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白深渊5·生于死地 作者:DNAX
第18节
“这一天我打了电话,打听朱蒂的下落。鲁伯特先生亲自上门来,把一切都搞得像真的一样。”
“他对你的监视反而成了你欺骗他的手段。”
“我相信他的惊喜万事俱备,朱蒂的忽然失踪虽然有些蹊跷,但似乎也不成问题。他根本不在意谁带走了她,只要我们以假乱真地表现出关切和等待,他就会放心大胆地将计就计,进行他策划已久的死亡游戏。这个计划最方便的一点是,他一定会抢在那个不存在的绑匪之前行动。所以第二天,我们就如愿以偿地收到了欢乐派对的邀请信。听说他真的花了好大一番心思,阁楼上那个假人模特原本应该是朱蒂本人对吧。我每次想到这一点,就会觉得他还是个挺可爱的家伙,说不定还有一点完美主义。”
老人望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说:“看来这场赌局的胜负已经分晓了。”
“还没有。”露比说,“如果你今天把朱蒂送回来,对我来说才叫胜负已见分晓。可是你却拖到几小时前才肯说出那个安全的地方在哪。”
“因为我也对这个游戏产生了兴趣。”老人说,“我也很想知道施乐会杀手和白猎鹰到底谁更胜一筹。如果他们输了,你可能会失去你的妻子和尚未出生的孩子。”
“如果我们赢了。”露比望着他,“施乐会杀手就会从此绝代。”
55神秘之光
万籁俱寂,艾伦已经走到了树丛的尽头,要从这样一片整齐漂亮的花圃中穿过真是件费心费力的事。
他抬头望向高高的别墅外墙,二层露台向外延伸着,是个非常适合攀爬的地方。
麦克给艾伦当作借力的踏板,等后者攀上二层后再把他拉上来。
两个人一起爬进露台,在巨大的落地窗外等待片刻。
房间里的窗帘是放下的,没有任何可以向内窥视的缝隙,整个房子一片死寂。
麦克沿着落地玻璃的底部摸了一遍,发现其中一扇窗没有上锁,滑轨灵活得让人吃惊,推动时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向艾伦做了个多加小心的手势。房间里没有开灯,伸手不见五指。艾伦感到自己的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那一定是块非常昂贵的地毯,珍贵的动物皮毛,巧妙的工匠手艺,现在却被他从花园里带进来的泥土蹭了个够。
他漫步往前走,不是用眼睛而是用其他所有感官去感受房间的气息。
麦克跟着进来,转身拉上窗帘,艾伦摸着黑打开了一盏灯。
灯光很柔和,彩色灯罩上垂下几串水晶,闪闪发光,照亮了这个舒适的卧室。
房间四面墙上贴着缎面墙纸,挂着好几幅画,内容多是人物和风景,有着古典画家丰腴细腻的笔法和浓厚复杂的色彩。艾伦看出这些画价值不菲,相当符合别墅的风格。他在灯光映照下低头看了眼脚下,地板上有一张雪白的地毯,上面布满了漆黑的脚印。
“真抱歉。”他说,不由自主地抬起了脚。
麦克把手指放到嘴边,示意他不要说话,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艾伦关了灯,走向门边,打开门缝向外张望。
一个看起来很像保镖的人从走廊上经过,走向另一个房间。
看来这里并不是空无一人。
艾伦从台灯的灯罩上扯下一串水晶珠,把其中一颗从门缝里扔出去。
小圆球在地板上弹跳着,发出由缓到急的撞击声。那家伙一定是听到了声音,在即将打开房门时回头往艾伦和麦克藏身的房间看了一眼。
艾伦扔了第二颗。
这太可疑了,不禁让人联想到不少恐怖电影里的场景。保镖从怀里掏出手枪,小心翼翼地向他们走来。
艾伦躲在门背后,等到那人推门的一刻,麦克突如其来抓住那只握枪的手把他拖进来,艾伦从后面给了他一下。这家伙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就倒了下去。
他们把他搬到床上,拿走武器,确定他暂时不会醒来就离开了。
这里还有多少人,那个杀手呢?
