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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4节

    酥心糖(ABO) 作者:余酲

    第4节

    苏朔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起身整理屋子,打算把弄乱的一切恢复原位。

    客厅墙角边立着一块画板,上面有一副已经完成的画,仔细一看是一盘黄澄澄的南瓜饼,不多不少刚好五个,是a大五食堂一份的数量,盘子也是小屋厨房里素色带花边的那款。

    苏朔以为这是余棠闲来无事画着玩的,从卧室的枕头下找到余棠很宝贝的那本画册,想把这幅画收进去,翻开时,目光不自觉停留在一张风景画上。

    c,ao场、钟楼,还有成片的冬青树,场景有些熟悉,往后翻,教室、黑板、桌椅,看着像是中学课堂。再往后翻便是大学校园,余棠很擅长画静景,寥寥几笔便能勾勒该场景的特征,是以每一张都让苏朔觉得熟悉。

    不知是为了做记号还是隐喻什么,每张画上都能看到一只蝴蝶的轮廓,在c,ao场上飞舞,在教室里睡觉,在a大礼堂的台上演讲……一头雾水地往后翻,翻到一张背景为室内的画,蝴蝶身边出现一朵粉白花瓣、嫩黄蕊的小花,花有表情,这张画上是笑着的,眼睛眯成弯弯的两条缝。

    苏朔似乎意识到什么,翻页的动作慢了下来。

    下一张画的是苏家庭院,花期将尽的木槿依旧鲜艳明丽,蹲在院子里看花的小粉花却没什么ji,ng神,嘴角蔫蔫地垮着,那只蝴蝶不见了。接下来连续几幅画里都没再出现蝴蝶,只有小粉花一个,独自睡觉,独自上课,独自吃饭,独自在校园里行走,这几张画得有些潦草,能看出作画者因为蝴蝶不在有些颓废,态度都变得敷衍应付。

    转变发生在深冬,窗外飘雪,蝴蝶耷拉着翅膀侧卧在床上,小粉花和它挨得很近,用柔软的花瓣轻轻摸它长长的触角。再下一张,蝴蝶又不见了,小粉花身边出现了一个圆乎乎、红彤彤的东西,有jg叶,看着像某种植物的果子。

    小粉花带着果子来到山上,果子一天天长大,它会在太阳刚出来的时候起床,蹦蹦跳跳出门,站在路口往山下眺望,会在夜幕降临时舍不得熄灯,会在蝴蝶偶尔飞来时,挨着它不让它走。

    像是在替小粉花传达那些不愿说的话、不敢做的事。

    再往后就没有了,只剩下几张尚未涂画的空白画纸。

    不知从哪一张开始,苏朔的胸腔里有一团气体在发酵,他固执地往一张张后翻,翻到最后,发现封底与画纸之间夹着的东西时,那团闷重的气体膨胀到极限,好似就要冲破胸腔,濒临爆破。

    那是一片菜叶,由于摘下的时间太长已经枯黄发干,叶片斑驳,勉强看得出上面用水笔画的拿着锅铲的q版小人,右下角还跟前面的画作一样,一笔一划认真标了日期。

    苏朔忽然想起结婚前,余棠的oga父亲曾私下里找他,同他交代过一些话。那时候的他正因为被逼婚恼羞成怒,保持表面上的尊重已是勉强,根本没心情耐心听他说。

    现在回想,只依稀记得那位oga父亲说:“余棠年幼时生过一场大病,我们当时过分保护,不让他出去玩,还限制他交朋友,他本来就不爱说话,长此以往,就养成了把所有事情都藏在心里自己消化的习惯。我想他非要跟你结婚一定是有原因的,他的心很软,只要你对他温柔,他就会记在心里,然后想尽办法回报……我没有立场要求你什么,只希望你至少给一点耐心,一点点就好。”

    放下画册,经过小厨房,苏朔打开冰箱,猪r_ou_辣椒馅的饺子摆满整整两个食盒,小小的冷冻室也堆满了r_ou_制品。余棠不吃辣,不好荤腥,他不爱表达,不习惯与人计较付出,却在日常的点滴中悄悄渗透他的温柔,无声而笨拙。

    苏朔倒是习惯处处赠与,可细究起来,这温柔几乎没有分给余棠,所以就连这小小的一丁点,余棠都要当宝贝悉心储藏,牢牢护在怀里,生怕被人看到,生怕被人抢走。

    可是,即便拥有与生俱来的百分之九十九的契合度,仅仅缺少那百分之一的理解和回应,也无法将两颗心连接起来。

    苏朔去水池边洗了把冷水脸。

    山上风急,窗户开了一整天,屋里小oga的香味已经散尽,只余耳畔吧嗒吧嗒的滴水声。

    苏朔坐了一会儿,咧开嘴,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谁说这个小oga不懂表达?余棠做的事桩桩件件往他心口里戳,如今回忆起来,每个都让他抓心挠肝,恨不能立刻把人逮回来,将心中的猜测向余棠逐一核实,问他为什么一开始不明说,是不是故意让我后悔,让我难过?

