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天生平凡 作者:流水鱼
第21节
易辉笑着颔首,“这个主意好,我也抓紧时间把这段时间的事情都交代妥当,然后跟小勺一起回去陪你过年,不然一个大年节的,还过不安生。这段时间就让小勺给我做做饭,顺便也赶赶工,看能不能在年前把他手里的几首歌给写完,到时候我们年夜饭吃完,出去旅游过年也不错。”
孙韶斜眼睨他——我可是只会煮面。
易辉含笑回视他——面比饭好吃。
孙韶挪开视线,嘴角弯起,摸了摸鼻子。
孙母看两人都没有异议的样子,便径自动作起来去自己睡的房里收拾起动作,等她收拾好了,易辉抽空把孙母送了回去后,才转道去自己的店里。
傍晚孙韶又修缮了手头早就答应给刘勤电影弄得一首背景音乐,然后果然“不负众望”去附近的超市买了一堆食材搬回家,然后从一堆食材里跳出可怜巴巴的几根青菜,一颗鸡蛋,把其他全部扫进了冰箱,然后守着食材发呆,等着易辉回家,好让自己进行投喂的工作。
晚上易辉一推门就看到客厅里对自己投以哀怨眼神的孙韶,他诧异地挑挑眉,不解他这副怨妇状从何而来。
孙韶无奈而幽怨地瞅着他:“怎么这么晚?”
“怎么了?”易辉换了鞋子朝他走去。
孙韶撑着脸颊摸着微微鼓起来的肚子道,“面都煮好两遍了,都糊掉了,只能我自己吃了,撑死了,你吃了没?”
易辉心里动了动,嘴角弯出了十分高兴的笑容,“没有,饿死了,再给我做一碗吧。”
孙韶状若无奈地站起身,往厨房走去。
易辉无声地笑了一下,然后转身走进卧室,快速地冲了个澡,再出来的时候,孙韶刚好端着一大海碗的面从厨房出来。
易辉走过去,发现面里除了没散黄的鸡蛋和青菜外,居然还有零星几点小葱和香菜叶子,鸡蛋旁边还堆了点焯水草头,他惊讶地睁大了眼:“你都会切葱和焯水草头了?”
孙韶脸刷地一黑,啪的一下把碗往桌上一放,“寒碜我呢?不饿了是吧?”
易辉赶紧上前去安抚,“忙一天都没顾上吃东西,中午都是随口填了几口饭,早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易辉含笑将孙韶按坐在椅子上,然后自己端着面碗到他对面去坐下,举着筷子吃将起来。
吃着吃着,孙韶便觉得自己浑身不对劲,因为易辉坐在他对面,每吃一口就会看他一眼,越吃眼神越深邃,慢慢的都能沁出墨来了,恍惚里,孙韶都觉得他那副表情根本就不像在吃面。
易辉面一吃完,孙韶终于没忍住,噌地站起来,端着碗说要去洗碗,但是易辉却横出一只胳膊懒腰将他揽进怀里,脑袋埋在对方的颈项之际,喷着温热的气息道:“有妈在,好久都没放肆过了,不如……我们做点运动,消消食吧!”
话音一落,不等孙韶反应,手便已经顺着孙韶的衣领滑了进去,三两下,领口就被拉开了,因为在屋子里,开着暖气,孙韶本就穿得不多,这么一弄,上半身基本也就暴露在空气中了。
易辉的唇瓣贴着孙韶的耳朵,又滑到脖颈处的喉结上,孙韶已经被他逗得直咽口水,喉结上下滑动着,易辉的唇舌极其湿濡地从上面滑过,孙韶不禁唔了一声。
易辉的手就滑到了孙韶的裆部,感觉到孙韶身上醒来的某个地方,很轻声地便笑着道:“还是小小勺坦陈。”
孙韶难耐地粗喘了几声,揪住易辉的头发,把他的头往自己身前拉,眼底冒着大火,咬着牙对他道:“废话真多,赶紧做。”
易辉眼神灼灼,嘴角含笑,手上一点也不停,顺势往下就扒拉开了孙韶的衬衫,唇舌往下一滑,到了孙韶肚脐的地方,舌尖往外一勾,从孙韶的腹部和肚脐上方撩拨而过。
孙韶重重唔了一声后,小腹一缩,手撑在身后的饭桌上,整个身体向后绷成了一张弓,透身都是肌肉紧绷下的力与美。
易辉看着眼前的美景,唇下更是不客气,直接在孙韶的小腹和鱼尾线出就逡巡起来,孙韶的粗喘声当下便忍不住全部溢了出来,满室顿时一种说不清的情愫飘荡。
易辉一边围着孙韶的腹部来回舔舐,一边悄悄蹲下了身体,抽开孙韶的皮带,慢慢褪下他的牛仔裤,条纹内裤里包裹的小小勺已然很精神地抬头了,易辉隔着内裤,将唇舌印上去,孙韶刷地一下脸涨得通红,虽然两人在床上也算是疯狂,但是大部分情况下,还是易辉折腾孙韶,来回做活塞运动的多,很少会玩这些花样。
在易辉深邃悠远的眼神注视下,孙韶难得有了几分无措,他伸手按住易辉的额头,“别、别……这样。”
易辉勾起嘴角,隔着阻挡物又舔吻了一下小小勺,孙韶当即觉得有些腿软,任谁在自己的爱人为自己做到这个地步,都会有些头晕目眩的感觉。
孙韶别扭地扭了扭胯部,想避开,却被易辉给禁锢住了腰际,易辉轻轻笑出声,“没关系,我想你快乐。”
说着,将孙韶身下最后一点遮蔽物给扒拉下来,精神奕奕的小小勺便毫无征兆地弹了出来,顶端都带上了可怜兮兮的泪珠了。
“呼……”孙韶粗喘一下,下面的小小勺已经被含如了一个温暖的地方,孙韶迷离着眼睛低头去看易辉的表情。
只见易辉英俊的脸庞在做着这种事时,带上了一种魅惑般的魔力,让孙韶几乎移不开眼。忽然,易辉加快了动作,孙韶胯下也不禁配合着做出挺进的动作,在他攀升高潮的一刹那,易辉才慢慢撇开了一点脑袋,让孙韶的灼液喷到自己胸前去。
孙韶微微喘息着半倚着桌子,易辉的手已经不知不觉地伸到他身后某个温暖的地方去了,直到他完全探进去后,孙韶才倏地回神,一眼便瞅到还半蹲在自己身前的易辉,胸前的家居服上还沾染着自己刚刚喷出去的东西,莫名地,他就有些觉得脸红耳朵燥的。
他伸手去剥对方的衣服,想将碍眼的东西从自己眼前挪开,易辉也很顺从地让孙韶毫不费劲地褪去自己的衣衫。
两人在没有任何衣物的阻隔下抱到了一起,慢慢地,室内就溢满了浓厚的麝香的味道,分不清是孙韶还是易辉的粗喘与低吟也飘了满室。
一夜放肆的结果就是孙韶第二天又没能如常爬起来,只能庆幸,孙母已经先行回老公寓处了,不然就这节奏,再来十个孙韶也不够看的。
大概真得是因为这段时间孙母就住在隔壁,即使知道这个公寓墙壁的隔音效果很好,但是夫夫俩也基本不敢太放肆,有时候憋得狠了,也都是尽量先互相撸一发了事,即便做,也都是战斗式风格地完成这些事。
现在孙母一走,完全就给夫夫俩挪了地儿出来,两人随后几天几乎夜夜笙歌,而孙韶也没有一天早上能早早爬起床的。
一直到腊月二十八,易辉手里几家店的事情才算是将将安排好,两人带着后座的食物和年货回了老公寓那里。
一进门就发现屋子里里外外都被孙母收拾了个遍,很是窗明几净的,两人不由地交口称赞孙母收拾整理的本事,孙母被两人夸张的态度给弄笑了,一边接过两人带回来的年货一边让两人去孙韶的房里看看他准备的惊喜。
孙韶和易辉好奇地往里头一转,顿时有几分苦笑不得,而跟在他们身后的孙母照旧沾沾自喜地道:“小勺屋里的床不比阿易那里的,两个人哪够睡,而且我猜你俩大概早腻了两个大男人天天挤一张床了,所以我特地去二手家具市场买了张床,这么一来,你们晚上就各自有床,不用挤了。就是这床一放,空间就更小了,不过也不要紧,就过年几天而已……”
孙韶看着易辉,眨眨眼——咱妈这真的还一点意识都没有呢!
