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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6节

    [重生]天生平凡 作者:流水鱼

    第6节

    许若琳看着也有些疲惫,她揉了揉眉,放下了文件,靠在椅子上,看着孙韶道:“说白了,就是寻找热点弄点主题制作个节目。”

    孙韶点头,虽然许若琳说得很含糊,他基本有听没有懂,不过他原意也不是为了这些,他接着问:“那什么算是热点?”

    “大众喜闻乐见的就是热点。”许若琳说,忽而嘲弄的笑了一下,“只是现在的中国我也弄不清大众到底喜闻乐见点什么了?过去吧,不管格调怎么变,还有些底线,现在呢……”

    孙韶也无奈地跟着撇嘴,耸肩道:“也是,现在人口味挺猎奇的,过去相亲还讲究一对一,真诚含蓄,和美能过日子。现在呢,都是集中安排一下午,一个接一个安排了固定的时间,一碰面就是房车工作和钱途,人与人都变成了货物了,也许有一天,这种私人性的东西也能变成舞台上的闹剧,供大众‘喜闻乐见’一番。”

    许若琳一怔,看着孙韶道:“你刚说什么?”

    孙韶眨眨眼,装傻,“喜闻乐见?”

    许若琳连忙摆手,一边皱着眉头想一边低语,“你说,将相亲变成一场闹剧,也是一个热点……也对,现在有些地方台弄些相亲节目还是比较老套,安排人做些游戏交流情感谈谈理想,再你选我我选你,一对一的,如果让这些更‘热闹’点呢?让男女将真实的现实的心里话搬上舞台呢?……”

    孙韶听着许若琳的呢喃,不由眨眼——果然是专业人士,预知性十分敏锐,才稍稍一提,想法就跟雨后春笋一样,冒个不停。

    许若琳因孙韶的一句话,心里胡乱想了一通,越想越觉得心里有了个清晰的轮廓,也越发觉得自己抓住了个新的东西,也许是该自己到了翻身的时候了,等许若琳终于平复了想法,让自己回归平静时,她心里忽而冒出个疑窦——孙韶的那话真的是无心之言?

    “孙韶,你……”许若琳正欲开口,办公室的门又被敲响,其他负责人陆续到了,许若琳未出口的疑问也被打散了,再没想起来过。

    其他负责人显然一早就已经从许若琳口中听到了风声,一进办公室看到孙韶时,脸上神色便不怎么好。

    孙韶一边在心里暗自叹息一边还是带着和煦的笑,缓缓将事情前后说清楚,包括第一次来退赛时的情况,总之,一切归根结底,是他“不识趣”,与节目组没有关系。

    其他几人只暗地里交换了个眼神,脸上阴晴难辨,其中几个立即开口或好话或诱惑地劝孙韶,经过昨天的比赛,轻易放孙韶走的,多半是傻子。

    孙韶只安安静静地将所有人的话都听了一遍,最终还是轻声告诉众人自己的决定不变,除了许若琳,其余人都被孙韶这股倔强劲给气得一个仰倒,但却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几人又是威胁又是利诱又是设想孙韶未来种种美好蓝图的。

    一时间,办公室里呈现双方僵持不下的场面,许若琳几番想开口进入劝导的人中,但想想孙韶自从说要退赛以来的种种表现,再加上他先前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一个引导性话题,让她看到的种种潜在热元素,到口的话反变成了替孙韶说话的意思。

    最终,其余几个负责人脸色阴沉地互视了一眼,又看了看面色沉静如水的许若琳后,便让孙韶先退了出去。

    随后,几人窝在办公室里,又是琢磨又是商量,偶尔间或着还拍了拍桌子,争持了老半天,将近十一点的时候,才重新将孙韶叫进去,递给孙韶一份合约,让孙韶签下。

    孙韶拿到近前,快速地浏览了一遍,心里松了口气——无非就是一些让他保证退赛是他自愿的,同时是用法律的形式杜绝孙韶任何抹黑“中国男声”这一节目的可能性,顺便再压榨压榨他最后的价值。

    签完合同后,孙韶和众人做了最后的寒嘘,便快速地往楼下走,时值正午,外面正是太阳开始毒辣起来的时候,正担心着范旭阳会不会直接被晒蔫了时,孙韶已经走到大门前,看到范旭阳正坐在值班室里和门卫吹着空调喝着凉茶,侃得口水吐沫横飞。

    孙韶失笑,这小子,走到哪朋友交到哪,为他担心还不如回家蒙头睡一觉。

    孙韶走上前,敲了敲门卫的门,范旭阳立即揉了把脸,原本的神采飞扬立即变成了“怨妇”状,很是埋怨孙韶,孙韶无语,上前和气的和门卫打了招呼,一手拖着自己的行李,一手将一个纸箱扔给范旭阳抱着,两人出门打车回孙韶家。

    到家的时候,孙母已经去工厂上班了,两人将东西放了,也没多做逗留,实则也是孙韶家的屋子实在太小,一眼便能望了便,家中也没有能招待客人的,孙韶便揣上自己的银行卡带着范旭阳出门吃饭去了。

    因为只有两个人,又是这么熟的,孙韶也没矫情装大方,直接带着范旭阳去了朝闻面馆,面馆中正赶上吃饭的点,满坑满谷的人,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孙韶咋舌,正准备走的时候,被眼尖的黄毛看到,刺溜儿一下窜到他们面前。

    “诶诶,小帅哥,带朋友来吃面啊!果然够义气,记得照顾我们生意呢!”

    孙韶笑着点头,带范旭阳来,其实确实有点这个意思,上次毕竟欠了对方一个人情。

    黄毛欢喜地摸了摸自己头顶的毛,转脸看向范旭阳,一看便一惊,“诶?你不就是昨晚那个唱中国男声最高票数的人嘛?叫什么来着,噢,对了,范旭阳!!”

    幸而面馆里现在是人声鼎沸,黄毛这声诧异声音也不高,没人注意到,但是孙韶还是一边对黄毛点头,一边说道:“小点声。”

    黄毛一捂嘴,呜呜点头。

    “看你们这里人挺多的,要不,我们去别家吧。”孙韶扫了一眼,基本座无虚席。

    黄毛一急,立即伸手拦住,“诶诶,别走,我们有空位的。”

    孙韶诧异,“有空位啊?”