    苏朔天性洒脱,他20多年的人生中几乎寻不见“后悔”这个词,在此之前,唯一让他有点懊丧的是那天把喝醉的余棠带上床,也只有一点而已,他骨子里还是充满自信的,觉得没有什么人、什么事会脱离他的掌控。

    然而从余棠昨天失踪到现在,他每分每秒都在后悔,后悔那天晚上没有留在医院看着他,后悔说不要孩子,就算生出来也不认……更后悔余棠恳求般地拉着他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甩开了他的手。

    深吸一口气,感觉神智恢复清明,苏朔起身,拿着外套走进夜色中。

    这些事,等把人找回来再计较也不迟。

    第十四章

    一找就是两个月。

    这天,苏朔又花大半天时间跟踪余笙,没有得到任何线索,把车停在学校后门,车窗降下一半,颓然地点燃一根烟。

    时间进入六月,天气转热,有几个学生在路边的店里买n_ai茶,大着嗓门喊:“老板记得多加冰!”

    这让苏朔想起一件事。

    在他的印象中,余棠因为身体原因不近生冷食物,凉水也很少喝。去年中秋朋友送了大闸蟹和两瓶果酒,苏朔拎回家去,为在父母跟前装样子,没想太多,上桌就给余棠拎了两只大螃蟹,满上一杯果酒,还加了好几块冰。

    余棠把他给的都吃了,果酒也喝了个底朝天,结果半夜不舒服,也不知道喊人,硬生生忍到早上自己去医院,害苏朔被母亲骂个半死。

    当时的苏朔以为余棠是故意整他,目的就是不让他好过,直到前阵子跟母亲坐下好好聊天,才知道余棠嫁进苏家的这大半年,从来没有向她告过一次状,偶尔问他们俩处得怎么样,余棠也都是笑着说挺好的。

    听到这话的苏朔还是心存抵触,觉得这小oga确实有能耐,把自己亲妈收得服服帖帖。

    苏母一巴掌拍他脑袋上,横眉怒目道:“你当我是瞎的啊,他是好是坏我能分辨不出?全世界都看得出来棠棠喜欢你,喜欢得不得了了,就你个傻子看不见!”

    苏朔有苦难言。喜欢他的人那么多,个个都挂在嘴上说个不停,他懒得去分辨真假,余棠是第一个藏那么深的,并且一点提示都不给,让他上哪里猜去?

    想到这里,苏朔福至心灵地抓住脑中急闪而过的几片蛛丝马迹,随便拼拼凑凑,竟成了一段说得通的证明。

    他给的任何东西余棠都不拒绝,表面不在意实际上把他送的东西都珍藏起来,趁他睡着了偷偷靠近他,有了孩子不告诉他而是自己躲到山上,嘴上说着让他走却默默给他准备合口的饭菜……

    这些或许便是余棠给的“提示”了,他骨子里的骄傲不允许他低头示弱,求取同情。苏朔甚至可以预料到,在自己开口说“爱”之前,余棠绝不会在他跟前透露一个字,哪怕他的追逐的眼神和下意识的举动早已将他出卖。

    苏朔苦笑,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竟对这个小oga如此了解,他自己都没发觉。

    忽然有人敲车窗。

    “一个人傻笑什么?”何聆在车外用奇怪的眼神看他,“找不到老婆疯掉啦?”

    苏朔帮何聆往学校画室搬东西。

    何聆今年大四,现在正在自家公司实习,画画是她保持了十多年的业余爱好,a大的画室面向所有在校学生,她偶尔会回来坐坐。

    “欸你动作轻点儿,这些可都是宝贝。”

    何聆指引苏朔把手上的画作放在橱柜上,然后 起袖子亲自上手整理。

    苏朔在学校三年多,从未来过画室,这里跟想象中一样宁静安详,绕着外围转一圈,夕阳从玻璃窗里透进来,给窗边画板上的白纸铺上一层淡淡的暖色,苏朔看着看着便出了神。

    何聆整理完东西走过来:“干什么呢?睹物思人?”

    苏朔愣了下:“什么?”

    何聆指指角落的画板:“你家小冰山有时候会来画画,经常坐那个位置,我撞见过几次,画得真不错,一开始还以为他是美术学院的。”

    从前不知道,现在的苏朔比任何人都了解余棠画画有多好,仿佛每一笔都画在他心口上,又酸又疼。

    何聆继续道:“有次画室拿他的画稿去参赛,还被一家美术杂志刊登了。后来那家杂志社还跑到学校来跟他约稿,想跟他长期合作……”

    听到后半句,苏朔愣了不到半秒,忙追问:“哪家杂志社?”

    何聆思索片刻:“记不清了,余棠当时好像没接,他又不缺钱,画画也是爱好,没道理接受啊。”

    话虽这么说,苏朔还是不想放过来之不易的一条线索,拜托何聆好好想想。

    何聆拗不过他,掏出手机:“我帮你问问当时在场的同学。”

    日升日落,又是一个昼夜。

    这天余棠起得略晚了些,昨日为了赶稿在画板前站了几个小时,肚子隐隐坠痛,睡了一觉,腰酸比昨日更严重几分,余棠先就着床头放着的水吃了药,觉得舒服些了,才慢慢爬起来,去厨房准备早餐。

    他现在住的是城市边缘的短租房,条件不怎么好,唯一的优点就是不需要身份证实名登记,周围没人知道他是谁,也没人关心他为什么住在这里。

    今天要出门,去市里的班车路途遥远,余棠没敢喝太多水,只带上昨天完成的画稿就出门了。

    自从知道怀孕之后,他就在外面漂泊,光是生活开销就十分巨大,更别说昂贵的孕期保健药,四个多月下来,几乎把他身上的积蓄耗了个空。

    这就是他不得不接活儿的原因。幸好他记得那家杂志社的联系方式,他习惯手绘,平时和编辑通过公用电话联系,偶尔去送一趟画稿,倒也不是很困难。

    孕期进入六月,余棠的身子越发笨重,出版社也知道他行动不便,今天本来说好了是编辑过来取,昨天下午电话沟通时,编辑说明天临时被安排了别的事,拜托了另一位编辑过来,余棠不希望太多人知道他的行踪,当即便说他亲自送去。

