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独眼甩开队友，一人前往深处开怪，并不仅仅是为了脑中的谜团。

    在他的印象中，开荒遗迹到了第二层以后，难度可绝不仅仅是几个自动炮塔那么简单，当初他和阿卡莎等人经过此地也费了百般周折，至于他残废以后亲自带队开荒，更是在这一层折了一半人手。

    太古遗迹毕竟不是游戏副本，会遵循难度循序渐进原则，一点点加重负担，并不断提供更精良的装备、补给以便勇者能在乐趣中不断前进直至通关。

    太古遗迹的设计用意不是为了让人通的爽快，而是将所有危险都尽可能隔绝在外，理论上越是外层，反而越是难以攻陷。事实上，第一层那个宽阔的广场上的确布置了避难所的最强力量，数以百计的终极者，以及隐藏在更深处的机械化军团足以铲平一个国家，更不是任何一个冒险团队能够抗衡的。只可惜这支最强的力量被中央系统牢牢控制死了，不能随意出动。

    哪怕是老独眼带着GM小队几次出入，哪怕是克洛蒂尔用天国之梦覆盖了整个第一层，使得避难所的防护体系漏洞百出，中央系统也没有完全解除禁令。

    不是不能，而是不敢，中央系统作为人工智能，同样发现了系统内部出现了叛徒，而叛徒已经在不知不觉之间从它手中盗取了大量的权限，它的盗取方式类似尾行，只要是中央系统使用过的权限，它就有很高的几率破解盗用，而其他的权限倒也罢了，军权是无论如何不能相让，这是中央系统的最后一张底牌。

    如同太古时代一个国家的最高领袖，很多人以为是国家主席，看上去也的确如此，但真正论及实权，主席也罢书记也罢，哪个能赶上军委主席？

    第一层的机械军团就像是太古时代的核武器，自然是兵家必争之地。

    中央系统的思路没有错，但问题是它的机能已经跟不上了，系统内部的叛徒拥有比它更优秀的能力，在千百年的时间积累下，一点点壮大自己，直到老独眼等人进入避难所的时候，中央系统虽然名义上还是此地的统治者，但除了第一层外，其他大部分地区都已经落入了叛军手中。

    老独眼曾经和那个叛军有过交手经历，这具投影来的身体中，似乎还残存着那场恶战的余韵，在第二层行走的时候，总是下意识地做出正确的反应，过去的经验刻骨铭心，只是缺失的那一成，却让他记不起细节。

    不过，只要继续前进，总会见面的……老独眼的行进速度非常惊人，虽然看上去瘸了一条腿，但他每一次踉跄迈步，都能跨过整整一个街区。沿途阻拦的敌人就连他的影子都捕捉不到。

    如此速度，在狭小的第二层中按理说不用几步就能走到底，但老独眼接连冲锋了数百步却依然没走到尽头。

    举目四望，四周不知何时已经一片漆黑了。

    黑暗中，传来一个自来熟的声音。

    “老朋友，很久没见，你风采依旧啊。”

    老独眼停下了脚步，脑海中如同掀起暴风骤雨，过去的记忆一阵阵袭来，却是杂乱无章，这种纷至沓来的记忆碎片足以轰破绝大多数人的理姓闸门，使其精神崩溃。

    还好他是老独眼，老子南方沼泽的绝世奇人，眨了眨眼便将碎片整理完毕，并笑着回应：“的确是很久没见，我还以为你把我忘了。”

    黑暗中的声音哈哈大笑：“忘了你？怎么可能啊老朋友！我的存储模块就算再过十万年也不会出任何故障……倒是你啊老朋友，几十年来从不露面，我还以为你将咱们的约定忘了！”

    老独眼心中一惊：约定？我和他有什么约定？

    虽然过去的回忆纷至沓来，让他意识到这个黑暗中的声音恐怕是有生以来遭遇的最强对手之一，当年的自己和他应该是打过交道，但很多细节还是回忆不起来，脑海中像是有一道闸门，将这些绝密信息都封印了起来。

    好在黑暗中的那个声音谈姓正浓。

    “老朋友，自你走后，我真是寂寞了好久啊，你们这片大陆上的人类实在不争气，三十多年了，敢来避难所探险的，除去那些不知死活的妄人之外竟不超过十人，更没有一个人能走到第一层以后，说真的，我已经看腻了这里一成不变的风景了！”

    老独眼笑了笑：“我这不是回来看你了？只可惜你居然用枪炮来欢迎我。”