    黄毛眼珠子转了转,领着两人走到柜台前,挤眉弄眼对贺六使眼色,贺六看着黄毛跟抽了一样的眼睛,伸手一巴掌拍过去,随后才看了看孙韶和范旭阳,笑眯眯地出声招呼道:

    “小哥,来照顾我们生意啊?还带了朋友来。”

    孙韶点头,“嗯,听说还有空位啊?”

    贺六一怔,扭头看黄毛,黄毛捂着后脑勺,指了指上面,“那个,辉哥他们的包厢……”

    孙韶一听辉哥这个称呼,当即一怔,心里莫名生出一些高兴,正准备出声时,就听贺六竖起了眉毛瞪着黄毛咬牙道:“你可长点心吧,上面除了辉哥还有谁,你带不带脑子记啊?”

    黄毛一摸脸,傻笑两声,“六哥,我就是脑门清,我才想着这茬,辉哥和那位见面,哪次不是三句不对头就摔门走人的啊?我算了时间了,最多再两分钟,他们肯定就走了……”

    贺六眉毛一拧,看着就要骂人的样子。

    黄毛立刻缩了缩脖子,咕哝:“本来就是嘛,咱们谁不知道辉哥和那位呀……”

    第二十章

    孙韶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范旭阳也约莫知道对方说得是易辉,正要发问时,就听到啪嗒啪嗒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转瞬,便见到楼梯口疾步走下来一个人,身形高大,套着铁灰色的西装,一身的气势——正是易辉。

    易辉步子很急,一下楼梯就急转,和孙韶他们不期然迎面一遇,孙韶微微仰了脸看他,眼睛眨了眨。

    易辉显然也愣了一下,像是没想到在这里看到他,步子一顿,扫了贺六和黄毛一眼,抿抿唇,没说话,像是顾忌着有旁人,不好听的话不能当面说,但意味深长地瞥了二人一眼。

    贺六皮糙肉厚,硬是顶着装傻的眼神回视过去,黄毛则老实得多,在易辉警告般的眼神里,一个哆嗦,蹿到贺六背后去了。

    楼上又传来了下楼声,易辉立即收回视线,又与孙韶对视了一眼,孙韶眼里还有些怔愣,呆呆的,有些没弄明白当下情况的样子,易辉看他这表情,心里虽还火着 ,但莫名就有几分想笑,他对孙韶匆匆一点头,就出了店,穿过马路,头也不回的走了。

    孙韶也傻愣愣地对易辉点头,待易辉走远了后,黄毛才蹿出来,大神一样膜拜地看了一眼孙韶,“不亏是辉哥的知音,要不是有你在,辉哥肯定得起毛了!”

    “有谁在那傻小子不起毛了?”忽然,楼梯口一个声音插进来。

    众人再次齐刷刷看过去。下来的这个男人,和易辉长得有六七分相像,体型也很像,是那种比一般人要健硕得多的宽榜细腰倒三角的体型,年纪大概在三十五六的样子,脸型也是那种很男人的脸,线条清晰,轮廓分明,只是左边眉毛上有个伤,眉毛缺了个口,连带着那双眼睛看着也给人一种凶神恶煞的感觉。

    孙韶和范旭阳不禁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困惑——那么相像的长相,怎么感觉会差这么多。

    明明和易辉长得有六七分相像,而一双眼睛硬是将两人完全区别开来,两人的眼睛都是北方人那种往里凹的眼,很有神采,也显得十分深邃。

    易辉给人的感觉,大半时候都是一种历经很多事后的无棱角的沉默,大部分时候,内里的包容性很大,旁人一看就知道这即使是一只猛兽,现在也沉睡了,是无害的。

    但现在这位看着像是易辉大哥的人,则一看就是个醒着的猛兽,还是危险性极高的那种,说白了,就是现在一个是良民,一个是强盗的感觉。

    孙韶还注意到,自从这个男人出现后,贺六和黄毛莫名就变得肃严了几分,背都挺得直了点。

    “我问话呢?我家愣小子今天挺乖啊,也没暴走也没揍人,就走了?你们刚刚说,是谁的缘故?”男人掏出口袋里的烟,在手上磕了两下便弹出一根,随口叼上后,他再次出声问道。

    黄毛顿时有了种自己闯祸了的感觉,他磨蹭了两下,才上前说道:“祖哥,刚刚是我说笑的……”

    “哦……说笑啊,那是挺好笑的,你再给我详细说说。”男人眼神如刀一样,阴翳地射过去。

    黄毛当即呼吸顿了一下,贺六在后面悄声叹了口气,将黄毛拉到自己身后去,自己上前为男人点了烟,“大哥,你别跟他一般见识,小毛孩一个,说什么都碎嘴的很,喏,他刚刚在跟那位小哥开玩笑……”

    贺六说着,语气倒是很风轻云淡,“面馆开张那天,那位小哥来捧场,辉哥给他做了一碗面。”

    男人咬着烟挑了挑眉,“能让愣小子出手……点得什么?”

    “草头青丝面。”

    男人显然也怔了一下,再次看了看孙韶,挺平的一个小年轻,也看不出什么特点,但男人收回视线后,却点了点头,“难怪……”

    贺六看男人的表情里没其他意思,反而还有点怀念的样子,才接着道:“可不是,辉哥基本不出手给人做饭做菜我们都知道的,我当时也就是想请辉哥在给后厨指点两下子,谁知道后来辉哥就自己做了,所以阿星才戏称这位小哥是辉哥知音……”

    男人吐出长长一口烟,再次瞄了孙韶一眼,对他们摆摆手,“行了,我走了,下次他再来,记得通知我。”

    贺六和黄毛面面相觑,心里叫苦不迭——经此一役,辉哥能再来吗?

    孙韶和范旭阳也面面相觑,显然,没有比他俩更迷糊的了。

    范旭阳十分自来熟地勾了黄毛的肩,悄声问道:“那人跟辉哥是兄弟吧?亲哥俩吗?那像的。”

    黄毛抖了一下,正欲燃起熊熊八卦之火时,贺六咳了咳,黄毛立即又蔫下去,“你也认识辉哥啊?”

    范旭阳看了看贺六,又看了看孙韶,以眼神问道——现在到底什么情况?

