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道[修真](上半部) 作者:苍迹
第64节
力量与形态从来都是息息相关的,如果变幻成这番模样可以令他拥有守护一切的力量,那么,纵使为天下人唾弃又如何,反正,他最在意的那个人绝不会在意他变成什么模样。
想到这里,大妖魔面孔上收敛了诸多情绪,对于远处咆哮叫嚣的存在,他根本连眼皮懒得撩一下,身遭魔压依然故我,浑然不觉得以妖魔间的礼仪,这样在别人的地盘上肆无忌惮地释放自己的气息……等同于修真界中把别人的脸撕了扔在地上踩来碾去——形同最高等级的践踏侮辱。
大妖魔只是专注地继续方才被道侣打断的事项,指尖光晕轻弹之上,那盒子之上的数道法阵被巧妙地激发,可保里面的身躯生机不失,要知道,妖魔之躯只可驱使魔力,杜子腾此时未曾留意,否则必会惊讶,妖魔之力怎么能够激发修真界的符文。
这位大妖魔似乎也没什么主动向道侣交待的打算,眼看只差几道符文就能完成所有步骤,可便在此时,那已经合上的盒子传来“碰碰碰”的撞击之声!
原本一时恢复童真在滚来滚去的杜子腾瞥到这一幕都惊讶地滚了过来:“我去,这是诈尸了吗?!诶,不对啊,我在这里,那里面的是谁???”
这前后短短几句话,若是放在修真界,足可以写一本惊悚话本了。
萧辰原本疑虑重重,在听了杜子腾的话后,也只剩下对自己道侣心大无边的无力吐槽。
他手指轻弹,那些符文悉数解除,然后那木盒子就被“碰”的一声剧响,顶到了一旁,杜子腾看着自己那具身体居然换了个姿势时,心中也是哔了狗的:“我擦!谁td敢用小爷的身体!!!!”
然后,一根小木棍很不耐烦将那盖子啪地一声甩到地面,刷地飞到了这位大妖魔面前,头顶两片叶子居然上下摇晃了一下,像是在狐疑地打量着他。
萧辰:……
寰埏立即叫道:“啊!你怎么会被困在那躯壳里面啊!”
“躯壳”的主人:……
好像是听到了好基友的召唤,小木棍“叮”地一下打消了所有疑虑,头顶小叶子一甩,就摆出个冲锋的姿势,刷地一下朝萧辰直冲而去!
然后,这家伙就发现:咦?怎么冲不动?再冲!
嘿咻嘿咻……
结果,它还是在原地打转。
如果不是此时没有手,杜子腾很想以手掩面,他真不想承认,这家伙居然会是他的本命法宝,看看他旁边这包子,虽然偶尔蠢[划掉]萌[/划掉]了一些,可好歹发起飙来还是有点气势的,哪像他那本命法器,除了吃,再没有什么关注的事了,连自己被别人抵住了都不知道。
恩,没错,在小木棍冲过来的脑袋顶上,萧辰只伸出一根指头就将它定在原地。
小木棍发现之后,退后了数步,脑袋顶上,两片叶子已经愤怒得竖了起来,居然不准它和基友、(顺便)和主人回合?!
然后,不知是否杜子腾的错觉,好似有无数恐怖的繁复虚影在那两片小叶子间隐隐出现,仿佛有种毁天灭地的气息在酝酿,待看清那些虚影时,杜子腾险些惊出一身冷汗来:“喂!你可别乱来!!!!”
那赫然是当初他在神塔之上临摹后寄存在小木棍处的神文虚影,这混账居然这时候要用出来了,这td不是乱来吗?!
小木棍本来蓄势待发,听到杜子腾的命令,却突然泄气一般,虚影消失,两片叶子恢复正常的模样,还好奇地围着萧辰转了转,似乎不知道自己的主人现在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会从这里传来命令。
萧辰摇头,只弹了弹那小木棍的叶片,它好像被弹得有点痛,愤怒地冲萧辰跳了几下,却不知为何,想起了什么,有些畏惧地退了退。
萧辰这才指尖连弹,终于是完成了一波三折的事情——将那盒子封禁收好。
此时,不远处的那位存在,怒气值显然已经储蓄到了一个巅峰——试问,身为一个在蛮荒之地开疆拓土的老大,在自己的一众小弟面前,脸被人当众撕下踩来踩去,你一直叫嚣着要教训这个人,这个人却对你完全不搭理,你只能继续在一众小弟面前被打脸被踩脸,谁td能忍?!
哪怕就是此时刚刚降临,需要时间来恢复实力,也绝逼不能再忍!!!
当远处的魔气呼啸如海,修真界都看到一幕从未见识过的可怖天象,血盆口的天空上,魔气聚集成一线海潮,那恐怖的魔气之潮足有数十丈高,所过之处,脆弱的空间当即破碎支离,夹着这恐怖的威势,直朝西面横扫而去!
此时,位置偏西的门派中,所有修士皆是面色惨白,全然不知,为何明明方才发生异变的是碧月城和大雪宫,最先发生这等恐怖变化的却是沉寂许久的血盆口!而且,为什么偏偏是朝西方而来?这个方向到底有什么能让这些妖魔如此大动干戈……?!!!
心急如焚的西方修士们全然不知,这只是一场妖魔之间的面子之争。
长城之上,那些金丹修士犹在等待大妖魔的答复,待看到远处呼啸如灭世之潮的魔潮时,心神俱颤。
被这等正面攻击逼得不得不抬头的大妖魔,赤金瞳孔中一抹不耐烦闪过,对方缩在老巢之中,以他现在的模样,打又打不死,白浪费力气,他根本不想现在理会的,可对方却这样迫不及待地来挑衅……
大妖魔赤金瞳孔一闪,手轻轻一挥,一道魔气拂过长城,所有金丹修士登时晕死过去,却错过这惊天动地的一幕。
不知何时,那只圆滚滚的包子已经出现在大妖魔身畔,好似被他周身那些赤金繁复的恐怖纹路点染一般,包子周身竟也渐渐闪现出同样繁复的纹路,然后大妖魔轻轻以一种奇异的语言道:“吐出来。”
那双诡秘的赤金瞳眸一扫,小木棍竟然情不自禁地自头顶吐出了那堆虚影,杜子腾根本来不及教训自己的本命法器怎么能随便听别人的命令,就见那堆虚影似感知到了什么一般,竟是朝包子飞速涌去。
此时的包子,在周身那些繁复纹路的点染下,说不出的神秘庄重,然后,随着那繁复线条一点点隐没在它赤金色的体内,它看起来似乎是瘦了一点?
