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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5节

    宫男神的小兔子 作者:町川

    第5节

    现在的宫袼他根本反驳,更何况就算宫袼不过问,今天之后他也是要究清责任的。每次开机之前他都叮嘱过一定要检查好道具,一定要检查好道具,就是怕出现这样的情况,到底是谁阳奉y违在背后搞的小动作?

    “带着你的人滚。”

    盛适惊魂未定地抬眸看他,“宫袼?”

    “滚。”

    被他黑眸中流露出的杀意吓得心头一跳,盛适显然也没想到他会发这么大的火,犹豫地抿了抿干涩的唇,转身对剧组所有人说道:“陈立和道具组的所有人跟我走,其他人都回去。”

    被点到名的道具组上上下下二十几号人脸色一变,顿时苦不堪言,其余人心里却是松了一口气,连宫家继承人都出面了,这个后果他们可承担不起。

    这时终于有人发现了不对,惊疑出声,“陈导呢?陈导去哪儿了?”

    众人面面相觑,刚刚还看见陈导在这儿的,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

    “你们谁看见陈立了?”盛适脸色难看地开口,双拳垂在身侧攥出暴怒的青筋。

    “没注意到,电话……关机了。”

    “把这个人的资料给我。”宫袼的神色变得越发危险,仿佛黑云压城山雨欲来,到处都弥漫着爆发之前的死寂。

    第33章

    盛适带着剧组一群人离开了医院,院方考虑到宫家两位少爷的特殊身份,上级领导特别安排专人隔开了急救室的通道。一时间走廊清冷空旷,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手术中”的红灯还亮着,刺目的光仿佛亟待吞噬生命的巨兽狰狞的瞳孔。

    宫袼笔直地站在手术室门前,不言不语,甚至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就像一尊雕刻ji,ng美的塑像,冰冷冷全无人气。

    宫袂蹲在墙边,整个人都在控制不住地发抖,他想起很多年前那个人也是像这样无声无息地趴在地上,浑身都是伤口,他看着那个人被一群白大褂团团围住,然后……就没有了。他向他保证以后会乖乖听哥哥的话,会用心学音乐,那个人也不理他,再也没有理过他。

    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术室的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主刀医生摘下脸上的一次性口罩,严肃地说道:“病人受到了严重撞击,身上多处软组织挫伤,左臂肱骨骨折,第四至十肋均有不同程度的骨裂,左踝韧带中度拉伤,其中以左腿胫骨颈骨折最为严重,需要手术。不过这类手术的风险很低,你们可以放心,现在我们需要病人家属签署术前知情同意书。”

    “我签。”宫袼从护士手中接过硬板夹,沉声说道,“我是他哥哥。”

    手术室的门再次关上,宫袼抬脚走到宫袂面前,冷冷地开口:“你不是一直想替梁韧报仇吗?这次的事交给你去查,如果连一个片场的副导演你都搞不定,就别再打扳倒宁家兄妹的念头了。”

    宫袂愣愣地抬头看他,脸上还有狼狈的泪痕,与舞台上光鲜亮丽的宫天王完全判若两人。

    “s市宫家的人脉势力随你调动,一周之内我要结果。”

    “好。”宫袂反应过来,神情严肃地点头,与宫袼如出一辙的黑眸中闪过狠厉的光。

    伤害小方游的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把眼泪和鼻涕擦干净,别给宫家丢人。”宫袼掏出口袋里的手帕扔在他脸上,毫不掩饰地嫌弃道,“出去吃点东西,不要一脸蠢相地在我面前晃。”

    “没看到小方游出来,我吃不下。”宫袂吸了吸鼻子,哑声说,“我让助理给你买点吃的吧,都过了中午了,你扔下公司匆忙赶过来没问题吗?”

    “嗯。”宫袼不甚在意地点点头,“一天时间,不会倒闭。”

    “……哦。”宫袂摸了摸鼻子,干巴巴地应了一声,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天知道前段时间小方游每次和老男人在他休息室一待就是两三个小时,到底都经历了些什么,想想都觉得可怕。

    四个小时之后,头顶的红灯突然一暗,手术室的门再次打开,护士推着移动担架车走出来的瞬间,两人立即围了上去。

    麻醉药效还没过去,方游安静地躺在上面,手背上cha着输液针,打了石膏的左腿和手臂无比臃肿,雪白被单衬得他本就苍白的脸色愈发让人心疼。

    “手术很成功,再有一个小时病人就会慢慢恢复意识。术后一定要特别注意防止细菌感染和二次创伤,一会儿护士会用固定带把病人的左腿和手臂进行固定,一个月之内尽量不要活动到它。因为患者多处受伤且较重,所以等麻醉药效完全过了以后,患处疼痛可能会比较剧烈,建议不要过分依赖镇痛药,毕竟所有镇痛止疼药多多少少都会对中枢神经产生一些不良反应。家属尽量安抚患者的情绪,可以适当地和他说说话,分散他的注意力。另外饮食也要注意清淡,你们可以炖一些河虾河鱼或者骨头汤,及时给患者补充钙质促进功能恢复。”

    医生详细地给宫袼讲了术后的一些注意事项,又嘱咐了所有药的用时用量,等到护士把病房内的工作都忙完了,才转身离开单人病房。

    宫袼在医务人员离开后就拉了一张椅子在床边坐下,看着小人儿额角和脸侧被涂上了黄药水的大大小小五六处伤口,心里像是被人生生割下了一块软r_ou_,疼得鲜血淋漓。

    他从来没有这样恐惧过,在接到宫袂的电话时,在听到盛适说方游因为威亚绳断裂从半空摔下来时,疯狂的寒意从脚底漫延上来,一瞬间整个世界的声音都突然远离,他惶恐地站在原地无所适从。

    直到那一刻他才知道,自己不是无所不能的。在始料未及的变故之下,他根本护不住他的小人儿,只能眼睁睁看着他遍体鳞伤。

    他一直那么相信自己……

    “对不起……”宫袼伸手拂开小人儿额前的碎发,轻声呢喃,“不会再有下次了。”

    “哥。”宫袂一只手撑在他的肩头,用力握了握,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老男人露出这样的神情。

    “我现在大概能体会到当年梁韧的心情了。”宫袼深深凝望着小人儿憔悴的脸,轻声说道,“当你真的爱上一个人,就一定会变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退一步舍不得,进一步又害怕吓到他。想要名正言顺地站在他身边,为他遮风挡雨,在此之前总希望能够扫平一切障碍,心里才有底气向他征求一生为伴。之前我一直觉得梁韧懦弱不坚定,现在才知道,这是把一个人如珍似宝地时刻放在心上,爱得狠了。”

    宫袂从来没有听宫袼对自己说过这么多话,更想不到向来冷静刻板得像机器一样的老男人会说出这么感性的话,一时间心里百感交集,胸口像是堵了一块石头,窒闷得难受。

    “如果当年你待梁韧,能有对方游一半细心……”

    他话没说完,躺在床上的小人儿突然发出一声轻细的痛哼,手指动了两下,缓缓睁开迷蒙的双眼。

    “阿游……”

    “小方游!”

