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 作者:古燚

    第3节

    “我的儿啊 ！一定要给我们个交代！”

    “这坏人应该受到惩罚！找出同伙！！”

    从人群里退出来，乔绥之和黎式微并肩走着，乔绥之道：“事情已经解决，不如再去茶馆喝壶茶吧？”

    黎式微看了他一眼，没有反驳。

    走进茶馆，掌柜的迎上来道：“二位这是去做什么了？瞧着这么开心。”

    “掌柜的不开心吗？”乔绥之边说边和黎式微寻了位置坐下，“听闻惠城的人贩子被抓住了。”

    “这当然开心啊，这人贩子作恶，现在被绳之以法，谁会不开心？这消息啊，现在都已经被传遍了！”掌柜的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得嘞，今日这等好事，二位的茶水免单。”说着掌柜的就退了下去。

    不一会，他拎了一壶茶水过来，“这是我家店里最好的茶，我瞧着与二位有缘，今日便请二位尝尝。”

    黎式微拿起茶杯吹了吹，然后一口饮尽，乔绥之笑了笑，“那就多谢掌柜的了。”放在嘴边也喝了半杯。

    掌柜的笑道：“有缘人难得一遇，这点小茶，不值一提，倒是今日晌午二位与我说的话，让我有些困惑。”

    “哦？怎么？”乔绥之看着掌柜。

    黎式微拿起茶壶又倒了一杯茶，在一旁默默喝起来。

    “哈哈，看来这位小公子瞧得上我这茶，二福，快给客人再上一壶！”掌柜的扭头冲店小二大声道。

    乔绥之满眼都是笑意地看着黎式微，“我二人逛了一下午，有些饿了，不然掌柜的再上些糕点吧。”

    “行！二福，再来两份糕点！”吩咐完，掌柜的对他们道：“二位还想吃什么，尽管与我说，就当是交了个朋友。”

    “怎好再要掌柜的东西，这些便够了，吃多了积食。”乔绥之看着黎式微道。

    似没听到一样，店小二把糕点一放上来，黎式微就拿起一块开始吃了起来。

    乔绥之笑了笑，转头看着掌柜的，“掌柜的是有何不懂啊？”

    “哦，此前公子说，我等处在这危险之中，不该生出习惯的心思，我思考一番便确实如此，就算居安也得思危，只是，这危险有时也是自己想避也避不掉的，那又该如何解啊？”掌柜的看着乔绥之。

    “掌柜的不也说日子总得过下去，危险之中自然得有些防备，现下人贩子已经抓到，自然是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不然每天都在惊慌中度过，又有什么意思呢？”乔绥之道。

    “恩。”掌柜的点头，“公子确实看得透彻，是了，人贩子已经落网，就不纠结这些了。”

    乔绥之笑笑，掌柜的见状道：“我就不打扰二位公子了，请慢用。”

    等掌柜的走远，乔绥之一把握住黎式微要往嘴里塞糕点的手，黎式微的眼神看过去。

    乔绥之整个握住他的手，将他藏在手里的酸梅取出来塞进嘴里，凑过去小声道：“式微虽然是神仙，但是这酸梅吃多了也不好。”

    把手中的糕点放下，黎式微起身往外走，乔绥之看着他的背影笑了笑，也跟着走了出去。

    “今日让式微在那里无聊枯坐，是我不对，只是这些事不得不做，今日若是没我，这些便是式微去做，我还是有些用处的。”乔绥之看着黎式微的侧脸道。

    黎式微脸色不变道：“回去了。”

    “好。”乔绥之笑意盈盈。

    人贩子被抓，惠城的百姓便轻松不少，很多商铺都开门做起了生意，一路走回客栈，乔绥之怀里抱着许多刚买的吃食。

    把东西都在黎式微房间的桌上放好，乔绥之道：“我瞧着今日式微在茶铺也没吃好，这些应该够了。”

    黎式微在他对面坐下，不置可否，尝了一口当地特色小吃，表情不变，但是手下却不停。

    乔绥之也缓缓拿起一小块吃食陪着他吃，“这惠城百姓恢复地倒是挺快。”

    “不然呢？日子总要过下去。”黎式微淡淡道。

    “呵。”乔绥之笑出来，“式微这样一面我倒是第一次见，想必今日下午的时候真真是无聊透顶了，不过今日“人贩”落网，此前失踪那数十人想必是凶多吉少。”

    “你莫非是舍不得刚交的朋友？”

    “自然不是，那茶铺掌柜怎算得上朋友，只是这鸠鸟太按捺不住性子，我觉得这过程有些快。”乔绥之看着他。

    黎式微垂下眼，吃着眼前的食物，没有说话。

    第9章

    就这样无话地吃完，乔绥之收拾好桌子，面带笑意地对黎式微道：“式微早些休息吧，这几日可有得忙。”