不,不是瘦了,而是渐渐褪去了那圆滚滚的萌r_ou_,周身浑圆的线条渐渐拉长显出弧度,脑袋顶露出了犀利ji,ng致的棱角,终于展现一些锋锐强大的气势,是有点“寰埏大人”的模样了。
当最后一道气息恐怖的线条消失之后,那些虚影奔至它身周,自动环绕着这模样全然不同的、已经不能再称之为包子的寰埏,排列成气息无比威严又神秘的阵型。
在杜子腾看不见的地方,大妖魔的口唇微微翕动,仿佛呼应一般,虚影上渐渐清晰显露、点亮,一个又一个,合着莫名的韵律,慢慢隐入寰埏体内,九天十地间,突然响起从未听闻过的低微乐曲,先是只有微微风鸣,然后渐渐加入九天之上的罡风如雷,后有轻轻流水,然后婉转如十地之下幽泉呜咽。
随着那虚影一个又一个地隐没其中,这乐曲中的元素越来越多,风声、雨声、雷声、江河之声、海浪之声、熔浆奔涌之声、林木婆娑之声……到得后来,似乎还能听到妖魔载歌载舞的欢乐笑声、悲哀绝望的嚎哭之声……这一刻,天上地下,皆为勾勒出万千世界的乐曲所慑,除了那远处的魔潮,天地万物尽皆静默。
寰埏吞没所有虚影之后,金光大放,这仿佛万千世界汇聚的万千声音倏然禁止,只余一团飘渺金光静止在半空之中,还有光芒中那隐隐看到轮廓的寰埏。
此时,那气势汹汹的的魔涌之潮已经是迫在眉睫,杜子腾却是呆呆凝望着寰埏,根本顾不上去看大妖魔在他眼前凝结的繁复手印,他只呆呆想道:难怪他一直无法破解不了这神塔神文,原来,这根本不是修真界的一般所谓符文……那是音符。
杜子腾几乎可以想像这音符之后的种族,它们用歌声记录看到的风霜雨雪,江河湖海,记录遭遇的洪流尘暴,海啸山崩,还记录一切曾经经历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
最后,这些逝去的歌声统统化成了这神塔之上的一个个音符。也许,万载之前,便曾有模样各异的妖魔在这神塔之前载歌载舞,用虔诚的歌声表达自己的一切心声……
当一个域外种族数万载岁月中的一切全部浓缩成这些神文之后,如何才能不浩大繁复?
这一刻,杜子腾只觉得自己神魂都要为之沸腾,原来符文之道还能如此!
他恨不能早日出去抓住寰埏,再将那神文再反反复复研究一遍!
可是,此时杜子腾再怎么想也没有用,因为此时,半空之上的寰埏周身,那些飘渺若雾的赤金光芒渐渐如雾气遇朝阳般渐渐消散,寰埏显露出来的身形却叫杜子腾忍不住再次惊呼出声:“啊——这!”
只见包子脑袋顶上那十八褶儿竟然完全抽成了十八条脊背一样的ji,ng致线条,胖呼呼的模样已经隐约抽出了线条清晰的身躯和线条ji,ng致的头顶——虽然依旧还是胖,却赫然已经看到一座胖呼呼的小塔轮廓。
此时此刻,看到那胖胖的身躯上闪耀的无数神文,虽然比原版黯淡不少,但却是已经足够让人联想到那座原版的神塔了……杜子腾彻底傻了,难道……他身边这一直被他看成蠢[划掉]萌[/划掉]物的搞笑包子……居然还真有一个惊天动地的来历???
接下来一切,很好地印证了杜子腾心中那绝不可能的猜想:
当萧辰手印结成之时,寰埏塔顶十八条线条逐一亮起,周身那些神文虚影渐次隐没,竟是汇聚成一个塔金刹的虚影,那虚影似是一颗炮弹般,飞速地朝将那即将降临的魔潮奔去。
小小一粒光芒黯淡的虚影,和那浩浩荡荡铺天盖地的魔潮,怎么看都有种飞蛾扑火的凄凉。
可是,那虚影抵达魔潮之前时,天地之间,蓦然响起一阵激烈昂扬的歌曲,似是千千万万声音在激昂高歌,然后,那魔潮之前竟是出现了无数虚影,那些身影是杜子腾从未见识的种族!
他们身披华羽,斑斓灿烂若漫天云霞一般,却一个个身材高挑,手挽长弓,明明是上阵杀敌,却一个个笑容明朗,歌声激越,那种浑然未曾将对手放在心间的豪情却偏偏有种难以言述的优雅从容,叫杜子腾忍不住心向往之,这难道就是那音符所记载的种族?也是寰埏曾经来自的种族?
在杜子腾心中乱七八糟的念头此起彼伏时,那些虚影s,he出的长箭势若奔雷,连成一片斑斓光海毫不客气向着那魔潮迎头而上!
如此两片气势汹涌的海洋相汇,论理应该惊天动地,结果却是悄无声息,不论是魔潮还是光海,竟然湮灭无形,只留下那被撕裂得七零八落的天际。
然后不远处的空间裂隙之下,似是传来一声难以置信的怒嚎,可是,终究是无可奈何归于沉寂。
那些虚影,亦像完成了使命一般,在杜子腾惋惜不舍的目光中,一个个如泡沫般消逝……直到这群虚影之中为首的那一个,却在消失之前突然回首一笑,明明应该是雄性,却身覆最灿烂最华美烈如朝阳的赤红华羽,可他的五官之艳,直令这一身华丽衣冠亦黯然失色,那回眸一笑,似有千言万语,却最终只是缓缓消逝,只叫杜子腾怅然若失。
那张面目自此深深记在心间,又或许早就见过,方才不过是回想了起来一般,竟然就此难以忘怀。
然后,不知何时已经恢复了包子形状的寰埏瘫着一张脸又滚回了神识空间之中,杜子腾好奇地打量了一下,好像那些赤金花纹还隐隐可见,可是那些神文虚影却是彻底不见了。
他忍不住向萧辰问道:“那些虚影呢?”
萧辰摇头不答,此时他心中亦是思绪纷扬,似乎有许多画面在脑海中电闪而过,关于方才那些虚影、关于方才最后个艳丽至极的身影。
杜子腾却是自言自语道:“难道……我临摹的那些神文居然只够支撑一次使用?”
当初他在那神塔之旁可是临摹了不知有多久,神魂之力都几近枯竭,居然只能支持萧辰使唤一次,我了个擦,自己家这位到底是多败家!!!
小木棍亦是愤怒地支起两片叶子,那是它的口粮!!!!
居然就被这么吞掉了!!!!