    方游听到耳畔两道熟悉的声音,懵懂地眨了眨眼,声音嘶哑,“宫先生……宫袂哥……你们怎么在我房间里?”

    第34章

    “这是医院,你在片场拍戏的时候受伤了。”

    方游愣愣地看着宫袼,眨了眨眼。一双水润润的眸子里,黑亮的瞳仁转了两圈,打量着周围陌生的环境:雪白的墙壁和干净的床单,床头悬在不锈钢架子上的吊瓶里有药液缓慢地往下滴。

    脑海里空白了几分钟之后,意识渐渐回笼。

    他记得最后一个威亚镜头时,自己饰演的小白龙浮涅在空中俯瞰满目疮痍的人间大地。就在导演喊cut的瞬间,勒在身上的威亚绳突然断裂,自己只来得及感觉到一阵失重,还有随之而来的剧痛,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抱歉。”方游轻笑出两个浅浅的酒窝,“让你们担心了。”

    “傻瓜,任何事都没有你重要。不要想那么多,好好休息。”宫袼心疼地握住他的手指,温柔俯身,“有没有哪儿疼?我去叫医生过来。”

    “不疼。”方游轻轻摆头,“想喝水。”

    宫袼直起身子倒了杯水,一只手垫在他颈后,把方游的脑袋轻轻托起,端起水杯凑到他唇边,耐心地等小人儿喝完,才柔声问道:“饿不饿?”

    方游老实地点点头,“嗯。”

    “想吃什么,我让宫袂去买。”

    方游伸出舌尖舔了舔唇,眼里满是期待,“随便什么都可以,我不挑食。”

    “嗯。”宫袼眼底蕴上一丝笑意,回身对宫袂吩咐道,“你去瑞和轩打包几样点心和汤水,主食要他们招牌的鱼汤面,其余的你想吃什么就自己选吧。”

    “好,我现在就打电话订,等到店里直接取了就回来,这样节约时间。”

    宫袂说着就快步打开门走出去,隐约还能听到他打电话时报出一连串菜名的声音。

    “现在几点了?”方游偏过头看着宫袼,“宫先生,你有事就先去忙吧,我没事了。”

    “现在是下午的两点四十五。”宫袼垂眸看了一眼腕表,又重新握着他的手指,柔声说道:“你乖乖的再睡一会儿,我守着你。”

    “这样……没关系吗?”方游本就不坚定的立场在男神心上人的温柔攻势下,立时溃不成军。

    “公司的事我已经安排人去做了。”宫袼面不改色地说着谎话哄小人儿,丝毫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他轻抚着方游苍白虚弱的眉眼,心疼极了,“累了就睡吧,宫袂回来了我叫醒你。”

    “嗯。”方游乖乖点头,却没有真的闭上眼,只是贪恋地看着坐在床边的男人。好像又有很久,没有看见他了。

    小人儿自以为隐晦地暗恋着心上人,却不知道他那双干净澄澈得根本藏不住任何事情的眸子,早就已经出卖了他。

    那样简单直白的痴迷,像是一锅热油浇在宫袼心上,滚烫伴随着撕心裂肺的疼痛,侵袭四肢百骸。

    “阿游,我会一直在这儿,永远也不离开你,不让任何人伤害你。”

    宫袼深深凝望着他黑亮的双眸,慢慢俯下身,以一种绝对虔诚的姿态,在小人儿额头落下轻柔的吻。

    对不起,阿游,只有这一次。在我有资格以伴侣的身份和你出入任何场合之前,就这一次,允许我不必压抑自己的感情靠近你。

    方游全身僵直地盯着男人笔挺的西装前襟,额头上温软的触感那么不真切,却像是瞬间在自己体内点燃了一把火,以不可阻挡之势将血r_ou_灵魂都烧成了灰烬。没有反应,早就毫无理智可言了,只剩一颗心脏还活着,疯狂地上蹿下跳,整个人都烫成了一块烙铁。

    身下的小人儿一直没有反应,不说话也不推开他,宫袼心里开始懊恼,是不是太过突然,吓着他了?这么长时间都忍住了,怎么偏偏今天没能控制住自己?

    宫袼无奈地起身,只见小人儿目光呆滞地愣在那里,脖颈和脸上都红成了熟透的番茄,过了好一会儿才怔怔地回过神,第一反应就是慢慢地往下蹭,试图把快要缺氧的小脑袋整个埋进被子里。太害羞了啊啊,没脸见人了。

    他缩了两下,又突然停住,愣了几秒,像是在确认什么一样,在被子里动了动,小脸上红潮尽退,瞬间苍白至毫无人色。

    宫袼第一时间发现了他的反常,连忙站起身来,心急如焚地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动疼了?碰到哪儿了?”

    方游不说话,黑亮的眸子睁大到极限,像是在强忍泪意,却还是有水光慢慢泛上来。

    宫袼一边用力按了几下呼叫铃,一边握着小人儿的手心慌意乱地安抚,“阿游乖,不疼不疼,医生马上就来,马上就好了。”

    方游目光空洞地偏过头,看着宫袼,眼泪终于涌出了眼眶,瞬间浸shi了枕巾被套。

    宫袼心如刀绞,疼惜地伸手替他擦去脸上汹涌而出的泪水,终于见到小人儿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两下,呜咽出声,“我的腿……是不是没了?”