    “恩。”黎式微轻轻应了声。

    房门打开又关上，黎式微坐了会儿，才起身坐在床上打坐。

    在惠城又呆了三天，眼瞧着惠城开始繁华起来，乔绥之喝了口茶，对黎式微道：“惠城这一趟也不算白来，这几日倒是吃着了不少特色小吃。”

    “恩。”黎式微道：“人贩子已除，不必人心惶惶。”

    茶铺掌柜给他们送糕点，听见他们这话，笑着道：“是啊，现在大家都已经正常作息，这城里还有很多好吃的东西，二位公子可要多逛逛。”

    “逛是逛不了了。”乔绥之摇摇头，“出门已经多日，我们二人该走了。”

    掌柜的脸上的表情顿了顿，“那可真是可惜了，以后二位再来一定找我，我带着二位游玩惠城。”

    “一定。”乔绥之笑着答应了。

    下午，趁着太阳还没下山，乔绥之和黎式微就出了城门。

    惠城又刮起了大风，这日的风比往日都要大些，街道上已经没什么人了，许多商铺早早地关店了。

    待日头落下，风势渐渐变小，直至消失，整个惠城都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响。

    茶铺掌柜吹灭大堂的蜡烛，整个屋子暗下来，屋前的大树挡住月光，黑暗里，掌柜的准确地摸到账台下方的一个凹槽，轻轻一按，屋子里响起了细微的声音。

    一侧的墙上突然打开，露出只够一人进入的狭小通道，微弱的灯光从里面透出来，照亮了掌柜的脸上的笑容。

    他抬步向那边走去，待他完全进入，通道开始合上，屋子又恢复了最初的模样。

    通道不算长，掌柜的没走多久就到了一个空旷的地方，那里歪歪扭扭地坐着数十个人，有小孩，也有年轻力壮的男子，每个人的脸色都十分苍白，毫无血色。

    掌柜的抬手在他们面前划过，一道道黑气不断地冲撞他们的眉心，直至侵入他们体内，每个人的脸上都浮现出痛苦之色，许多小孩都开始□□起来。

    掌柜的见状，笑出声来，“哈哈哈，很久，都没有吸收人气了，我都快忘了这种感觉。”

    他一脸享受地看着面前的这些人，黑色的妖气不断在他们体内搅动，最终，年纪最小的一个孩子全身抽搐，黑气夹带着他的元神从他体内飞出。

    掌柜的面色狰狞地笑出来，张大了嘴就要将黑气一口吞下。

    突然，旁边一道厉风s,he过来，掌柜的往旁边一躲，那黑气便没能进了他的嘴里。

    乔绥之一掌往黑气一拍，小孩的元神便被分离了出来，直接s,he向小孩的眉心。

    “啊！”一声惨叫，小孩瞬间失了力气，眼看着就要磕在地上，黎式微轻轻扶住他，缓缓将他放好。

    掌柜的看着面前的两人，此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表情诡异，“你们二人到是骗我，本来想放你们一条生路的，现在自己送上门来，我也不客气了！”

    黎式微在那边查看百姓的情况，像是没听到一般，看也不往这边看一眼。

    乔绥之闻言笑了笑，“你瞧着我二人走了才敢动手，现下又说这样的话，莫非是给自己壮胆？”

    掌柜的眼神一凝，“壮胆？你又是哪个小毛头，值得我这样大费周章。”

    “呵呵，你倒是不怕我，但是你怕天道啊，不然你做这么些事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掩盖自己的罪行吗？你让惠城所有人都以为恶人被收，天上的神仙瞧着这一片民风和畅，自然不会过来，你便能在这里苟且偷生。”乔绥之看着他，说话一点不留情面。

    计划被全部说出，掌柜的面上越发诡异，“你倒是知晓的多，但是又有什么用呢？！”说完他的手臂化为鸟的利爪，直向乔绥之划去。

    乔绥之身形轻巧地向旁边一躲，“南边鸠鸟，祸害惠城数十人，今日企图吞下小孩元神被吾发现，特以此，执行天道！”

