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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分卷阅读95

    佞骨 作者:晏池池池池

    分卷阅读95

    至日渐西垂,扶风的夜风也渐渐生来,似将姑臧的沙砾从边疆带来了扶风。

    暗卫的叩门声也在这时,打破了这好不容易有的一段安闲。

    暮色慢慢地拖过了半边天,白昼在暮色里耗尽,而这沉沉的夜色里,有些好戏却突然开始鸣金敲鼓了。

    谢无陵去启了门,招他来问。

    “先生,姑臧出事了。说是外间有胡人围城,胡人举兵而来,气势汹汹。”

    “胡人?他们倒是会选时候?”他抿了口茶压下那心里突然升起的惊惧,羡之还被留在城外的的东山上。须臾,他还是沉声说来,也不知道是在说给谁听,只一直道:“叶家有几万兵力尚在,应当不妨事,不妨事……”

    “还有别的?”谢无陵见那人还未走,遂问道。

    “叶老挂帅,上了战场。”

    “叶老?”谢无陵的眉头立刻皱在了一处,他的那颗心不自觉地被攒紧了,“那叶伏舟呢?”

    “伏舟将军之前便率了小队去清剿游匪最后一个巢穴,”来人顿感周身被寒气围了,他抬头悄悄地打量了谢无陵,继续道,“还、还未归,想来就算赶回来,也……而且窥鱼小将军,也奉了叶老之命,带了亲卫去居延游玩散心去了。”

    散心?怕不改是散心。谢无陵在袖下的手拳了起来又放开来。叶老的意思他大概明了了,定是怕赵祚那边不太平,这才分了窥鱼去帮忙。

    “让人去盯着沈大人和羡之,还有派人去截了上扶风的军情折子,将叶老披挂上阵的事换掉。”

    谢无陵顿了顿,又道:“叶伏舟得保下来。”

    吩咐完谢无陵便无心再和长乐喝茶了,他叮嘱了长乐一声,才辞别往居衡园子。

    途中又不知暗卫在谢无陵身边低声说了什么,谢无陵握着缰绳的手越攒越紧,半晌他才开口,唤了身边的暗卫,吩咐道:“该让他们离沈长余沈大人远些。那人大人不爱身后跟着人……倘能让他为王孙殒命,就更省事了。”

    看着暗卫离去,他眼里更生了阴鸷显得格外骇人,低声道:“凭他沈长歇,也想独善其身?”

    谢无陵那头还在为姑臧的事操心,居延这边确是歌舞升平,到处一派和气的表象。

    赵祚是在两日前收到了军情,因叶家几万兵力囤着,本应不足为惧,但今日却在居延见到了叶窥鱼,他的心下意识的在那瞬间紧了紧。

    元华显然也明白了他为何脸色煞白的原因。

    元华端酒杯凑近道:“一会儿入夜,你和窥鱼带人先走,羡之在等你。”

    赵祚看着元华,神色复杂了许多。若他和窥鱼都走,那便是留元华一人在这处,若是明日被阿史那发现了,突然反难的话……

    “我没有领兵之权,我的亲卫兵寥寥几人,就算走到了姑臧城外,也是杯水车薪。”赵祚婉言回绝道。

    元华闻言,从脖颈上解下了一串银打的项链,将项链上坠的鹿角递了出去。

    元华扬了扬下颔,道:“现在你有了。”

    “这……”赵祚并没有接过那个鹿角。鹿角是陆家统调陆家精锐营的山鹿军的信物。本来应该是在陆家大郎君手上掌着的,却不知道怎么到了元华手里。

    元华见赵祚不取那鹿角,遂拿出阿姊的气势,剜了他一眼,佯装厉声道:“还等什么,难道要……等朝廷的旨意?”