    话一出口,哭得越发伤心了,宫袼看他哭得双眼红肿,眉毛都红了,又是心疼又是好笑。这个小东西,简直是生来克他的。

    “你的腿还在。”宫袼抽了床边的纸巾给他擦鼻涕,“只是伤了骨膜,做了个小小的手术,现在麻醉药效还没有过,所以你才会感觉不到它的存在。”

    “真、真的……么?”方游打了个嗝,可怜兮兮地盯着他,“没有截肢?”

    “真的。乖,不哭了,眼睛都哭肿了。”宫袼摸摸他的脸,把小人儿的眼泪擦掉,“阿游别怕,以后都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怎么可能?拍戏的话,受伤是难免的……”方游先是疑惑,然后突然一顿,有些忐忑地看着宫袼,问道,“你不准备让我演戏了吗?”

    “如果我说是呢?”宫袼忍不住逗他。

    方游失落地咬唇想了想,轻声说:“那就不演戏,我还可以做音乐,能不能还留在璀璨?”

    宫袼没来得及回答,一群医生护士已经推门进来了。

    为首的主治医生朝病床的方向看了一眼,“病人已经醒了吗?”

    第35章

    “来,把嘴张开。”穿着白大褂的年轻医生,一边说着,一边把体温计放到他舌下。

    方游乖乖含着,一双水汪汪的桃花眼眨巴眨巴,好奇地看着他,就听年轻的医生继续说道:“术后可能会因为炎症的关系有一到三天的持续低烧,不用太担心。注意三餐饮食的规律和均衡,多休息,多喝点白开水促进新陈代谢。如果伤口不出现二次感染的话,大概两个星期以后你就可以出院了。”

    方游听话地点头,总觉得眼前这个温文儒雅的医生莫名有些眼熟,忍不住又多看了两眼,全然不知他这个无心的举动,已经引起了病房里另外两个人的侧目。

    宫袼从未见他用这样直白的眼神打量过别人,小人儿性格内敛,平时跟别人说话都不会主动去看对方的眼睛,遑论像这样盯着一个陌生人的脸看了超过一分钟的。要说吃醋其实算不上,毕竟方游看这个医生的眼神太干净,除了好奇和探究再没有别的情绪。他只是觉得奇怪,虽说这医生确实长得不错,而且……还有些特殊,但是以小人儿狭窄的生活圈子不应该知道那些。

    至于苏沐,他从二十七岁博士毕业参加工作,到今天都第七年了,也不是第一次被患者用探究的目光直勾勾地打量,心里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况且这个孩子眼神干净明亮,并不会让他有被侵犯或者不舒服的感觉。

    他浅笑着让方游张口,取出体温计看了一眼:378c,“还好,只是有一些低烧。只要乖乖配合治疗,很快就能康复出院了。”

    “谢谢医生。”方游露出两个小酒窝,“辛苦你了。”

    苏沐弯腰摸摸他的头,温柔地笑道:“你叫方游对吧?真是个懂事的好孩子,不用谢。有什么事可以让你哥哥来找我,等到了晚上麻醉药过了,伤口会有一点疼,夜里睡觉可能会受些罪,方游会不会很勇敢?”

    方游认真地点了点头,“我能忍得住。”

    苏沐越看他越喜欢,真是个可爱的小东西。看院长刚刚那个如临大敌的架势,这孩子家事背景肯定不简单,再看他不谙世事的单纯神情就知道是被从小宠到大的小少爷,但是受了这么重的伤却一点也不娇气不抱怨,从头到尾都表现得很乖巧,真是……好想也有这么个听话的弟弟啊。

    苏沐开口正准备夸他,敲门声就响了。

    “咚咚”两声过后,秦易便开门进来,身后站着的是心急如焚的方简和夏康宁。

    “爸爸、妈妈。”方游轻轻喊了两声,看到他们出现,心里充满愧疚,“我没事,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

    “小游……”方简快步走到床边,心疼万分地摸了摸他虚弱苍白的脸,“都是爸爸不好,爸爸没能保护好小游,如果当初能说服你不去演戏的话,你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说着突然红了眼眶,眼睛一眨泪水就滴滴答答地落下来,在雪白的床单上洇shi了一大块。

    宫袼看到方简过来,连忙站起身给未来岳父让地方,却哪里想到平时看上去庄重大气的音乐教父说哭就哭,还哭得这么梨花带雨声势浩大。饶是他见过那么多大场面,一时间也有些蒙了。

    不光是他,现场的一众医护人员也都看傻了,一个四十几岁风度翩翩的绅士,往床边一扒拉,二话不说就开始掉金豆子,换谁小心脏受得了?

    最后还是夏康宁亲自出马,一句话就把伤心欲绝的方老师哄好了,“你这样,宝贝会更加内疚的,心情抑郁不利于伤口恢复,严重的话还会留下后遗症。”

    她说得一本正经,方简被唬得一愣一愣的,闻言立刻止住眼泪,接过爱人递过来的面纸把脸上擦干,对着方游勉强笑道:“不怪小游,小游是最乖的孩子,是爸爸的宝贝。你好好养伤,不要乱想。”

    方游一只手打着石膏,一只手还在输液,只能动了动被他握住的手指,轻声安慰道:“爸爸不要难过,我没事的。只是看上去吓人,其实一点都不严重,我不疼的。”

    他这话一出,方简心里疼得跟刀子剐似的,眼看着又要哭出来,幸好夏康宁反应迅速地拉住他,缓声说道:“你送医生出去,顺便买点水果回来,我在这儿陪着宝贝。”

    方简这才站起身来,对站在一边的苏沐礼貌地伸出右手,举止优雅神态端方,“你好,我是方游的父亲,我叫方简。万分感谢你救了我儿子,关于我儿子的伤势和后面的复健,可否借一步说话?”

    “您好。”苏沐笑着回握,“我是方游的主治医生,您叫我苏沐就好。让方游好好休息吧,您跟我来办公室。”

    看着病房的门缓缓合上,夏康宁收起脸上的笑意,对宫袼说道:“宫先生,你有事先去忙吧,我有几句话想跟方游说。”

    宫袼朝小人儿的方向看了一眼,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缓缓开口,“我就在外面走廊里,您有事叫我就好。”

    说完也转身打开病房门走出去。

    房内重新归于寂静,方游小心翼翼地握住夏康宁的手,“妈妈,你不喜欢宫先生吗?为什么呢?”

    夏康宁被他一个软软的眼神看得心里犯疼,伸手拨了拨他落在伤口上的碎发,柔声问:“宝贝很喜欢他吗?”