    说完，乔绥之一道白光过去，鸠鸟被划破了脸颊，它冲乔绥之龇了龇牙，露出原型向他飞去。

    乔绥之以臂挡住鸠鸟划过来的利爪，衣衫被撕破，却没有血迹露出，鸠鸟眼神狠厉，仰天长啸一声，更加凶猛地向乔绥之发出攻击。

    在利爪的攻击下乔绥之游刃有余地移动着，除了衣衫有些破烂，人倒是毫发无伤。

    如此纠缠一番，鸠鸟突然一爪挠向上方的土地，裂痕瞬间蔓延而去，眼见这片要塌了，黎式微缓缓抬起手，一道金光过去，他头顶上方的土地恢复如初，没有半分要坍塌的痕迹。

    那边乔绥之一边躲过砸下来的石头，一边躲着鸠鸟的利爪，“式微也不庇佑庇佑我。”乔绥之冲黎式微道。

    “你跟着我，也炼化了不少修为，不给我瞧瞧效果？”黎式微淡淡道。

    乔绥之一笑，“式微教导的，自然有效，我这就给式微瞧瞧。”说完，他直接迎上鸠鸟的爪子。

    利爪勾破衣裳，从肩胛顺着撕裂至手腕，乔绥之翻手握住它的爪子，鸠鸟一惊，另一只爪子直接向乔绥之的面部袭去。

    乔绥之勾起一个笑容，向着利爪的那边面颊突然出现许多纹路，仔细一看，是排列规则的鳞片的形状，纹路若隐若现，利爪滑在乔绥之脸上，没留下任何痕迹。

    丝毫不在乎鸠鸟的利爪，乔绥之拽住鸠鸟的爪子，一把拉向自己，另一只手一掌拍在鸠鸟的胸口。

    乔绥之手一松，鸠鸟直接摔落在地，扬起漫天烟尘。

    黎式微抬起脚步缓缓走过来，看了眼还在微微抽搐的鸠鸟，冷声道：“百年前你用此方法害了不少人命，身上沾染的人气已经能让你隐藏在人群之中不被发现，害人之多，可见一斑，天道疏漏让你逍遥这么多年，今r,i你该去赎罪了。”

    鸠鸟的眼睛狠狠地盯着他，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黎式微嘴中默念着经文，淡淡的光笼罩着鸠鸟，最后，鸠鸟消失在光里。

    瞧着黎式微睁开眼，乔绥之走过去道：“我今日表现地怎么样？可还入了式微的眼？”

    黎式微看了他一眼，“不够。”说完，他就抬步往外走。

    乔绥之跟在他身后，“是，式微这么优秀，我得再多加努力才行，刚刚就还是式微收的尾，下次我一定努力不让式微动手。”

    “有这说话的功夫，你多去修炼修炼。”黎式微不为所动。

    “修炼归修炼，这话还是要说的，式微都不怎么说话，我要是再不说，我们岂不是没了心意相通的机会？”乔绥之偏头看着他。

    “心意相通？你便也没问我愿不愿意。”

    “式微自然是愿意的，不然为何我每次说话，式微都愿意回我？”乔绥之笑得狡黠。

    黎式微眼睛动了动，这次没有接他的话了，乔绥之收回视线，嘴角还是抑制不住地向上，“哎，是我多嘴了，不该说出来，现在弄得式微都不好意思回我话了。”

    黎式微终于扭头看他，眼神冷漠，乔绥之抿紧了嘴唇，示意自己闭嘴了。

    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黎式微才继续往前走。

    没人说话，惠城的安静在此刻就特别突兀，黎式微的指尖渐渐发出白光，城里为数不多的月光受到吸引，缠着他的指尖，最终汇聚成一个光球，一点点地升上天空，只到与惠城的最高点平齐，光球突然破裂，洒满了整个惠城。

    突听一声鸟鸣，惠城又恢复了生机。

    第二日天光还没大亮，街道上就已经十分吵闹了。

    黎式微穿好衣服下床，走到窗边，看着街道前方不远处聚集的人，那里是茶铺的位置，昨日还好好的，今日就塌了，之前失踪的人口还在那里尽数被找了回来。

    正看着，房门突然被敲响，乔绥之手里拿着早点走进来，看着站在窗边的黎式微，“今日这般吵闹，我想着式微便是起了，过来给你送早点。”

    黎式微收回视线，走到桌边坐下，一口口吃起乔绥之带来的食物。

    乔绥之一边看着他吃，一边时不时吃上几口，“今日我去买早点的时候，听惠城的人说茶铺掌柜的和人贩子有勾结，现在藏匿失踪人口的地方塌了，是受到惩罚，掌柜不堪重压畏罪潜逃了。”

    “这些怨恨该是他承受的。”黎式微淡淡道。

    做了好事会积累功德，做了恶事自然得去赎罪，这些百姓的恶意加在鸠鸟身上，够它在地府受苦，善恶有报，谁都逃不过。

    “是了，式微爱憎分明，对这些看得通透。”乔绥之夸他一波。

    黎式微抬眼看他，“怎的，你还同情那鸠鸟不成？”

    “当然不是。”乔绥之连忙否认，“那鸠鸟害的式微晚上不能睡觉，我自然不喜欢它，浪费式微这么多ji,ng力，我倒是嫌它受的苦不够多。”