    孙韶挠挠下巴,耸肩——我也不知道。

    “我们在辉哥酒吧里驻唱的。”孙韶解释道。

    “哦。”黄毛点头,“原来都认识,这样吧,先上楼,你们点个面,不然一会上面仅剩的那个包厢也要没了。”

    两人摸着早空了肚子,点头跟着黄毛上了楼,上楼时,范旭阳顺势打听易辉兄弟的事情,但黄毛却不再像先前那样什么都说,只颠三倒四说了两人确实是兄弟,不过现在有点误会,碰面老吵架一类的事情。

    孙韶在一旁摸着下巴听了,看黄毛那副神色也挺为难的样子,便拽了拽范旭阳,心里虽然也有点好奇,但毕竟是别人的私事,他们不过是有点熟,不好什么都打听。

    两人进了包厢,里面已经被服务员收拾过了,空间还挺大,容纳七八个人不成问题,倒听适合朋友间相聚吃个早饭或下午茶的。

    黄毛引着两人坐下后,手一摆,很尽责地给两人介绍着他们这里的特色面食,只是介绍才一半,下面贺六就喊他下去。

    孙韶便对黄毛摆摆手,照着自己记忆里的,快速地点了一份草头青丝面,一份卞塔凉面,两笼荷粉鱼香丸子,一叠紫薯包心蒸糕,然后让黄毛带着单子下去。

    黄毛看孙韶那熟悉的样子,不禁乐呵呵的一笑,“小哥,你上次随便翻一遍菜单将我们店里的菜色都记住啦?”

    孙韶顿了顿,胡乱地点头。

    黄毛立即美滋滋地道:“我就说我们这面食在h市里是独一份的好,行,你们等着,我去后面给你们下单。”

    黄毛下去后,两人倒也没等多久,就有服务员将他们点的食物用大托盘盛着送了上来,除了他们点的东西外,还有很多其他的,都是店里有名的几样特色食物。

    孙韶和范旭阳一愣,正准备说话时,就看黄毛捧着个相机进来说今天这顿老板发话了,由他请了,一定要让两位吃尽兴了。

    孙韶一看这架势立刻猜到了对方心思,想给范旭阳照张相,挂在店里再吸引吸引客户什么的,孙韶单手托着下巴,眨巴着眼,果然,黄毛腼腆地说出想让范旭阳在吃之前留个影,然后贴店里的墙上,弄点红人效应什么的。

    范旭阳起先有些懵,听完这一遭,暗自一琢磨,觉得对方挺看得起自己,自己现在也就是在h市的小众中混了个脸熟,对方就觉得自己以后能红,当下心中豪气一生,便点头同意,先是拍了几张单人的,又想拖着孙韶来几张,被孙韶给推拒了。

    黄毛想给孙韶也拍几张的心愿最后也没能如愿,孙韶本不欲多说太多,但想了想,还是将自己已经退赛,不好太招风头的事情给黄毛说了一遍,黄毛只好惋惜地啧啧哀叹着可惜。

    一时间,孙韶倒被他逗笑了,对方那语气,就跟哀叹音乐界顿时陨落了一个巨星一样。

    三人又扯皮了一会,黄毛见虽然没拍到孙韶的照片,但好歹昨晚票数最高的范旭阳的照片已经到手,也算是完成了贺六的吩咐,当即便也高兴地下楼去了,让孙韶和范旭阳两人慢慢吃。

    等黄毛走了,范旭阳才笑着对孙韶调侃,自从跟在孙韶后面混后,走哪都交好运道,那首《朋友》,昨晚的事,今天的吃白食,孙韶倒是一撇嘴,“别介,明明是我跟在你后面。”

    范旭阳一怔,随即明白孙韶说得是跟着五感乐队唱歌的事情,他正了正神色,停下了筷子,“吃完我们把阿船他们都找出来吧,我有事说。”

    孙韶一怔,而后像是隐约猜到些什么,面露了点诧异。

    范旭阳笑了笑,没再说话,只给赵卓打了电话,让几人下午去他们常去练歌的老地方,然后再跟孙韶一起将满桌子食物填进了肚子里,直吃得撑不下了才停筷。

    两人走得时候,黄毛咧嘴笑得很欢,一边摇着小手一边招呼两人下次还来,贺六也试图挤出一个充满善意和欢迎的笑容,只是显然,他那张脸不适合做这个表情。

    出了面馆,便换成范旭阳领着孙韶乱撞,两人也不坐车,就在街道上七绕八绕,居然绕到了一处大学附近,两人穿过校园的林荫道,到了一处带院子的红砖墙的独立小楼房前,才停下,里面赵卓阿船和许晔都已经到了。

    孙韶惊奇地跟着范旭阳踏进去,左右打量了一圈,几人都在楼下的客厅里站着,看结构,这屋子并不大,可因为太过空荡,倒显得很宽敞的样子。

    这小红楼地处大学校园的东北角,也不知道是校园的产物还是哪个人家待拆迁的房子,墙体都有些斑驳,窗子也是那种旧式的铁质的六格玻璃窗,窗棱上的铁都锈蚀了。

    “这是哪?”孙韶好奇。

    “我家。”一向不喜说话的许晔答道。

    孙韶诧异地睁大了眼,“这么有钱?”

    孙韶这话说得并不假,也不是调侃,能在这个既近大学校园又近市中心的地方有这么一栋红砖小楼,而且还保存到现在都没被拆迁,这其中花掉的钱大概比当时拆迁给得拆迁款还多。

    赵卓等人不经一怔,笑了起来,孙韶自知失言,摸了摸鼻子,不再吭声,倒是许晔漫不经心瞟他一眼,眼里也带着笑,“其实这是我爷爷的老房子。”

    老人家念旧,一度放话,只要他在一天,这房子就不能拆,要拆要平,怎么都得等他死了再说。

    五人凑在一起,就着客厅里唯有的五张木头凳子团团围坐了下来,先聊起了昨晚范旭阳的比赛,众人夸完范旭阳的表演后,又着重将范旭阳那造型狠狠夸了一顿,范旭阳一边得意一边将昨晚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这一说完,其他三人便以惊奇的目光将孙韶给上下扫了一遍,这才想起昨晚孙韶的表现,以及后来电视里说得出意外,不由纷纷关心起到底怎么一回事。

    孙韶看众人此刻才想起他那茬事,心里倒没有什么不快,人与人之间向来有亲疏远近,范旭阳和他们那真的是风风雨雨三四年走过来的兄弟,自己不过是半路加进来的朋友。

    再者,自己也不见得做得比他们更好,就拿今天的事情来说吧,说来,他们相识也有半个多月了,但是除了知道他们的名字,大家在一起唱了十多天的歌,吃过两顿饭外,他对他们也几乎是一无所知,就这,还加上他上辈子的八年时间呢。