    “嗯。”方游毫不犹豫地点点头,“就像妈妈喜欢爸爸,爸爸喜欢妈妈一样。”

    “可是你跟他,和爸爸跟妈妈不一样。”夏康宁尽量表达得委婉。

    方游却出乎意料地点头,轻声说道:“我知道,妈妈和爸爸相爱,而宫先生不爱我。可是我很喜欢他,就算明知道他不会爱上我,也没有因此少了一点。”

    “我知道,妈妈怕我受伤。可是我不后悔,开心也好,难过也好,只要是宫先生给的,我都不后悔。他很好,就算不爱我,还是很好。”

    夏康宁鼻子一酸,眼眶已经红了。她一直觉得宝贝还小,还是个孩子,喜欢宫袼就像喜欢一个漂亮珍稀的小熊或者一个遥不可及的童话梦想,只是因为迷恋它美好光鲜的一面,所以心生向往,从来没有想到,其实她的宝贝早就把结局看得通透。明知道前路万劫不复,还是一头扎了进去。

    第36章

    “妈妈。”方游垂眸内疚地低声道,“我是不是让你们为难了?对不起……”

    “傻宝贝,妈妈不是为难,是舍不得你。明明知道这条路有多难走,妈妈不忍心看到你这么苦。”

    夏康宁心疼极了,为什么这些事情都要叠加在她的宝贝身上?他才二十岁,好不容易熬过了人生前二十年的病痛折磨,可以像别的孩子一样肆无忌惮地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却又陷入了这样的死局。

    她太了解宝贝的性格了,只要宫袼在他心里一天,他的眼中就不可能看到别人。到时候人家子孙满堂阖家幸福了,她的宝贝却要一个人躲起来难过得撕心裂肺。

    方游看到她这样,心里也很难受,于是浅笑着勾起她的小指,轻声说道:“明天的事谁能知道呢?也许有一天我死心了,然后又正好遇到一个比宫先生对我还好的人,慢慢地我就喜欢上了,对不对?”

    夏康宁震惊地看着他,诧异于自己柔软内敛的宝贝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依旧澄澈的眸子里映出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沧桑和通透,那种刻在骨子里的落寞孤寂,更像是历经无数风浪起伏之后沉淀下来的东西。记忆里那个软绵绵的小东西,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生了这样天翻地覆的变化?

    她这么想着,心里却忍不住泛起阵阵寒意。

    方游不知道她心里所想,自顾自地继续说道:“妈妈,不要担心,我会好好的。为了你和爸爸我也会照顾好自己,不管发生什么,只要你们还在,我就不会允许自己倒下去的。爱情在我人生里不会是全部,我喜欢宫袼,只是宫袼这个人而已……”

    夏康宁沉默地听着,许久之后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抬头定定地看着方游说:“喜欢就去做吧,妈妈永远支持你。”

    “妈妈?”方游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夏康宁做了决定后,神情反而释然了,“管他站什么队,我家宝贝儿就是我的立场。反正我们一家本来就是方家主屋看不上的旁支,这些年出入也没有借过半分方家的声名,看不惯大不了发声明脱离关系,把咱们从方家除名好了。我夏家也就是这几年隐匿不出,才渐渐在京城的圈子淡下去了,论根基底蕴比他们谁差了?与其缩头缩尾做个没有存在感的旁支,倒不如带着老公孩子回夏家去。我就不信了,凭我夏家正出大小姐的身份,还有人敢明目张胆欺负我家宝贝儿。”

    “……”方游一脸呆若木ji,显然是被夏康宁外放的强大气势震住了,完全回不过神来。

    “哥,你怎么坐在外面?小方游呢?”门外隐隐传来宫袂爽朗的大嗓门。

    宫袼礼貌地敲了两下门,听到里面夏康宁答应的声音才打开门走进去,“吃饭吧,我让宫袂去叫方老师过来。”

    “师母!老师也来了?”宫袂咋呼地大喊一声,随即意识到当下的情形,心虚地低下头不敢和夏康宁对视。

    “方老师在苏沐那儿,出门右拐直走,走廊尽头的倒数第二间。”宫袼把他手上的东西接过来放下,转身直接把人扔出去,顺带关上门。

    满满两个四层食盒的饭菜,布陈在豪华单间的桌子上,打眼一望足够七八个成年人的食量。

    宫袼用小碗装了鱼汤面,又挑了两条昂刺鱼的鱼腹r_ou_夹进碗里,然后把病床慢慢调整到半卧位,给方游后背垫了个靠枕,确认小人儿没有觉得不舒服以后,起身对夏康宁谦和一笑,“夏老师,您先去吃饭吧,我会照顾好阿游的。”

    夏老师,请您放心地把阿游交给我吧,我会照顾好他的。夏康宁不知怎么的就从刚刚那句话里听出了这种意思,瞬间就觉得如果自己点头,就是默认要把宝贝交给他了。

    哼!夏康宁看都不看他一眼,径直起身朝方形小餐桌走去,举手投足间女王霸气尽显。要她心甘情愿让渡宝贝的抚养权,下辈子吧。

    相比于方游略带担忧的神情,宫袼倒是尤为轻松自然地在床边坐下,然后端起床头柜上盛面的小碗,在小人儿垂涎欲滴的眼神下,先用白瓷勺舀了一勺鱼汤在嘴边吹凉了,才递到他面前。

    方游小脸醺红,心里甜得跟蜜糖化开了似的,傻兮兮地暗自想着:这伤受得太值了,以后找机会多来几次也不错。

    宫袼夹了一块雪白的鱼r_ou_送进小人儿乖乖张开的嘴巴里,轻柔嘱咐,“我不确定里面的鱼刺是不是完全挑干净了,吃的时候慢一点,嚼烂了再往下咽。”

    “好吃吗?”宫袼又挑了几根面条喂给他。

    方游轻轻点头,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

    宫袼依旧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深邃的黑眸中却蕴满了温柔笑意。除了他自己没有人知道,他现在的心跳有多乱,小人儿闪闪发亮的桃花眼,白里透红的小脸,甚至是不经意jian在唇角的汤汁,都绮丽得让他移不开目光。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小东西,有着不谙世事的单纯,却一点不显得傻气,就像林间的小鹿晶莹剔透干净澄澈,充满灵性和活力。

    “明天我让宫袂再买,他们家的点心也很有特色,拿给你尝尝,好不好?”