易辉起先也是笑,但笑着笑着,眼里有了些深意,他不动声色地瞥了眼孙韶和孙母,孙母虽然还是在絮絮叨叨,但是眼睛却一瞬不瞬地在他跟孙韶脸上打转。
他心里一惊,脸上却依旧不动声色地道:“妈真是英明,这法子挺好,小勺这床本来就挺小的,两人挤着确实膈得慌,我本来都做好了回来睡沙发的准备了。”
易辉这么一说,孙母眼里便滑过了些光亮,脸上的笑意松快了许多,“哪里会让你睡沙发,要睡也是小勺睡,你长腿长脚的,睡沙发太憋屈了。”
孙韶听易辉的话,心里也咯噔了一声,他俩本来就是准备回来挤一张床的,什么时候说睡沙发了,怎么突然这么说?
孙韶正准备往孙母看去的时候,易辉已经挽着孙母往厨房走了,“妈,你快看看我跟小勺给你带回来的年货,好多东西都是我从店里匀出来的,都是好吃的东西,你快看着给咱妈拟张年夜饭的菜单,到时候咱母子俩可要相互配合……”
孙韶看着走远的两人,心里有种微妙的感觉,但一时半会又抓不住,挠了挠头,便也不想了,趁着两人去厨房收拾食材的档口,他躲在屋子里收拾起两人带回来的衣服。
团聚的日子总是快得很快,转眼,便是除夕了,往年的除夕孙韶都是和孙母两个人过,再后来,就是他一个人过,然后给孙母挂电话,而今年……
孙韶窝在沙发上,缩着脚看电视,老公寓这片儿没有暖气,家里冷得很,本来易辉说要装,但是孙母觉得都要拆迁了,装这个不合算,便就这么着了。
他趴在沙发背上,支着脑袋看在厨房里忙碌的两个人身影,心里有一个地方慢慢暖和了起来——这么平静就跨过了一个年了,事情美好得都不像真的。
而孙韶不知道的是,福祸相依从来不是一句空话,此刻的他只沉浸在这种宁静与祥和中,小区里已经有人陆陆续续到鞭炮集中燃放点点起了炮竹,噼里啪啦声不绝于耳,好似鼻间也开始萦绕起硫磺的味道。
第六十四章
清闲的日子容易让人犯困,而无论是孙韶还是易辉,都不是一个会亏待自己的人,从除夕开始,便一路睡了过来,每天吃完就窝在沙发上,两人在这个城市也都没什么亲戚好走,也各自忙了大半年,早累得慌了,于是便什么也不干,困了就肩靠着肩头抵着头一起小憩,饿了就缠着孙母给他们做饭吃,直到年初五。
这天一早,孙母便受郝会计之邀,陪她去了一趟外面做活动的大商场,回来的时候,就看到靠在沙发上迎着窗外的冬阳打盹的两人,还维持着自己出门时的姿势,实在忍无可忍,拿着扫帚把两人给抽醒,一人塞了个红包,将他们赶地出门。
让他们出去耍去,过点年轻人的小日子,别见天儿跟俩老头似的。
孙韶愣愣地盯着自家门板发了会呆,才无奈地摇了摇头,看向易辉道:“得嘞,老太太发话了,出去走走吧。”
易辉莞尔,“去哪?”
孙韶脑中忽然一个机灵,就冒出了个人影,他想了想,还是开口道:“去看看你大哥,怎么样?”
易辉怔了一下,脸色忽白忽黑地轮转了几番也没答话,孙韶无奈地拉拉他的手道:“毕竟过年,你看我们这里团团圆圆的,大哥那里……多冷清。”
易辉像是被孙韶的话勾起了什么记忆,又像是顺着孙韶的话脑补了什么场面,下颚终于是几不可见地微微点了一下,孙韶随即高兴起来,“大哥住哪呢?你去过没?”
易辉和孙韶并着肩一边往外走,一边摇头,“不知道,没去过。”
孙韶:“……”
易辉瞥他一眼,慢悠悠地道:“我不知道,又不代表贺六不知道啊。”
果然,孙韶一个电话挂过去的时候,贺六人已经在易煜那里了,麻将都搓上了,孙韶挂电话的时候,真觉得自己被狠狠抽了一个巴掌——光电话里那真吵嚷声,他可实在看不出来大哥那里其实很冷清。
易辉看孙韶那尴尬的直摸鼻子的样子,不由伸手按了按他的脑袋,“你去他会很高兴的,跟热不热闹没关系。”
孙韶抽抽鼻子,“说错了吧,是看到你去大哥才高兴,我是爱屋及乌里的那个乌鸦。”
易辉失笑,“那也是个好看找人喜欢的乌鸦。”
两人一边进行着这些没营养的话题,一边慢慢朝外走去,打了车开到最新开发出来的一个高价别墅区后,两人被拦在了外面——高档住宅区,哪能容你想进就进。
就在孙韶无奈地戳着易辉让他再打个电话的时候,易煜穿着长大衣从里面走了出来,远远地就能看到他脸上的笑意。
孙韶努努嘴示意易辉看过去,易辉别扭地瞥了一眼,挪回视线,眼观鼻鼻观心,不动如山的样子让孙韶很是哭笑不得,只得等易煜走进了,他率先招呼道:“大哥,新年好!”