    所以刚刚知道这小红楼是许晔家财产时,他才吃了一惊。

    孙韶带着温和的笑,删头去尾,只捡主要情节将他退赛的事情给说了一遍。

    除了一早知道这事的范旭阳,其他三人顿时都露出了复杂的神色,三人盯着孙韶看了又看,最后在孙韶带笑的眼神中微微尴尬地挪开了视线——亏他们平时小勺儿小勺儿喊得亲热,这事居然到现在才知道。

    范旭阳看众人聊得差不多,便提议,大家都四五天没有配合过了,为了晚上不生疏了默契,练会歌。

    众人自然欣然点头,巴不得能甩开这股尴尬,许晔立即带着他们上楼,从楼上搬了一套备用的旧乐器下来。

    老歌只稍练一轮,众人的默契便都回了过来,赵卓想起他们前两天练的新歌,当时范旭阳太忙,没跟上趟,今天正好一起练了,一下午的时间指不定就练出来了,晚上刚好上新歌。

    结果,赵卓这意见才一说出口,范旭阳就拒绝了。

    众人顿时都觉出点不对味儿来,三人刷刷地围住了范旭阳,“怎么了?”

    范旭阳抬眼看了看众人,带着众人重新围着木凳子做下来,沉吟了一会儿,他才开口:“我后面的比赛一场比一场紧,基本完了这一场,就要为下一场做准备,选歌排练彩排再演出,如果顺利的话,大概还要比一个月,这一个月基本空不出时间来唱夜场了……”

    赵卓等三人眨了眨眼,看着他,像是没弄懂范旭阳的意思。

    “我一时也不知道我能走到哪场比赛呢,我想着,那些和我们签协议的酒吧和广场,当初也不是非我们不可,但是在那样的情况中,别人还是选择了五感,我们现在也不能让那些场子专门就着我们,就一直这么空着场,这样下去,咱们的五感早晚得掉下来……”

    “但没你,咱队就没了主唱啊。”阿船有些明白范旭阳的意思。

    范旭阳笑笑,“我又没说我完全不唱了,再者说,你们都不记得最开始时,咱们乐队里是谁主唱来着了?”

    三人脸色唰的一下阴下来,“什么意思?”

    范旭阳知道他们误会了,连忙摆手,“我说你们几个顺带着动动脑,行不?我的意思是说,当初玩乐队的时候,兴城是主唱,后来兴城走了,我们也以为五感乐队绝对完了,但是结果呢,我由吉他手变主唱,不也一路唱过来了吗?”

    “五感乐队一直就只是五感乐队,范旭阳是五感乐队一员,但不代表,五感乐队就只是范旭阳,如果变成这样,这一切就离我们当初预想的走岔了太多了。”范旭阳认真地看向众人。

    三人顿时沉默起来。

    孙韶听着范旭阳难得正经的话语,忽而觉得这样的场合和气氛,他这个临时成员好像并不适合参与,他挪动了一下凳子,捣了捣范旭阳,示意自己先回避一下。

    结果范旭阳却按住了孙韶的肩膀,看着众人道:“这段时间,我肯定没有办法将所有精力都集中到乐队上来,由阿船来做代队长,乐队有什么联络事宜,阿船跟我一起跑了这么久,都知道程序,而主唱……我觉得也有必要再备一个。”

    第二十一章

    “我?”孙韶指着自己,惊愕中有些哭笑不得的感觉。

    范旭阳点头,其他三人则带着复杂的神色看向孙韶,像是早预料到范旭阳会提他来做主唱,但心中又多少有些芥蒂的意思。

    虽然大家处得确实都挺好,之前听闻孙韶在比赛里那么不遗余力的帮范旭阳,自然人品也一定是信得过的,即使,以后,等到原先的吉他手恢复归队时,接受孙韶成为他们真正的新的一员,赵卓阿船他们大概也很情愿。

    但是,这一切的前提,应该都是在相处更久,他们完全做好接受的准备时。

    范旭阳将众人的神色看在眼里,心里有数,但好似并不在意,他只径自点头,“小勺儿的歌,你们也听过几次了,尤其昨晚那场,应该能说明不少东西了。”

    几人互视一眼,都是玩了不少时间的音乐的人了,孙韶的功底到底怎么样,这点还看不出也白混了,于是三人毫不犹豫地点头。

    看着三人点头的样子,范旭阳爽朗一笑,拍手道:“那就这样决定了。”

    四人齐刷刷地扭头看他:“……”决定个毛啊?!这脑回路这么构造的?怎么就跳到这一节了?

    孙韶啼笑皆非地摇头,正准备开口拒绝的时候,阿船和许晔双双看向孙韶,“那先这么定吧。”

    孙韶一怔,不由看向三人,赵卓低着头,看不清表情,阿船和许晔的想法倒是一眼就能看明白,范旭阳近段时间确实不可能日日来唱夜场,但五感乐队也不能因为范旭阳一个,就三不五时总请假,长久以往,再好的人气,人家也懒得在请他们。

    所以,备主唱,是必须要的,与其出去找其他人,自然选择现有的更好。

    孙韶低头想了想,自己昨晚站在舞台上唱歌时的心情还犹在心间回荡,实际上,如果,不做这个备主唱,等到队伍里那个受伤的成员身体好了以后,他的位置也确实尴尬,而且,他也需要这样一份收入。

    其次,自己确实享受音乐里的东西,也确实需要更多唱出口的感觉,这样才能更有利于他去创作。

    再者说,备主唱这个位置倒也确实有他便利的地方,说重要也重要,说不重要,也不重要,有几大的空间和自主性。

    最终他抬头看着范旭阳,眼睛晶亮地笑道:“好。”

    许晔和阿船也松了一口气一样,笑了,赵卓眨着眼,看几人的反应,仰脸想了想,也终于跟着笑,孙韶的想法,也许他们还看不透,但是他最开始本能要拒绝的反应,他们还是看到了的,所以,两人才先开口。

    也许,这就是求人和被求的差异,孙韶事先摆明的不掺和的态度,和那份犹豫,反倒让众人心里原先的那些许芥蒂散去,再者说,他们只是增加了一个成员,虽然这个成员眼看着,以后又会成为队里的灵魂人物,但终究,对乐队来说,还是利大于弊的。