    其实还有别的原因,余棠原本就计划出门,送画稿只是顺路而已。

    他在半路下车,沿着人行道左拐再右拐,走进一家规模不大的医院。

    一个半小时后从医院出来,手上多了份文件袋。

    直到走进杂志社,余棠嘴角都噙着一抹浅笑。接待他的是副主编,去学校里找他约稿的那位,见他今天心情不错,搭话道:“有什么开心的事儿,说来我也高兴高兴?”

    余棠腼腆地摇摇头,下意识捏紧了手里的文件袋。

    交完稿件他就要走,副主编出言挽留,一会儿说附近有家新开的餐馆菜色丰富,邀请他共进午餐,一会儿又说这星期的样刊快送来了,看完再走也不迟。

    余棠坚持要走,副主编没办法,殷勤地把他送到门口,期间不停看腕表,像在等什么人,嘴上还以“天太热中午很晒”的理由拖延时间,企图让余棠留下。

    余棠敏感地察觉到古怪,看见车来了,就匆忙跟副主编告别,头也不回地爬上公交车。

    回到住处反锁门,吃过午饭也没发生什么事,余棠他收拾完碗筷,洗干净手,把带回来的文件袋打开,从里面抽出一张彩超图。

    就在这时候,门被敲响了。

    余棠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咬着牙不敢出声。

    外面又敲了几下,接着传来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有人没有啊?收电费了!”

    余棠又松了口气,取笑自己想太多,随后应了一声“马上来”,先去枕头底下取了几百块钱,再去开门。

    房东太太最喜欢他这种给钱爽快的租客,嘴巴咧到耳朵根,问他上午去哪儿了。

    “去医院了。”余棠回答。

    房东太太低头看了一眼:“欸,我怎么觉得你的肚子都没怎么变大啊?跟两个月前差不多,是不是没好好吃饭?”

    余棠解释道:“在长的,今天医生说宝宝变大了,大了很多。”

    余棠难得愿意跟人说话,房东太太是个生过三个孩子的oga,忍不住同他多聊了几句,传授经验,拉拉家常,末了说家里做了绿豆汤,等她盛点儿送过来。

    余棠说不用,房东太太热情似火,扔下一句“等我一会儿啊”就跑了,余棠没办法,把门开着留了条缝,返回屋里看桌上的彩超。

    他看得太入神,以至于有人进来了都没察觉。

    苏朔接到杂志社副主编的通知,就火速驱车赶来,到地方之后听说人刚刚坐公交走了,站台有电子信息牌,得知刚离开的公交车牌号,苏朔便顺着路线追,终于在终点站看到最后一个下车的余棠。

    苏朔心跳很快,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一路小心翼翼地尾随,看着余棠走走停停,间或揉揉腰,然后目送他进门,在墙角里踌躇许久,听完了余棠和房东太太的对话,才喘匀呼吸,走过来推开眼前没关紧的门。

    短租房比山上条件更差,床、衣柜、桌子都挤在一起,所谓的厨房和卫生间也只是简单用帘子隔开,面积虽小,一眼看过去却收拾得很整齐,说明住在这儿的人很爱干净。

    即便这样,苏朔心里还是一阵紧似一阵,说不出的难受。

    由于地方小,几乎刚迈进去就看见背对门口站着的余棠,从背后看,他的身形与两个月前几乎没有变化,仔细看甚至更瘦了些,他低着头,细白的后颈上有块突出的骨头。苏朔不禁咬牙,这个小oga搬到这破地方来,把自己弄成这幅样子,分明就是算准了他会心疼。

    他步步靠近,余棠浑然不觉,专注地看着手上的东西。苏朔比他高不少,距他还有一米远,就看见他手上捧着一张纸,好奇地往前凑了凑,在看清上面的轮廓时,眸色一深,僵在原地。

    这时候去而复返的房东太太推门进来:“刚出锅,你要是嫌烫,就放……”

    话音戛然而止,余棠转身对上离他不到半米远的苏朔,惊得连连后退,被苏朔眼疾手快地捞住腰才站稳。

    房东太太很有眼力见,放下东西就告辞了。

    屋里两个人谁也没说话,苏朔平时舌灿莲花好不正经,这会儿不知怎么也哑炮了,余棠低垂眼帘,双手背在身后,捏着彩超的指腹都泛了白。

    苏朔慢慢松开手:“没事吧?”

    余棠往后退了一步,慢吞吞地说:“没事。”

    苏朔琢磨一圈,也没找到合适的话题切入点,急得抓了抓头发,指指他身后:“那是什么?”