艾伦和麦克保持安静,沿着走廊往前走。才刚走到半路,从走廊对面的房间里冒出另一个保镖,他仰着头,打着哈欠,睡眼惺忪地走着。
艾伦想冲过去把他一脚踢翻在地,麦克拉住他,打开了身旁的一扇房门。
在没搞清对方的人数之前,他们在暗处有着无上便利,最好保持这种优势,不要搞出太大动静。
“我可以不弄出任何声音就制服他。”艾伦说。
“我相信你可以不发出任何声音制服一头大象,可我也知道你的退路是就算被发现了也可以大干一场。我们最好能在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之前找到朱蒂,把她送到安全的地方。”
“好吧,你说得对,有个大肚子女人在身边确实没办法放心和那家伙决一死战。”
“我们先把这一层好好检查一遍。”
“这房子真是越看越喜欢。”艾伦说,“难怪那么多人想当有钱人。”
“别心急,早点找到朱蒂就能早点结束这件事,然后我们就可以为新家操心了。”
“我很期待。”艾伦凑过去在他嘴唇上轻轻一吻,又觉得意犹未尽多吻了几下。
麦克决定纵容他一分钟,门外的脚步声早就听不到了,亲吻倒计时还剩十秒。
这时房间里的灯忽然亮起来。
他们都吃了一惊,一个熟悉的人影从洗手间走出来,语气不快地问:“抱歉打断一下,请问你们到底还要吻多久才肯去找我?”
朱蒂气势十足地挺着肚子站在他们面前。
“朱蒂!”
“朱蒂。”
两人异口同声地说。
“别用叫我的名字这一套来掩饰你们的羞愧,这又不是捉奸在床,况且你们还是说了要去找我的,不过也太久了吧。”朱蒂说,“我只是想知道你们要在这里磨蹭到什么时候才开始行动?”
“看到你没事太好了。小家伙还好吗?真沉得住气。”艾伦说。
朱蒂瞪着他伸过来的手问:“你想干嘛?”
“我有点想这小家伙了。”
“感谢上帝。”麦克说,“真幸运我们来得及时,你过得好吗?”
“当然。看看这栋房子就知道了。完全不用操心,每天上午十点会有医生来替我检查,孩子非常健康没什么好担心。”
“这一切都是露比的安排?”
“只能说他知道有这么回事。”朱蒂说,“不过看到你们,我又有点不确定了。”
“你不想看到我们?”
“我不想看到你们全副武装,肩上背着枪,穿着防弹衣和迷彩,就差往脸上抹泥巴了。如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你们不会这副模样来找我。”
朱蒂的忧虑不无道理,她对整个事件所知有限,只靠一点暗示和秘密消息的传递不能让一个怀孕中的女人彻底放心。能让她离开家,坐上那个老人的车,这其中对露比的信任起了相当重要的作用。
“不管怎么样,现在我们来了,一切就都结束了。”艾伦说,“我们先把你送到安全点的地方去,这里不久之后有好戏要上演。”
“这里有多少人?”麦克问,他得摸准情况安排路线,朱蒂现在的样子可不适合跟着他们一起东奔西跑。
“我记下了每个露过面的人,保镖有八个人,但不全在这里,他们是轮班的,每次四个,白天和晚上各两个。”
“我们刚才已经弄倒了一个。”艾伦说,“经过走廊的是另一个,等他‘睡着’我们就安全了。另外两个白天工作的保镖在哪?”
“不知道。我没有看到他们离开,可能是在哪个房间里睡觉。”
“他们会限制你的行动吗?我是说如果你想出去,他们会不会拦着你?”