易煜很受用地点点头,然后看向易辉,不说话,只看着。
孙韶的眼睛在兄弟俩之间转了两个来回,发现两人都各自端着,谁都不开口,看得他都火急火燎的,最后实在忍不住,悄悄用手肘捣了捣易辉的腰,易辉低头瞥他一眼,这才不怎么情愿地开口低声唤道:“哥……”
易煜的眼睛立即高兴地眯成了一条线,兴奋地应道:“哎,走吧,去我的窝里看看。”
说着,对门卫示意了一下,就带着两人往里走了。
三人一路朝着别墅区的顶里面走去,一路走过后,孙韶不禁在心里啧啧赞叹,他之前走开玩笑说易辉是土豪,其实和易煜比起来,完全是小巫见大巫啊!
这片别墅区要价高其实是其次的,最主要的是,这里不是你出得起价钱就能买到手的,因为里面住着的人,都是一群非富即贵的主,易煜能在这地方置办一套房产,显然是很有手腕的,已经不是土豪两个字能概括了。
但是,易煜一个黑道头头居然光明正大在这种地方安家,是不是诡异了点?孙韶觉得自己有些看不明白了。
正当孙韶胡思乱想间,易煜忽然开口道:“年在哪过的?”
孙韶莫名紧张了起来,他看着易煜,顿时有点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正在这时,易辉开口了:“在他家。”
易煜一怔,而后拧了眉,“你去给我倒插门?”
孙韶:“……”尼玛,这话什么意思?!
易辉扫了眼孙韶,看到他平静面具下的暴躁和呼啸,微微勾起嘴角,伸手勾搭了一下孙韶的手心,“不是,就是在一起过年……团圆。”
易煜眼神沉了几分,讥讽地出声:“团圆?”
孙韶觉得脊背一寒,白毛汗都冒了出来,他捏着手想了会,才开口道:“下次大哥也来吧,这样才是团圆。正月十五吧,小年夜呢!”
易煜看着孙韶,脸上表情松快了一点,然后不禁伸手撸了一把他的脑袋,那姿势行云流水的,跟易辉的习惯性动作一模一样,“不了,我去给你们惹麻烦,今天要不是在这地界,我都不会让你们过来的。”
孙韶听着脸上神色就一凛,表情立马就严肃了几分,看向易煜,易辉和孙韶交握的手不禁也紧了几分,脸上却变得刻板起来。
易煜看两人的样子,轻笑了一下,便转开了话题,“来得算正巧的,我那里一堆吃的,但是一窝大男人没一个能下厨的,给哥弄一顿吃的吧,一个年都没吃上顿像样的饭。”
易辉的脸当场拉下来,不言不语的样子,挺有几分易煜沉脸时的气势,只可惜他身边两人都是早摸清了他性格的人精,知道他只是故意摆这副脸子,心里其实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所以两人也不把他这副表情当回事,还是该说说,该笑笑,不一会儿走到了易煜的屋子前。
屋子的门正大开着,里面倒是确实很热闹,光麻将就垒了两桌,沙发边上还围着做了几个人,都拿着酒罐子一边喝一边聊,看到易煜带着孙韶和易辉进去的时候,这些人都不自觉地站了起来,易煜很随意地摆了摆手,众人才重新坐回去。
易煜也没有给众人互相介绍的意思,径自带着孙韶和易辉往楼上走去,孙韶穿过众人的时候,还看到坐在麻将桌边对他挤眉弄眼,孙韶默默看了半天收回了眼神——贺六爷,您那张脸真心不适合卖萌。
上了楼之后,孙韶才发现这别墅装潢得还挺有意思,厨房居然在楼上。这么说,其实也不准确,据孙韶刚刚从下面走上来时的粗略观察,其实楼下也是有厨房的,但是这楼上也有厨房客厅等等,卧室只有两间,其他的客房卧室一类,当初装潢的时候,应该都被改建成厨房客厅了。
到了上面后,易煜拿着壶要去烧水,被易辉伸手夺了过去,兄弟俩便一前一后走进了楼上的厨房里,孙韶若有所思地看了两人一会儿,决定还是多给这兄弟俩一点独处的时间,也许什么时候就不这么别扭了。
孙韶在楼上里走了一圈,趴着栏杆,往下看了看,又看了看上面,越看越觉得,这别墅其实就像被有意给割裂成两个空间了,就像公寓的上下层一样,虽然在同一栋屋子里,但实际上,就是两个家,两个地方,两个世界。
孙韶愣愣地看着下面那群热热闹闹的人,在看看上面这种洁净冷清的样子,心里扑簌簌地动了动,有了种似懂非懂的感觉,好像突然有些理解易煜把房子捯饬成这样的目的了。
要真是这么着,只能说,这真不愧是两兄弟,就连这种分裂自己的行为,都如出一辙啊!
孙韶正混乱地瞎琢磨着,就看到易煜叼着烟从厨房又走了出来,往旁边的沙发上一坐,然后抬抬下颚,示意了一下对面,孙韶走过去坐下,两人有一句每一句地聊起了天。
孙韶其实不是个话多的人,而易煜的话就更少了,基本都是问问题的时候才开口,但不知道为什么,孙韶看到易煜今天的样子,就忍不住想对他多说点话。
这么一来一往,两人倒也聊了一个多小时,直到易辉围着围裙往外端菜,两人才中场休息了一下。
这一顿饭吃得很慢,三个人,就着点小酒,前前后后吃了块三个小时,饭菜早就凉得透透的了,但是三人谁都没有先放下筷子,说吃饱了。
因为好像隐隐的,三人都明白,这筷子放下,吃饱喝足就得回程了,下一次,三人能再像今天这样,在年节里安安静静地吃上一顿饭,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但无论吃得多慢,也总有吃完的时刻,三个小时后,易煜率先停了筷子,孙韶和易辉也先后把筷子放下,易煜看着两人便笑了,对下面招呼了一声,立即有人捧着两个红包跑上来,易煜一人塞了一个,然后对来人道:“送他们回去吧。”
易辉捏着红包,脸又拉了下来,孙韶却觉得莫名悲凉,戳了戳易辉的腰窝子,让他说点什么,良久,易辉才低声道:“你安分点……”
易煜怔了一下,拍着大腿大笑了起来,“臭小子,连你哥都敢管了?照顾好你媳妇就成了。”
易辉难得的没有跟他计较,只翻了个白眼,然后接着轻声道:“下次饿了,就来家里吃饭……”
易煜这回是完完全全怔住,易辉不等他回神,就拉着孙韶跟着易煜的手下往外走了。直到下楼的时候,两人才听到背后易煜重重一声叹息。
和易煜哥哥在年里吃得这顿饭,事后,孙韶回忆起来,就跟做梦似的,飘飘忽忽,不真切的很,但是手里多出来的一张十万的银行卡却让他不得不相信这是真的。
中国年,一般来说,腊月二十三开头,正月十五结束,在农村或者守旧的地方,这整个时段都是年节,要完完整整过全整了,才叫过年,但现代人已经很少有人能全须全尾地将年给过了。
初六才刚刚过去,易辉手边的电话就差点被打爆了,和他呆一个房间,看他接了一晚电话,嘴都快讲起泡了的孙韶,这才知道,这男人为了能跟他过一个年,实际上是对自己手下几家店的经理人下了死命令,年前年后一共七天,这七天里什么问题都得自己解决,解决不了的给他打电话,但是打了电话,就得包袱裹裹滚蛋。
于是初七一早,易辉就开着他的自由客上岗去了,走得时候还特地招呼孙韶孙母多过几天年。
孙韶则一直磨蹭到正月十五过了,学校开学了,他才重新鼓足了劲儿投到新学年新工作里去了。
但是收拾包袱走的时候,他和孙母之间却发生了一场不大不小的争执,孙韶很自然地就当孙母会跟自己一起回易辉的公寓那里,但是孙母却一口回绝了。
“当时是我腿脚不好,就近住了方便,现在我都好了,为什么还去那里?你也少去,乖乖呆自己学校了,好好念书。”孙母责怪地看着孙韶,“阿易那是拿我们当一家人,他当然不介意这些,但终究,他跟我们不是一家人,住久了,难免有占人家便宜的嫌疑。而且,你看阿易那里也不宽裕,你们天天挤一个房间,不闷得慌啊?”