    宫袼把空了的小碗放在一边,替小人儿擦嘴的手帕被顺手收回上衣口袋。这一幕不偏不倚落在刚刚推门进来的宫袂眼中,眼圈泛红的宫天王再次变成了一座沙雕,风中凌乱。

    这特么……洁癖难道不是绝症吗?

    宫袼在一堆点心中ji,ng挑细选了几样,抬眼却看到蠢货一副哭过的蠢相,眼神暗了暗却没有说话,依旧转身坐到床边温柔地喂小人儿吃点心。

    换做平时,弟控属性爆发的宫袼就算当时不显,事后也一定会讨个说法。讨说法都算好听的了,宫大少爷维护自己弟弟向来是非不分,谁要是把蠢货弄哭了,大少爷打击报复起来那是是非不分的。

    今天之所以特例,一是因为对方是自己未来的岳父,必须要讨好的对象,二也是因为他知道蠢货为什么会哭,在剧组待了这么长时间,居然都没有发现有人对方游心存恶念,确实需要好好反省反省。

    说简单点儿,就是大少爷现在一心养乖巧小媳妇儿,弟弟什么的靠边站站。

    第37章

    宫袂秒懂了他这个眼神的意思,瞬间心头一滞,一口老血堵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憋屈得肝儿都疼了,偏偏还什么都不能说。

    方游自然也发现了他的异样,疑惑的目光在宫袂和方简之间来回游走了几遍,心里大概就有几分明白了,却没有说破,只是浅笑道:“爸,宫袂哥,你们快吃饭吧,待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

    方简站在原地没有动,一脸敌意地盯着坐在病床边的宫袼。这特么是个什么玩意儿?

    宫袼了然地站起身来,给小人儿倒了杯水,又施施然坐下,等他慢慢喝完,才柔声说道:“刚吃完先不躺下,你坐着休息一会儿,我忙完就陪你。”

    “嗯。”方游乖巧地朝他笑。

    方简怒瞪着他,直到宫袼走到他面前,谦和有礼地微微欠身,“方老师,请坐。”

    他的目光依旧凶狠,就像护崽子的猛兽盯着虎视眈眈在自己领地周围巡游的敌人,一旦发现不对劲就会以闪电般的速度扑上去,咬断敌人的脖子,一击致命。

    宫袼也不在意,态度从容地和他对视。

    “宫先生贵人事忙,我们家宝贝和你非亲非故,就不劳你多费心了。”方简在方游看不见的角度恶狠狠地怒视他。

    “您要空着肚子赶我走么?”宫袼笑得风度优雅。

    方简冷哼一声,不甘心地在桌边坐下,瞄准宫袼夹菜的时机眼疾手快地去他筷子下抢食,不管抢到的是什么都心满意足地塞进嘴里,然后得意洋洋地斜一眼宫袼。

    坐在两人身边的宫袂和夏康宁,看着咬牙切齿的方简和淡定从容的宫袼,心里已经确认了这根本就不是一个量级的对决,简直是高下立现……惨不忍睹。

    菜过五味,宫袼刚放下碗筷,方简立马就跳起来,迫不及待地说道:“时间不早了,我送宫先生出去。”

    “不麻烦了,您和夏老师慢慢吃。”宫袼浅笑着起身,说完就朝门口走去。

    “宫先生!”方游轻喊了一声,看到男人回头,才弱弱地问,“你要走了吗?”

    小人儿可怜兮兮的眼神,看得宫袼心里一疼,连忙走回床边,俯身贴着他的耳廓轻轻说道:“阿游别怕,我不走。方老师有话跟你说,我在这儿不方便。乖,我一会儿就回来。”

    其他三个人根本听不见他们说了什么,只见到两人耳鬓厮磨一阵之后小人儿红着脸点点头,然后宫袼面无表情地起身朝方简和夏康宁道了别,又嘱咐宫袂好好照顾方游,才开门走了出去。

    门轻轻合上,病房里诡异地寂静了几秒,就听到方游轻声开口:“现在在这里的,都是我最信任也最爱护我的人,有些事情我当着你们的面说清楚,我喜欢宫先生……”

    “小游!”方简不敢置信地喊了一声,打断他的话,“你不能喜欢他!他不是好人!”

    “咳咳。”宫袂清咳两声,尴尬地揉揉鼻子。老师我知道你率真耿直,但是我还在这儿呢。

    “爸爸,你听我把话说完。”

    方简闻言不甘心地沉默下来,就听方游继续说道:“我喜欢他,只是我的事。他不知道,我也不想让他知道。摒却我喜欢他这件事,我希望你们能客观地从人品和教养方面来评价他。宫先生是个很好的人,温柔细心谦和理性,这都是有目共睹的。如果仅仅是我喜欢他,而他不能用同等的爱来回报我。你们就觉得他对不起我,是在伤害我,这对他来说未免太不公平了。”

    “小游,你别傻了,他不过……”方简忍不住愤怒开口,却被方游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制止了。

    “我知道,爸爸想说宫先生是看我傻,所以在故意跟我玩暧昧。但是我相信宫先生的人品,等到他有了真正喜欢的人以后,就会为了那个人自觉跟我保持距离了,就算他的爱人不在意,我也会自觉远离他。我是很喜欢宫先生,喜欢到卑微讨好也甘之如饴,但是我的喜欢从来不卑贱,我也不会用下作的感情去玷污他。更何况,宫先生从来就没对我有过一点逾越,谈不上要他对我负责,更不要说是对不起我。”

    “所以……”方游认真的目光从他们脸上一一扫过,语气郑重地下结论,“我希望你们不要仅仅是因为我的关系,就对宫先生充满敌意。他没有做错任何事,也不会伤害我。”

    三个人都愣住了,这样的方游明明声音虚弱脸色苍白,却无端给他们一种锋利坚韧的感觉。就像是一段柔软的绸带,在猛烈的力道催动之下可以在羊皮大鼓上击打出雄浑震耳的乐点。

    方简回过神来,脸色越发凝重,目光沉沉地看着方游问道:“你还记得小时候跟宫袂一起来我们家,那个弹钢琴比爸爸都厉害的哥哥吗?”