“我能去哪?”朱蒂说,“我是个孕妇,就算他们赶我出去我也不想走,告诉我你们不是开破车来的。”
“是一辆好车。”艾伦说,“我保证,稳得就像停在路边一样。我先去找找刚才那家伙,你们在这里等我。”
“好的。”
朱蒂关了灯,艾伦轻轻打开房门,朝那个保镖走向的走廊尽头的房间而去。到了门外,他先是听到一阵马桶冲水的声音,然后是脚步声和断断续续的电视机声。那家伙一定是在不停换台,晚上的工作好像总也少不了啤酒和电视。艾伦在门外站了一会儿,等电视机里传出稍微大一点的动静时转开门把。里面的人毫无察觉,这对职业杀手来说太简单了,就像进入一个普通人的家里干活一样。没有恼人的警报,没有训练有素的看门狗,没有大批蜂拥而至的打手,也没有任何反抗的可能。这个人坐在椅子上,就像一个深夜失眠的祖母一样毫无防备。
艾伦从后面勒住他的脖子,用了一点恰到好处的力气让他暂时失去知觉。电视里正在播新闻,有一组杰拉德珠宝集团大楼的镜头。看来他们最终还是报了警,警灯在玻璃大厅外闪烁得不亦乐乎。新闻里没有提到是否有人伤亡,艾伦只看到镜头在电梯旁的血迹上一晃而过,大概拍摄者被赶走了。警方又要多一个悬案,猎狐人肖恩·坎宁这次是真的“死”了,成了一个被人遗忘的名字。说不定哪天还能在另一个聚会上遇见。艾伦已经不关心这件事了。
他掩上房门,走回朱蒂和麦克在等他的房间。
这时忽然传来一声喊叫。
艾伦反应飞快地冲进房间,眼前的一幕让他目瞪口呆。
朱蒂捧着肚子跪倒在地板上。不过几分钟时间,她的脸色全变了,紧皱着眉,汗水从额头冒出来,一只手按着腹部,一只手抓着床单。
“千万别是我想的那样。”艾伦开始说服自己不会这么凑巧。
麦克说:“看来我们有一个比对付那家伙更大的麻烦了。”
“怎么办?”
“帮我一把,先把她抬到床上去。”
“你想干什么?”
“她躺着会好很多。”
“没错。然后呢?是不是应该送她去医院?”
“冷静一点。”麦克说,冷静一点不只是对艾伦说也是对自己的要求。这种事可不是谁都能办好,否则就不需要产科医生了。
朱蒂的呼吸越来越急促,疼痛正在加剧。
“我们做不来。”艾伦说,“这里也不是个能够安心生孩子的地方。”
“可现在没办法移动她。”
麦克看到床单已经弄湿了,他们不可能叫救护车,也不可能这副要打仗的模样把她送到医院去。
“朱蒂。”麦克说,“孩子要出生了,等一会儿也许会有点吵,但你什么都不要管,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们都会保证没有任何人能接近这里。”
“他来得真不是时候对吧。”朱蒂吸着气,这种时候,她说话的语气也软化了,“不过我又有点得意,如果他在医院的产床上出生,好像就没那么神气了。”
“他来得正是时候,他注定要在今天出生。”麦克说,“听我说,我刚当上警察的时候,有一次一个孕妇在公路上弄破了羊水。我们发现她时,孩子的脑袋已经露出来。那时我的搭档还是奥斯卡·塞缪尔警官,你记得他吗?”