孙母的说辞让孙韶张口结舌,因为从孙母的角度来说,确实句句都很实在,唯一让孙韶有点不解的是,先前都还亲近得跟一家人一样,怎么年一过,你我又分得那么清了?
想了半天,孙韶也没想出个二五六来,只能先找个理由,“可你的工作室……”
孙母眼里透出了些不舍,但还是道:“我找个时间让阿易给我搬到这里来也是一样的。”
“可是,妈,咱这不是要拆了吗?”孙韶忽然想起拆迁这茬。
孙母眼底带上了些担忧和狐疑,“小勺啊,你是不是特别想搬回去跟阿易住啊?”
孙韶一窒,下意识便摆手,“没有啊,我这不是有啥说啥吗?大家相处久了,不是有感情了吗?”
孙母将信将疑地看着他,“但是如果现在没有阿易,我们这屋子还是要拆,我们不也得自己想办法吗?去租个房子等回迁房下来,或者直接拿回迁款跑远点,再买套房子,总归,是会有地方住的,你怎么就……”
孙韶看孙母越说越清明的样子,当即抄起地上的包裹就往外走,“哦哦,我知道了,我就是随便说说,不搬就不搬,我先回学校了,找个时间,我跟辉哥把你工作室搬回来啊……”
话音未落,孙韶便一溜烟地跑走了。
出了家门后,孙韶回想起和孙母刚刚的对话,心里不禁有些打鼓的感觉。既期待,又忐忑,他也知道自己这么拖着不是事儿,但是真到了这种时刻,又有些担心老娘身体撑不住,或者气得怎么着了就完了,可看孙母那话语中微微有些明白的样子,又不禁期待孙母能谅解并支持她的两个儿子。
接下来的几天,孙韶怀着这种纠结复杂的情绪在学校宿舍里窝了两天,结果最后因为罗美玲最后一首歌的催稿,而不得不搬回易辉的小公寓里去住,学校的环境,实在没办法写歌。
罗美玲的歌一完成,五感那边又传来了消息,第一碟专辑有门路了,肖统同样抽了两首主打歌给孙韶,让孙韶全权负责。
于是整个三月,孙韶又在分身乏术的忙碌中走过,直到四月初的时候,刘勤电影和罗美玲的新歌同时面世,而且在各方有力的宣传,和自身实力为底盘的运转下,两人的作品一炮而红。
现在几乎大街小巷里谈论的不是刘勤的电影,就是罗美玲专辑里的那首主打歌《黑莲与蔷薇》了。
同时,作为罗美玲主打歌和刘勤电影背景音乐的制作人——孙韶,他的身价在业内也顿时升了起来,只是业内依旧少有人能把孙韶的笔名和孙韶这个人联系到一块儿。
大部分人还是拿着各种糖衣炮弹,妄图从肖统那里撬开一道口儿,让肖统引荐一下孙韶,顺便看看能不能也给弄两首歌做个主打歌什么的,谁手里还没两个小歌星啊,这年头,歌星易培养,好歌难求啊,尤其是这种能捧红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歌星的歌啊。
众人一高兴,便又约了饭局做庆功会,虽然不管是罗美玲还是刘勤,各自背后的投资大佬们一定早就给他们预备了盛大的庆功宴,但是这种时刻,这些年轻人反而更想和一起走过最艰难时期的人一起来庆功,这才是名副其实的庆功。
结果,这一高兴,结果就是众人都喝高了,幸好当时定的饭店是易辉的地盘,众人一喝高了,易辉就出现了,找人悄悄地将这几人都送到附近的宾馆,免得引起什么盯梢的狗仔乱攀扯。
然后自己带着孙韶准备回家,只是这一接手,才发现孙韶老毛病又犯了。
一碰上他,就开始搂着从上啃到下的。易辉只好一边艰难地搂着他,不让他乱动,一边开车载他回去,坐电梯的时候,也是被孙韶撩拨的实在受不了了,才终于按住了对方,啃了回去,就在两人在电梯里互相啃得忘乎所以的时候,电梯到层了,叮地一声,电梯门打开。
易辉听到哐当一声,立即惊觉,抬头去看,正看到孙母站在他们门边,白着脸,颤抖着唇瓣,手脚发颤,脚边跌落了一个保温壶,壶里的汤散了一地。
而孙韶则毫无所觉,还盘在易辉的胸前,一个劲地在易辉身上乱蹭,嘴巴也不老实地在易辉的脖子处乱啃。
易辉觉得这一瞬间,头都大成了两个了。
第六十五章
客厅里,孙母低着头,紧紧攥着孙韶的手,坐在沙发上。而孙韶则横躺在孙母空出来的沙发上,睡得正酣,丝毫感知不到客厅里凝重的氛围。
易辉端坐在孙母身边,就在刚刚,他已经将自己和孙韶之间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全部告知于孙母了,当然,在叙述的过程中,易辉将能拦的责任全部拦在了自己身上。
孙母捏着孙韶的手,嘴唇还在颤动着,但是比之刚刚在门外时的震撼,已经好了很多,晾了易辉近十分钟后,孙母才沙哑地开口道:
“怎么、怎么就这样了呢?我应该再早一点发现的,早点也许就不会到今天这地步了,我其实早就有点觉得不对劲,但我、我从来没敢深想……”
易辉看孙母那自责的样子,心里也跟刀子割得一样难受,而他知道,那个现在还睡得像个孩子一样的小勺会在明天早上比他更难熬,一想到这,易辉便再次提起劲儿,走到孙母面前蹲了下去,双手将孙母和小勺交握的手给包裹在一起。
“妈——”易辉认真地与孙母对视,“这事不怪你,我跟小勺……这是天生的,跟谁都没关系,真要怪,那就只能怪我,是我主动招惹的小勺的。但我自己谁都不怪,甚至,我还感谢老天,是他让我变成这样的,但如果我不是这样的,我就遇不到小勺了,也遇不到您这样一位好妈妈了。”
孙母看着易辉的眼睛,眼底已经有了泪花在打转,越看越觉得无法与易辉直视,她心底其实明白着,这种事情,不管男女,都要讲究个你情我愿,谁还真能强迫了谁吗?