    范旭阳看众人都点了头,心里倒确实一阵快意,而后,又难得摆了认真的表情,将五感乐队先前大家定下的一些规矩,跟孙韶说了一遍,实则也有再次告诫其他人的意思。因为先前孙韶只算是编外的,不好太过要求他,能顶过这几个月就行。范旭阳也不天真,知道自己现在既然把孙韶正式拉进来了,就要对孙韶负责,也要对乐队负责,弄好了,大家都是志同道合的朋友,这个耗费他们极大心血的乐队,也能走得更远一点,弄不好,乐队怎样还是其次,朋友之间出现嫌隙才是最让人后悔莫及的。

    规则其实比较简单,概括起来就两点,第一点无非就是演出和训练时的一些小制度问题,现在除了范旭阳外,其他人显然都没问题,该怎么来就怎么来。

    第二点则有点趣味,就是有话大家敞开门说,不满抱怨当面谈,唱歌上面的分歧感觉都能讲,但是背后不准捅事儿,能唱一首歌也是缘分,缘分就要珍惜。

    孙韶听着,不由点头笑赞,难怪上一世,一个地下乐队在范旭阳手里也能走那么远,要知道,每个城市每个地方,像他们这样的地下乐队,几乎每时每刻都在产生,也每时每刻都在消散,因为最初,这样的乐队,就是因为志同道合集结起来的。

    年轻的人,张扬的心,放肆的态度,既是特点,也是致命点,无规矩不成方圆,不是随便说说的。

    但是上一世,直到他离世前,五感乐队都是在的,只是不常登台了,但是h市里泡这一行的,基本没人不知道这个地下乐队。

    现在看来,原因在这里。将自由与张扬限制在合适的范围里,才是最聪明的做法。

    四人凑在一起,听范旭阳板着脸将那些冷硬的东西说完后,反倒没有了那份别扭劲,当下也就说笑了起来,几人给孙韶普及了一下他们最初组建五感的契机,和中间分分合合走了的和后加入的成员——孙韶这才知道,整个五感,只有范旭阳和当初离开的那个兴城以及赵卓是最初的五感组建者,阿船和许晔都是去年年初的时候相继加入的。

    难怪这两人接受起他这个新成员也更容易点,孙韶一边感概,一边听着他们的乱侃,几人说着乐队的丰功伟绩的同时,也掺一些一路走过来时遇到的一些糗事。

    说着说着,几人的距离无形中又拉近了一些,当下,范旭阳十分有眼见力地提出就让孙韶练那首新歌。四人笑着点头。

    因为四人早先已经就乐器配合过一次,当时默契就不错,只是因为当时将主唱的位置空出来给范旭阳备着,所以没有唱,现在过第一遍时,孙韶为了增加熟练度,依旧没有唱,只和其他三人用乐器过了一遍,范旭阳做一个纯粹的观众在一旁欣赏,听完,就四人的默契而言,他不自禁地点头赞叹。

    第二遍的时候,前奏一过,孙韶开口唱了两句后,后面配合的三人居然先后都出现了微差,孙韶微微侧头看三人,而三人已经完全调适了过来,重新跟上了节奏。

    “刚刚怎么了?”一曲终了,孙韶发问。

    三人面面相觑,阿船摸了摸鼻头,有几分尴尬。

    一旁从头到尾看得透彻的范旭阳倒是拍着孙韶的肩膀大笑起来,“被你的魅力折服了呗,小勺儿。”

    孙韶:“?”

    范旭阳看向其他三人,“有没有原唱?给我听听。”

    阿船点头,翻出手提电脑,开了外音,给范旭阳播放了一遍,才放到一半,范旭阳就示意可以停了,“果然……”

    范旭阳带着点莫名的赞叹,说道:“小勺儿,这首歌,你才一开口,就唱出了自己的东西了,难怪他们三个诧异的一时都相继出了偏差。”

    三人一致点头。

    “是,小勺儿你只看过曲谱,没听过原唱不知道,原唱是女声,男声版的我们还没听人唱过,你三两句一唱,我们就惊了,这唱腔和感觉的把握,实在是太……”阿船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便挠了挠头。

    许晔接口:“惊艳。”

    阿船和赵卓立即连连点头,脸上闪过羡慕嫉妒恨的复杂神色,其实他们几人都是会唱歌的,只是唱得一直不出色,尤其在有范旭阳做对比,任何一首歌,到了范旭阳手里,总能再现一些别样的风采后,他们就知道,想将一首歌模仿得和原唱一模一样确实难,但却不是顶难,能唱出自己的东西,才是真本事。

    但今天,三人终于认识到,唱出自己的东西,并能演绎出毫不输给原版的魅力和惊艳,才是真的绝了。

    至此,三人心中的所有隔膜全部消散,对孙韶能做主唱这件事,除了折服还是折服,人会嫉妒只比你高一个层级的人,但却会仰望甩掉你太多的人。

    范旭阳看着孙韶迷糊中带着点赧然的神色,再看其他三位成员的表情,悄悄扭过去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

    因为感觉异常到位,五人凑在这座小红楼里练了一下午的歌,近晚饭时,众人才收拾齐整,准备一起吃个晚饭,直接去易辉的酒吧,在开唱前消磨一会时间,顺便庆祝范旭阳成功晋级,和五感多了一位实力强劲的队员。

    孙韶趁空给孙母挂了电话,略略说了一下晚上的行程,太过具体的只等回去后再细说,,便和众人一起去了酒吧。

    到达目的地的时候,酒吧才刚刚开业。

    孙韶是第一次和众人从大门处进了店,以往也就知道个店址,每次都是从后门直接进休息室,然后从休息室去登台,酒吧也就一直酒吧酒吧的叫,直到今天,孙韶才知道易辉这家酒吧的名字叫“乱”。

    招牌做得很抽象,果然很符合名字“乱”的特色,就是这个字,不认真瞅上两分钟,基本都认不出来,左下角也有一个野腾马的标志,孙韶经不住猜测,这个标志到底是什么意思?

    因为据他所知,野腾马这个食品连锁,现在还没有开起来。

    “进啊,看什么呢?”范旭阳拍拍孙韶的肩。

    孙韶笑笑,指了指左下角野腾马的标志,“看这个呢。”

    “一个图啊。”范旭阳先是不经意地说,随后一托下巴,“咦,好眼熟。”

    孙韶提醒他,“那天的面馆招牌上也有的。”

    “啊,是了,那天的朝闻面馆上好像也有,唔,我好像还在其他地方见过,好像还不老少……”范旭阳后知后觉地一握拳,声音都兴奋了,“难道都是辉哥的?”