    余棠咬了下嘴唇:“没什么。”

    “让我看看。”苏朔伸手要去拿。

    余棠又往后退:“没什么好看的。”顿了顿说,“你走吧。”

    见面不到三分钟就被驱逐,苏朔却一点都不生气。

    之前两个月多少次苦寻未果,每次他都在心里狠狠想着,等找到了要打一顿小oga的屁股泄愤。如今真找到了,那些失望和艰辛瞬间烟消云散,他不仅不气了,甚至有点高兴,还想逗小oga玩,让他给自己笑一个当做补偿。

    “就给我看看呗,别这么小气。”

    苏朔耍赖皮,跟余棠在狭小的屋里玩起了猫捉老鼠,借着胳膊长腿长的优势,趁余棠躲到卫生间里帘子还没来得及拉上,飞快夺过他手里的东西。

    苏朔把彩超图高高举起,正好迎着窗外的阳光,图上蜷缩着的小家伙全须全尾,每一根手指头都清晰可见,其中一只小手握成拳揉眼睛,一副没睡够的可爱模样。

    余棠原地蹦了两下,没够着,一向淡定的他显得有些急躁,拽着苏朔的胳膊弯,颤声喊:“还给我。”

    苏朔深吸一口气,说不清自己现在的心情,先前知道余棠怀孕都没有这张彩超对他的冲击力大,震得他脑袋一阵阵发晕,还嗡嗡直响。

    等他看够了还给余棠,余棠的眼眶已经憋得通红,气极了的样子,把彩超图往文件袋里塞的手都在发抖。

    苏朔赖着不想走,又不知道该怎么哄他高兴,硬着头皮道:“我的儿子,我不能看啊?”

    余棠猛地扭头看他,苏朔被他黑亮的一双眼睛看得发慌,又怂了,改口道:“我是说……”

    话未说完,看见余棠轻轻眨了下眼睛,两颗豆大的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

    第十五章

    苏朔慌了手脚,摸遍全身没找到纸巾,急着用手去擦,余棠别开头不让他碰,吸了两下鼻子,拿着文件袋要转身就要跑,被苏朔眼疾手快地从背后抱住。

    余棠瘦,穿着衣服看不太出来,抱在怀里才能明显感觉到腹部的隆起。苏朔的手掌隔着衣服轻轻地摸,心想我是不是瞎?为什么之前愣是没看出来?

    “放手。”余棠鼻音浓重,隐约能听出点哭腔,用力掰苏朔乱摸的手,“你出去。”

    苏朔不仅不放,还反客为主地抓住他的手,攥在自己掌中,让他跟自己一起摸圆隆的肚子,嘴巴贴在他耳边,沉着嗓子道:“我的儿子,我不能摸吗?”

    他知道余棠委屈,也愿意做出补偿。他曾经以为自己会很抵触在这个年纪当爸爸,背负另一条生命对他来说太过沉重,他不认为自己能担负起这样的责任,也不想负担。

    然而余棠怀的就是另一回事了,苏朔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尤其是在亲眼看到、亲眼摸到的当下,他瞬间抛去了先前的自私冷漠的想法。这是他和余棠的孩子,小小的一个,现在正躺在余棠的肚子里睡觉,这感觉既新鲜又奇妙,占据了他所有的感官,全部的思绪。

    时至今日,苏不得不承认余棠对他来说是不同的,百分之九十九的匹配度也好,朝夕相对日久生情也罢,至少现在能确定的是,他不想放开余棠的手,想把他带回家好好护着。

    苏朔沉浸在这种陌生又令人战栗的情绪中,尚未理清来源和去向,就被身体的疼痛硬生生拉回当下。

    余棠踩了他一脚,狠狠的一脚。

    苏朔吃痛松开手,余棠趁他没反应过来,一把将他推出门去,木门“砰”地在眼前关上,险些撞到鼻子。

    半晌后,苏朔才接受了自己被赶出来的事实,敲了敲门,里面没有一点反应。

    或许余棠一时接受不了,需要缓冲的时间。这么想着,苏朔安心地点燃一根烟,深吸一口,烟圈随着绵长的吐气飘到空中,他勾起唇角,露出了这些日子以来第一个如释重负的轻松笑容。

    苏朔以为最多等到傍晚,结果太阳都落山了,也没能进到屋里。

    贴在门上听里面的动静,有哗哗的水声,也有炒菜下锅的刺啦声,余棠在做饭。苏朔不死心地又敲了敲门,冲里面喊:“油烟大,开门透透气吧?”

    并没有人理会。

    “鱼豆腐乖乖,把门开开?”

    还是没人理。

    苏朔又学房东太太的语气,捏着嗓子喊:“收水费啦!”

    余棠不上这个当。

    苏朔没办法,叫了个外卖送到这儿,一溜的甜食,把开盒子的动静弄得老响:“哎哟,可香了,这南瓜饼比我们学校食堂的还正宗!”

    里面的人依旧不为所动。

    小oga天性敏感,脸皮又薄,需要点时间也是正常的。找到合理的解释,苏朔在门外守了一夜,第二天清晨,把开门出来的余棠抓个正着。

    余棠走得飞快,苏朔怕他伤了身体,不敢跟太紧,在附近的小巷里左拐右拐,险些把人跟丢。

    刚走到大路上,就被迎面走来的巡警押上警车,苏朔问他们干嘛抓他,警察说:“接到群众举报,说这边有人鬼鬼祟祟地跟踪单身oga,欲行不轨。”

    一般人都不会随身携带结婚证,向警察证明他和被跟踪的oga是合法夫夫的关系就费了不少时间,被表姐何聆从警察局提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

    苏朔在附近仔细搜寻,所谓的“举报人”的半个影子都没找到,气得踹警车轮胎泄愤。

    何聆觉得好笑:“会不会是你家小冰山自己举报的啊?”

    苏朔被她说得一愣,然后风风火火赶回群租房,边敲门边问里头的人:“是不是你报的警?”