只是易辉的眼神太诚挚了,诚挚到孙母有一瞬间的恍惚,想起自己曾经说易辉如果是个女的,就让小勺娶回家的那件事情来。但是、但是,易辉终究是个男的啊,这在她看来,本来就不是一件对的事情。
“我……妈不怪你,妈知道这种事情,小勺肯定有责任。但是、但是……”但是了半天,后半段话,孙母迎着易辉的眼睛,说不出口,她微微转开脸,避着易辉的视线轻声道,“等小勺酒醒了,我带他回家去,你……你以后别再找他了,成不?你们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各自娶妻生子过日子,你们俩都还是我儿子……”
咯噔一声,易辉蹲姿便跪姿,膝盖重重垂在地板上,孙母怔了怔,话说不下去,噎在那里,眼睛睁得老大,里面都是惶恐和无措,同时隐隐有一些痛楚和怜惜。
她从来没敢想自己有一天会面对这样的情况,和易辉相处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是她一早就真的打心眼里将易辉当成了自己的半个儿子。而现在,她的两个儿子居然搞到了一起?!
两个男人在一起的事情,她这段时间总是若有似无地听罗美玲那闺女提及过几次,但她从没往心里去,也是上次在年前回老公寓后,听郝会计无意识地随便那么一提,说他家小勺和她干儿子易辉感情还真不错,才影影绰绰地起了一点怪异的心思。
但是,一番若有似无的打探之后,孙母又觉得应该没什么,但是却没想到,今天去自家儿子看他,结果被告知,孙韶除了开学头两天,基本就不在宿舍歇夜。
孙母这才觉得事情好像有点不妙,想都没多想,她便拎着保温桶到了易辉的公寓门口,可是敲了半天门,都没人应。
本来孙母觉得自己这么想东想西不靠谱,本想这次就算了,反正也不赶巧,两个孩子,一个都没遇上,干脆下次再来看看他们好了,但是脚却像生了根一样,怎么也挪不动,最后便等在了易辉的公寓门前,直到刚刚,电梯门开的一瞬间,伴随着保温桶的跌落,孙母觉得自己心里有个关于信念的东西,也被两个孩子的行为敲成了碎片。
她是真的对两个孩子的现状和举动感到一种未知的惶恐和无措,她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告诉她,一定要怎么怎么做才是正确的,但是当易辉这么重重地跪在自己面前后,那个声音又变成了无措的尖啸。
易辉跪在那里后,一言不发地静默了良久,才低哑着嗓子开口道:“妈,这个要求,我做不到,您要不高兴,您打我骂我都行,别让我跟小勺分开。我真的觉得,这辈子遇到小勺,是我这么多年来,最幸运的事情了……”
孙母张张嘴,心里本能地就想反驳,不管你说得多好听,男人跟男人,你跟小勺,这些其实都是不对的,但是一张嘴,眼睛就对上了易辉的眼睛,易辉的眼眶已经泛起了红血丝,眼底赤色的一片执着和坚决,顿时,孙母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径自捏紧了孙韶的手掌,坐在沙发里不说话。
气氛陷入一种怪异的僵持中,易辉跪在那里不起身,孙母则将头埋得更低不去看他,孙韶依旧睡得天昏地暗,三人在这小小的客厅里,像是被时间凝塑的雕像一样,以一种扭曲、僵硬而又痛苦的姿势摆在客厅里。
时间滑到后半夜后,孙韶被自己的尿憋醒,迷迷瞪瞪地揉着脑袋起身,一起身,就发现自己的手被人攥着,而易辉则跪在自己面前,他惊了一跳,酒意当即醒了五六成,再转头一看旁边正坐着自家老娘,当即酒意便全部从脑子里散了出去,他正经做好,便问道:“这是怎么了?”
易辉和孙母齐齐扭头过来看着孙韶,却不发一言,或者说,都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孙韶看着两人的表情,心里打起了鼓,摸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状况,屋子里现在很黑,灯都没点,只有窗外的点点星光透着阳台上的落地大窗子撒进来,黑暗里,孙韶只能看到自己身边和身前两个人黑乎乎的身影,和模糊的脸庞。
良久,孙母忽而道:“小勺,跟妈回家吧,以后别再来这里了,也别再见……阿易了,好不好?”
轰地一下,孙韶就觉得自己脑中有一口大钟撞响了,而且就响在他的耳边,让他出现了瞬时性耳鸣,他抱着嗡嗡地脑袋,看了看跪在那里,像是古代等候判决的犯人一样面无表情的易辉,顿时,心里一阵绞痛,想也没想,孙韶也跪到了易辉的身旁,凄厉地喊道:“妈——”
一看孙韶也这幅样子,孙母终于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失声捂着脸哭了起来,“这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了哟……”
孙韶跪在那里,听着孙母的抽泣声,心里难受地像被人拿钝刀子一刀一刀割过去一样,但他却知道,此时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因为,母亲想要他做的,他做不到。
违心的事情,并没有想象中的难做,这一点孙韶是知道的,但只要一想,违心的事情是要对现在正跪在他身边的男人做,孙韶就觉得心口处被什么利器豁开了一个大口子,冷风嗖嗖地直往里面灌。
所以,最后,孙韶只能无能地默默跪在那里,任由养了自己这么多年的母亲,通过哭泣去发泄负面情绪。
一夜折腾,先是来来回回奔走找小勺,后又等两个孩子等了大半夜,到最后,又被两人的事情这么一惊一吓,孙母的体力早就有些不支,于是哭着哭着,便昏了过去,吓得孙韶和易辉两人以为他们把自家的老娘给气倒了,当即两人就开着车,将孙母送到了医院急诊室。
全身检查一做,确定孙母是因为情绪起伏太大,而体力又不够才昏倒的后,两人才松了口气,这时,天际已经泛白,一整夜已经耗掉了。
孙韶和易辉瘫坐在病床两边的椅子上,无声地对视着。
许久之后,易辉神色黯然,嗓音低哑地开口道:“……你,不会离开我的,对吧?”