    “久违的重逢，总要有点助兴的节目才好吧？说来，不恭喜我吗？第二层的防御系统终于全部落入我手了。”

    老独眼又是一惊，但面色不动，并恰到好处地回应道：“三十年前系统就大半落入你手，这些年过去，你怎么也该有些进境吧？”

    这话多少有些赌博成分，老独眼实在记不得过去的细节，但他能够肯定，三十多年前他在第二层遭遇了非常强大的阻力，而那和黑暗中的声音密切相关，那个时候，对方应该取得了不小的控制权。

    老独眼连蒙带猜，却果真唬住了对方。

    “说得好，对手是那种迟钝腐朽的系统，取得这样的成绩并不值得高兴。何况第一层还掌握在对方手中。”

    老独眼非常熟练地插话道：“但也只是困居一隅，不成大气候了。”

    “第一层终归配备了最多的军事力量。”

    老独眼继续说：“但避难所并不是军事基地，真正宝贵的东西永远不是那些蠢笨的终结者机器人。”

    黑暗中沉默了一会儿，响起了开心的笑声。

    “说得好啊老朋友，每次和你见面总是令人无比开心，这就是你们人类的特长吗？实在是值得学习。”

    老独眼说道：“很你对话时若不留心，很难相信你是人工智能。”

    “哈哈，老友，这种过火的吹捧还是免了，论及人工智能的完成度，我又如何能与你带出去的那两人相比？”

    老独眼继续超常发挥，仅凭着脑中的碎片，努力复原构建出完整的记忆，然后做出正确的回应。

    “再怎么精致，终归只是小型的人造人，功能有限，虽然能够无限接近真正的人类，但作为机器的能力却被大幅削弱了。这种人工智能，在理论上是个重要的突破，但在实践中并不好用。至少他们没办法染指避难所。”

    “这也是我当初允许你将他们带出避难所的原因。博士们认为那两个人造人可以承载人类的希望，要求避难所的一切都围绕那两个人造人，如果一切都按照博士们的计划发展，或许他们真的能承担重任，充当救世主。但是世界并没有按照人类的预期运作，灾难降临，文明覆灭，人类灭绝，需要我们为之效忠的对象已经一个都不剩，那么，救世主又值几个钱呢？”

    黑暗中的声音轻描淡写，但老独眼心中却掀起惊涛骇浪。

    人类灭绝？机器们需要效忠的对象一个都不剩？

    这……这究竟是哪一出？如果人类灭绝，那自己算是什么？那遍布大陆，数量上亿的双足生物算什么？

    老独眼的反应很快，他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完成度高达九成的自己，就连与王五相关的情报都几乎完全保留的自己，会失去在遗迹中的记忆。

    因为，那才是最重要，也最机密的部分。

    “老朋友，你怎么不说话了？”

    老独眼其实只楞了不到零点一秒，对于普通人来说，真是眨眼之间，根本无从察觉。

    但黑暗中的那个声音，却拥有不属于人类的反应速度，老独眼只是慢了一瞬间，却被对方挑了出来。

    “老朋友，说来有句话，或许会让你有些不舒服，但我还是要讲，你做好心理准备哦。”

    老独眼心中渐渐有不好的预感。

    “我总感觉现在的你，并不是真实的你，像是什么东西伪装成的，不知道你有没有办法证明自己的身份？”

    老独眼对此早有防备，就如百分百的正版一样冷笑着：“真是个好问题。”

    “别忙着生气，我的本意并不想这么试探自己的朋友，但如果真有其他人冒充你来骗我，那就很没意思了不是吗？”

    黑暗中的声音轻柔和缓，说出的话却让人无法反驳。

    “老朋友，我给你准备了一个简单的问题，真正的老朋友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回答出来。”

    老独眼别无选择，点了点头。

    “那么，请你说出我的名字吧。身为朋友，至少该记得对方的名字吧？”

    “……”

    老独眼实在是不记得，此时的他，已经想起了太多事，却惟独不能找到黑暗中人的名字。

    “很遗憾，看来你不是我的朋友，那么对话到此为止。”

    下一刻，刺眼的白光自四面八方射来，驱散了黑暗。

    那是一个宽敞明亮的空间，正前方，避难所的实际统治者显出了真实的身形。

    老独眼默默地看着，知道自己的使命恐怕就到此为止了。

    比预期得要快上几步，但是能够亲眼目睹对手的本体，这个结果并不坏，因为在真身出现的瞬间，脑海中残缺的碎片全部被补齐了。

    最后一刻，老独眼在心中说道。

    王五，要小心……诺亚！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