再害怕也抵不住吃货想吃的欲望,这只张牙舞爪的小木棍终是打断萧辰脑海中那些思绪,他无奈一笑:“还是得你现在的主人来好好收拾你才是……”
然后不见他如何动作,小木棍身上涌现出一道印记,杜子腾微微噫了一声,这不是他与小木棍的本命印记吗?却见萧辰轻轻一点那印记,小木棍竟然亦到了杜子腾之旁。
好像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主人,小木棍居然好奇地围着杜子腾打了几个转,明显是在强势围观= =
然后它好像又发现了一旁的寰埏,不过,寰埏猫在那里装死,不知道是累了还是不想搭理这混账,半点也没有动弹。
杜子腾想到方才那些神文虚影,还有些头脑发热,直到发现萧辰手中动作是要再次传送之时才出声道:“等等!我们还要去哪里?”
萧辰一顿:“你难道想一直这么下去?”
杜子腾惊奇地道:“咦?我现在的问题是可以解决的吗?”那他不是很快就能回到自己的身体了吗?
萧辰似乎是笑了一下:“自然,碧月城有月华之灵可复神魂,大雪宫有玄参命脉可固体魄。”
杜子腾虽然没听过这两样东西,不过:“听起来就很高级,所以要去大雪宫和碧月城抢咯?”反正他们现在好像没有化神修士坐镇,萧辰现在又是这么一个看起来开了挂的状态,以强欺弱什么的,如果对象是这两个门派,杜子腾真的很难生起一点点罪恶感。
谁知,萧辰却是道:“这种级数的天材地宝,自然不可能在门派中,应该是在那两个蠢货身上。”
杜子腾……杜子腾已经被这酷炫至极的口气噎住了。两个蠢货……那td是两个化神。
杜子腾虚弱地道:“所以,我们是要去抢两个化神修士……?”
萧辰淡淡一笑,不置可否,可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如果他们老老实实待在修真界他还未必可以奈何得了,但那个地方,哼。所以,总有蠢货愿意自寻死路。
而且,他的目光朝不远处的空间裂隙投去深深一瞥,哪怕就是为了彻底地将这些垃圾从修真界清扫干净,这一趟也是非走不可!
杜子腾泪流满面:谁能告诉他,这家伙现在到底是个什么状态!!!啊啊啊啊啊!!!!
在他即将撕开空间之时,杜子腾却是突然道:“等等!我的长城!那可是六大门派送我的礼物!绝不能让妖魔报复了去!!!!”
于是,苦命的寰埏大人再次愤恨地被抓去干苦力,直到确认长城(及里面的散修们)被妥妥安置好,杜小爷才发出一声足以令整个修真界闻之丧胆的欢呼:“走!洗劫化神去!!!!”
他们身后,被那不甘心的存在驱使而来的妖魔们看着那深深沟壑,只得苦逼地转头回去复命。
天际,无数空间裂缝将整片天空切割得七零八落,魔气汹涌于整个修真界中,和平宁静……已经一去不复返。
第221章
杜子腾依稀记得,上一次他们踏足霄河还因为星潮之际,萧辰手持那枚玉扣才能为整个修真界打开通道。
可这一次,萧辰却是十分轻松,揣着一(弥)家(天)四(大)口(雾)很轻易地就来到了霄河之中。
“你这次不用那枚墨玉了?”
萧辰指间一翻,一枚莹润的墨色玉扣已经落在指尖,那玉扣上隐隐的“开”字符与萧辰周身繁复的符纹交相呼应:“你是说这枚霄河之印?”
杜子腾点头。
萧辰看不见他的表情,在此状态下,却是更加清晰地知悉了他的心意,他淡淡一笑:“现在已经不用了。”
到得现在,这枚玉扣,萧辰轻轻摩挲,更像是师尊寄予他的一个象征,是他在师尊面前接下的一个承诺。
终有一日,横霄剑派一定会重返修真界,堂堂正正地回到云横峰应在之处。
看着那依稀如故的星河浩瀚,杜子腾好奇地道:“是因为你那个妖魔传承的关系?”
虽然听得杜子腾一口一个妖魔传承,却不似修真界中人口中那种带着鄙夷憎恶畏惧,在杜子腾口中,妖魔就像是个普普通通的称呼,用起来百无禁忌。
萧辰亦不在意地答道:“不只是这个缘故,却也与寰埏有关。”
杜子腾何其聪明,联系到自己先前的揣测:“所以,包子还是和神塔有关喽?”
因为被频繁抓起来干活、一直不能好好休息的寰埏十分生气地道:“什么包子!本大人叫寰埏!!!!这就是本大人的地盘!什么叫有关?”
杜子腾斜斜睨了它一眼,有些不相信:“哦?如果真是你的地盘,那怎么我们当时‘捡到’你的时候,你那么落魄凄凉呢?居然被祖师一根剑缰就拴了近万载,你真能拥有这么大一片地盘?”
寰埏简直暴躁了,居然敢质疑本大人的能耐,是可忍孰不可忍:“明明是那个下界凡修趁我力量衰竭之时偷袭!”
杜子腾若有所思。
萧辰却是轻笑:“好了,你不必套它的话了,寰埏确实是漩镜塔之灵。”
杜子腾:“咦?”
原来还真是。
已经有点塔影子的寰埏得意地挺了挺胸脯,脑袋顶的十八个褶儿,好吧,现在应该是十八道脊,都快翻到后脑勺上了。
在一旁的小木棍却是趁其不备戳了一下寰埏的肚子,然后“噗”地一声,姿势摆得太销魂的寰埏居然就喷了一堆银色的ji,ng晶尘光出来,然后小木棍刷地一声欢呼着冲上去啃了个干干净净。
眼睁睁看着这恶心一幕发生而完全来不及阻止的杜子腾:……
啊啊啊啊啊啊啊!眼睛要瞎了!要瞎了!!!!
这td绝逼不是他的本命法器!!!!!
暴躁的杜子腾如果不是现在的状态一定要把那根破烂玩意儿揪过来打上十遍八遍!!!!
混账啊!你td就不能挑一挑食!!!
被占了便宜(?)的寰埏一样对小木棍怒目而视地斥道:“你居然又抢本大人的东西!!!”
“又”?!
杜子腾觉得心好累qaq
然后两小就开始疯狂追打起来,杜子腾:……
他猫在一角,觉得心好累qaq
随即,他若有所思地对萧辰道:“所以,当年,是祖师把寰埏从霄河之中带走,然后锁在破晓秘境之中?或者说,是因为当年祖师将寰埏关在了那里,才渐渐形成了破晓秘境……”
对于这个推测,萧辰也是赞同的:“我想,当初祖师应该是第一个踏足霄河的修士,横霄剑派曾经有隐秘记载,说是祖师当年是整个修真界第一个真正知道飞升之秘的修士,也许,当年祖师一样撕裂了空间却是先抵达了霄河……”
杜子腾却突然想到了什么:“等等,我在那个什么漩镜塔中,就是我们遇到域外天魔的那一次,我好像看到过祖师爷!”
