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卜 作者:飞傩
分卷阅读5
安易生一进门就见到卜老太太那张杀气腾腾的脸,他从没见过这样的卜老太太。李氏则守在儿子床前,用手帕掩面而泣,旁边则是周氏和卜家姐妹安红豆等人。
现在的卜老太太面容狰狞,正立在大声训斥着跪在地上的丝锦,
卜老太太可能真的是鳏寡之相,面颊尖消,颧骨高耸。这种面向,若是年轻个几十年,绝对是一个杏眼桃腮的尖下巴美人儿。
只是美人迟暮后,没有修得一副慈眉善目,却显得有点尖酸刻薄,若不是她位高权重,一身的打扮掩盖了面相的刁钻,否则无异于窄门小户的刁老妇。
所以卜老太太发起怒来也是极为吓人的。
安易生冷不防被她吓了一怔,也忘了行礼,好在也没人在意。
“到底什么情况!丝锦,你来说。”卜老太太怒道。
“奴婢不知啊,老太太。”丝锦早已泪流满面。
“不知?身为少爷的贴身丫鬟你怎能不知!你再好好想想。”卜老太太喝道。
“老太太,奴婢”
丝锦泣不成声,只是一味地流泪,想必已是被审训多时。
“奴婢真的不知,请老太太明鉴”丝锦无助的望着卜老太太、李氏,泪如雨下。
一旁的周氏却道:“身为少爷的贴身丫鬟,你左一个不知,右一个不知,那你说说看,你到底能知道什么!”语罢,便转向卜老太太:“我看这丫头不仅粗心而且蠢笨,先打发了得了。”
卜老太太瞟了一眼周氏,丝毫不顾地上的丝锦,道:“昨夜上更的是谁?”
“回老太太,是老奴。”站在丝锦身后的一个婆子立即下跪在地,惶惶恐恐。
“昨夜可有异常?”卜老太太直直的看着那婆子,像捕食野兔的巨鹰,目光寒芒,逼得那婆子不敢对视。
那婆子便垂下头:“昨夜窗门紧闭,并无异常”说罢像是努力的回想昨夜巡更之事,又道:“约摸在子时一刻,老奴路过少爷房外,忽觉寒冷异常,想是夜更天变,也无在意。除此之外,并无其它。”说罢便沉默不语。
卜老太太的威严如春雷压的整个屋子黑气沉沉,除了那周氏,没有人敢多嘴一句。
安易生进了屋后,只得靠边站着,与卜家姐妹姐妹遥遥相对。他一直看着李氏细心的擦着儿子的额头,一遍又一遍,温柔而细腻,这使他想起了自己的母亲,不禁悲从中来。
“狡辩!少爷夜里受了凉,你们这群刁奴,竟会推卸责任。难不成刮来一阵妖风,穿墙而入,冻坏了少爷!”周氏历声喝道。
这时安易生明显的捕捉到李氏擦着儿子额头的手陡然一抖,随意便又恢复了刚才的细腻,她泪光闪闪,怔怔的望着儿子。
周氏说罢便望向卜老太太,眼中的含义再明确不过了打发了这两个护主不周的奴才。
卜老太太只是立在那里,用沉默结束了刚才暴风骤雨,夹枪带棒的审讯。
片刻,她缓缓说道:“丝锦如此糊涂,怎能照顾少爷,打发去后花园吧。”说罢她便走向床边,坐在李氏刚才起身的位置,药早已煎好。卜老太太轻轻吹了吹,用一把小银勺喂了下去,眉间锁出一丝忧虑。
早已哭得梨花带雨的丝锦被人带了下去。那婆子也跟着走了,不知做了什么处罚。
“清河啊,自幼多病多灾,真是随了他早去的爹。”卜老太太目光黯然,喃喃自语道。众人看着卜清河,心里又都一阵酸楚,李氏不久前止住的泪又流了出来,似是怕卜老太太嫌弃,只得小声的啜泣。“大夫都说了,只是风寒,吃药便好了,你也别太是不中用了,照你这么个哭法,几辈子的眼泪都不够。”
“是,老太太。”李氏挤出了个尴尬的笑容,“只要清河没事就好,我本该是高兴的,只是”
她的意思很明确,这次没事了,下次呢?下下次呢?为娘的总是担惊受怕着。
“哎!”卜老太太叹口气,转向众人道:“ 卜家人丁不旺,你们做姊妹的相互映衬,却也别忘了兄弟,时常有空多过来探望探望他,到底才是兄弟之道。清娴?你上次来是什么时候?”