孙韶窒了一下,试图露出一个笑容安抚易辉,但嘴角这一刻重得像挂了铅块一样,最后,他只能坚定地对易辉摇头,“死也不会,除非你先撇开了我。”
易辉这才露出点笑意,只是眼光触及孙母的时候,又变得消沉起来,孙韶目光也不由投到躺在病床上的母亲,脑仁里一阵阵地抽着疼。
他曾经设想过不下于一百种出柜的方式,却从没有想过会是这一种,他甚至都为自己的出柜划定了五年计划,第二个五年计划等种种,但最终却全权夭折在摇篮里。
孙母这一睡,便一直睡到傍晚五点左右才醒来,她醒得时候,只有孙韶趴在她的床边陪着她,孙母当即鼻子一酸,想起孙韶八岁那年,自己也是生了场重病,被邻居送到医院后,也是当时小豆丁一样的孙韶跟前跟后照顾自己,小孩子最容易乏,两天一做,便经常累得在自己的病床便打瞌睡,但却从来不抱怨。
那时,她就想,自己家小勺是多好的孩子啊,这样的孩子,偏偏命苦,投胎投到了自己的肚子里。而现在,好不容易,好像所有的事情都朝着好的地方发展了,但是这孩子又喜欢上了男人,这以后日子怎么往下走啊……
想到这里,孙母忽然抹了抹眼,眼底飘过一些坚韧,她伸手将孙韶给弄醒,问他易辉去哪了。
孙韶看孙母一醒来就主动提及易辉,脑子里飞速地转了转,做出了些猜测,当即,脸上的高兴便掩藏不住。
孙韶老实地道:“医生本来说,如果你今天晚上之前醒不过来,最好能再住院观察几天,他就出去给你买住院要用的东西了。”
孙母听了,当场便掀了被子,“正好,你现在跟我回家。”
“妈——”孙韶怔住。
孙母恶狠狠地盯住了孙韶,“你还叫我一声妈,就跟我回家,除非你以后再也不认我这个妈了。”
孙母这难得的决绝和气势一下震住了孙韶,等孙韶回神时,他已经跟孙母坐在了回家的出租车上,他呆愣了一下,立即想起来要给易辉发短信,结果手机才一掏出来,就被孙母夺了过去。
孙韶看着孙母这从来没有展示过的强势和霸道,有些怔愣,随后却也明白,孙母这一天一夜的转变,其实都是源自于他。
顿时,心里的愧疚排山倒海式地压倒了他,让他无法硬气而直挺挺地挺着胸膛昂着头颅对自己母亲说“不”。
父母与子女,从来就不是一场简单的敌我战斗。
最终,孙韶还是在孙母的强势和哀求中,颓丧地妥协,被无形的锁链禁锢在老公寓楼里。那天,孙韶和孙母前脚回到家,易辉后脚就跟了上来,但是孙母还是赶在易辉前将大门狠狠地拍上,孙韶也只能趁着门关上的那一刹那,以口型对易辉道:“别担心……”
之后的近一个星期里,孙母替孙韶用电话给他请了假,每日每夜地找着机会,拉着孙韶谈心,探寻问题的根源。甚至无师自通地知道了心理学上的一些东西,最后还对孙韶提出,给他找个心理医生治疗一番,他的问题其实就是一种心理疾病,是能治好的。
只短短几天,孙母就迅速地消瘦了下去,脸上也带上了浓厚得化不开的沉郁,看着这样的孙母,孙韶也越来越说不出什么话来,越来越多的话,都堵在了嗓子眼里,上不上,下不下的。
基本孙母说什么,他都开始慢慢地以“嗯”回应,只有当孙母说道“和阿易永远断了吧,当是我这个做妈的不厚道,是我们家对不起他”时,他才钝钝地抬头看一眼孙母,然后闷不吭声地狠命摇头。
而其实,孙韶自己所不知道的是,就在他看孙母消瘦的同时,他自己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神情越来越恍惚,有时候和孙母说着话,忽然就走了神,问他想什么,永远是摇头。
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的孙母也越来越焦躁,在这过程中,不断加重她的焦躁情绪的,还有楼下守着的另一个。
易辉自那天和孙韶被孙母隔开后,也几乎没日没夜地守在了楼下,每天都要在孙母经过的路上远远看着孙母,也不上前,就远远地看着,像是荒野上寻求同伴和认可的孤兽,晚上大半时间都是歇在车子里,他手里店面的事情,基本都撇在了一边。
几天下来,易辉也以一种非常态的速度,变得越来越胡子拉碴,身形憔悴起来。
孙母在两个孩子的现状,和自己的担忧以及多年来的传统挂念里不断摇摆,她忽然有些怀疑自己做得到底对不对,她这么做到底为了什么?
就在两个月前,她还是一个有着两个孝顺儿子,事业发出第二春的幸运幸福的小老太,为什么几乎短短几天,她和她的两个儿子都像掉进了地狱里一样呢?
到底是哪里出了粗?
终于,在四月的一天早晨,孙母一声招呼都没打地,就消失在家中。
孙韶躺在床上睁眼后,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像往日一样叫他起床的孙母,这才觉得不对劲,爬起来后,将屋子里里外外转了一遍都没看到孙母后,孙韶才惊觉自家老娘不见了,当场,他就慌了。
孙母这几天看他看得很严,因为易辉就在楼下,日以继夜地守着,等着,只等什么时候,孙母待见他了,他就能上来和孙韶见面了。所以孙母不管是外出买菜还是下楼办事儿,一准儿都是提前打招呼,并连声威逼利诱孙韶决不能下楼,也不能开门放易辉进来,更绝的是,她有时还找了对门的小宝给她当耳报神。
但今天,孙母居然什么都没说,甚至连早饭都没做,就消失在家里。
孙韶甚至不敢往下细想,穿着拖鞋就冲出了门,到了楼下的时候,一眼看到停在附近的自由客,立即跑过去,敲醒了睡在里面的易辉。
易辉睁眼看终于看到了孙韶,先是一喜,但随后看到孙韶表情不对,便立即摇下车窗问他:“怎么了?”
“我妈不见了?”
“不见了?什么叫不见了?”易辉也是一惊,立刻打开车门下了车。
第六十六章
孙母在与孙韶和易辉僵持了近一个星期后,突然从家中消失,吓得孙韶当场跑出去找了易辉,两人匆匆一合计,便将孙母最有可能去的几个地方给找了一遍,结果还是连个影子都没发现,最后两人觉得这样不是办法,孙母这两天态度其实已经有些摇摆,今早之所以招呼都不打,人就不见了影子,肯定是有什么两人没想到的原因。
当下,孙韶和易辉坐下来,逼着自己冷静地去想孙母到底去哪了?又做什么去了?
想了半天,孙韶脑中忽然一个激灵,人就直挺挺地站了起来——会不会去他老爹的墓地那儿了?