想到那位衣着质朴平凡手中仅有一把凡铁的剑修,杜子腾才真正意识到,他当初在那塔中影像中所看到的一切真实到底有多么惊人。
“我记得,那个时候……祖师先抵达之处,是一个花木繁茂的岛屿,那个地方,似乎也是后来天柱守护之地……”
萧辰却是叹道:“那里便是天人之岛。我在得到漩镜之塔传承之时,才渐渐了解,那天人之岛原本就是漩镜之塔的地宫,亦是霄河上妖魔入侵之处。”
杜子腾依稀记得,祖师是在天人之岛上突破了境界才惊觉天际之变,也许就是那个时候,祖师成了整个修真界中第一个洞察妖魔入侵之人。
杜子腾可以想像彼时的剑派祖师是何等心境,他的修为在那个时候已经前无古人,冠绝天下,能在这样不胜寒的高处再进一步是何等欣喜。甚至,也许那时他已经隐隐触碰到了飞升一事的契机……
萧辰叹道:“若要飞升,天人之岛自然是最好的顿悟之地,那处远离修真界,处于界壁之上,大道法则清晰可见,若能于冥冥之中感应到更高世界的玄妙,也许便可就此击破界壁飞升他界。”
“击破界壁?”
“是的,当修士修为到了一定境界,举手投足皆有莫大威力、甚至可能损毁这个世界之时,自然就是到了离开此方世界,去往更大世界之机。”
萧辰所述令杜子腾颇为新奇,力量到了一定境界……也许这个境界,就是世界所能承受的极限,飞升可能不仅是修士的自我突破,也是世界的自我保护,就像瓜熟蒂落一般自然而然。
当然,飞升可能成功也可能失败。
但莫名地,杜子腾却是对那位仅仅见过影像的祖师十分有信心,若是他的话,一定没有问题的吧?毕竟,在整个修真界都未有雏形之时,他的实力就能足下千里、踏草无痕,那种于空间规则的理解实在是令杜子腾望洋兴叹。
彼时修真界没有形成,自然就不会有什么典籍以供参考,这位祖师完全是凭着自己的杰出天赋一步步摸索走到世界的巅峰,简直是神一样的存在……可想到这里,杜子腾沉默了,那个时候,也许祖师不是没有感应到大世界的召唤,可是击破界壁啊……
天人之岛的界壁之外就是虎视眈眈的妖魔,祖师……祖师在那样迟疑纠结之后,却是毅然地放弃了飞升,修真界自此再没有真正飞升的修士,却多了一个横霄剑派,还有了天人之岛上前赴后继从未断绝的一根根巍峨天柱。
“寰埏……也许就是在那个时候被祖师收拾的?”
萧辰沉默道:“恩,它这模样看起来……确实颇类妖魔……”
一只金色的包子,会开口说话,周身还各种乱七八糟的神纹环绕什么的……
杜子腾看到那只包子追着小木棍叫嚣着:“别跑,本大人要弄(neng)死你!!!!”
不由自主,三根黑线就从额头滑落,思及当初横霄剑派的祖师爷,看模样可是位正儿八经、实力强大得不能再强大的[加粗加黑]剑修[/加粗加黑]!足下千里,直破空间。
如果有一只这样模样诡异的包子追着他老人家喊::“别跑,本大人要弄(neng)死你!!!!”
以杜子腾对于剑修的了解,包子的悲剧结局简直一目了然,剑修们遭遇莫名其妙的包(妖)子(魔)时只有一个处置方式:拔剑,斩。
于是,包子扑了。
就此被锁在西荒大陆万余载,沧海桑田;而这失去灵性的漩镜之塔亦成为横霄剑派的天人之堑、妖魔战场……
想起来,本来应该为包子掬一把同情之泪的,杜子腾……杜子腾却是不厚道地喷笑了出来,想到这只包子也许曾经在祖师面前嚣张得意过,又在自己与萧辰面前犯蠢卖萌,不知为何,心中竟是升起一种陌生的复杂温暖来。
祖师他们已经不在,甚至就是天人之岛都已经连同云横峰一起消失在了空间裂缝之中,再也无法找寻,只有眼前这只见过祖师的包子还在他们身边。
想到云横峰的消失,很难不去迁怒罪魁祸首,杜子腾当即就从伤感中振作起来道:“走走走!那两个蠢货在哪儿!赶紧打劫去!”
如果不是当初这两个混账为一己之私,云横峰根本就不会被卷进去,在知道萧辰很有把握能够打劫成功的时候,杜子腾完全不介意胡作非为一下的!
萧辰亦是洒然一笑,脚步轻移,那遍地星辰已经远去,他们已经来到一处荒地。这里放眼望去,千里荒野,黄草漫漫,大风刮来,尘沙满天。
杜子腾:……
“这是什么地方?那两个混账在这里?……我说,你要怎么洗劫,心里有成算了?”
萧辰只淡淡一笑:“问这么多不累?好好看着罢。”
此时,两个声音远远传来:
“……你说黑老大是怎么想的?咱们寨里这么多的好儿郎不要,居然选那么个看起来娘们叽叽的家伙当女婿……”
“我说你小子就是看上他们家莲英了吧?不是我说你,莲英生得好,寨里的小伙子哪个不是捧着奉着,只是小堂你也得看看你自个儿,那样的姑娘,也就是生在咱们黑风寨了,若是在那等高门大户,你小子连边儿都看不着!别胡思乱想了,也别一口一个那小子,回头那可是咱们黑风寨的姑爷了,你嘴巴上客气点。”
“我呸,那算哪门子的姑爷?这兵荒马乱的年景,家里老娘不管,倒是来投奔咱们黑风寨,还说着祖上是什么前朝皇族呢,我看就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黑老大可别被那小子的花言巧语给骗了!”
“好啦好啦,这大喜的日子,你跟我叨咕就算了,可千万别在面上露出来,回头惹得黑老大不高兴,仔细你的皮!上次那三十鞭你还没受够?”
“唉……”
然后两个长相粗豪甚至有些凶厉的汉子就此走过,萧辰就静静站在树下,明明没有调用任何灵力,气息却似与周遭荒草野树浑然一体,竟然没叫那两个汉子觉察。
杜子腾心中的疑惑却是越加多了起来:“这怎么看起来全然不似幻境?”
如果幻境,再如何逼真……杜子腾现在可是魂体,五感皆失,只有神识尚存,且他是在萧辰神识空间之中,感知到的可是萧辰神识感知的一切,以萧辰的修为,一般幻境绝无可能逼真到连凡人气息都这么ji,ng细……
一旁的寰埏可算是揪着机会了,它老人家现在看起来拉长抽条了一些的胖身子扭过来挤出一个冷哼:“所以说你这样的xq就是没见识,你们所说的幻境岂能同本大人弄出来的相提并论?”