    里头还是没动静,苏朔敲一会儿就泄了气,咬牙告诉自己忍字头上一把刀,作为alpha能屈能伸,孕期的oga脾气不好,让他发泄发泄没关系。

    然而直到这周过去,苏朔也没能进得了这间屋子,更别提近余棠的身。

    群租房附近人多嘴杂,苏朔不方便一直在门口蹲着,但凡他一出现,房东太太也会跟着冒出来,是以余棠每次出门都有人陪同,被警察抓走的事情重复上演了数次,这片区的巡警都脸熟他了。

    这天下午又被逮到警局,其中一个beta警察一边做记录一边劝说他道:“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个o?你家对象冷冰冰的,每次打电话来都是直接报地址,说被陌生人尾随。啧,随这年头不兴死缠烂打了,合则聚不合则分,实在不行你们俩去民政局调解调解?别为难我们啊。”

    苏朔这会儿才察觉到小oga的厉害之处。

    余棠有的是办法让人无法接近,之前让他得逞,完全是懒得使手段,或者说是故意给他机会。

    苏朔琢磨了一路,把车停在群租房前面的路上,给余笙发了个定位。

    余家人在一个多小时后就赶到了,余棠的oga父亲、alpha大哥、alpha小妹一个不少,连平时很难能见到的天王父亲也来了。

    苏朔下车跟长辈问好,余笙 起袖子要上来揍他,被他的alpha父亲拦住了。接着,苏朔就被余天王提着衣领拉到墙角无人处,狠狠打了一顿。

    把定位发出去之前,苏朔就料到会受点皮r_ou_之苦,只是没想到岳父如此生猛,看着斯文冷清、惜字如金的一个人,身手好得像受过专业训练,把他按在墙上就是乒乒乓乓一顿揍,专捡非要害又很疼的那些部位,苏朔不敢对长辈还手,疼也只好咬牙忍。

    他们进去谈了很久,出来的时候alpha岳父在给oga岳父擦眼泪,苏朔在一边看着,突然了解余棠这看似冷漠实际上脆弱又爱哭的性格是怎么来的了。他不禁想,不知道余棠肚子里那个将来会是什么样,像我多一点还是像他多一点?

    余棠没跟家人一起出来,苏朔一瘸一拐地上前问他怎么样了,余笙攥起拳头骂骂咧咧地上前,被oga父亲拦住:“这事儿不能全怪他。”转过来面对苏朔,尽量用平缓的语气说,“余棠在里面等你,你们把话说清楚。”

    苏朔不太懂“把话说清楚”的意思,推门进去看到坐在桌边的余棠,他莫名紧张,手心都沁出一层薄汗。

    余棠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红红的眼眶证明他刚才哭过。

    苏朔本想故技重施,装个可怜卖个惨之类的博取同情,然而余棠看都没看他一眼,径自去给他倒了杯茶,把杯子放倒桌子上的时候,说:“我想通了。”

    苏朔呼吸一窒,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

    余棠的状态很平静:“我们离婚吧。”

    苏朔脑袋里茫然了一瞬,嘴唇动了动:“什么?”

    “我们离婚吧。”余棠重复道,“需要什么补偿你尽管提,耽误了你近一年的时间,对不起。”

    苏朔脑中百转千回,实在无法消化这段说明:“离婚?为什么?”

    余棠坐下,指尖碰了碰杯壁,又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来,缓慢地说:“你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你,没有感情的婚姻走不下去。”

    苏朔像听到什么笑话:“你不喜欢我?”

    他看到的那本画册,那一页页的回忆,难不成是他凭空臆想出来的?

    余棠怔了片刻,然后轻轻摇头:“以前喜欢过你,那是因为信息素的吸引,你应该知道了,我们有高达百分之九十九的匹配度。”

    苏朔好像突然知道余棠要说什么,他有点不再想听下去了。

    然而此刻的余棠并不关心他的想法,把视线从杯子上转移到苏朔身上,眼中一丝波澜也无,只顾说自己的:“分开的这两个月,我想清楚了,信息素的吸引算不得数。”

    说到一半稍作停顿,只是语气上的停顿,而非难以启齿。余棠抿了抿唇,接着道:“我现在不喜欢你了,我们离婚吧。”

    第十六章

    老旧的时钟在沉默的空气里滴答滴答。

    良久,苏朔扯了扯僵硬的嘴角:“你说真的?”

    余棠点头:“真的。”

    苏朔脑子里兵荒马乱,想了想,道: “说结就结,说离就离,你当这是在过家家?”

    余棠看着他:“离婚或者打掉,二选一,是你说的。”

    苏朔又懵了,在记忆库里搜寻半天,才想起自己在暴怒下确实说过这么一句话。

    打脸来得猝不及防,苏朔勉强理清思路,说话底气略有不足:“那时候以为你跟别人……”

    “嗯,如果是我,也会误会。”余棠罕见地打断别人说话,语气却是事不关己的,仿佛在说别人的事,“是我的错,从逼你跟我结婚,到后来的一切,都是我一意孤行。现在还不算晚,还来得及把错乱的一切回归原位。”

    这是苏朔第一次听余棠说这么多话,他曾经很期待余棠能对他说出这样的话,他就可以全身而退。可是现在,他只觉得这话刺耳,像被迎头浇了一盆凉水,被迫清醒,却宁可自己还在梦里。

    “那孩子呢?” 苏朔迟钝地抓到重点,“已经到这个地步,怎么可能‘回归原位’?”