    “阿姊……”赵祚紧盯着她。

    “去吧。”元华将山鹿角塞到了赵祚手心,“如此也算各不相欠了。等你回扶风了……”元华又意味深长地唤了声,“秦国公。”

    秦国公,是谢无陵提前跟赵祚支会过的,是惠帝的的意思,显然元华也知道了。

    所以她做这些,是想和将来在扶风能各自为所想的东西争一次?她背后是惠帝的青眼有加,而赵祚背后的是昭行的青睐。

    “陆家会派别的将军来。”元华抿抿唇,正色道,“至于这鹿角,不是我给你的,是你那小先生留在我这处的。今天算是物归原主。”

    赵祚颔首,便让窥鱼先行折返,而自己则是待夜深时,才领着一部分山鹿军去姑臧。

    第93章 灯火长歇

    “小先生。”一僧人模样的人被就木带到了谢无陵跟前。

    “嗯。”谢无陵未抬头,一只手专注地画着桌上的那一幅红琼满枝图,一枝杏点完,才抬头,道,“你说。”

    “姑臧主和窥鱼将军连夜赶过去。后待胡贼儿攻城歇时,和城外的伏舟将军一起在姑臧城外的三山上又造了有千军增援的声势,还趁机烧了贼儿一粮营。城内叶老将军见此情势也派了城内驻军相接应,如此,将贼儿逼退了。后伏舟将军和窥鱼将军追贼入胡地,才返。”

    “姑臧主,可还安好?”谢无陵将笔搁了去,像是怕自己听了坏消息会毁了这幅画般,离了案几步,才继续问道,“小王孙,可还安好?”

    “据那方义士的消息,应是姑臧主应受了些轻伤。”僧人神色未变地继续道,而闻言的谢无陵明显地松了口气,“小王孙听闻姑臧主来了,定要和叶老将军一起出城迎人。半道遇着了贼心未死的,几道暗箭流矢,虽然多数被沈大人挡了,还有一两道也在混乱中叫叶老将军截了。但……”

    谢无陵那刚要放稳妥的心又叫这人提了起来,另一只藏在袖下的手握紧了赵祚在他手腕上缠了几圈却还是会垂下来的护身符。

    “小王孙藏在沈大人怀里,虽未受皮肉之苦,但似乎受了不小的惊吓。说是至消息传走前,都还未回神。”

    谢无陵沉默了半晌,才稳住了心下不断起伏的心绪。羡之这一年多长在他身侧,旁的没学着,这仁慈倒是学的十成十,况沈长余待人亲和,想来是要难受一阵了。

    谢无陵攒着那护身符的手也收紧了又松开,松开了收紧。良久,才哑声问道:“沈大人……”

    僧人会意,合十双手念了句“罪过”,才继续道:“沈大人因一暗箭未及躲过,又是变故陡生,义士和暗卫都来不及出手,那箭正穿了心,想来如今应该……”

    谢无陵仰首喟然长叹,那口脂都快盖不住愈发苍白的唇了,他紧抿了抿唇。总觉得心头像被什么掐了一下,刺痛刺痛的。

    他想,他可能是还没适应,还没适应去为这个盛世生一副佞骨。

    他眉眼里是藏不住的哀色,攒紧了手上的护身符。

    而另一边同样也有一个人如他一般攒紧了一道一模一样的护身符。

    那日从姑臧城外回来后,这人便呆滞地坐在将军府里,倚靠在一处不知名的沙石上,久久不能回神。

    他还记得那个人曾经帮他把那多余的马拴在城外的老树下,他还记得那个人曾在父亲教师父骑术时,也带他出去,教他如何使剑,他还记得那个人跟他说起的关于他父亲年少时的事。

    他也还记得那个人在胡贼儿攻城时,将他护在怀里,把他从东山上带下来的人。

    他甚至记得他满心欢喜地爬上马,说要去迎爹爹的时候,那个连银甲都未穿就跟上来拍了拍他的肩头,器宇轩昂地和他一起去迎赵祚的人。

    甚至记得……那几道流矢破空飞来,不知道谁喊了一句“小心”以后,他未及反应,那视线在一瞬间就暗了,有一人将他拢进自己的风袍下,抬手挽剑花,替他挡了几道流矢,却在突然之间,发出了一声闷哼。而他在那人怀里,明明什么都看不见,却像什么都看见了,那一道暗箭,那人挽来的剑花到底没有防住,转瞬就要了那人的性命。