孙母和孙父是自由恋爱认识的,这在他们那个时代,也算是一件时髦事儿,而且,孙父家里本来是看不上孙母的,总觉得孙母命不好,年纪轻轻,家里人就走得差不多了,就只剩她和她的老母亲了。
这在当时,如果是个男人,人家也许还会夸赞一句,脊梁骨能撑起一个家,是条汉子,但放在女人身上,异样的眼光总是多过认可与夸赞,而孙母的老母亲还在孙母跟孙父谈恋爱的档口,一个老毛病犯了,没挺住,人就走了。
孙父家里的人就愈发不同意他俩在一起了,但孙父却执意娶了孙母,因为孙父违背了家里人的意愿,几乎是一结婚,两人就被赶出了家门。
那时,孙父连个像样的落脚处都无法提供给孙母,只急匆匆地找人借了不少月子钱,在离自己家里人远远的村子的另一头,起了间小瓦房。
两人便在那简陋的小瓦房里开始了新生活,但时日一久,孙父就发现,只在农村里瞎忙活,别说过好日子,就是起房子借得月子钱,大概一辈子都还不上。所以,孙父便毅然决然地带着孙母踏上了去城市打拼的道路。
孙父比起同龄人来说,骨子里其实有一种非常大胆的野望,看到一步多半就能想到五步六步以后的事情,于是没几年,孙父在城里也算闯荡出了点模样,买了城里的房子,跟孙母和孙韶一起定居在城里了。
但好景不长,就在孙父手里的小生意一点点要变得红火的时候,孙父却突然病倒了,并且一病不起,就这么去了。
从孙父病倒到孙父最终含恨而终,前后战线拉了快两年,这两年中,孙母早期被生活磨练出来的坚韧性子便一点点地显了出来,自始自终,孙母从没有抱怨过自己的命,也没有抱怨过孙父,每天都奔西走,一边操持孙父手里的小生意,一边照顾孙韶,还一边帮孙父寻医问药。
只是孙母终究不是做小生意的料,而且孙父的病越到后期越费钱,生意上的周转资金基本被抽干了,生意便就那么倒了。但是孙父的病还是要大把大把地往里头投钱,孙母便开始朝身边的人借钱。
借到孙父的家人那边时,居然只有两个老人家拿了点自己的棺材本出来,其余,诸如孙父的兄弟姐妹和亲戚朋友不但没有一个伸出援助之手,还一个个开始以讹传讹地说果然孙母的命不好,先是克死了自己屋里人,现在又克到了孙父,如果他们伸了手,以后肯定也要受到孙母连累了。
到最后,反而是他们的邻居帮着筹了点钱。但这些,孙母却从来没有跟孙父说过,每天只让他安心养病。
直到最后,孙父走得时候,孙母还笑中带泪地跟他说:“你别怕,也不用担心,只是你走了,一定要走慢点,等我把小勺好好养大了,我就去陪你……下辈子,我还是要跟你的。”
所以,如果孙母平常去过的地方都不在的话,孙韶能想到的,也就只剩这个地方了。因为,前几天清明节的时候,孙母为了孙韶和易辉的事情,根本没顾上去看看孙父,这在以往,是绝对不会有的事情。
孙韶把自己想到的这些一说,易辉也不耽误,抄起钥匙拉着孙韶就往往楼下跑,下楼后开了车便往孙韶父亲葬的那个墓地去了。
两人到墓地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除了入口处的守墓人住的地方还有点光亮外,整个墓地黑漆漆的,没丁点亮堂的地方。
两人看这情形,不由面面相觑了一下——这么晚了,孙母难道真的还留在这里面?
就是两个自诩胆子肥壮的大男人,一想到要走这里面穿过一圈,到孙父的墓地那里去找人,也不禁有些胆颤,更何况孙母呢?
孙韶几乎只要一想到,孙母此刻可能正在这黑漆漆的墓地里,抱着孙父的墓碑哭诉,心里就一阵绞痛,当下,他也不多说什么,埋着头就往里面冲,易辉紧跟在他身后。
十分钟的路程,两人硬是花了不到三分钟就跑到了,结果到孙父的墓前一看,两人就傻住了——居然没人?!
孙韶当场就懵了,在来这之前,他几乎就已经认定,自家老娘一定是跑这儿来了,不管是哭诉还是想找点寄托,孙母应该也只有这里可以来了才对。
一旁的易辉则掏出手机,弄亮了,照了照四周,确定确实没有人之后,才蹲下身子,这一下蹲,就看到孙父的墓前其实是有人来过了,墓前摆着一束还挺新鲜的花,周围还飘着点若有似无的酒味儿,肯定是今天刚有人来祭扫过,不然这酒味应该早就挥发了才对。
易辉将自己观察所得全部告知孙韶,然后推测:“妈是不是祭扫完,现在已经回去了,刚好和我们错开了?”
孙韶一想,确实有这可能性,便拉着易辉又往家跑,结果回家一看,屋子里还是空荡荡的,别说孙母了,连孙母的一根头发丝儿都没看到。
孙韶绷了一天的神经有点趋于崩溃,早先,他还能尽量把事情往好的方向想,比如孙母已经有点动摇了,也许去跟父亲絮叨絮叨就能想开一点,也不要求她态度立即就来个三百六十度的大转变,但是只要看开了,理解了,慢慢地,总能都好起来。
但现在,孙母消失已经快一天一夜了,而他却一点对方的消息都没有,容不得他开始胡乱猜想。
易辉在旁边看到孙韶煞白着脸的样子,心里也不禁心疼得很,坐在沙发上,将孙韶搂在怀里不停地低声抚慰,也尽量挑好的可能猜测给孙韶听,两人在客厅里静坐了一夜,直到第二天破晓的时候,孙韶才因为易辉催眠一样话语,浑浑噩噩地眯了过去。
易辉低头看着孙韶白煞煞的脸色,心里也十分不是滋味儿,想了半天,还是掏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
电话一接通,他就道:“帮我找个人。”
“谁?”
“小勺的母亲,我干妈。”
“……”电话那头静默了一会儿,像是猜到他这边出了什么事儿一样,爽利地就应道:“半天时间。”
“得……尽快点,哥。”易辉道,声音满是一种低落和无奈,有些像回到了在孤儿院和易煜相伴的那个时光。
“……知道了。”电话那头道,“也就这种时候才肯乖乖叫哥了,这事儿你应该一早就打电话给我,两个小时,等着。”
易辉一挂电话,孙韶忽然就从迷瞪的状态里惊醒,坐了起来,看着易辉便急切地道:“谁?谁打电话?是我妈吗?”
易辉摇头,“不是,我给大哥打了电话,他说等两个小时,他帮我们找人。”
两个小时对此刻的孙韶来说差不多跟两年一样难熬,好不容易两个小时过了,易辉的电话也响了起来,易辉接了电话,怔了一下后,便应了一声,挂了电话就对孙韶道:“大哥叫我们下去,他人在楼下。”
“楼下?”孙韶脑子有些发懵,但是也顾不得去想易煜怎么知道他们在哪以及他家在哪这些琐事了,拉着易辉就跑下了楼,果不其然在易辉的自由客旁边看到一辆很低调的黑色房车,孙韶和易辉走过去,车窗就摇了下来,副驾驶座上的易煜咬着烟蒂对两人抬了抬下颚:“上车。”
“去哪?”孙韶下意识便问。
“小孙庄。”
“我妈在那儿?”孙韶惊讶地声音瞬间拔高了几度。
不怪孙韶惊讶,小孙庄其实就是孙母和孙父的祖籍所在,但是因为在孙父的事情上,小孙庄里的人不但没有伸出援助之手,还落井下石之后,孙母就再也没带孙韶回去过,就是孙父的两个长辈先后离世的时候,孙母也只是托人带了重重的帛金,可现在,孙母居然在小孙庄里?