    余棠几乎没有犹豫:“孩子是我的,跟你没有关系,如果你担心我利用这个孩子胁迫你,我可以跟你签责任书,他的一切全都由我负责。”

    苏朔是抱着负责任的想法找来这里,余棠的冷漠和拒绝让他气闷不已,他竭力让自己保持冷静:“他是一个孩子,不是什么可以当做砝码交易的物件。”

    “你可以当他不存在。”余棠轻飘飘地说。

    苏朔快被气笑了:“我是孩子的父亲,怎么可能当他不存在?”

    余棠的眼睫微颤,看着他的眼神变得冷冽:“这一年来,你不是也当我不存在吗?”

    苏朔愣了下,大脑告诉他这两件事没有可对比性,然而喉咙口像被堵住,堵得他说不出话。

    “就当我从未出现过。”余棠接着道,“如果你担心百分之九十九的匹配度会对你将来的择偶造成影响,我可以去切除腺体。”

    听到这里,苏朔瞳孔猛地一缩,下意识阻止:“别胡说,我怎么可能要你……”

    切除腺体对oga的身体有多大损伤,生理课上从未认真听过讲的苏朔都知道。

    “总之,我不会再利用任何人任何事来威胁你,这一年就当作一场荒诞的梦,由我开始,就由我结束。”说到最后,余棠嘴角微弯,像在礼节性地为这场“谈判”收尾,“这些就是我想说的,希望没有耽误你太多时间。”

    回到车上,苏朔掏出一根烟叼嘴里,按了半天打火机,没点着火,烦躁地把烟吐了,身体后仰靠在椅背上,无意中看见后视镜里自己红紫斑驳的一张脸,心情糟得想打人。

    他自认心理素质不错,见过无数大风大浪,鲜少有无法自我排解的烦恼,所以每当碰到这种棘手的特殊情况,能想到的唯一的办法依旧是去泡吧。

    在酒吧里遇到之前被他当出气筒揍过的其中一人,那人见到他跟见了鬼似的转身就跑,被他提着后领拽回来:“陪我喝两杯。”

    苏朔是典型的社交型人格,每次喝酒都呼朋引伴,左拥右抱,怎么热闹怎么来。这位不幸被抓来的朋友连着两次遇上苏少爷心情不好,周围一个能帮他的都没有,苦着脸在心里自忖倒霉。

    苏朔连喝三杯,好似完全没察觉对方不自在,眯着眼睛看他:“怎么不喝?”

    那人擦了擦额角的汗,端起杯子:“喝……喝。”

    嘴唇刚触到杯沿,就听苏朔问他:“你有没有喜欢过什么人?”

    那人险些把自己呛着,勉强把嘴里的酒咽下肚,磕磕巴巴道:“有……有啊。”

    苏朔眉宇微蹙:“喜欢,是什么样的感觉?”

    那人不敢瞎说,踌躇半天才开口:“想……想跟她上床?”

    苏朔“啧”了一声,很不满的样子:“还有呢?”

    那人在心里叫苦,不知道这个花花公子突然发什么疯,拉他聊情感问题。他摸不清苏朔想听到什么样的答案,怕一言不合又挨揍,脚尖朝外随时准备开溜,小心翼翼道:“就……就想跟她待在一块儿,想对她好吧,要不您再问问别人?估摸着都差不多……”

    苏朔病急乱投医,当真听进去了,摸着下巴开始思考:“……想对他好?”

    “嗯嘛,”那人见说到点上,忙拍马屁道,“就像您之前那样,送花,送包,带出去玩,这就是对他们好的表现,这一点没有谁比您做得更木奉了。”

    苏朔并不赞同这个解读,他从前的床伴送花送包,只是为了哄他们高兴,他们高兴了,就会好好伺候他,让他也高兴。这跟做生意一样,是利益的驱使,是一种有来有往的等价交换。

    而他对余棠,分明不是这样的。

    想破脑袋也没弄明白,苏朔窝在沙发里昏昏沉沉睡了过去,然后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面前有一扇门,推门进去,便看见余棠背对着他在开另一扇门,门缝里透进来的阳光直s,he瞳孔,让他一阵眩晕恍惚,等他追上去打开门,又进了另一间一模一样的房间,眼前依旧是余棠头也不回的背影。

    醒来时还在大口喘气,仿佛真的在梦里追了一整夜,一个接一个的房间,一扇接一扇的门,余棠明明近在眼前,他却无论如何都追不上。

    苏朔抹了一把额头的汗,即便醒了,让人窒息的绝望还是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做恶梦了?”何聆把一杯水放在床头,顺便看了他一眼,“这脸怎么弄的,我打开灯还以为领错了人。”

    苏朔打量四周,后知后觉到自己在酒店,皱眉道:“怎么又是你?”

    何聆简直想把水泼在这个不要脸的臭小子脸上,嫌弃道:“这话该我问你,是你的酒r_ou_朋友给我打的电话,让我到酒吧领人。”

    苏朔揉按太阳x,ue,缓解宿醉的头晕脑胀,撑着胳膊坐起来:“这么巧,偏偏打给你。”

    何聆翻白眼:“人家拨的第一个号码是你通讯录里的‘老婆家’。”

    苏朔眼皮倏地一跳,有点期待地追问:“他接的电话?他怎么说?”