那隐没的肯定不是什么好话,只是在主人的不悦之下强行消音了而已。
杜子腾皱眉:“所以,我们是在你营造的幻境之内?”
包子怔了一下,好像也不能这样说……
杜子腾嘲笑:“既然不是你营造的,那你得意个毛线啊!”
包子大怒,萧辰却是开口道:“这世上,有一种幻境,叫做‘成真幻境’,原本就是抽取真实世界的气息拟造而成,一切也如真发生,这其中原委说来复杂,你不妨慢慢看下去。”
在这个世界中,萧辰似乎也如同凡人一般,不能动用任何灵力魔气,只是,他却只有一个金手指——杜子腾见他脚步移动身形闪动间,已是站到了另一处高木之上,密密针叶再次掩住了他的身形,可那山寨中的一切却是历历在目——这家伙分明就是暗中有个上帝视角,可以观察到一切的发生嘛。
高座之下脸上带疤的粗矮汉子看起来颇为凶悍,此时却是满面红光、看起来有种格格不入的喜气洋洋,看到牵着红绸并肩而入的一对新人,简直喜不自胜一般,搓着双手看着这对新人。
那新郎官看起来约摸三十左右,年纪不小了,却是生得玉树临风,虽然这喜堂简陋,他身上的衣衫亦是多有糙漏,可他本人却有种蕴雅飞扬之态,直令满室生辉。
这满座的粗人说不出这小子到底哪里好,抓耳挠腮半天,也只得轰然叫好,连声称赞“黑老大您的眼光就是好!”“黑老大就是妙!挑了一个好女婿!”“黑老大威武霸气!连挑女婿都这么牛叉!”“难怪黑老大你看不上王小堂那小子,这新郎果然是比王小堂标致多啦!”
这些翻来覆去没有任何新意和内涵,却偏又一直热情洋溢的称赞让黑老大越发喜气洋洋,那新郎官面上却是有些僵硬,显是对这等低俗至极的气氛未能完全适应。
这般莫名喜感的气氛中,外面突然传来一声破了嗓的大喊:“黑老大——黑老大——大事不好啦!!!!”
这好似叫魂儿一般的大嗓门尖叫直令黑老大真的黑了脸,他一把拎起那闯进喜堂的报信小子:“你最好是真的有事,否则老子饶不了你小子!”
那小子上气不接下气地道:“是……是真的……大事不好了!”
黑老大沉着脸,他倒要听听这小子如何解释,却听这小子道:“山下的方娘子传信来,说是那狗官已经枷了方大夫,以通冦之名要将方大夫明正典刑哩!”
黑老大当即大怒,那声音如响雷一般震得喜堂的茶碟都一蹦三尺高:“那狗官敢?!弟兄们!!!”
那威武无比的呼喊声一出,这粗豪汉子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竟是中断了自己那即将而出的命令,讪讪地转头看向那一对新人。
然后,那一直安安静静的新娘子却是出人意料地大逆不道,她刷地一下自己掀了盖头,露出一张娇弱漂亮的面孔却偏偏有种理直气壮的嚣张跋扈,只听她道:“得了!您赶紧地把那狗官收拾干净!我可不想自己的喜宴上听到方大夫受刑的血案,我可还都是他给接生的呢!”
黑老大哈哈一笑:“是极是极!不愧是我的闺女儿!方老大于我黑风寨有莫大恩情,咱们这儿的弟兄谁没受过他的照拂,如今他有难,弟兄们——你们说帮是不帮?!”
“帮!必须帮!”“不帮我黑风寨还如何在江湖立足?”
这位莲英姑娘才看了一眼身旁理应是自己夫君的英俊儿郎,面庞悄然一红,虽是放下了身段却还留有一贯的颐指气使:“那个,你,你也跟着一道去罢?”
新郎官本就是皱眉凝思,听闻新娘子这话,微微点头笑道:“不必娘子多说,我既然入赘黑风寨,寨中事自是我分内之事,我同岳丈大人去去就回,娘子……担待些。”
这新娘面上竭力矜持,却是掩不住眼底对于新郎这般爱护自家山寨的满意与甜蜜:“那你可得小心着点。”
在一众草莽汉子的起哄声中,喜堂很快一空,徒留杯盘狼籍。
萧辰的脚步再次移动间,杜子腾就好像看到了一个真正即将倾覆的世界,吏制败坏,贪官无数,徭役重赋之下,百姓民不聊生,丰年也只能将将敷衍肚子,到了荒年,便是尸横遍野,饿殍千里的人间惨剧。
似黑风寨这样兴起于草陌间的“民间武装自卫组织”还有很多很多,黑风寨那位黑老大虽然看起来其貌不扬,却着实有几下子,利用自己在乡邻间的威望,将乡里那些原本游手好闲的青壮悉数收拢,老老实实地在这黑风寨中,平时务农为生,若一旦有那不平之事,这些青壮便会化身为最彪悍的匪徒。
黑风寨处于邰县之中,算是一个风调雨顺的鱼米之乡,在这败坏的朝政之下,百姓生存却也是日渐艰难,竟是难以为继,黑风寨的出现至少令乡亲们有了一线喘息之机,故此,哪怕家中有些儿郎毛毛躁躁叫嚣着要入黑风寨的,家中虽是打打骂骂,最后若是进了……进了就进了吧,乡亲们睁只眼闭只眼,若真有个万一,家中有人在黑风寨也好说得上话不是?
但恐怕这些乡亲谁也没有想到,原本只是例行的拯救乡邻之举,竟会演变成那样剧烈的动荡。
那位方大夫对黑风寨、甚至整个乡里的百姓都救助颇多,医术ji,ng湛又为人良善,以这般的借口被官府处置,自有许多人鸣不平,尤以黑风寨为最,竟是将官府围困了三天三夜,纠集起来的人直将官府围了个水泄不通。
不知此举是否令里面那位被人奉承惯了的官老爷怒火中烧,不过数个时辰,朝廷的军队便已经轰轰地开到,那下场……自然是极其惨烈,黑风寨死伤甚众,连周遭百姓都被牵连无数,在这乱局中,那位黑老大却是一怒之下直接砍了那位满脑肥肠的官老爷,还把首级挂到了官府门口,扬言:“官若不慈,民便不顺!”