在孙韶讶异的时候,易辉已经拉着孙韶坐进了易煜的车里,两人并排坐在了后座。
“大哥你也跟我们一起去?”孙韶回神后,看着不断向前驶进的车子,有些诧异。
易煜弹了弹烟灰道:“事情都成这样了,没有家长跟着怎么成?”
易煜话头一出,孙韶便不由自主地和易辉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些无奈和难堪,两人加起来都快六十的人了,到了这种时候居然被当孩子了。
孙韶清了清嗓子准备反驳,易煜从后视镜里笑着和孙韶对视:“一般孩子都喜欢强调自己不是孩子了。”
孙韶:“……”话全堵住了。
易煜受用地笑了起来,看着很乐的样子,易辉也跟着很郁闷,抿了抿唇,不吱声,自家老哥这欺负人的习惯,大概从他出生起就养成了。
在所有人都陷入自己心思里的时候,只有安安静静地给易煜开车的司机小哥,乘机瞟了一眼易煜和后座的易辉和孙韶,眼中飘过一些羡慕,同时也有些担心,最后变成一种深沉的沉思。
车子一直在路上,朝着小孙庄行进着。
但小孙庄这样一个地方,孙韶却是从没去过的。只在孙母提及孙父的时候,听她说过几回,但很多时候也都是一带而过。
听过,所以他根本不知道路有多远,几乎每隔十多分钟就要问一问开车的司机小哥,还有多久。一遍又一遍的,直到易煜快忍不住要发飙的时候,小孙庄终于到了。
小孙庄离h市其实不断定远,开车的话,半天光景也就到了。
而且看得出来,小孙庄这两年发展也不错,一路开来,基本没有坑坑洼洼的乡道,路修得有款又平,村子里很多人家都起了小洋楼,不少人家还配备了不错的小轿车,这么一衬,反倒显得孙韶他们坐得这辆车特别不起眼。
这也直接导致他们开进小孙庄里,半天都找不到个人打听一下情况,最终还是死机小哥下车去打听的情况。
五分钟后,孙韶终于在这些光鲜亮丽的小洋楼里,看到了一间岌岌可危的小瓦房。而他挂念了快两天的孙母正在这间小瓦房里忙进忙出。
孙韶一下车,就扑到孙母身边,搂住孙母便道:“妈——”
孙母狠狠愣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她一边拍着孙韶,一边平静地看向始终跟在自家儿子身边的易辉。
母子两人相聚之后,说了没两句,孙母便对孙韶道:“都进来说吧,我好多年没回来了,人家本来就看着稀奇的很,现在这么一闹,估计没一会儿,门口要围满人了。”
易煜易辉和孙韶先后跟着孙母进去,司机小哥则很自觉自杵在了门口当门神。
一进门,跟在孙母身后的三人就忍不住对屋子里的情形皱眉,屋子本来就陈旧,而且这么多年都没住过人,没人收拾没人包养的,一股子阴湿潮气不说,里面的各种物件也十分老旧,很多都被腐蚀的不像样子了。
孙母对三人的神情视而不见,找了几个凳子,招呼着众人坐下,坐下后,孙母便看向了易煜。
易煜也不含糊,立即就自我介绍道:“我是阿辉的大哥。”
孙母点了点头,然后淡淡地道:“阿易以前都跟我说他是孤儿。”
言下之意,以前所做种种难道都是欺骗。
孙韶心里顿时有些紧张,易辉脸上也滑过无奈,只有易煜,笑得风轻云淡,“因为我不是个好哥哥,为了自己发大财,撇下他十几年,这么多年,他过得可不就像孤儿一样。”
“哥!”易辉蹙眉。
易煜对他摆手,“阿姨,我今天来,其实就是想跟你把他俩的事情给办了,两个孩子被这么东折腾一下,西折腾一下,早晚得出大事儿。”
孙母慢吞吞地瞥他一眼,不应声,只转头看向孙韶和易辉,眼中还是有些不能接受,但却强自压抑住了,她望了望四周的墙壁,才慢吞吞地道:“我昨天去看你爸了,你爸告诉我,让我回来这里看看。”
易辉有些怔愣,和易煜一起诧异地看向孙韶——你爸还能给你妈说话呢?
要不是这档口实在不适合翻白眼,孙韶真想狠狠送这两兄弟一个白眼——这自然是孙母自己理解的,有时候一阵风,或者落下一个什么叶子,孙母都能把这些当成孙父在向她传达心意,真当孙母有什么困惑的时候,就会到孙韶父亲的坟头去扔硬币。
孙母对三人的小动作视而不见,继续慢悠悠地说:“我开始还不明白,他让我到这来是为的什么,但是当我走进这屋子的时候,我就想起了,我当年跟你爸的时候,那时候,我们可是什么都没有,他家里人还全部都一门心思想拆开我们,可是我们还是垒起了这个小房子,终于有了遮风避雨的屋檐,可以好好过日子了……”
孙韶和易辉听孙母说起过去的故事,一时还有些反应不及,但易煜却一耳朵就听明白了里面的意思。
孙母和孙父当年也是不受到大家认可的,最后还是冲破重重阻碍在一起了,看孙母现在回忆这口气,应该还是一段颇为甜蜜的回忆。
以古观今,孙韶和易辉现在的情形虽然不是十足十地与孙母和孙父的相像,但从某些层面来说,却还是有共通之处的。
孙母说这故事,心里差不多已经松动了。
孙母絮絮叨叨说了将近半个小时的故事,然后才慢慢地停了下来。
听到后来,孙韶和易辉也都有些明白过来了,虽然孙母从头到尾没说他俩的任何事,但孙母话里话外的意思却已经透了出来,正当两人脸上忍不住开始挂上欣喜的表情的时候,易煜却忽然踢了两人一脚:“你俩先出去,我有话跟阿姨说。”
易辉和孙韶齐刷刷地看向他——都这节骨眼了,大哥,你掺和什么劲儿?
易煜被两人给气笑了——还真是关心则乱,没见孙母一直絮絮叨叨只说自己和孙父的曾经,却决口不提孙韶和易辉的现在吗?孙母心里确实有些松动,但还是差了最后那么一点,而那层纸,还是要个懂内情的人来捅破。
最终,在孙母的默许下,孙韶和易辉还是被赶了出去,两人和司机小哥在外面大眼瞪小眼,瞪了足足一个小时后,易煜才伸着懒腰走出来,懒洋洋地道:“成了?”
“什么成了?”孙韶和易辉不禁齐声问道。
“你们说呢?”易煜被两人逗乐了。
而事情到底算不算成了,事后,孙韶还真说不好。
当晚几人便接着孙母从小孙庄赶回了h市,也不知道易煜在屋子里到底跟孙母说了些什么,孙母已然不再排斥孙韶和易辉之间的那点儿事,但也仅仅是不排斥,要她一下就全盘接受还是有点困难。这就像养了二十多年的儿子,忽然就变闺女了,搁在谁身上,想必都不可能一下就接受。
第2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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