    “老师!”宫袂震惊地看着方简,没想到他最尊敬的老师会拿这件事来举例,试图劝说方游回头。

    “对不起,宫袂。”方简双手握拳不去看他,“你要恨我,老师不怪你,我只想救我的儿子。”

    方游诧异地看着他们两人突然变得激烈的情绪,犹豫了片刻才说道:“不记得,我失忆了。是什么人?”

    “……”方简脸上紧绷的肌r_ou_不受控制地跳了跳,略显尴尬地说,“不记得就算了,这不是重点。”

    “那爸爸想说什么?”

    方简正了正神色说道:“那个人是我看过最有天赋的音乐鬼才,甚至远超于你。他的灵感就像是源源不断的喷泉,随时随地信手拈来,只要是落笔的曲谱没有一张废纸,不管是西方古典、华国民族还是流行乐,放在当今乐坛都是经典。我曾经跟别人说过,只要给他两年时间,他绝对会成为华国乃至世界音乐史上的一个传奇。而当时,他只有十七岁。”

    方游很少看到父亲露出这样缅怀和失落的情绪,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他是不是……不在了?和宫先生有关?”

    “他死了。”宫袂齿关用力咬到后槽牙酸疼,却还是没能止住疯狂涌上来的泪水,“为了宫袼,他死了。”

    第38章

    “什么意思?”方游紧紧皱起眉头,胸口疼得呼吸都困难。

    麻醉药的药效应该已经消退得差不多了,因为他越来越清晰地感觉到受伤的肋骨在隐隐作痛。

    方简看他突然变得苍白的脸色心疼不已,却还是强迫自己继续说下去,“那一年他参加当时很火的歌手大赛,毫无悬念地得了第一名,进了当时最热门的娱乐公司。所有人都以为他会从此星光熠熠前途无限,他却在一年后突然转行做了演员,这之后就几乎不唱歌了,偶尔出几首单曲也都是毫无亮点难度平平。”

    “可惜他在演戏方面没能继承到音乐天赋的十分之一,从最底层的龙套开始做起,摸爬打滚跌跌撞撞很多年都只是个不温不火的十八线演员。后来好不容易终于凭着自己的不懈努力有了起色,却在那一届电影节颁奖晚会,前一个晚上,抑郁症发作自杀了。”

    “这跟宫先生有什么关系?”方游情绪激动地想要坐起来,被夏康宁温柔地安抚住,“针头都回血了!宝贝儿你别急,听爸爸把话说完好不好?”

    “官方解释说,他得抑郁症是因为成绩平平工作压力太大。其实他从来不在乎那些光环,由始至终他在乎的只是一个人,那就是宫袼。”

    “他喜欢宫袼十年,从来不敢告诉他。后来宫袼知道了这件事,第一反应就是疏远他。在这之前,他们曾经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宫袼只有在面对他和宫袂的时候,才会表现出不一样的态度。在这之后,宫袼再也没有主动和他说过一句话,即使偶尔遇见了也形同陌路。久而久之,他得了抑郁症。葬礼的那天,宫袂哭着求你的宫先生,也没能让他去看最后一眼。”

    “不,不对,宫先生是因为知道他的感情,不想给他无谓的希望才会疏远他的。”方游极力为宫袼辩解,却已经泪流满面。

    “小游。”方简无力地叹了一口气,“我不想跟你争论宫袼的做法是对是错,爸爸把这些告诉你,就是希望你知道,未来自己可能会面对的局面,甚至是后果。”

    “那个孩子是爸爸心里最大的遗憾,你是爸爸的宝贝,是我和你妈妈的命!我们已经差点失去你一次了,再也承受不起第二次。”

    方简缓缓走到病床边,半跪下身子,握住方游纤细的手指,眼泪一颗接一颗滚落,砸在方游指尖,比烙铁还要滚烫。

    方游缓缓合上双眼,睫毛一片濡shi,轻声叹道:“已经晚了,爸爸,收不回来了。从我见到他的第一眼开始,就已经收不回来了。”

    “小游!”

    “不过我向你保证,爸爸。”方游轻轻回握住他的手指,“我不会让自己沦落到那一步。我可以想象当时的情景,所以我很清楚,我不是他。爸爸,你要相信,你的儿子比那个人要坚强得多。宫先生不能摧毁我的整个世界,因为我还有你们。”

    “我不信你!”方简哭着嘶声吼道,“就非他不可了吗?你换个人好不好?谁都行,长相家世学历工作爸爸都不管?只要不是宫袼,爸爸求你了好不好?”

    “爸爸……”方游心痛难当,紧紧攥着方简的手已经有大量静脉血回流到输液管里,暗红的血液尤为刺目深刻。

    “方简!”夏康宁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一个箭步冲上去用力掰开他的手,反手给了他一个耳光,“你疯了吗?是能说不喜欢就不喜欢的吗?你自己好好看看!现在要逼死宝贝的不是宫袼,是你!在他最无助最需要支持的时候,你还在逼他!有你这么做父亲的吗?”

    方简被这一巴掌扇懵了,目光空洞地瘫坐在地上,面对夏康宁声嘶力竭的指责毫无反应。

    “唔……”胸腔突然传来阵阵撕裂的剧痛,方游痛苦地闷哼一声,丝丝缕缕的鲜血猛地从嘴角溢出来,浸透了雪白的床单。

    “宝贝!”夏康宁疯狂地按响医用呼叫铃,尖声喊道,“医生!医生!医生在哪里?救救我儿子!快救救我儿子!”

    “医生……医生!”宫袂猛地推开门冲出去,在走廊上拼命狂奔起来,铺天盖地的恐慌像是死神的手掌,紧紧攥住他的喉咙。

    “砰!苏医生!”颤抖的吼声伴随着门被一脚踹开的巨响,回荡在走廊尽头。

    办公室里站着的三个男人,同时诧异地回头。宫袼看到来人,心里突地一沉,二话不说推开宫袂就冲了出去。

    宫袂被他搡得一个踉跄,还没等站稳,就扯着苏沐白大褂的衣袖往外拉,却被彭涛一掌拍开,不悦地沉声怒道:“有话说话!拉拉扯扯的干什么?”

    “苏医生,你快去救方游!快去救他!”宫袂颤声喊道,再次拉住苏沐的手臂往外跑,正好和冲进来的护士撞在了一起,就听小护士匆忙说道,“苏医生,302的那个骨折患者突发原因不明的休克,现在已经送进了急救室,护士长请你立即过去!”