一时间,整个邰县为之轰动。
这等形同叛逆的挑衅之举,纵然这个王朝正在崩塌,正在失去掌控,但也绝不能容忍,无数官府门口贴出告示,捉拿黑风寨一行人。
黑老大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趁着自己名气火热的当口招不少人手,直接领着那些幸存的弟兄们,居然就此在整个邰县扩展开来,慢慢延伸到了周遭市镇。
在此过程中,那位刚刚娶了莲英姑娘的新郎官却是屡立奇功,颇受黑老大爱重,渐渐地,当黑老大的势力慢慢建立起来时,这位新郎官更是展露头角,对内理清人事,对外领兵作战,简直如生而知之一般,战无不胜,在如今更名为“黑风军”的军旅之中,威望直逼黑老大。
而后,渐渐地,军中渐传,黑老大年事已高、ji,ng力不济,有意想令女婿承继事业,后来,不只是传闻,事实上,黑老大露面也越来越少,好似真的病得太厉害了,军中越来越多的,只有那位入赘黑家的赘婿的声音。
看到这一幕,一直旁观的杜子腾道:“所以,那两位化神真人也是和我们一样在这幻境之中?甚至,其中之一就在那黑风军中?”
萧辰点头。
然后杜子腾道:“他们也必须遵守这个世界的规则,不能使用灵力吧?”
萧辰再次点头。
杜子腾嘿然一笑:“所以,他们到底是为了什么要到这个地方来自寻死路,还要搭上整个修真界连同他们那些徒子徒孙那么多人!”
一个化神,放弃了灵力,这不是脱光了衣服躺平任蹂躏是什么?难为他们作死都作得这么蠢,不拍死都觉得对不起自己。
萧辰却是淡淡笑道:“贪欲的可怖便在于此,哪怕知道前面有万丈深渊,只看到眼前那一点蝇头小利也会毫不犹豫地向下跳去,然后粉身碎骨。”
萧辰最后那四个字轻忽不可闻,却又坚定若铁,就好像已经注定了那些人的命运。
第222章 凡尘俗事
这一日可以说是是黑风军上下自起事以来最为欢天喜地的一日,整个军中,一片喜气洋洋,那种气氛,就好像随时随地如丧家之犬一般的人终于了归属之地一般,喜悦兴奋至极。
莲英里里外外地忙活着,一头组织着仆妇等宰杀牛羊无数,务必要保证前头的筵席上不可缺了r_ou_菜,让军士们吃不饱,另一头,又要令仆从等务要看好各个灶头,这大喜的日子,可千万别走了水,甚至是前头那些喝高了的军老爷,也必要给她看好了,别出什么岔子。
待到更漏已残,夜色浓重,莲英终于得以坐在椅子上,重重喘了口气,那粗使的妇人得她一句下去休息的话,在忙累了一整天之后,忙不迭地歪斜着脚步退下休憩了。
门外依稀传来那些醉酒军汉的隐隐欢闹,却更衬得这后院凄清冷静,本是累极,可在隐隐喧嚷凄寒至极的夜里,这后院中还残留着先前主人一贯奢靡的陈设,莲英的目光却是怔怔落在那个与周遭一切华设格格不入的更漏上,上面刻着的图纹与现今城中流行的样子相比,已经显得落伍了,却泛着一层圆润的光泽,可见主人保管得极好。
这还是新婚不久,夫君在外行军之时,见到之后特意给她寻来的。
那更漏之上,莲蓬鲜嫩、葡萄成串、石榴满桠、花生饱满,谈不上ji,ng美别致,但样样纹绘都是吉祥已极。
当日夫君将这礼物递上之时还曾满心歉然地道:“军中如今千头万绪,我行军在外,家中一切都要有劳娘子了,这更漏注了你便可用来看那时辰……便当是我时时刻刻都与娘子陪伴一处罢。”
彼时,夫君少有的甜言蜜语令自幼当男儿养大的莲英都晕红双颊,那ji,ng美至极的花纹中的寓意更令她心中如小鹿乱撞,忍着羞意坦荡收了下来。
后来,夫君也确如他自己所说,一时为了应付官府的追击,东躲西藏,一时为了筹集兵士所需之粮,南征北战,细细想来,这数年间,竟是一刻也未得停歇,而自己亦随着他颠沛流离,可再如何仓皇失措,这更漏别说遗失,就是连皮都没有磕破一点。
想到这里,莲英叹了口气,夫君今夜怕又是不会回后院来了吧?刚刚攻下开阳城,本地的那些乡绅之流恐怕要多费些心神安抚妥当,纵是性情疏朗,莲英眉宇间亦是化不开的轻愁。
然后她勉力振作了一下,夫君南征北战再如何危急都未曾将自己抛下,前面的事情已经够他费功夫了,自己怎么还能因着这点小儿女情态给他添麻烦呢?实在是不应该。
而且,往了想,有了这开阳城,黑风军自今而后,便可不用东奔西波,将士们也算真正有了一个落脚之地,夫君不必再为粮草之事殚ji,ng竭虑,现下夫君多忙碌些,将一切打理好了,便也有功夫歇上一阵了。
不过,想到今后的事,莲英心中又未免有些忐忑。
黑风军占了这开阳城,依夫君之意,今时不同往日,现在的黑风军在外面也是响当当的一块招牌,万万不可再行那些打家劫舍的勾当,需得笼络民心为己所用才对,如此一来,她身为将军夫人,自然免不了要与这城中贵妇往来应和。
她自幼跟着父亲在乡野间长大,大字识得几个,性情疏朗直率,可学不来那些叽叽歪歪的你来我往,也不知道那些场子中应不应付得来?
可莲英柳眉一挑,却又想到,横竖这开阳城如今都是他们家的,那些夫人再如何小家子气,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定不会太过为难的,只要面子上过得去,谁爱理她们那些歪缠呢。
如此这般思虑妥当之时,纱窗已是隐隐染了一抹白,莲英这思虑重重一夜未睡,竟也没有觉得如何困乏,后院之时还要ji鸣之后才能开始,夫君今夜没有歇在后院,她也没有什么需要打理之事,于是便干脆铺纸研磨,想给千里之外的老父写些近况。
黑风军从黑风寨开始,便是爹爹一手打理,感情最是深厚不过,只是近年来,官军围攻得厉害,夫君说不忍爹爹一把年纪了还劳苦奔波,便将他老人家妥善安置在了故土,也不知他最近如何,莲英一边相着,打下了开阳城,这等好消息必是要告诉爹爹的,让他也高兴一下的。
莲英自幼失恃,全赖父亲拉扯长大,自幼又因生有异状被同龄人排斥,自然与其父感情加倍深厚,虽然知道当年为着黑风军的领军之事,父亲与夫君之间曾有不愉快,莲英从中调和,却是以父亲退让而终,她心中隐隐有愧,却又觉得,爹爹一把年纪再劳苦奔波,岂非显得夫君这儿婿太过不孝。
父亲那些心思她亦有觉察,她却觉得爹爹未免太过多虑,夫君本就是入赘他们黑家,夫君挣下的一切还不是黑家的,是黑风寨的?何必要分得那么清楚明白?更何况爹爹身体确是大不如前,享享清福远好过似她这般东奔西逃提心吊胆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
现在打下了开阳城,莲英写信,除了让爹爹高兴之外,还有另一重意思,既是有了稳定之处,也可以将爹爹接过来让他们好好尽一尽孝,先前兵荒马乱那是做不到,现下既有了这城池,也是该让爹爹来过过老太爷的日子了。
这一日,莲英设宴招待这城中有头有脸的妇人,虽然再如何多方打听,反复准备,在有心人的挑剔之下,免不了还是闹了些笑话。莲英是个性子大的,当场就笑道:“真是对不起龚太太,我们邰县野俗,倒叫您受委屈了。来人,还不快给龚太太撤下去。”
那不过是一盘鲤鱼。因着未把鱼鳍剔掉便受了这些妇人的讥笑,只是莲英这话一出,当场一寂,这位黑风军将军乃至军中不少将士皆是出自邰县那乡野之地,邰县——那可是黑风军发家之地,讥嘲邰县民俗,岂不是在正面打黑风军的脸吗?