    “又说这般话，修炼的好了？”

    乔绥之冲他一笑，“昨日那鸠鸟的千年修为已经炼化尽了。”

    黎式微倒是有些诧异，不过他也没表现出来，只是想自言自语道：“这般快。”

    “有式微的教导自然快，都是式微教的好。”乔绥之接话。

    黎式微回神过来，点点头，“既如此，那恶鸟苍蓝你便与我一起收了吧。”

    “好。”乔绥之一口应下。

    “你倒是不怕？”

    “怕？为了式微，我便是没什么怕的。”乔绥之看他，眼里满是笑意。

    黎式微躲开他的眼神，“好好修炼。”

    “是。”乔绥之点头，“一定不负式微所托。”

    第10章

    “黎式微入凡界已有些时日，却只消耗了一只魔物的实力，现如今邪魔之源越发强大，许多地方的魔物都在兴风作浪，我看他分明就是在拖延时间，企图壮大魔道！”戚鸠的声音在大殿上回响，传入每一个人耳里。

    天君坐在上方，看着大殿中间的人，他表情不变，“其他人怎么看？”

    逍遥子站出来，微微一躬身，“依我瞧着，黎仙君一路上惩戒了不少妖怪，解救无数百姓于苦难，这么什么错，莫非要看着妖怪作恶于人，却视而不见？”

    戚鸠扭头看他，“捉妖也要分时候，此时邪魔之源的问题还没解决，他却去做其他的事，百年前邪魔之源烟消云散那些魔物哪个还敢作祟？今日若是将邪魔之源扼杀，还会有这么多妖怪出来害人？”

    “百年前邪魔之源消散，今日不还是再来？戚仙君所说将邪魔之源扼杀，岂不是在直接说扼杀黎仙君？”逍遥子最角带笑地回看他。

    “阿弥陀佛。”方丈静心走出来道：“黎仙君不曾犯下过错，不该执刑。”

    “他没犯错？邪魔之源在他体内，他为何不曾压制？现在魔道壮大，便是它有意纵容的结果！”戚鸠的声音增大了不少。

    “与魔道为伍，纵容魔物祸害人间，这是大罪，天道在上头看着，自有定夺，这岂是你我随便一句都能治罪的？”逍遥子走过去一把揽住戚鸠的肩，“戚仙君也别这样看着我，弄得我们多大仇一样。”

    戚鸠肩一动，挣开他，“你！……”

    “行了。”天君缓缓开口，“弑神之事，天道自会定夺，雷毅。”

    “在。”雷毅从人群中走出来。

    “你且去凡界，跟着黎式微一同去惩戒四方魔物。”

    雷毅低着头，过了一会儿，才道：“是。”

    出了大殿，逍遥子不着调地走到戚鸠身边，“戚仙君这是还生我的气？天君不是派了雷毅去跟着了吗，这都是做了神仙的人了，日后这么多日子都得见面，戚仙君大度点。”

    戚鸠冷着脸，“邪魔之源此事不小，动辄便是天翻地覆的变化，百年前我们将邪魔之源摧毁，黎式微明明怀恨在心，今r,i你却这般纵容他！”

    “这也不是我纵容，是天道。”逍遥子往天上指了指，“邪魔之源卷土重来，这也不是黎式微能决定的，早在发现邪魔之源起，他便去压制四方魔物，以免多生事端，你便还要他怎样？”

    “我与你说不通。”戚鸠说完便要走。

    逍遥子拉着他，“哎哎哎，我才和你这老顽固说不通呢，这邪魔之源你不也瞧见了，除不灭！”

    “除不灭，之前不也过了百年昌盛？它来一次我便除一次，每百年来一次，我这日子倒也不算无趣！”不想再和逍遥子这疯疯癫癫的老头说话，戚鸠直接一个法术离开了。

    这次逍遥子倒也没纠缠，只是站在原地摇了摇头。

    雷毅在一旁看着，此时走过来，对着逍遥子微微一鞠躬，“此次入凡界，还请仙君给些指点。”

    捋了一把胡子，逍遥子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往外边走，“万事自有规律，你且随心去。”

    雷毅看着他的背影，眼神暗了暗。

    惠城经过几日修整，茶铺的大洞已经被填上了，之前被害的人也都被救了回来，雷毅走在街道上，看着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笑意盈盈，心情也不禁缓和了一点。

    乔绥之趴在酒楼二楼包间的窗户上，指着下面的一个人，示意黎式微，“那个……”

    正在吃东西的黎式微偏头忘拿一看，正好对上雷毅的眼神，他淡淡挪回视线，语气不咸不淡，“雷毅，执掌天雷。”