    “什么都是我的?”说话间,两人身后就传来一个声音,正是易辉。

    两人回头,范旭阳脸露尴尬,孙韶则笑眯眯的,异口也不同声地就唤道:“大厨哥/辉哥。”

    易辉点点头,又问了一遍,“刚刚说什么呢?”

    范旭阳指了指上面野腾马的图案,“说这个图形呢,我们在好几家餐饮店的招牌上看到过,再猜是不是都是辉哥你的产业呢。”

    易辉瞄了一眼上面野腾马的图形,脸上倏地闪过一些难辨的情绪,随后,他才开口道:“不是,我没那么大手笔,这个图……谁爱用就用了,我也管不着。你们今天来得特早啊。”

    孙韶微微诧异地看了看易辉,对方脸上虽是无悲无喜的神色,但总莫名让孙韶觉得在意,他想了想,正想开口说什么,被范旭阳打断。

    范旭阳扬着一脸笑,很兴奋地对易辉炫耀起昨晚的赛事和自己与孙韶的表现,正欲大吹特吹一番时,易辉却轻飘飘一个点头,“哦,我看了。”

    范旭阳睁大了眼,满眼不可置信,“辉哥,你也看这节目啊?”

    孙韶也微微诧异地瞥他。

    易辉眼角余光瞄到孙韶的神色,不禁觉得好笑,“昨晚店里没请歌手,直播你们节目的,你们没觉得今天有点不一样吗?”

    范旭阳和孙韶面面相觑,而后迅速扫了一圈周围,意外地看到店门旁居然挂上了他和范旭阳的巨幅海报,旁边还配着标语:“见证新星升起的时刻,你,还不来吗?”

    孙韶汗了一把,无语地瞥向易辉——时刻不忘赚钱的招数。

    易辉摸了摸鼻子,“不是我,是阿城弄的。”

    易辉左右端详了一下封面,又看了看孙韶,暗自稀奇了一把——海报上的人和孙韶真人并不那么相像,海报上画了妆又修过片是一方面,最重要的是,海报中的人的眼神和面前这人并不那么相像。

    三人在门前一致对着两幅巨型海报发了会呆,孙韶是汗颜,易辉是瞎捉摸,范旭阳则有些晕晕乎乎,幸而早先进去的阿船他们看范旭阳和孙韶一直没进来,便又出来,意外地看到易辉,三人也诧异了下。

    易辉倒是可有可无地对三人点点头,然后对孙韶道:“今晚费用算我请,尽管庆祝吧!”

    孙韶一怔,下意识要说什么时,易辉却看着孙韶的眼睛道:“做顺心事,得偿所愿,确实难得,就当我为你庆贺吧。”

    说完,易辉迈着步子先进了酒吧。

    其他三人一头雾水地看孙韶:“什么得偿所愿?辉哥打什么哑谜?”

    孙韶想起对方那晚,陪着自己东拉西扯地打得那一个小时的电话,心中微妙地泛起一阵暖意,但对着范旭阳四人疑惑的神色,孙韶却只摇摇头,敷衍了一下,便与众人一起进了酒吧。

    第二十二章

    孙韶笑着送走不知道第几个小姑娘,悄悄端起自己的杯子,准备再找一个更僻静点的地方挪一挪。

    眼一抬,扫了一圈后,不禁锁在了一个点上,那一处倒确实安静,只是已经被人占了,孙韶站在原地盯着那人看了一会,那人好似察觉,抬头望过来,与孙韶四目相对,看着孙韶泛着苦相的脸,嘴角漾出个笑意。

    孙韶端着杯子迟疑了一下,还是挪着步子往那人那里移过去,走近了后,才发现,这里差不多是整个场里最僻静的角落了,一个卡座,一面靠墙,三面围着高背沙发,只留一个进进出口,但视线却特别好。

    从这里看出去,基本整个酒吧各个角落都能瞅见,但从其他地方看过来,却只有个别角度能注意到这样一个角落。

    “烦了?”易辉玩味地看他。

    孙韶腆着脸摇头头,“也不是,只是这小姑娘们就像雨后的春笋一样,忽然就一茬接一茬地冒出来了,都还没来得及玩,光是解释我昨晚临时到底出什么意外了,以及满足小姑娘们合照加签名的希望了,有些不习惯。”

    这是实话,他两三年没享受过这种待遇了,通常都是做冷板凳的份。

    “那解释清楚了?”易辉笑问。

    孙韶老实地摇头,“退赛的事,我签过约了,只能等主办方宣布,我不能随便说的,就打了个马虎眼,只是现在小姑娘们都很精明,差点被套了出来。”

    “你可以拒绝搭理她们。”易辉提醒。

    孙韶笑道:“为什么拒绝,她们喜欢我的歌啊。”

    易辉怔了一下,看着孙韶笑得晶亮亮的眼睛,心里动了动,挪开视线,缓缓呼出一口气,端起面前的酒瓶子和孙韶碰了一下,“那就应该算是艳福不浅了……”

    孙韶抿了口酒,含含糊糊地嘟囔:“可惜我不喜欢女人……”

    易辉闪了闪神,飞速地转头,眼中有些意外地看向孙韶,却发现孙韶似乎连自己说了什么都毫无所觉,当下眼神微暗,随后不由失笑,对着瓶口灌了口酒下去,起身,“吃饭去,去不?”

    孙韶眼一亮,腼腆地笑着看易辉,“大厨哥亲自出手的?”

    易辉颔首。

    孙韶“唰”地跳起来,将杯子一放,跟在对方身后,以行动表示自己的意愿。

    两人绕过前面拥拥杂杂的人群,路过正坐在一众小年轻中心爽朗笑着的范旭阳,和一旁坐着自顾自聊天的阿船三人,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在五光十色且嘈杂万分的环境里不紧不慢地走着,走着走着,孙韶不自觉地眯眼看前方的易辉。

    前面走着的男人,比自己高了大半个头,宽肩窄腰,走路间,膀子极其自然地甩着,虽然没看出什么大步流星的霸王气,但是那种宽厚,莫名让人觉得安全和……安心。孙韶挠了挠下巴,为自己的想法发窘,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正甩着脑袋呢,易辉若有所觉地一回头,将他的傻相尽收眼底,易辉眼中不经意飘过一抹笑,很顺手地就搙了一把孙韶的脑袋,“脑补什么呢?”

    孙韶囧囧地看了易辉一眼,理了理头发,满脸怨念,虽然顶着个嫩脸,但内里终究不是个娃了——您怎么就搙得那么顺手呢?!