这等私宴之上,讥嘲当家太太不懂礼数还可以说是她们这些妇道人家的事情,如果话锋直指邰县,那就波及到军政之事了,前边儿男人们的事情,她们这些妇道人家可绝不是好cha手的。
男人们乐见她们在家宴这种小事上挑挑这些乡野泥腿子的不是,可若是事情烧到了前边,那可就不是口角上的小事了。
这些当家太太还是能分得清起码的轻重缓急的,登时,气氛就安静下来。
莲英学着她们的模样,捏着帕子擦了擦嘴角,掩去那一点笑容,真是的,这点小心思还敢同她玩?她年幼的时候,那可是领着同龄男娃一起去闹腾官府乡邻的,鼎鼎大名整个邰县谁人不知,现在这些嘛,还不够一盘菜呢。
只是,看着她们一个个老实下来,莲英又未免觉得无趣,实在是太没有挑战了些。
很快,挑战就来了,那赏花时分,几位夫人就聚到一处说笑,先前那位挑刺的夫人便朗声笑道:“哎哟,你们还真别说,乡野中可还真有那等糊涂不堪之事,听闻啊,有一户人家生了个丫头,逢人便说自己家的丫头出生时便漫天红光,身披云霞,到现在身上还有云霞印记哩,噫,这闺阁私事竟是宣扬得连那等军旅粗汉都尽人皆知,你们说好笑不好笑。”
这几个夫人瞥了莲英一眼,没有明目张胆大笑,却也是掩了面庞背过身去,显是对这等粗鄙之事亦觉滑稽之至。
莲英肩膀都在微微发颤,这等名声关碍之事最是辩驳不得,她自幼确是身有异象,邰县不大,这等奇事自然十里八乡人人皆知,军中又多邰县兵士,当作对将军夫人的夸耀说将出来亦属正常,但莲英万万没有想到,这在她看来稀松平常之事在这些妇人的嘴巴竟会恶毒至此,几句挑拨间便要毁人清誉……
这家宴终是不欢而散,莲英心中郁愤纠结,虽是当场她就抵着那位夫人找回了场子,但那股子憋屈却是久久不散,竟是没能留意门口异状,她迈步入屋之时,才惊讶地看到她这位许久不曾踏足后院的夫君:“夫君!你……你怎么过来了?”
然后她忙道:“可是累了乏了?今日厨里有新进的鱼,你可想尝尝?哎呀,你这衣衫也旧了,该补补了。”
结果她这夫君却是淡淡道:“有劳夫人了。”
莲英听这口气,身形便顿了一顿。
然后她夫君将一封书信推到她面前:“夫人可是想邀岳父大人迁来开阳城?”
莲英点头。
她这书信恐怕未出二门便被截了回来……也不知夫君到底是何意。
这位现任黑风军将军只是淡然道:“岳父大人上了年纪,这年景,路上兵荒马乱的,若有个万一可怎么是好?夫人此举,虽是善心,却难免不当。”
莲英心中既困惑又委屈:“可是爹爹一人在邰县,既无亲朋在旁解闷,又无儿女承欢膝下……我是想着,开阳城既然已经是我黑风军的,把他老人家接过来让咱们尽尽孝,也好让他看看如今黑风军的阵仗,爹爹早年为黑风军那般竭尽心力,若是看到如今这般盛状必是只有欢悦的,这难道不好吗?”
这位将军却只是起身道:“若是岳丈大人路上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可担待得起?夫人,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吧。”
相持不下之后,便是不欢而散。
莲英知道,二门之外的人手皆在她那位夫君的把控之下,说什么“好自为之”,若真是不想她送出那封书信,她是无论如何也送不出去的。
这一刻,自幼在乡野间长大的莲英再次觉得,这深深后院太过令人喘不过气来。恍惚中她蓦然觉得,也许爹爹当日的顾虑并非没有道理。
如此这般冷战了些时日,莲英反复纠结之下,终于还是低了头,好好整治了一桌酒席,明面上说是犒劳夫君近日辛苦,其实他二人皆知道,这是莲英在变相承认:放弃想将老父接过来的想法。
将军自然也欣然赴宴。
莲英心中只觉憋闷异常,她自幼虽不说锦衣玉食,可是也从来没人会这般给她这样的委屈,如今这番低头……她看了一眼眉宇间无甚得意之色、仿佛一切不过尽在掌握中的英俊将军,终于还是侧了头,觉得,若是为了这人,便低一回头便也无妨。
二人之间虽不说柔情蜜意,但在月光宴席之间,却也是气氛渐渐缓和,园子外的喧嚷令将军皱了皱眉,莲英亦是唤过下仆:“到底是何事……”
她话音未落,却是看到了满身血迹的王小堂。
莲英怔愣之下道:“小堂,不是让你好好照顾爹爹……爹爹,爹爹怎么了?!”她语声蓦然间急促无比,不敢去想那最为可怕的情形。
王小堂却是哇地一声哭着跪倒在地:“莲英小姐,老寨主、老寨主他去了啊!”
莲英只觉得眼前一片天旋地转。
王小堂恨恨地看着一旁的入赘将军:“……为着黑风军越来越大的声势,那些官兵不知从何处得来的消息,四处搜捕老寨主,我们一同出逃,老寨主身陷官兵之中,我冒死反身回去,就听乡里的百姓说,那些官兵……那些官兵将老寨主明正典刑了,呜呜呜呜……”
莲英眼前黑暗一片,竟是喘不过气来。恍惚间,她只听得那熟悉无比、现在听来却陌生无比的声音道:“来人,王小堂护主不利,给我拖下去,军法处置!”
听着那渐渐远去的脚步,莲英好像灵魂都脱离了这个躯壳一般,游魂般听到自己的身体开口问道:“你……你要去哪里?”