“当然记得,那个总在我店里闲逛的家伙。”朱蒂的声音很轻,得省着点力气应付马上就要到来的考验。
“当时公路上一个人也没有,救护车要很久才到。我担心极了,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可奥斯卡对我说别紧张,当警察总会遇上一些突发事件,只要想着把眼下的事情做好,不要因为慌张而犯错,一切就会顺利的。”
艾伦觉得这里不需要自己帮忙了。他走出去,关上房门,走到走廊尽头的窗户边。
从这里可以看到外面的花园,巨大的游泳池,茂密的树林,从别墅走到门口就要花上不少时间。
他看见远处有光一闪而过。
艾伦把枪拿在手里,专心致志地望着出现光亮的地方。
他想起一个在圈子里流传很广的故事,是关于某个杀手的隐秘任务。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在讲述这个故事的时候,大家很有默契地把他的名字隐掉了,只称呼他为g。这个g字和他的真名毫无关系,和他的外号也完全不搭界,用这个字母正是要避开那些爱好小道消息的家伙们的悠悠之口。
杀手g在任务进行时潜入了目标家中,主人外出未归,让他得以安心找个地方躲藏起来守株待兔。
夜晚时分,他站在漆黑一片的窗边向外面的马路眺望,等待目标出现。这时,对面树林里的一道光引起了他的注意。
这道光不像火光,也不像灯光,随着夜风改变着形状。
g产生了杀手最不该有的好奇心,他走出了目标的房子,跑向对面,想确认一下那团光的真相。
然而树林里什么都没有,万籁俱寂,一片漆黑。
g满腹疑惑,往回走时却看到目标的车开回了车道。他犹豫片刻,决定等对方睡下之后再进去动手。
就在这时,房子发出一声巨响,车库上方的卧室被炸飞一半,火焰吞掉一切。g目瞪口呆地望着一片火海,刚才他藏身的那个房间已经飞灰烟灭,车库里的汽油和废弃电线引发的意外爆炸和火灾,他却因为追逐树林中可疑的光亮而逃过一劫。
他认为这是命运的安排,神圣之光救了他一命。可他何德何能受到上天眷顾,他从来就是一个冷酷无情的杀手,一个夺人性命的死神,总在阴暗潮湿的夜晚出去办事,或在光线暧昧的酒吧用冰冷的双眼打量四周寻找猎物。天上的主宰却如此宽厚地在危急关头选中他,让他成了一个幸运儿。
要如何报答这片神秘之光?他没有动手就不费吹灰之力完成了任务,警方确认是意外,因为那确实就是意外。
从那天开始,杀手g永远消失了。
艾伦凭借着一丝微弱的好奇心,向露比打听过g的下落。露比不耐烦地给了他一份旅游手册,上面有一段当地教堂的介绍,一位面容慈爱的神父站在那里微笑。
这个世上一定有种不可思议的力量在影响着人们的决定。
艾伦盯着远处那道光,那并不是传说中奇迹般的神秘之光。这道光代表的含义不言而喻,和任何奇迹都没有关系,只是有人在往这里接近。他离开窗边回到房间。朱蒂还在床上折腾,看来这是趟十分漫长的痛苦之旅。麦克在床边帮忙,艾伦说:“出来一下。”
两个人走到门外。
艾伦说:“有人来了。”
“多少人?”
“不知道,但我想人数一定不会少,他就喜欢这样的排场不是吗?这里是比郊外别墅更适合玩游戏的地方。”艾伦看了一眼半开的门缝,为了避免引人注意,房间里没有开灯。“你觉得能够顺利吗?”这是他唯一没把握的事,一切全得看天意。
麦克说:“我们只能尽力而为。外面交给你了。”
“没问题。”艾伦说,“尽管放心。”
他就要离开,麦克叫住他。
“怎么了?”
“没什么。”麦克望着他,目光温暖柔和,“去吧。”
艾伦转身投入了黑暗。
他感到麦克仍在背后望着他,即使他没有在黑暗中见到上帝指引的神秘之光,也永远能够知道属于他的光在哪里。
56秘密
雨又开始下了。
露比走到窗边,拉起会客室的窗帘。
厚重的窗帘似乎有着绝妙的隔音效果,房间里比之前更安静了。
坐在沙发上的人各自有着不同表现,自从那位神秘老人到来后,鲁伯特先生就打定主意当一个聆听者,不发表任何意见。他既可说是这里的客人又可说是整个街区的主人,即使只是坐着不动也没有人会忽视他的存在。纳尔夫·杰拉德坐在鲁伯特先生对面,闭着双眼,似乎在思索什么令人费解的难题。阿利克在玩一枚一块钱的硬币,把它放在手指间来回运送。他有一双聪明的手,用他自己的话说是“连大拇指都不笨”。在这么安静的环境里,这枚小小的硬币一次也没有掉在地上,就像他双手的一部分,一个依赖手指生存的精灵。
和这个会客室最格格不入的恐怕就是狄恩·罗伊了。他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双手好像有点多余,双脚放在地上也不安稳。
十多分钟过去了,他终于鼓起勇气问:“我们在等什么?”