    乔绥之看着他的脸色，收回手指，“哦。”说完，他不知道从那里拿出一袋酸梅，取了几个出来放在黎式微面前的糕点盘子里，“今r,i你能吃几个。”

    黎式微抬起眼看他，“我能吃几个你也管不着。”

    乔绥之冲他一笑，“是，只要式微冲我撒娇，别说酸梅了，便是火海我都去。”

    黎式微还没回话，雷毅已经敲响了他们的门。

    黎式微表情不变，径自吃着桌上的食物，乔绥之也没开口。

    想必是也知道不会得到回应，雷毅自己推开门走了进来，他在离黎式微还有三步远的地方停下，“天君要我来协助你。”

    “协助？”黎式微淡淡道：“便是监视，你不用说的这般委婉。”

    这话说得毫不留情，雷毅站着没动，“邪魔之源不断壮大，你一人应付不过来。”

    “它既在我体内，我便自能管住它，再不济我自毁神元，也定不让它为祸天下，雷仙君可还满意？”

    “自毁神元，你没必要付出这般代价。”

    “我不在乎。”黎式微看着他道：“百年前你们费了许多心力才将邪魔之源摧毁，今时今日只需牺牲我一个，你便还不满意吗？”

    雷毅微垂了眼，躲开他的视线，“当年……”

    “怎么，雷仙君还不走，是不信我？想要劈死我不成？”黎式微打断他。

    雷毅的手在两侧握紧，最终，他转身直接离开了。

    房门“啪嗒”一声关上，黎式微眨了下眼，再看向桌上的食物时，发现放糕点的盘子里又多出了许多酸梅，他抬眼看向乔绥之。

    乔绥之在他对面一笑，“我想着，这家酒楼的糕点虽然不错，但式微肯定还是喜欢吃这个。”

    “恩。”黎式微微微点了点头，拿起一个放进嘴里。

    “这邪魔之源这么厉害？式微可别和它硬碰硬，神元毁坏，便是落得烟消云散的下场，我舍不得。”

    这次乔绥之脸上倒是难得的认真，没了往日嬉笑的神色，黎式微又拿起一个酸梅放进嘴里，待那酸劲下去，他才开口道：“你好好修炼。”

    “一定。”乔绥之道：“天上那些神仙都与式微作对，我一定好好修炼，保护式微。”

    “你又知道他们都与我作对了？”黎式微看他。

    “瞧着刚刚那位仙君的态度，都让式微动了怒，想必定然不是什么好神仙。”明明是黎式微一直态度冷漠且强硬，乔绥之却都怪在了雷毅身上。

    “再者，听刚刚那位仙君的意思，这邪魔之源祸害这般大，却不见他们来压制四方魔物，整天开着劳什子大会，嫌弃式微打魔物打得慢，想必都是一些整天不干实事只会揪人错处的糟老头。”

    听他这般说，黎式微想了想，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倒是轻松了许多，“天地这般大，每位仙君各司其职，都有自己的任务，不到万不得已都不会去cha手别人的事，毕竟天地间任何事都不是小事，牵一发而动全身，离岗时若是出了事故，便是大罪过。”

    “式微不必帮他们说话，我就是偏爱式微，觉着惹式微不高兴的都是坏人。”

    “哦？那你倒是常常惹我不高兴。”黎式微拿起茶杯放在嘴边，滚烫的茶水冒出热气，模糊了他脸上的神色。

    “所以我也不是什么好人，我对式微的心，一直都不纯良。”乔绥之眼里带笑地看着他。

    浅啄了一口茶，黎式微放下茶杯没有回答。

    乔绥之收回视线，嘴角一笑，“那式微倒是说说看，我怎么惹式微不高兴了？”

    “你不是喜欢猜测我的心思？猜猜看。”

    瞧着他又拿起筷子吃东西，乔绥之心里放松了不少，“便是式微嫌我修炼太慢了不是？”

    “你只能想到这个？”

    乔绥之突然凑近他，“可是，对式微的欢喜我便是想藏都藏不住，每次它自己就从嘴里冒出来了，我也毫无办法。”

    黎式微微微向后靠，“你挡着我吃东西了。”

    乔绥之收回身子，“每次式微便是不回答我。”

    “若有时间想这些，你便不如去好生修炼。”

    “修炼，式微一直叫我修炼，式微想我修炼到何种地步？等我修炼成功，式微便会回答我了？”乔绥之态度随意，显然只是问问，并没有多余的意思。

    “我并不需要回答你什么。”黎式微垂下眼，淡淡道。

    “是，式微不需要回答，只要把自己交给我就好了。”乔绥之道。

    正如乔绥之所说，每次黎式微都不回答，这次也不列外，黎式微径自吃着糕点，没再理他。

    显然是习惯了这样的对待，乔绥之在一旁也不说话，时不时吃上一点，陪着他把东西吃光。

    “今日式微打算去哪里？”结完账，乔绥之跟着黎式微一边走一边道。

    “去找苍蓝。”