那脚步一顿,随即淡淡的声音道:“岳丈大人乃是我黑风军的草创者,他如今薨于官兵之手,我身为现任黑风军统帅,自是要为他报仇雪恨,向那些倒行逆施戕害他的官兵找回公道。”
明明是义正辞严的话,却仿佛连敷衍都懒得再维系,平平淡淡说完之后,那脚步竟是再次远去。
不知为何,这番解释半点也没能令莲英好受一些,早先夫君那句“若是岳丈大人路上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可担待得起?”又反复在她耳边回响,她连忙摇头想甩掉心中那可怕的想像,却终是在这夜露浓重之中,遍体生寒。
夫妻之间,休戚与共。
三从之中,出嫁从夫。
莲英只是默默将那更漏收了起来,不再每日反复擦拭,日子却终是要过下去的,于外人看来,这对夫妇倒显得更默契了:
将军在外为老寨主计个公道,军中群情激愤,舍生忘死,直将如今这朝廷之军击得连连溃败,甚至其他几支义军看到如今黑风军的气势亦是望洋兴叹,竟有几支主动要求并入黑风军麾下的;
夫人在内亦是温良恭让,安抚将士家属,收割之日她甚至能与开阳城中的众粮店一齐协商供应大军之事,总之,有夫人在开阳城中坐镇,将整个后方打理得井井有条,令黑风军完全没有任何后顾之忧。
怎么看都是夫唱妇随,好一对恩爱夫妻,只除了一条,后嗣之事。
这点上,就是军中眷属也不免嘀咕,将军打起仗来也未免太拼命了些,这大军一走就数月,独留下夫人一人独守开阳城,怎么生得出娃娃来?
甚至有好心的婶娘还要给莲英传授些“技巧”什么的,她笑得真诚却总让人觉得,这位夫人心底终究是别有心事的。
可是,对一个妇道人家而言,在这乱世之中,有这般显赫出众的夫婿,除了多添几个孩子还能有何所求呢?
就是莲英自己亦觉得奇怪,她现在每日守着那些繁杂的账簿人事,匆匆忙忙,早年时心中那种空落落的感觉却是彻底淡了下去,就好像不再在意了一般。
官兵虽说节节败退,义军如今占据的城池自然更多了,莲英案头的账簿人事亦是愈加繁杂。
说来也怪,自从义军占领开阳诸城之后,竟是连年风调雨顺,丰年不断,连民间百姓也赞,义军得天心顺民意!莲英默默工作之中,粮草军备如水般运往前线。
如此这般,渐渐地,当义军彻底占领滨江以南之后,天下人皆道,旧朝大势已去,到得这会儿,义风军将军周云天之名已经传遍天下。
哦,对了,黑风军这会儿早就更名为义风军。明面上的说法,大抵是因着为义军,要天下行那正义之风,才换的名。不过,因着早年的名声和军中将领虽说在数次人事更迭、世事变幻之后多有易位的,却终是出身邰县的居多,私下里,这黑风军的叫法没真正变过来。
可要再多打上几声大仗,再过上个几年,也许就没准啦。
如今天下义军皆看向义风军,周云天的忙碌程度比过往有过之而无不及,莲英也是这般,往往守更点蜡,天还未亮,她门外等着禀事的已是能排到二门开外了。
直到自幼看着她长大的方大夫实在看不过意,直拍上门来责备道:“你这是要让你爹爹在泉下不得安生吗?”
莲英一怔,放下纸笔都觉得眼前的方大夫有些重影,她闭了闭眼睛,好半晌才道:“方伯伯,您怎么来啦。”
方大夫道:“这几年腿脚不利索,可跟不动那些年轻的小伙子东奔西跑了,如今军中自有那几个徒弟效劳,才向将军请了退回城中,刚进城就听你几个婶娘数落你。你这年纪也不轻了,尚未生育,就不知惜点福?”
莲英睁了睁眼,看着这位自己真正亲近的长辈,苍白的脸上忍不住露出一个笑容来:“您说的是。”
方大夫叹了口气,如今年势已高,人就不免有些唠叨:“捡回你这条小命,你爹爹可不容易,当年顶着大风大雷的来拍我屋门,说实话,看到是个刚出生的n_ai娃娃,脸都发紫了,若不是你爹当初哀求,我是不太愿意管的……”
莲英一怔:“我当初不是方大夫你接生的么?”
方大夫看了一眼莲英,这当年的n_ai娃娃也早就到了当娘的年纪,老寨主也早已故去,没什么不能说的了:“那是你爹当初用来糊住乡亲们嘴巴的说辞。”
莲英心中隐隐不安,却果然听方大夫说道:“你爹并不是我邰县人氏,当初游历四方,因缘际会捡了你这么个小娃娃才从此安居在彼……”
莲英颤声道:“捡到我?”
方大夫点头,浑浊双目中流露出一种真正的慈和悲悯:“是呀,你爹爹将你一个没有半分亲缘关系的娃娃拉扯长大,当真不易,如今他虽是不在,可他一生所寄皆在你身上,你……可得好好爱惜自个儿,不叫他在泉下伤心难过呀。”
不知为何,蓦然间,许多事情浮上心意,年幼时那些纵横恣意从无忧虑的日子,年少时特意安排自己“巧合”见一见那英俊男子,更年长些时在争执中看到自己时叹息一声后的颓然退让,然后……再然后就是从此天人相隔。
莲英蓦然泪如雨下,这数年来,她一手将整个后方打理得井井有条,整日忙忙碌碌,也已经以为当初伤痛早已愈合,却不知,原来,那伤口只是放在那里,她避开、让开、躲开,不经意间碰到,却是这样的痛彻心扉。
当真正意识到已经失却了这世上也许是最疼你、最宠你、最不计一切爱护你的人,才蓦然发现,原来伶仃一人孑然世间是何等可怕的一件事,令人思之痛不欲生。
莲英似要将这数年间积蓄的泪水倾泻干净一般,哭到声音嘶哑目不视物,方大夫在军中何等棘手的状况没处理过,竟也是急得汗如雨下。
好半天,待莲英渐渐收住哭声之后,才嘶声对方大夫道:“方伯,我没事,真的,没事……”
最痛不过如此,已经无事。
大悲之下,大喜之事传来:前线再次大捷,义军竟是攻下了天下最大的兴峪关。传闻这乃是历朝帝王起兵之后的兴勃之地,得此关者,必得天下。
而周将军亦是在登临此关之后,逸兴勃发,当场宣布:自立为王,自号为义王,统率所有义风之旅,占滨江以南所有城池。
既是在关上向天下公布了此话,自有后续的种种大典要准备,且又一事,将军都封王了,底下的百官是不是也要晋上一晋,是不是也得有相应的册封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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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6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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