可怕极了。
他慢慢道:“还没,接受?”
霍冥云讪讪笑着没敢接话。
其他三位护法也被吓了一跳,他们一直以为两个人两情相悦都私定终身了,只是小女儿面子薄不敢向长辈告明。一年多那打情骂俏的相处,全楼上下看在眼里,说两人还什么关系都没有谁都不信。
地黄护法不可思议道:“小冥云!我可是把她当咱们少夫人一年多了!你也太……”又生生把到喉咙的不成事给咽下,摇头叹气:“我是越瞧越满意,都当成自己半个女儿了。”
天玄护法脸色难看,一句比一句多带了分恨铁不成钢:“还没接受,你就让珍奇宝物不要钱地送?还没接受,你就把大半个冥楼产业都交代完了?还没接受,你就将底下势力送到对方手里随意支使?!”
霍冥云讨好笑着:“表象表象……送的东西她都不肯收,就好点茶叶罢了。冥楼产业什么的就是随便叨叨,处理那三家之势也没怎么借助冥楼……”
天玄护法狠狠瞪了她一眼,道:“有理了还!你看看你来魔域这几年,干得都是些什么事……!”然后开始一件件数落起来,听得霍冥云一边赔笑一边想即刻动身寻自家秦清去。
另一边,打定主意没什么大事绝不回冥楼就在城外歇着的秦清步履匆匆,屏蔽了听觉一路宽慰着自己,等到了城外,一个小小的黑团子蹦上了肩头。
“玄婴?”秦清微惊,转而一喜道,“流金进阶成功了?”
那日天仙醉一聚本叫了玄婴流金出来,但出殿半路中流金有突破之兆便回了妄星室,玄婴也不肯走,嘴硬嚷嚷着勉为其难留下陪护。突破中途不能打扰,秦清这几日还是第一回见着玄婴。
玄婴昨晚便回了秦清房间,见着在修炼就没打扰,自己蹿进可容纳生灵的储物法宝里乖巧呆着了。出了冥楼到了没什么人的城外猛地跳出来想给秦清一个惊喜,谁知秦清第一个先问的是流金,霎时不开心了,扭头道:“不知道。”
秦清失笑,伸出指尖轻轻点了点玄婴额头,道:“闹什么呢。”见玄婴还是哼哼唧唧的不禁摇摇头,在乾坤袖里翻翻,果不其然翻到一张熟悉的金色面具,那面具化作一道流光跃上秦清另外半边肩头,一只小小的金绞兽ji,ng神抖擞地抖抖毛,亲热地凑过来蹭蹭脸颊,蹭得人痒酥酥的。
秦清将流金取了下来,左看右看,流金也乖巧坐在掌心里地任人打量着。
“没看出什么变化……”秦清微微皱眉,不过很快展颜道,“不过没事就好。”又将流金小心放回肩头,露出一个浅淡的微笑:“走,我们去找烟烟她们去。”
玄婴歪着头眼睛亮闪闪的,把困扰了自己一路的问题问了出来:“清清,双凤我听他们说懂了,可是戏红浪是什么意思?哪里有红浪呀?”
“……”
秦清从脖子到耳根后瞬间全都红透了,有些狼狈地恼道:“别乱问!”
玄婴委委屈屈闭了嘴:清清好凶哦……背着我和流金去玩什么红浪不说,还不准我问,肯定是那个坏女人带坏的!
第44章 城外旧院
出了城外向外十里,枯败竹林深处现出一点砖瓦脱落的破旧檐角。
秦清缓步绕了过去,在瑟瑟枯竹间信步而走,步履诡异,下一刻像朝左而行,身形却出现在了右边,诡谲行径中那两边横斜的竹枝如有灵般渐渐避让开来,显现出掩藏之景。
一间破败不堪的院子显露于前,只有半扇门,上面红漆斑驳几乎快掉完了,露出里头落叶杂乱的地面,缺了近一半的褪色匾额悬在半空中,将落未落。冷风刮过,焦黄枯叶飞旋空中,看起来寒碜凄凉极了。
秦清摘了帷帽步至红门前,拉起铜环连扣三下,然后束手耐心等待着。
不多一会儿,就有登登登的脚步声传来,一个干瘦的小女孩在门后怯怯伸出脑袋,紧张朝外看来,瞅到秦清立马绽放了一个大大的笑容,雀跃奔出来:“虞卿姐姐来啦!”