    “这般快？”乔绥之这次倒是真的有些诧异，按照他所想，黎式微大抵还会在惠城逗留一两天，让他修炼。

    “你不说了那些仙君在揪我的错处？我若是再不去，想必他们又要吵起来。”黎式微这话说得有些嘲讽。

    “他们要吵便随他们去，惹式微不开心，气死他们最好。”

    黎式微瞥他一眼，“此次你的修炼还未完成，就在旁边多看看，不要太冲动。”

    “都听式微的。”乔绥之笑。

    “这次我会打散苍蓝千年功力，你在旁边……”黎式微没有说出来，毕竟对于神仙来说，这不是正道。

    乔绥之接下去道：“我晓得，功力消散了也是浪费，不如予我还助我一臂之力，美事一桩，苍蓝那魔物也算是做了好事。”

    “便就算如此吧。”黎式微微垂了眼。

    乔绥之看见，道：“什么叫就算如此，便就是如此，在式微的教导之下，我日后定是心系这天下，他的功力倒也是随了我去做善事，这便不是好事？”

    黎式微闭了下眼，“是，便该是如此。”

    第11章

    惠城之后，是一片森林，延绵数万里，站在惠城的城墙之上，完全望不见尽头。

    “我瞧着这里面妖气不重。”乔绥之看着远处的林子道。

    “其他妖怪被鸠鸟压制这么多年，自然不会有多大的本事，现下鸠鸟已灭，自然是忙于逃命。”黎式微冷冷地说。

    乔绥之偏头，看着他一笑，“要是式微落了难，我一定不会离式微而去。”

    收回余光，黎式微纵身一跃，从惠城的城墙上跳了下去，落入森林。

    刚一落地，黎式微就随手一划，若有若无的一声哀嚎响过，森林又恢复寂静。

    “这妖怪也算是有情有意，没有离开。”乔绥之落在他的身边，瞧着眼前这一幕道。

    “妖力微弱，刚跑到这里罢了。”黎式微往前走。

    “妖力微弱。”乔绥之顿了顿，“能作恶吗？”

    黎式微看他一眼，“此妖三十年前诱拐过惠城一个三岁孩童，使其密失在森林，被众妖所食，这片林子里的所有妖怪，都有罪。”

    “式微不愧是式微，对每一只妖怪的罪行如数家珍，绝不放过一个恶妖，惩戒的都是应当惩戒之妖。”乔绥之瞬间接茬。

    黎式微收回视线，微垂了眼，面容冷峻，“世界诸多妖怪，去每一处，我便是提前查过了它们的罪孽。”

    “和黄泉都能打上关系，式微真是神通广大。”乔绥之继续夸。

    “和黄泉无关，我自有一本记载万物的书。”

    “式微真是厉害，居然有这样的法宝。

    黎式微忍了忍，最后看着他道：“你失心疯？”

    乔绥之“噗”一下笑出来，“我倒是没想到式微会这般问我。”收敛了表情，他道：“我自然不是失心疯，是式微太过厉害。”

    黎式微收回眼，随手在一旁的树上留下了符文。

    在这林子里走了一段，乔绥之扶在一棵树上，“我怎么瞧着这颗树这般眼熟？”他手放下，树皮上闪烁着此前黎式微留下的符文。

    黎式微淡淡瞧了一眼，“这林子这般大，有几棵相似的树不奇怪。”

    “呵。”乔绥之低头一笑，“我看却不然，这天下人这般多，便没一个像式微的，再者，这符文我可是刚刚亲眼见式微画上去，莫非是我眼瞎了不成？”

    “我少说也在十几棵树上留下了记号，你又知道这是刚刚画上去的？”黎式微脚步不停，带着他继续往前走。

    “式微画第一棵树的时候，没走几步我便瞧见了一棵一样的，这推测一下，这一棵树自然就是刚刚画上去的。”

    “既如此，你刚刚瞧见我了，现下再瞧我，是真是假？”

    “自然是真。”乔绥之回答地毫不犹豫，“式微便是在我心里，是真是假我绝不会认错。”

    黎式微看了他一眼，伸出手指。

    乔绥之一挑眉，摊出右掌向上，黎式微指尖落下，在他掌心画了个符文。

    待他画完，乔绥之收回手掌仔细打量，“真好看。”