露比说:“谁说我们在等?”
“那我们在干什么?”
“我们在赌。”
可是也没看见扑克和骰子啊。
阿利克在狄恩的腰上戳了一下,得意地举着手里的硬币说:“我有一块钱。”
他们赌的并不是钱。
十点。
露比看着墙上的钟,这是一个不会报时的钟,安静得几乎让人察觉不到它在走动。这个房间里没有会自作主张发出声音的东西,容忍电话的存在已经是他最大的让步。
“其实事情发展到这样的地步也不全是坏事,对不对?”
老人睁开眼睛,目光向露比望去。
“你说什么?”
“我说这也不是坏事。”
老人也看了一眼墙上的钟,问露比:“现在是十点,事情发展到什么地步了?”
“该布置的计划布置得差不多了,该发生的意外也都发生了。”
“特罗西家的人也会有避免不了的意外?”
“是啊,要不然世上怎么会有意外这个词呢?”露比想了想,确实有个他不能控制的意外有可能会发生,但那又不能算是坏事,与其担心倒不如耐心等待。
“如果你不喜欢意外,我们就来聊一点家事吧。”他忽然翻起桌上的一本杂志。狄恩伸长了脖子,他从来没有见过露比无聊的时候翻杂志,好奇心让他暂时忘记了这个会客室里的尴尬气氛。
那是本珠光宝气的奢侈品杂志,露比翻看的时候却不比看那些枯燥的委托资料更感兴趣。
“我一直对杰拉德珠宝集团的发家史很好奇。你的父亲弗里曼并不是个珠宝行家,尽管他用杀人赚来的钱累积起了一大笔财富,但那还远不够让一个门外汉成为跨国公司的总裁。一个人一生的精力有限,如果你和你的父亲一样醉心于杀人,似乎不太可能建立起这样庞大的珠宝王国。是不是这其中还有什么外人不知道的隐情?”
“你为什么要关心这事?”
“这个话题你不喜欢?那就换一个,没关系,闲聊就是要挑大家都有兴趣的话题。对了,你的父亲弗里曼是什么时候去世的?”
这个话题更和兴趣不沾边,甚至有些失礼和唐突,但老人却认真地回答了:“他活到九十岁,就算在平常人里也算是长寿的。”
“有人告诉我杀手都命不长久。受伤、意外和紧张情绪是健康大敌,不过看来你父亲好像是例外。”
“什么事都有例外。”
“说得对。弗里曼活了那么久,他当杀手的时间一定也不短。他真是楷模,一个人就担当了两代杀手,这不但是因为他天生对杀人有着特别爱好,也同样是为了维护继承下任杀手的你,其实要说杰拉德家族是个杀手集团也不为过吧。”
狄恩偷偷看了那位老人一眼,他已经习惯了露比不留情面的说话方式,可不见得别人也受得了,更何况这位老人还曾是个杀手,一个凌驾于所有生命之上的杀人者是很少会有容人大度的。
可老人并没有如狄恩预料的那样生起气来,反而真的流露出了一些兴趣。
很多曾经坐在露比面前的人都产生过这样的兴趣,这种兴趣并不是因为他们喜欢被人揭露秘密,而是在于那种揭秘的过程。就像在看一场魔术,观众们认为不可能的事情真的发生了,默默记在心里的扑克被猜到了,而由此产生的一种难以置信的奇妙感觉。
“说下去。”
“所以我在想,你又当了多久的杀手?”露比说,“你的年纪还不算老,可是却已经退休很多年了。是身体出了问题还是有别的原因?”