    孙韶这一作态,易辉更觉有了意趣——倒是难得带了点少年人的感觉。

    几次接触下来,易辉起先也只觉得孙韶很多地方都很难得,不满二十的年纪,看样子,也不少衣缺吃,还喜欢玩音乐,多了,易辉不敢说,但是就他冷眼看了这么些年,就是包括范旭阳在内的,也少有孙韶这样的。

    年纪不大,正是意气风发,刺骨泠泠的年纪,别看范旭阳现在也跟泥鳅一样,油滑得成了精,但也都是从跌跌撞撞走过来的。现在有多精,当初就跌得有多重。

    可孙韶确实是这里面的例外。

    第一次见他时,实在是源于他点的那碗草头青丝面,他给做了,转到外面就看到他红着眼眶在吃那碗面,当时他眼底奔涌的东西,很让他熟悉,几年前,或者更久以前,他知道,自己身上也有过这种东西,悲愤无力却又重新凝聚了些自己都说不清的东西。

    当时,易辉心里便像被磨平了头的针戳了一下,不痛不流血,却别有一种异样微妙的感觉,但再见到孙韶时,那些东西好像就消失了,或者说,被完整地收敛到身体的骨骼里去了。

    再次出现在他面前的孙韶是个不骄纵,不漏锋芒,明净,豁达。一双眼,总是漆黑黑的湿漉漉地看人,好像什么都看明白了似的,但却没有那种看透的清冷,还是整天高高兴兴的,脸上带着笑,容易满足于很微小的一些事。

    其他的不敢多说,从他舍了那些他“苦心”研发的菜式,只一味捧场他的家常菜色,吃上一口,就满足地眯眼的神情,确实能看出一二。

    看着这样的孙韶,易辉也觉得给他做些食物投喂一把,就是很顺手的事情。

    他也知道店里前后那些人在后面都编排着什么,无非就是伯牙子期和知音那些,易辉倒不觉得有什么值得多想的。

    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这个挺乖的青年,是真心的喜欢并享受他做出来的食物的,每每看他吃饭那种专注和满足的样子,易辉心里倒是有一种难得的平静。

    这么一想,好像其他什么也没那么重要了,人活着,也不是什么都得追求个二五六的。随后几天,店里也看不到孙韶了,易辉逛后厨的时候,忽然就想起了那天孙韶一边咬着面吃得满嘴油光一边抱怨的事情,鬼使神差的,他就走到后厨摸了食材和锅子做了几样小菜,自己吃完不说,还每样都下意识地留了点,最后想想,做也做了,便包了起来,让人送了过去。

    随后再送第二次,好像就更容易了些,连心里的坎不坎的好像都没了,很顺手地就写了条子托了人,让一定送过去。

    昨晚他在电视上那一唱,一瞬间倒确实有点抹了尘埃,露出珠芒的感觉,别人也许不知道,但是在孙韶低垂着的眼豁然睁开,并被摄像机捕捉到的瞬间,迎着舞台上的灯光,熠熠夺目时,坐在电视机前的易辉,手中捏着的烟蒂被无意识地揉成了瘪瘪的形状。

    之后,他借着去后面抽烟,避开了一会,对着手里的烟发了会呆,也摸不清自己想了些什么的时候,就听到前面阿金说孙韶出意外了,是不是被谁谁给潜规则掉了,一场地区赛初赛,唱得顶好的也就那两三个,其中一个还立马唱完就出意外,谁知道里面闹什么幺蛾子。

    说不上为什么,等易辉回过神时,手里的电话就已经拨通了,对面传来对方中气十足的声音,无形中让他松了口气。

    不该投喂的也投喂了,不该关心也关心了,多事也好,无聊也罢,电话通都通了,易辉也没想过将电话给挂了,两人便漫无目的地乱侃了起来,有一搭没一搭的,好像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但今天再看孙韶时……

    易辉目光忽然暗沉了几分,孙韶看对方搙了自己的毛,还走神,不由伸手去搭对方的手臂:“大厨哥?”

    易辉深吸一口气,回神,深深看了一眼孙韶,继续往前走,“走吧,再拖一会儿,你们不是要上台表演了?”

    孙韶丈二和尚般挠了挠脸颊,耸耸肩又跟了上去。

    两人到了后面的厨房,里面忙碌着的人,匆匆打了声招呼,连多一眼好奇的眼神也没舍得施舍给他俩。

    一而再再而三的,对于这对“知音”组合逛厨房的情形,大家已经见怪不怪了。

    老规矩,易辉问了孙韶要吃什么,但以孙韶大脑中那有限的贫瘠的食物名称储存量,憋了半天,也不知道这么好的机会,点什么吃才叫不亏。

    易辉看他那憋红了脸的小模样,莞尔失笑,也不再追问,径自套了围裙,洗了洗手,挑着当日新鲜的食材看着给他弄。

    孙韶郁闷地趴在一旁的台子上看对方处理食材的样子,古铜色的手臂在食材间翻舞,手臂上的肌肉因为用力的缘故,鼓鼓地绷着袖子,一转身,那双连接腰际线和翘臀的大长腿映入孙韶眼帘。

    长腿被包裹在休闲的卡其色长裤里,正随着主人的动作左右晃动着,棉麻的布料时不时地就贴在了腿上,连着窄腰这么一看,虽然只是个背影,那周身的力度美也十分有存在感。不受控制的,孙韶视线便悄无声息地从对方的宽肩又往下滑了滑。

    一条石斑鱼三下五除二被剃了刺,抹了各种香料,塞进了蒸炉中,一个转身,正准备在抹一把花蛤弄个鲜汤时,易辉的视线不其然与孙韶相撞。

    孙韶既心虚又尴尬地摸了鼻子,一扭头,心里恨不得抽死自己——他刚刚居然对大厨哥起了色心!

    易辉则捏着一只花蛤玩味地盯着只留给他一个后脑勺的孙韶看了一会,目中神色幽谧了几分,却依旧不动声色地转过身去做菜,好半晌,孙韶才整了面色回过头,看到易辉像是没察觉一般,正接着做菜,心里松了一口气。

    等到一素一荤一汤弄好,摆到两人面前吃上了时,易辉才漫不经心地问道:“菜色怎么样?合吃不?”

    孙韶捧着碗,点头啊点头,已经没工夫去回应他了。

    易辉笑,接着问:“那人呢,好看不?”