    “苍蓝善于迷惑人的心智，若是你迷失在了幻境里，此符会提醒你。”给他画完符文，黎式微继续往前走。

    “咯吱。”脚下的树枝应声而断，乔绥之又看见了刚刚的那颗树，他抬眼打量着面前的黎式微，嘴角邪气一笑，一掌拍了过去。

    手指刚一碰到，面前的人便消失不见了，乔绥之无所谓地收回手，环顾了一下四周，抬脚径直朝一个方向走去。

    树枝断裂的声音响过，林子里又恢复了寂静，黎式微一转身看着面前乔绥之模样的人，“苍蓝。”

    面前的“乔绥之”脸上渐渐变得邪气，最后恢复成苍蓝本来的模样，“哈哈哈哈，你们倒是师徒情深，只一眼就瞧出了不同。”

    他刻意强调了师徒情深，黎式微脸上的表情不变，“雕虫小技。”

    “呵呵，是，我怎么比得过黎式微，黎仙君。”他凑到黎式微面前，声音好像飘散在各处，“我听说鬼血被你打散了几千年功力？黎仙君这般大的胆子可不是我等有的，你可还压得住邪魔之源？”

    黎式微没有回答，苍蓝也不在意，拉开了和他的距离，身形渐渐缥缈，漂浮在空中，“其实黎仙君想要我的功力，直说就是，我苍蓝一定奉上，不让仙君费半点力气。”

    “百年不见，你竟已经能将意识消散在这片林子里了。”

    “这还得多谢仙君。”苍蓝面容诡异，“邪魔之源壮大，镇压我的金文渐渐虚弱，况且这片林子本就是我出生之地，倒是给了我不少的功力。”

    “可惜，你能出来又如何，惠城那么多人口，你便是也只能瞧瞧。”黎式微脸色冷静。

    苍蓝脸色一变，“你身为仙君，心里想法居然如此龌龊，不过也是，天上可没有哪位仙君敢像你一样，滋养邪魔之源。”他大笑出声。

    笑声在这林子里十分诡异，黎式微看着他，面上没什么表情，“我错与否，自有天道看着，不劳你费心。”

    “天道？”苍蓝声音尖锐，“原来黎仙君也知道自己做得事已经是由天道来裁定的了？”

    “你便是先想好你自己。”乔绥之道：“南边恶鸟苍蓝，百年前被我关押于此地，百年禁锢不知悔改，觊觎惠城数十万人口，纵容辖地之内鸠鸟于惠城害人，罪责难辨，今日我替天道惩罚之。”

    “啊哈哈哈哈。”空中的身形更加虚无，苍蓝好似是他周围的每一棵树，又好似他脚边的每一株草，“你每次杀妖前都会告知他们的罪行，你杀的妖每一只都该死，可是他们呢？”

    “他们杀了墨渊！墨渊害过人吗？他们给他执行了天谴，灰飞烟灭，烟消云散，他该死吗？”

    “他死前叫了一声哥哥，是你！是你告诉他要做一只好妖，可是他落得了什么下场？你能救他吗？你这么听天道的话，天道可是一直都看着呢，那些人，那些杀了墨渊的人，不还是好好地做着神仙？”

    “你对得起墨渊吗？若是做一只害人的妖怪，死也倒是有个说法，他呢？”

    脖颈间一阵凉风吹过，苍蓝好似趴在他的肩头，在他耳边道：“妖怪，便是都该杀吗？”

    这声问话回响在林子里，声音起起伏伏，飘渺不定。

    “哥哥！”一声叫喊，黎式微瞬间偏头。

    眼前是墨渊看向他的脸，脸上是深深的绝望。

    然而在他眼里，黎式微瞧见了依赖。

    金光一闪，一柄剑出现在黎式微手里，他右手将剑举起来放在眼前，左手顺着剑身一捋，又是一道金光闪过，苍蓝的意识已经消失无踪。

    将剑收起来，黎式微面无表情地往前走。

    再没了幻境的诱导，黎式微在林子里走了没多久就寻到了镇压苍蓝之地。

    一株通天高的大树下，苍蓝的本体—鸢，被压制在大树从土地里冒出来的根jg之下，瞧见黎式微来，鸢化为人形，树木瞬间伸出许多藤蔓，禁锢住苍蓝。

    被悬挂在半空中，苍蓝也不在意，他看着下面的黎式微，嘴角挑起，“黎仙君想要多少功力？我亲自奉上。”

    将剑拿出来，黎式微道：“我来找你，就是来打架的。”

    说完，他直接飞身奔向苍蓝，在空中，他手指一动，大树的藤蔓瞬间放开苍蓝，压制他的禁锢被解开。

    苍蓝反应迅速地一躲，避开他的利剑，“你此时解开我的禁制，倒是太自大了些！”