老人的健康状况看起来相当好,阿利克可以证明,他对那次在枪械店里被凑了一顿的事还记忆犹新。
“好疼啊。”阿利克对鲁伯特先生说,后者看了他一眼,目光严厉嘴角却在笑。
“一点也不像个老人家是吧。”
“是的。”
露比放下了那本奢侈品杂志说:“有一个叫唐恩·格伦的商人,头脑精明,是个珠宝钻石行家,非常适合代替你和你父亲去发展杰拉德家族的事业,好让你们可以安心去干杀人勾当。”
“喔,这个名字已经很久没听人提起过了。”
“死人的名字当然容易被人遗忘,谁又会对一个已经不存在的人念念不忘。不过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癌症。”老人遗憾地说,“绝症是世上最可怕的杀手,只要它盯上你,迟早会让你死得痛不欲生。”
“真令人惋惜,要是唐恩·格伦能够多活几年,说不定你到现在还是个了不起的杀手,不必那么匆匆忙忙地寻找继承者。现在杰拉德珠宝集团的管理者虽然是你的儿子曼斯菲尔,可真正的权力仍然掌握在你手里。”
“那又怎么样呢?难道我不能够厌倦了杀人,做一点平常人的事吗?”
“当然可以,这也是很多职业杀手晚年时的选择,用杀人赚来的钱享受一下退休时光,找一点自己感兴趣却一直都没有机会做的事,开一家小店、旅游、隐姓埋名在偏远的小镇里养花遛狗。可大多数杀手都独来独往,没有家庭,更不会有妻子和孩子。”
“大多数是这样,但不是全部。”
“就像你,还得为家族事业操心。你的儿子曼斯菲尔对父辈的秘密一无所知,遗憾的是不知道并不是不存在,那些死在施乐会手中的人有多少是震惊世界的大人物。我说过,在情报圈里,永远的秘密是不存在的。等到你真的失去了保护他的力量,他又凭什么抵挡那些在黑暗中虎视眈眈的人。”
老人沉默不语,或许这正是他唯一担心的事。
“搞明白了你操心的事,我们再回过头去看看那些被‘他’杀死的杀手们。在我还没有弄清‘他’真正的目的之前,我试着把所有死在他手里的人做了一个总结。就像警方面对凶杀案首先会思考的问题一样,死者之间是否有关联,应该从他们的人际关系开始入手,看看有什么仇敌,如果几个案子之间存在相似之处,应该把它们列出来作比较。但我不是警察,我调查的方向不是他们的妻子、孩子、同事和朋友,也不是出轨行为和债务。”
“你调查的是什么?”
“委托关系。”露比看着老人说,“要查一个意外死亡的职业杀手的死因,最有效的方法当然是查出他最近的工作情况,接了什么委托,和什么人打过交道。当然,这些都是在‘他’还没有冒充清洁工进来装那个对大家都有利无弊的监视器之前的事了。有趣的是,我发现死于非命的杀手来不及完成的最后一个委托都和某个黑道家族有关。”
“某个?”
狄恩以为露比会卖个关子,他总是这样,让人猜来猜去摸不着头脑,可这回露比毫无保留地轻巧地说出了答案:“邓肯家族。”
老人赞赏地看了他一眼:“了不起的情报专家。”
“查到这一点并不难,不是每个杀手都会隐藏自己的任务,有时候完成一个困难的黑道委托甚至是一种提高身价的资本,可以赚更多钱,提更多要求。但是相应的,一个杀手投身到黑帮争斗之中非常危险,因为对于争斗双方来说,他们只是杀人武器,武器俯拾皆是,毁掉了也不可惜。不过你的继任者对这种危险毫不在乎,他在黑道混得如鱼得水,不但避免了被人利用,而且还利用了身边的所有人。难道施乐会真的这么神通广大。这让我忍不住做了个大胆的猜想。”
鲁伯特先生望了他一眼。
露比说:“会不会这个杀手本身就是黑道中人呢?”