    苏沐听完脸色一沉,也顾不上被宫袂拉着的胳膊了,越过前来通知的小护士匆忙赶往急救室。

    手术室门外,方简目光空洞地倚着墙壁。夏康宁紧紧攥着拳头,通红的双眼死死地盯着紧闭的手术室大门。宫袼沉默地站在一边,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苏沐换了无菌服一路跑过来,推开门走进去,留下全身颤抖的宫袂和一脸震惊的彭涛。

    此时已经是下午的五点多,将近六点。

    隆冬的夜来得很早,外面已经是暮色四合,天空暗蓝。走廊的灯光越发明亮刺眼,落在每个人脸上都映出一片惨白。所有人都在沉默,时光无声地悄然流逝。手术室里情况不明的当下,每一秒都是煎熬。

    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术室的门缓缓打开,苏沐率先走出来,脸色疲惫得很明显,“患者没有生命危险,十个小时左右就会清醒。他有先天性的心脏病史,虽然已经做过手术,但是并不代表他就和正常人一样了。从医生的角度,我不建议你们在患者身体尚且虚弱的时候,让他过于劳累或者激动。再有一次的话,还能不能这么幸运,就不知道了。”

    第39章

    他说完就脚步虚浮地越过众人往休息室走,彭涛紧跟一步上前搂住他的腰,扶着他过去。

    护士推着担架车被四个人围住,谁也不敢说话,生怕惊扰了躺在上面饱受折磨的小人儿。

    一直走到病房门外,夏康宁突然伸手拉住了神色恍惚的方简,轻声说道:“让宫袼进去陪着宝贝吧,你跟我去外面的花园走走。”

    方简愣了愣,抬眸朝病房里面看了一眼,一群医护人员在忙碌着,宫袼沉默地站在床边看着方游。他犹豫了几秒,最终放弃地移开目光,跟着夏康宁走进电梯。

    只剩下宫袂还守在病房门口,没有进去。

    夜色已经深浓,寒风凄厉,刮在脸上刺骨的疼。医院楼下的花园里除了几棵长青的植物,其余都只剩下枯黄的根jg,等着来年春暖在一片枯败中,重新抽出生机,也或许永远都等不到了。

    夏康宁伸手握住方简冰凉的手指,走在鹅卵石小路上,许久之后才缓缓开口,“那个孩子的事,你怎么从来没有跟我说过?”

    “我答应宫袂的,不能让别的任何人知道,包括你。”

    “我记得,你以前跟我说过,那个孩子的本质很像宝贝,一样单纯内敛温柔执着。”夏康宁抬头看着他陷入回忆的朦胧侧脸,有些心疼,“所以你才会这么害怕,对吗?因为他们两个太像了,如今面对同一个人,你害怕宝贝会做出和那个孩子一样的决定。”

    方简握紧了她的手,声音哽咽,“我不想逼小游的,我只是想救他。只要他过得幸福快乐,随便什么人都行。我从来没想过阻止他追求自己的真爱,无论男女我都不在意,我只要他能好好的……”

    “我知道,我都懂。”夏康宁停下脚步伸手抱住他,轻轻把头靠在方简肩膀上,“但是喜欢一个人,是没有选择的。我曾经也幻想着,自己未来会和一个强势冷静睿智缜密的男人结婚,然后并肩创造辉煌传奇,直到我遇到你。仅仅是那年深秋,某人裹得跟雪球似的,对我露出害羞又傻气的笑容,就让我安心了一辈子。所以心甘情愿为你放弃梦想中的辉煌璀璨,就算是当年被父亲抽断了五根竹尺,我也还是不能……不喜欢你。现在宝贝正孤军奋战在一条坎坷艰辛的路上,最需要的就是我们无条件的支持和保护。我们不能在宝贝艰难前行的时候,还给他戴上一副沉重的亲情枷锁。”

    “阿宁……”方简低哑地呢喃着将夏康宁抱得更紧,想要从她身上汲取更多勇气,来强迫自己做出决定,“我舍不得。”

    夏康宁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抚着这个四十多岁还柔软得像孩子一样的男人,“宝贝和那个孩子是不一样的。他们就像同一个品种的两颗花种子,一个种在沙漠里,一个长在植物学家的花盆中。沙漠里的那一颗饱经风霜磨难,倔强地为了活下去,不得不长出厚厚的外壳和尖锐的刺来抵御野兽的袭击,即使内心依旧柔软可爱,却不会让任何人发现。他不会向任何人示弱,所有的危险和苦难宁愿自己一个人扛着,哪怕成了强弩之末也不会向外界求救。植物学家培育的那一颗,有最好的土壤,最适宜的环境,从小享受着无微不至的照顾,虽然总是以柔软的样子示人,枝叶确是健康茁壮的。”

    “最重要的是,宝贝有我们。他不会孤立无援求救无门,我们会是他最好的保护伞。”

    方简吸了吸鼻子,低低地嗯了一声,却还是心有芥蒂。

    夏康宁自然知道他在顾虑什么,于是轻声笑道:“况且,宫袼也不像对我们家宝贝没有意思的样子,宝贝受伤他可是第一时间放下手里的事就赶过来了。而且现在都这么晚了,他可是还守在宝贝身边。”

    “什么?”方简低头震惊地看着她,惊呼出声,“你说宫袼也喜欢小游?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也就你们父子俩傻乎乎的看不出来。这么多年了,你什么时候看见过,那位冷静矜持得跟皇亲贵族似的大少爷像今天这么失态了?就他对咱们宝贝那个小心翼翼无微不至的样子,恐怕宫袂都没有享受过这种待遇吧?他当年这么担心过那个孩子吗?”

    方简被问得哑口无言,结结巴巴地说道:“那、那、那……他不会是想和小游结婚吧?”

    “哪儿那么容易?他想娶我家宝贝,我还不一定同意呢。”

    “对!不同意!”

    外面寒风呼啸,病房里却安静得只能听到仪器滴滴答答的声音,宫袼沉默地坐在病床边的木椅上,俯身一遍又一遍往方游青紫红肿的手背上吹凉气,眸底隐隐泛着猩红。

    小人儿呼吸清浅微弱,仿佛随时都会突然飘断,每一下都揪着他的心狠狠地疼。

    他觉得自己这辈子做的最蠢的事,就是把他的小人儿交给别人来照顾。他怎么就能那么放心呢?