秦清接了扑自己满怀的小女孩,低眉看去,声音清凌凌的含着丝无奈的意味:“来的这么快,你是不是又一直守着?”
那女孩仰头一笑,杏眼乌亮满满映着眼前的人,欢快道;“是啊。虞卿姐姐十五日来一次,我记着呢,一直等着。”
“冬葵冬葵,”玄婴扑扇着小翅膀昭显自己的存在,落在唤冬葵的女孩头顶上,“你上次给我说编的竹雀呢?”
按理说玄婴在其他人耳中发出的不过是叽叽喳喳的叫唤声,只有同属羽族这个等第之人方可听懂,冬葵虽为普通人却是每回都能准确猜出玄婴之意。
冬葵道:“是要竹雀?在屋里呢!这就去拿!”说着便见风就是雨地往回跑,跑了两步才想起虞卿,回首喊道:“虞卿姐姐,烟烟姐在后屋呢!我和玄婴先去玩啦!”
没心没肺的玄婴高兴地啼叫两声,催着冬葵快走。流金还留在秦清半边肩膀上,不屑地从鼻子里嗤了一声,像是对流金见着好玩就跑的行为颇为不齿。
“流金也去玩吧,”秦清道,“这旧院有迷竹阵守着,不会有旁人进来的,不必担心我。”
流金有些意动,站起想了想,又趴下了。
秦清朝里走着,宽慰道:“之前来的几回都没事,放心吧。”见着流金还是惴惴难安的样子,一笑:“自突破之后还没怎么玩过吧?这儿真没事,去玄婴那儿吧。”
又催促了几句,流金还是按捺不住性子,撒开腿追玄婴去了。
秦清先将这不算多大的小破院转了一圈,耳朵微不可察地一动,便捕捉到了窸窸窣窣的声响。
一人不屑道:“冬葵又去巴结人了。”
另一人劝道:“小声些当心被听到了。”
被劝的那人提高了些声音:“本来就是实话,大家都这么说!以前就是靠会讨好人活下来的!”
秦清静静听了一会儿两人争吵,神色如常,转了方向不疾不徐朝后面走去。
后屋门窗都大开着,淡淡的药草味飘散在空中,一个身量纤薄甚至到羸弱的身影在屋中来回忙碌着。
柳烟烟正低头细思着药丸配方,连有人来的动静都没注意,无意间一抬头,见着一清风皎月般眉眼清冷的玉人站在破门旁,吓了一跳小声喊道:“虞卿姐。”
秦清道:“研制得如何?”
柳烟烟眼中难掩倦色,脸色有些微苍白,摇摇头:“不大好,到了最后几步便前功尽弃了。左右也没什么起色,叫他们都回去了,只有几个孩子留下守着。”
此处是柳烟烟为那些流离的稚童炼制药物之处。那些孩童被抛弃除去家境困苦外,多是不具修炼天赋或是有着先天缺陷。一年前秦清与他们以时间为交易,若在约定时间内受她驱使,便完成他们一个心愿。
仿佛是理所当然的,看着眼前气质出尘神仙似的人物,几乎所有人皆鬼使神差生出一点奢望,妄想踏上修炼之途。
自小在街头偷摸打滚尝尽白眼,便拥有着比任何平安顺遂的人都要强烈的出人头地变强信念,只有年纪稍大的少数人沉默几瞬,选择了银钱作报酬,一不相信真的还有这种天上掉馅饼之事,二在多年的蹉跎中没有了抗争之心,不作他想得过且过。
那日秦清听完,直言道:“改变根骨我做不到,但我知道一枚丹药唤作引气丹,能够增加三层引气入体的可能。若是这样还愿意为我做事,便留下吧。”
本不抱希望的他们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然后齐齐向小头领望去。
那孩子沉默一瞬,抬起头来,满脸脏污挡不住黑瞳闪着的勃勃野心,坚定道:“我留。”
习惯了被人以一点银钱呼来喝去任凭驱使,甚至奔波劳累到最后被毁约,什么也拿不到更是常有的事。
他们的命本就轻贱,在此间苟活可被任何人随意踩在尘埃中去,从未知道尊严二字。
把这场交易看作一场赌约便是,赌输了也没什么损失,大不了,这条贱命舍去了便是。若是赌赢了……
第2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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