    何聆耸肩:“他说找错人了。”

    苏朔神色颓然,像是不信,又像是受到不小的打击。

    “怎么,还没把人哄回来?”何聆问。

    苏朔摇头,如果能靠“哄”来解决倒简单了。从余棠离家出走开始,给他的“惊喜”就没停过,他根本不知道余棠是那样牙尖嘴利,说话不留丝毫情面,句句往人要害上捅,然而他底气不足,连一句有力的反驳都说不出口。

    何聆本来准备走了,看表弟那副为情所困的样子又于心不忍,叹了口气,问:“他跟你说什么了?姐姐给你分析分析。”

    沉吟片刻,苏朔低声道:“他说不喜欢我了。”

    何聆咋舌:“哟,看不出来,他原本居然是真的喜欢你?就你这么个二傻子他看上你什么了?”

    苏朔破天荒地没有给她抬杠争个高下,抓了一把乱糟糟的头发:“不知道。”

    何聆对他的反应有些意外。

    苏朔从小便自负要强,有时候甚至有些自恋倾向,遇到难题懊恼的模样十分罕见。虽说现下的情况纯属他活该,可何聆看着他长大,他从小长在这样的家庭,父母婚姻的不幸让在感情的认知上缺乏正面的指引,本身又是个爱玩爱闹的花蝴蝶性格,跑偏也并非完全不能理解。

    何聆稍稍恢复正经,支招道:“那你就跟他说你喜欢他呗。”

    苏朔更加烦恼,艰难道:“可是我不知道……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他。”

    正是因为弄不清这一点,他才没有底气,像个没头的苍蝇,谈判技巧统统发挥不出来,思维全程被余棠带着跑,倒真像个窝囊的傻子。

    何聆愣了一下,旋即便哈哈大笑:“说你是傻子你果真傻,整整两个月了,你都没照镜子瞧瞧自己失魂落魄的鬼样子吗?这还不叫喜欢?”

    太阳落山之前,余棠就把为数不多的行李归置完毕。

    这里是他住了十几年的房间,去年离开家的时候,他以为以后只会偶尔回来,不会再搬回来长住。

    然而不到一年,他就灰溜溜地回来了,带着尚未出世的孩子,还有满身看不见的伤口。

    这段几乎不能称之为感情的关系,对于苏朔是短短的一年,对于他来说则是整整三年,他眼睁睁地看着满腔的热情在流逝的岁月中被一点点打磨殆尽,看着希望的火苗一点点熄灭,这个过程既是漫长的,又是短暂的,短到他如今走马观花地回忆一遍,也不过只要需要三分钟而已。

    他不爱表达,不习惯外露情绪,不代表他不会难过不会哭。试过了,失败了,也是他咎由自取,虽然现在碰一碰还是会疼,可是伤口总会愈合,需要的不过是时间罢了。

    晚饭时间有不速之客登门造访,余棠按住站起来满地找武器的大哥和小妹,回屋去拿了刚拟好的离婚协议,送到门口站着的苏朔手上:“没问题的话签个字。”

    他安排得妥当,苏朔却没有接受的意思,杵在那儿直愣愣地盯着他看,视线一秒钟都没转向那份离婚协议。

    余棠被他灼热的视线看得发慌,以为他有意见,翻开文件指给他看:“如果有疏漏,你添在最后一页,我让律师重新起草。”

    苏朔这才敷衍地瞟了一眼,然后斩钉截铁道:“我不签。”

    余棠抬头,不解地看着他:“昨天不是说好了……”

    “那是你单方面决定,我可没答应。”苏朔道。

    余棠并不想跟他多作纠缠,道:“需要补偿的话也写在后面,律师会一并……”

    苏朔突然上前一步,拉他的手,靠近他道:“我现在就要补偿。”

    余棠吓一跳,不知道他又在搞哪一出,急急往后退:“你说就是了,别……”

    苏朔低头,把他的手送到唇边,迅速亲了一口他的手背,接着狡黠地眨了眨眼睛,指指自己的脸:“现在轮到你了。”

    余棠怔在那里半天回不过神,最后是被小妹扶着进屋的。回到房间里,楼下余笙的怒骂声还在耳边回荡,他下意识攥了攥拳头,后知后觉地发现手心里有什么硌手的东西。

    是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纸条,大概是苏朔趁他刚才懵着的时候塞的。

    余棠没打开,把它扔到纸篓里,眼不见为净。

    第二天楼下又有喧闹声,疑似昨天那人又来了,余棠干脆没下楼,把离婚协议让哥哥转交,自己躲在房间里听胎教音乐。

    宝宝这两天会在肚子里动了,这会儿像是感知到什么,伸胳膊伸腿动来动去,余棠的手轻轻按着腹部画圈抚摸,好一会儿才让他平静下来。

    睡前,余棠似乎听到外面有奇怪的动静。他住二楼,房间外面有个小阳台,只听“咚”的一声响,阳台玻璃门被什么东西砸中了。

    余棠拉开窗帘,外面风平浪静,他看见地上有一张小纸团,犹豫片刻,并没有开门去捡。

    半夜下了一场暴雨,清晨放晴时地面还有未蒸发干净的积水。余棠开门透气,一脚踢到什么东西,那纸团早就被雨淋shi打烂,露出里面的首饰盒。

    他认得这个首饰盒,里面装着他和苏朔的婚戒,只有他那一枚。他平常戴得少,却一直放在身边,离开苏家的时候也带上了,没想到会被苏朔找到。

    余棠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枚戒指,也不知道苏朔想干什么。他把包着首饰盒的纸捡起来准备扔掉时,偶然发现这纸是从那份离婚协议上撕下来的,上面依稀可见双方姓名,下方有一团墨迹,写的字已经在雨水的浸泡下完全看不清了。