卜清娴款款而答:“回老太太,是七日之前”
“七日!”卜老太太截断话头。“莲花庵你还每隔三日去一次呢。哎罢了,你们好自为之吧。”
安易生便随着卜家姐妹以及安红豆退了下去。
春芬告假回来,便被指派去了卜清河的屋里。
她很快便弄清楚了状况,和安易生,绣红等人做了简要的交代,便去上职。
虽说顶着大丫鬟的头衔,到哪去服侍都一样,甚至从某种情况来看,去做少爷的大丫鬟也算是一种意义上的升迁。可是春芬知道,这并不是件好差事,少爷的脾气秉性她是知道的,甚至她不久前还去探望过丝锦。
丝锦郁郁不安,身份的跌落以及花园的劳累让她一下子病倒。她见到春芬的时候什么也没说,只是哭泣。但春芬还是从她那双秀丽的眼睛里看出了某种委屈与不甘。
丝锦的无妄之灾另绣锦有些兔死狐悲之感,同时她又愤愤不平:即使没了丝锦,也是该着我绣锦,来荣登少爷身边的掌事大丫鬟,就凭我服侍了少爷这么些年。想到这层,绣锦自然不会对春芬假以辞色,只是敷衍罢了。
春芬也不同她计较,她知道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少爷赶快好起来,否则,一切都是白搭,而且,自己被安排到这里一定有着某种由头,只是她一时没想到。
卜清河并不见好,李氏带着周氏日日去莲花庵祈福诵经,卜老太太则令芝兰另娉良医,但诊断的结果都一样。
期间,安易生并安红豆曾去探望过,卜清河一天两分清醒八分迷糊,为了不影响他休息,便去的少了。只有红豆偶尔随着大小姐、三小姐去探望,回来便闲着叨叨着卜清河的病情。
“哥,卜家哥哥这些日子汤药吃了不少,就不见好,这病也是邪得慌。”安红豆是他这里的常客,每天总会抽些时间来这跟他嗑唠两句。她现在由卜老太太疼着,和卜家小姐一起学着书,背地里却和下人厮混在一起,打成一片。市井八卦,小道消息,无所不知。
“病去如抽丝,自然需要些时日。”安易生不大想提这事,只要卜清河一病,有关于他的任何话题就会变得敏感,曾经有下人私底下议论被发现,后来那人直接被撵了。
“可是我听说,卜家哥哥像是中了邪。”
“中邪?”安易生胸口一震,仿佛那个“邪”字正印中他最近心中的种种不安,就像一株云雾里的仙草,引得他想有种拨云散雾一探究竟。
安红豆见他呆住不动,一脸正经,还以为是对自己的话题感兴趣。随即又道:“我还听说,那天本来就很蹊跷,这时节还没降露,可偏偏就卜家哥哥屋子里一阵寒气,听说还刮过妖风”
“这些你从哪听来的。”安易生猛然打断,道:“这种话可不能乱说,卜家对我们有恩,如今我们还寄居于此;现今卜大哥病了,你不去找老太太宽慰宽慰,祈求卜大哥早日康复,竟在这散播些流言。让老太太听见,还指不定怎么伤心难过呢!”
安红豆先是一愣,自己这位亲大哥很少这样对她说话。
若说安易生和安红豆的关系,只能用这样一句话来概括,那就是碰巧恰好是一个娘胎生的。
安易生大部分时间都对安红豆充耳不闻,毕竟小时候没少被她捉弄告黑状。可这丝毫不会影响到他们的兄妹关系,真正让他反感这个妹妹的还是父亲打死人跑了,她那时说了句:“ 那人惹上爹爹本就是他的不对,有本事就别打架,既然打了被打死了就活该,还有脸来找事。”
这话从小小年纪的安红豆嘴中说出,让安易生一阵心寒,却又一时找不到反驳的理由,正想开口训斥,安夫人给了安红豆一个大耳瓜子,安夫人向来温婉软弱,那是她第一次动手打人,也是最后一次。
这也是安红豆唯一挨过的一次打,她愤恨,在她看来,母亲并未给她任何解释,打她完全是强权所在。
安红豆眼眶泛红,险些落泪,毕竟这话怎么听都不是什么好话。她飞快地想了想,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像哥哥所说的那样不知感恩。
她的心思并不像她哥哥一样复杂,转而便豁然明朗。她的确没怎么考虑太多,虽然家道中落,但从小到大有父母疼,有哥哥让,唯一的生离死别便是跑了爹死了娘。但这并不影响她乐得自在的个性,更何况还遇到一位对自己宠爱有加的姑祖母。
她还来不及感伤失去的,便很快沉浸在所得的之中。有点没心没肺的透彻自然。
“卜家那么有钱有势,能有什么办不到。卜大哥总会好起来的,我不过就是随便说说。”安红豆小声辩解道,却又说的理直气壮。
在她看来,她的确是有理。可是自己的哥哥总是不理解,就像母亲那不分青红皂白那的一巴掌。安易生叹了一口气,皱了皱眉,“你还是多和两位姐姐学学女工吧,没事别胡闹了。”
我胡闹?