    他扭身抬首,正看着那人嘴角蜿蜒下来的血,看着那人拧紧的眉,看着那个叫沈长歇的人,失力地趴在他的肩头。他怕那人摇摇欲坠会掉下马,他将那人抱紧,听那人说下了几句话。

    那,是他那人一生中最后的几句话。

    之后的事,他就不记得了,不记得是怎么接到的他父亲,不记得是怎么回到的将军府,也不记得自己现在在何处。

    他茫然地倚靠着身后的石头,直到他的父亲走进了这里。

    “赵羡之。”

    赵祚坐到了他身边,那高大的身躯微侧,替他挡了风口吹来的风,也好像能替他挡了城墙外传来的那几道流矢声。

    他闻声茫然地抬了头,像是在寻找着什么,可那双眼又根本没看进什么,只是自然而然地缩进了赵祚的怀里,像摔倒的孩子终于等到了来问他怎么了的人,他愣了半晌未言。

    赵祚抬手摸了摸他的后脑勺,又像谢无陵安慰他一般捏了捏他的后颈。这样亲昵的动作让他的眼泪顿时再也无处容身,全数从眼里淌了出来,连带着他的难过与愧疚,一起涌了出来。

    赵祚将他拢进了自己的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用自己算不得多聪明的方式陪伴着安慰着。这大概是他第一次如此待他这个儿子。他也曾以为这会是最后一次,可惜天不遂人愿。

    羡之最后在他怀里苦累了,呜咽了几声,昏昏欲睡。

    他这才将自己怀里的护身符取了出来,那护身符是一块红布上绘着些认不出来的吐火罗文,看着怎么都不像是天家的东西,但赵祚却异常地宝贝它。

    他将护身符上的红绳绕着羡之的手腕缠了几圈,羡之尚小,手腕比谢无陵这样的成年人要细上许多。赵祚耐着性子终于将红绳缠稳了,才将羡之抱回了屋里的榻上。

    羡之刚被放回榻上,眼睛就睁了开来,只盯着赵祚。赵祚在他眉心落了一个吻,抓了他的腕,给他看了他手上的护身符,轻声道:“你师父给的。”赵祚顿了顿,又将谢无陵那日在他耳边说的话,说予了羡之听,“若是想他了,就抓着这护身符,他能感觉到的。”

    赵祚说着就笑了,他还记得那时他也贴着谢无陵的耳朵,轻声应过:“我也是。”

    羡之闻言顺从地点点头,将那落在掌心的护身符握紧。赵祚坐在他床头,又哄了会儿,看着他入睡了,这才离开了屋里,去找叶老将军一起处理善后。

    姑臧退敌的捷报,是在叶伏舟和叶窥鱼回来后才往京城传的,但中途不知道生了什么岔子,被压了些时日,最后是跟着岐国公主和小汗王签下了纳贡协议的喜讯一起入的扶风城。

    而沈长歇,确实如谢无陵所估计的一样,不只是雅阁风流客的身份。他早在捷报入了京畿道时,就知道了。与此同时,还知道了一条与捷报同来的坏消息。

    自他听闻那条没有落于捷报上的坏消息后,那条烟花巷陌里雅阁上的风流郎君便宣布了三日内闭门谢客的事。

    这事一时在扶风城里掀起了轩然大波,雅阁一贯有着便是年三十除夕夜也不谢客的规矩。甚至是沈长余生了重病,凡有客寻他论经文,他一样是会见的。

    所以这“雅阁闭门谢客”立马成了异事,在扶风的文人骚客间传了来,当然这异事也在几个时辰内,就传到了居衡园子。

    彼时谢无陵还在继续绘着那幅红琼图,就木也还在重复着每天的工作,将园外邀谢无陵拜帖一一收了来,再置于谢无陵跟前。

    不一会儿又将姑臧主府上宦奴送来的新寿眉拿来问谢无陵要如何处置。

    “莫收在库里了,过几日用来待客。”

    “是,”就木从不多问谢无陵要待哪位客,只应了声,又道,“观之小主子问您今日可还要去姑臧主府上教他画画?”

    教他画画的事本是一时兴起,起先本是因那闾左地的人儿也邀了他,遂以为他总不会太坏,但不过逢着了就指点一二;后来是沈长歇的缘故,他才故意去了姑臧府,借授观之画技的籍口,醒他沈长歇罢了。

    “不去。”谢无陵一边思索着,一边慢慢走笔将杏花点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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