    孙韶下意识地继续点头,点一半,发现不对劲,张着嘴看他。

    “你刚刚不是在看我吗?”易辉捧着碗,悠闲地戳了一筷子鱼肉,嚼了嚼。

    孙韶困难地将口中的饭菜吞了下去,睁着眼睛看着易辉,脑子一时很懵,随即,看到对方调侃的眼神,和似笑非笑的表情,立即顿悟对方玩笑的心态,当下,心一松,也跟着笑了,“是啊是啊,大厨哥身材刚韧有力,掂起锅子来,简直就是行云流水啊!”

    易辉煞有其事的点头,“看来每天锻炼没白费,好歹博得一声赞。”

    孙韶看对方一本正经的样子,喷笑,点头附和,顺便好奇地探问对方健身的地点和时间,一来一回间,在火气燎人且声响交杂的厨房里,一顿饭吃得到别有意趣。

    在孙韶都没发觉的时候,他已经忘了自己今晚连着两次对易辉冒出一些别样念头的心思,先前因为对易辉生了别样情绪,而有的那些尴尴尬尬的小九子也慢慢消了去,但两人关系却莫名近了很多,又不是他和范旭阳的那种亲近。

    有些事,真的变成了梗,堵在那里,反倒让人想咽,咽不下,想搬,搬不走,但让它悄无声息消融在内膜里,反而会水到渠成。易辉眯着眼看孙韶吃饭时满足的神情,眼中光点跳了跳。

    吃完饭,孙韶捧着自己微凸的小肚腩,和易辉作别,跑到休息室的时候,队里的成员都到了,难得的是罗美玲也在里面,斜坐在沙发上,深v领的玫红色紧身裙让她的好身材展现无遗。

    众人看他吃得满面幸福的样子,不由发笑,借机问了问后厨是不是又添了什么新奇菜式,怎么难得的机会,不见他在前面好好玩,还是尽往厨房钻。

    孙韶笑着打了马虎眼,坐下和一伙人侃起了大山。

    众人坐下稍稍聊了聊,罗美玲就很感兴趣地看着孙韶问:“小勺儿,你歌唱得不错啊,后来出什么意外了?你后面还唱不唱了?”

    孙韶抽了抽嘴角,看了众人一眼——怎么又是这问题?

    大家都眼观鼻鼻观心,都知道不该说的不说这一道理,只看孙韶怎么圆。

    孙韶仰脸看了看天花板,转头看罗美玲的眼睛:“你想听假话吗?”

    罗美玲怔了一下,最后笑着摇头又点头地说:“行啦,我懂了。不过……可惜了!”

    孙韶笑笑,也学对方摇头又点头,“人要有自己的东西,没有的人才可惜,有了的人……”

    闻言,罗美玲盯着孙韶看了一会,笑着说对,人没有执念才是最好的。

    一通乱侃之后,时间便走到了五感乐队登台表演的时候了,五人收拾了一下,往台上一站,灯光一暗再一明,场下忽然爆出雷霆般的欢呼声,震得孙韶他们哑然——这什么情况?

    往日里虽然也热闹,却远远没有今天这种阵势。

    台上五人眯着眼往台下看,好家伙,往常小小的舞台前居然围了几个体格健硕的男人,正维持着几率,不叫台下疯魔了一样的少男少女们往上冲呢。

    这都快赶上个小型歌迷见面会了!

    第二十三章

    台上五人傻愣愣地站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范旭阳一马当先,抄过话筒就和下面的歌迷热情而有矜持地打起了招呼。

    台下歌迷立即捧场地捂着嘴一阵尖叫,有些准备充分的,都举起了电子版,五光十色闪着亮的范旭阳几个大字在下面被左右摇晃起来,孙韶无奈地和其他队员对视了一眼——好嘛,直接变范旭阳歌友会了,估计除了范旭阳,酒吧经理应该也该乐坏了。

    谁想,他这才促狭着范旭阳,下面尖叫完范旭阳名字的观众,立即又爆出了孙韶的名字,孙韶怔了一下,下意识便对下面也露了个温和的笑容,又引来尖叫声一片。

    孙韶心说——梁城这宣传做的,效果也太给力了点吧。

    阿船看看下面尖叫的人群,又看了看台上两个发电机,觉得两方一来一回,电波上下交流的差不多了,便提示性地互相敲击了一下鼓锤,示意他们的表演可以开始了。

    两人立即站回原位,范旭阳冲下面一摆手,台下便是一静,鼓锤清脆地互相敲击了三声,电子琴的声音便响起,五人的演出开始。

    范旭阳做为主唱,抱着立式话筒,声情并茂地唱了几首乐队的拿手曲目,将现场气氛抄到最高点时,话锋一转,说自己需要休息,不唱了。

    场上场下的人被他这突然冒出的话语弄得一愣,随即,在他的解释里,大家反应过来,范旭阳的意思是让孙韶唱。

    下面的歌迷,立即配合地叫着孙韶的名字,让孙韶来唱,孙韶十分无语地在原地呆立了一会,转念一想,反正备主唱是定下来的事情,歌也练了,早唱晚唱都一样,而今天在有范旭阳的情况下唱,也显得他们是配合默契的整体,省得到后期范旭阳不能出席,到时候风风雨雨闹谣言,能折腾死人。

    于是,孙韶也不矫情,上前两步,落落大方地说自己和乐队恰巧新练了一首歌,乘这个场合,献给今天特地来看他看范旭阳看五感乐队的歌迷们。

    歌迷一听这意思,顿时直呼赚到了,大声附和,让孙韶唱。

    范旭阳和其他几人在他身后眼神交流了一番——得,小勺儿这话说的,比我强多了。

    其他人嗤笑他——原来你知道啊,你看你忽悠歌迷的,来来回回就那么几句感动感激感谢的,你看小勺儿一出马,这话说得,无论是艺术性还是实用性,直接甩你七条街不止。

    范旭阳摊手表示自己就这水平,阿船紧接着一阵急鼓,新一轮演奏开始。

    孙韶眯眼往台下看去,一宽眼扫过去,居然就逮着了易辉的身影,他不知什么时候也从后面走出来了,正惬意地单手支着下巴,坐在吧台前往台上看,孙韶这一打眼看过来,倒是和他眼神相撞。

    易辉眯眼笑了笑,像是在说,好好唱啊,唱好了,以后接着投喂。

    孙韶下意识地抽了一口气,对方明明连嘴唇也没开一下,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从对方的表情里解读出了这个意思来。

    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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