安红豆终于没忍住,飞快的掩面,冲了出去。
她哪知道什么叫做富贵如烟,什么叫做寄人篱下;天底下,又有什么事是长久的,又有什么人是万能的呢。
第7章 织锦
卜清河病的蹊跷,好的也诡异,初期毫无迹象,最后在某一个夜里,恢复了神志,颇为神速。
这期间,安易生总是回想起西院的那片柳树林,那个梦。
绣红成了他的贴身丫鬟,也是与那件事有关,而且他也发现了绣红的好处,绣红虽不似春芬细腻周到,而且脾气一上来就不听吩咐,但总能在关键的时候给自己主意。
那是卜清河醒来的第二天,第一天卜老太太并着大伙都去探望,自然没什么可说的。但是第二日,安易生独自去探望,马上就能发现明显的情况。
卜清河变了,或者说,那人还是不是卜清河。安易生说不上来那种感觉,直觉告诉他哪有不对,或许,哪都不对。他还没弄清楚自己的疑虑,却迎来了另一件事。
卜府来了位新人,或者说,是旧人。
此时据渡难的到访已有两年,当时的女童十一本是拜了静禅为师,皈依佛门。
十一沉默寡言,既不机灵,也不讨喜,只是这一年里稍微补充了点营养,一改来时的干枯身形,面上也有了些光泽,甚至有了少女的豆蔻初上梢头的细嫩。也不知是静禅见她无心向佛,终归是留不住;还是卜老太太护孙心切,勉强讨了她来养着,等再大了点,配给卜清河,在她心里,还是认为卜清河需要一个煞星来以毒攻毒。
十一被放在了卜清河的屋子,名字也改了,唤作织锦。
卜府的丫头所剩无几,婆子居多,像丝锦、绣锦便是由卜老太太亲自训练,挑过去给卜清河的。现在十一占了个锦字,足见老太太对她的重视。
织锦只是养在卜清河屋里,内事有春芬一手操办,外事由绣锦跑腿张罗,没有什么事需要织锦代劳。时间一长,春芬绣锦也就没把他放在心上。
春芬暗暗松了一口气,她原本以为卜老太太是相中了自己,打算培养自己做少爷屋里人,现在看来,完全不是,对于自己莫名的被安排到这里,春芬更加疑惑。
绣锦灰了心,本来春芬的到来就让她极度不爽快,现在还来了个织锦,还是由老太太亲自更名送入。绣锦觉得这样下去,自己早晚会成为这里多余的人。一想到自己青春韶华被葬送在卜府的后花园,绣锦不禁咬了咬牙,她总得做点什么。
女孩子们年纪大了,崔秀才也就没再来府里授课,他在外面做些什么,安易生也不知道。
上次去见卜清河,他正在发脾气。他把床边的琉璃瓶砸向了织锦,还抬起脚来踹了春芬一脚,发疯一般的夺门外奔,奈何气虚体弱,跑不了几步,便扶着柱子气踹嘘嘘。直到芝兰并着李氏带着一行人来好生劝说,李氏又抹了泪。才把卜清河驾回床上,劝他好生休息,莫动肝火。顺带着将春芬,织锦等人训斥一番,看这他情况稳定,方才离去。
春芬哪里受过这等气,并且,上次家去,父亲已经准备筹钱给自己赎身。
但春芬涵养极高,虽生气但并不怒与形面,她只是隐约觉得自己被卷入了什么当中。
这一宿,春芬找来安易生来陪着准确说来看着卜清河,生怕再出什么事。卜清河再怎么火也不会烧到了亲戚的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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