    余棠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对苏朔的意图愈发疑惑,思来想去,还是回屋把扔在纸篓里的那张纸条找出来,展开约a5大小,居然是一幅画。

    幼稚的画风,流畅都称不上的线条,一看便知出自谁手。画上的小粉花抱着果子在前头跑,蝴蝶扑棱着翅膀在后头追,一根绳子把两人系在一起,绳子中间画了个大大的爱心。

    许是怕他看不明白,或者领会成别的意思,落款处“苏朔”的大名后又跟了三个字——“爱余棠”。

    第十七章

    整整一周,余棠都没有出家门。

    因为找人耽误的工作堆积如山,苏朔必须回公司处理,没办法时刻守着,于是从公司里调了个员工来看大门,吩咐他人一出来立刻给他打电话。

    这天看见来电显示,苏朔就扔下手头的事快步出门,边发动车子边接电话:“他出门了?往哪儿去?”

    员工支支吾吾:“出去是出去了……不过是跟别人一起。”

    苏朔一脚油门踩下去:“谁?他哥?”

    “不是,没见过的一个alpha,开车来把他接走了。”

    苏朔让员工小心跟上,时刻给他发定位。七拐八拐追了一路,最后定位停在市中心某商场附近,员工报告说:“他们进咖啡店了。”

    苏朔气势汹汹地赶到现场,在门口还不忘对着玻璃橱窗整理了下仪容,进去一眼便看到和一个男人面对面坐的余棠。

    几天不见,余棠气色似乎好了些,身上也长了点r_ou_,宽松的衣服都遮不住他圆隆的肚子。两人不知在聊什么,余棠那张向来冷漠脸上竟然带着笑,眼睛微弯,明媚得比外面的阳光还刺眼。

    苏朔心情复杂,不知该为他看起来过得不错而开心,还是为根本不需要自己而郁闷。

    他不紧不慢地上前,在对面的人开腔前一屁股坐在余棠身边的空位上,熟练得好像这里本来就是属于他的位置。

    “这么巧。”苏朔先冲余棠打招呼,接着看他面前的杯子,道,“这果汁是鲜榨的吗?别喝了,看起来不太新鲜。”

    余棠看见他先是愣住,随即便问:“你怎么在这里?”

    苏朔自作主张地把余棠面前的果汁拿开,抬头打量了下对面坐着的alpha,确定从前没见过这人,目光带了些审视和警惕,转回来面对余棠时又换上笑脸:“来找你啊,以后别自己出门,一个电话我就来接你。”

    余棠蹙眉,觉得自己刚才就不该搭理他,想了想,冲对面的alpha道:“学长,我们换一家吧。”

    “学长”两个字戳到苏朔绷着的弦,他目光一沉,按住余棠:“急什么?你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先互相介绍一下?”

    对面的alpha始终面色温和,对他俩的关系完全不好奇似的,伸出一只手:“你好,我叫宋远征,余棠的学长。”

    “巧了,苏朔,也是他学长。”苏朔笑得礼貌,懒洋洋地伸出手跟对方拍了一下。

    宋远征也不意外,收回手道:“久仰大名,我们工作室先前去a大招聘,走到哪里都能听到你的名字,还没毕业就拥有自己的事业,难怪会成为校园偶像。”

    苏朔没什么好得意的,也没心情跟他商业互吹,但他既然这么说了,不借题发挥一下实在浪费,于是谦虚道:“哪里哪里,养家糊口罢了,毕竟马上就当爹了。”

    再听不出他的敌意就见鬼了。

    余棠看向别处,嘴巴动了动,终是什么都没说。

    喝完饮料,宋远征和余棠去隔壁看画展,苏朔以“吃多了溜溜食”为借口跟上。

    两人行被迫变成三人行,余棠尽量忽视某人的存在,和宋学长在场馆里边走边聊。

    起先苏朔还cha两句嘴,然而他整天与数字打交道,绘画领域从无涉猎,也不感兴趣,跟着跟着就哈欠连天。

    某个角落拐弯时,走在前面的二人便没再看到苏朔的身影,宋远征问余棠要不要打个电话找找,余棠摇头道:“不用了,他应该已经走了。”

    画展看到一半,宋远征体贴地引余棠来到休息处坐下,走开去给他买喝的,余棠目送学长离去,这边屁股还没坐热,放在膝上的手腕就被牵起,苏朔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拉着他就走。

    大庭广众下,余棠不想引人注目,压低声音道:“你干什么?”

    苏朔并没使劲,但也没打算放手,回答道:“不是看完了吗?我送你回去。”

    “学长,学长还在……”

    苏朔不满地打断:“学什么长,他对你图谋不轨,你看不出来?”

    余棠惊讶于他的用词:“你别胡说。”

    苏朔半推半搂地带着他走,边走边道:“刚才在咖啡店,他就在释放信息素勾引你了,如果不是我来的及时……啧,我是alpha我知道,你当然看不出来。”

    余棠消化不了他这堆歪理,到了门口坚持不肯上他的车,要进去找宋学长。

    苏朔被他一口一个“学长”弄得心烦,他还记得那次在医院余棠做梦都在喊“学长”,先前他不介意是因为他不知道自己喜欢上余棠,可现在不一样了啊,这么亲昵的称呼,必须只能由他一个人享受。

    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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