    黎式微没回话，又一剑刃劈过来，苍蓝一笑，这次没有完全躲过去，任剑气在自己的手臂上留下了一道划痕。

    妖魔之气不断地从他的伤口里漏出来，四大魔物之一，苍蓝本身实力不容小觑，瞬间，黎式微的周身就充满了妖气。

    黎式微眼睛微眯了眯，剑法凌厉地向苍蓝刺去。

    苍蓝不断地闪躲，他笑道：“你觉得你能拖多久，今r,i你若是打不过我，便是放我出去了，你觉得天道会怎么治你？”

    又是一剑刺来，然而这次，黎式微却陡然换了个刁钻的角度，苍蓝一时不察，胸前被划开了一道血痕。

    他嘴角紧绷，眼神一变，瞬间一股妖气从伤口里蹦出，直奔黎式微，如此近的距离，黎式微免不了沾上气息。

    瞧着黎式微拉开和他的距离，苍蓝大笑，“怎么样？黎仙君可还安好？”

    体内的邪魔之源感受到妖气，不断地开始冲撞黎式微下的禁制，离苍蓝远些，压下刚刚邪魔之源的疯狂进攻，黎式微举起剑。

    手腕一动，周身的妖气瞬间被驱散。

    苍蓝抬起受伤的手臂，“黎仙君不就是想要功力吗？怎么，现下我自己送出来，你还不要？”

    黎式微看他，手中的剑直指向他，“我便是来和你打架的。”

    说完，黎式微又冲了过来，苍蓝瞬间戒备，此前已经耗散了许多功力，此时他得控制自己的功力不要要再过多地渗漏出去，不然功力下降，他便也逃不出去了。

    被黎式微剑气所伤，伤口一时半会根本好不了，在不断的动作间，功力一直在流失，黎式微攻势凌厉，瞅准时机，又一剑刺穿了苍蓝的肩胛骨。

    剑抽出来，瞬间大半功力消散，苍蓝身形晃了晃，不给他缓冲的时间，黎式微欺身而上，这次却没有用剑，一脚踢在了他的腰上。

    苍蓝被踢飞在那棵通天大树上，摔倒在地，他扶着腰起来，看着黎式微的脸色，“呵呵，你便是也不好受吧？”

    黎式微没有说话，一步步走向他，突然，苍蓝身上的伤口都泛出金光，多年功力毒断地流出，蔓延在空气之中。

    苍蓝双眼瞪大，叫声凄厉，“不！”最后，他再也不能维持人形，化为鸢，被大树禁锢在根jg之下。

    黎式微背脊笔直，“你罪孽深重，便是逃不出去的。”

    “桀！”鸢发出叫声，之前在林子里的声音又响起，那是苍蓝消散在周围的最后的功力，“我不能逃，那墨渊呢？哈哈哈哈哈哈。”

    黎式微没有理睬，待走出苍蓝能感受到的范围，他才眼前一黑，径直倒了下去。

    第12章

    乔绥之一把接住他，将他抱在怀里，面容冷峻地带着他向惠城走。

    再次醒来，已经是三天之后，黎式微一睁眼就看见了坐在床边的乔绥之。

    见他醒来，乔绥之一脸惊喜，扶着他坐起来，“式微可算是醒了。”

    “咳咳”黎式微一开口话还没来得及说就先咳嗽起来，乔绥之立马从旁边的小矮几上倒了杯热水递给他，“喝一点，润润嗓子。”

    水温刚好，黎式微便把一整杯都喝了，他脸色苍白，声音也不似从前清亮，“我睡了几日了？”

    “三日。”乔绥之帮他把被子掖好，“苍蓝已经被式微打回原形，想必是掀不起什么风浪了，式微先好好歇着。”

    黎式微瞧着他的侧脸，“你在生气？”

    “……”乔绥之静了会儿才道：“式微说好与我一同对付苍蓝那怪物的，可是现下却独自一人去了，还把自己弄成这幅模样。”

    “苍蓝把我们分开了。”黎式微微垂了眼道。

    乔绥之看着他，见他这幅模样，声音也不由放轻了些，“苍蓝藏身之地肯定更加难找，式微这都能找到，还找不到我？不过是不想找。”

    黎式微垂着眼睛没有说话，乔绥之就坐在旁边看着他。

    “哎。”过了良久，乔绥之叹了口气，“我去给你拿些吃的来。”说完，就起身离开了。

    黎式微盯着被子的某一处，不知在想些什么。

    等乔绥之拿着吃食上来的时候，黎式微已经收拾妥当，恢复成之前意气风发的模样，脸上不见半点苍白。

    将东西放下，乔绥之依旧没有说话，黎式微默默吃着东西。

    这是头一次，他们在进食时，没有任何交集。

    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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