    “咚咚……”轻轻的两下敲门声过后,传来门锁转动的细微声响,夏康宁轻轻走到病床边低声说:“天晚了,你明天还要上班,带着宫袂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和你们方老师守着。”

    宫袼没有起身也没有回头,捧着小人儿的手淡淡回道:“阿游一个人在这儿,我不放心。”在宫家几十年修养礼仪的熏陶下,他生平第一次用这样尖酸刻薄的语气和长辈说话。

    夏康宁无力地叹了口气,朝方简使了个眼色,两人关上门走出去。

    “宫袂。”她站在门外轻轻拍了拍宫袂肩膀,“我和方老师先回去,让阿姨做点宵夜给你们带过来。你进去陪你哥说说话,后半夜我们来替你们。”

    宫袂原本倚着墙壁蹲在地上,闻言缓缓站起身,哑着嗓子开口,“老师,师母,你们先回去睡吧。这里有我和我哥守着,不会有事的。你们年纪大了,比不得我们能熬夜,老师明天不是还有一场国家剧院的演奏会吗?小方游知道了会担心的。”

    第40章

    夏康宁看了看方简,犹豫片刻才说道:“那……辛苦你们了,明天一早我就过来替你们,让你和宫袼好好回去休息。”

    “嗯。”宫袂点点头,“夜深了,您和老师路上注意安全。”

    “好,宝贝就麻烦你们了。”

    “您放心,有事我给您打电话。”

    目送着老师和师母进了电梯,宫袂才动了动酸麻刺疼的双腿,轻手轻脚地打开门走进去。

    在宫袼身后站定,“哥,前半夜我守着。你去睡会儿吧,到时候我叫你。”

    “滚。”

    “哥……”宫袂眼圈通红地哽咽道,“对不起,我没想到会这样。”

    宫袼抬眸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又重新拿起一边的热毛巾小心翼翼地敷在方游手背上,“你没想到什么?这不都是你想好的吗?不断制造机会让我和方游接触,最好如你所愿我也喜欢上他,你就能看到曾经让梁韧痛苦万分的人也为了爱情焦头烂额,在爱人和宫家之间进退两难,这就是我辜负梁韧的报应。就算我还是无动于衷,有一个诸多方面都肖似梁韧的方游每天都出现我眼前,我就要时时刻刻都想着梁韧,时刻良心难安。二少爷打的不是这个双全的如意算盘?”

    宫袂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涩声道:“我刚开始知道方游竟然也喜欢你的时候,确实是这么打算的。教他怎么符合你的喜好也好,带他回家一起吃饭也好,甚至带他去琴房,都是为了提醒你,曾经有那么一个人灿烂鲜活地存在过。我不懂为什么他为你死了,你却能始终无动于衷。”

    “我也不懂,你为什么固执地坚持认为梁韧是为我而死的。即使一开始我就给你指了方向,即使这些年宁家兄妹的种种犯罪证据,我都已经收集得七七八八亲自放在你面前,你还是觉得梁韧的死和我脱不了关系。你的脑子没有用在怎么为你的梁韧哥哥报仇上,全都用来挖空心思对付我了?”

    “如果不是你最初的建议,他不会进入娱乐圈,也不可能认识宁筠敏!如果他不是喜欢你,就不会和那个疯女人闹到那种地步!如果你当初能够主动对他伸出援手,能够听我的话派人贴身保护他,他怎么会死?”宫袂怨恨地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说。

    “够了。”宫袼冷冷地打断他,“就按照你说的,我对不起他,不能做……爱人,连做朋友的机会都没有给他,我是个人渣。梁韧死得冤枉死得无辜,那方游呢?他欠了谁的,要被你拿来作为报复我的工具?我害死了梁韧,所以你也要方游的命是吗?”

    “我没有!”宫袂高声反驳,指甲在掌心里掐出血印子也毫无所觉。

    宫袼下意识地朝沉睡中的方游看了一眼,懒得再跟他吵下去,“你带他回来的那天我就说过,不要再打他的主意,他不是梁韧,也弥补不了梁韧留下来的遗憾。这是我最后一次警告你,不要动方游,别的你要做什么我都不会再管你。”

    宫袂站在原地没有动,有那么一瞬间他居然产生了某种像是被遗弃了的荒唐错觉。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硬声说道:“无论你信不信,我没有想过要伤害方游,不管是把他当做梁韧的替身,还是他作为方游这个独立的个体,我都不会去伤害他。”

    宫袂把冷掉的毛巾放回床头柜上,轻轻捧着小人儿的手给他呼气,“说完了就出去,阿游需要安静。”

    这一夜,宫袂在病房外的走廊上坐了一夜,没有人看到他眼角晶亮的水光,更没有人知道他呆坐了整整一夜到底想了什么。宫袼轮换着给方游伤痕累累的手背热敷、吹气,一直不间断地忙到天光微明才收手。

    他静静坐在床边,看着他的小人儿柔软的五官和轮廓,只觉得百看不厌。

    七点半护士过来查房的时候,方游终于悠悠醒转过来,第一眼就看到守在床边的宫袼,然后

    才慢吞吞地发现了正好推门走进来的护士姐姐,乖乖回答了人家提出的问题,还被夸了一句,“你真是我见过最可爱的男孩子。”能够激发女人保护欲的男人,怎么会不可爱?

    等到护士走了,方游才开口弱弱地问道:“宫先生,我爸爸回去了吗?”

    “嗯。”宫袼顺手倒了一杯温水,在床边坐下,“方老师今天还有演出,就没有让他留在这里。喝水吗?”

    方游舔了舔唇,却没有预想中的燥裂,只有喉咙里干干的。

    他摇摇头,看着宫袼把杯子重新放回去,眼神十分纠结,犹豫了一会儿,又犹豫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住了,才红着脸细声说道:“宫、宫先生,我要……上厕所。”

    宫袼愣了愣,看小人儿羞得满脸通红,差点笑出声来,“嗯,你等等。”

    他说着一脸淡定地从床下拿出医用便盆,掀开被子的一角,盯着小人儿松垮垮的裤腰,喉结轻轻滚动了两下,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伸手拉开方游病服的裤子褪到膝弯。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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