57欢迎来到这个世界
夜晚视野欠佳,别墅里也没有灯光,但艾伦还是看得很清楚。
他下楼去,藏身在前厅的窗户边,向外注视着院子里的一切。几个黑影越过树丛,他知道能看见的只是极少的一部分。
艾伦把狙击枪端放在眼前,挑了个抱着霰弹枪,面相凶恶的家伙。不顺眼,这是他倒霉的唯一原因。
第一枪射中小腿。枪声在寂静的黑夜中响彻天际,一瞬间所有在暗中跑动的人全都停下了脚步,尽快在附近找到一个藏身之处。
艾伦把枪口对准另一个来不及躲避的家伙,毫不犹豫地瞄准、开抢,院子里一片死寂。这短暂的寂静没有维持多久,很快枪声就从各个方向响了起来。艾伦没有在一个固定地点停留,狙击了几个最近的对手之后,他飞快地更换地点,移向别的窗户。
想一个人守住一栋这么大的房子实在有些困难,狙击只不过是给对方一个措手不及的警告,真正的对抗必定会发生在别墅内部。
前厅充满了火药味,艾伦站在通往二楼的楼梯上,拖了一张沙发当做临时掩体。他把狙击枪斜背在肩上,拿起冲锋枪。一支伯莱塔12s,最大弹容。
安东尼相当了解他的喜好。艾伦的手指在枪身上抚摸了一下,喃喃自语:“万分感谢,托尼,不过还是不能给你加倍的钱。”
一声巨响,别墅的门被踢开了。艾伦的枪口不见匆忙地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一枪击中目标,对方的出其不意没有带来任何威胁。紧接着是窗户,两边的玻璃窗几乎同时破碎,但经验丰富的杀手还是听出了先后。
艾伦在自设的堡垒里游刃有余地应付四面八方冲进来的敌人。这些人全都穿着同样的衣服,戴着同样黑色的面罩,只露出一双双在黑暗中发亮的眼睛。藏头露尾总有理由,但艾伦决定放弃猜想这些人不愿露出真面目的原因,这样更方便,他喜欢在开枪时心无旁骛,摆脱了纷繁复杂的问题之后,他的行动就会更加敏捷自如。
艾伦觉得自己从未如此专注,虽然这样的场面并不是头一次,以前也有过更疯狂的经历,但今天他的加倍专注是为了楼上那个房间里的人而付出的。多一点专注也许就是多争取来的时间。
艾伦一边开枪一边从枪响中分辨楼上的动静。他没有听到尖叫,没有那种电视剧里产妇撕心裂肺的哀嚎,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他在帮助生产这件事上完全不知该如何插手,还没有上场就已败下阵来。如果一定要有个人帮助朱蒂,麦克无疑是更合适的人选。
虽然事情过去了很久,久得已经恍如隔世,可艾伦觉得他对怀孕这个话题仍然有种说不出的不自在。
好啦,不过是有个小生命要来。医院里每天都有很多这样的小鬼哭哭啼啼地降生,有什么好担心的?
一个敌人在不知不觉中摸到了近处,艾伦把枪口对准他,弹夹刚好空了。对方似乎察觉到这个天赐的良机,大胆冲上来对艾伦藏身的地点扫射。
艾伦没有手忙脚乱地换弹夹,而是迅速拔出手枪对他打了一发。这一枪射得匆忙,但也没有任何失误。趁虚而入的家伙挨了子弹,惊恐地往后倒去。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一时间他还没办法确定自己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着,直到发觉意识仍留在体内才开始惨叫。
艾伦从容不迫地为那支十分喜爱的12s冲锋枪换弹夹,开始第二轮扫射。
一阵玻璃碎裂的声音从楼上传来。
艾伦低声咒骂了一句,二楼的露台实在是个太容易攀登的地方,那似乎就是专为居心不良的职业小偷造的方便之门。艾伦守住了楼梯,可没办法连同外面的露台也一起守住。他迟疑了不到一秒钟就离开原地沿着楼梯跑上楼去,在走廊上拦下那几个爬上露台的对手。一枪打中一个的肩膀下侧,另一枪打在他同伴的左边小腿上,两个人都在疼痛中失去斗志滚倒在地,剩下的那个看到情况不妙聪明地躲进了房间。
艾伦对没能一次解决所有问题而闷闷不乐,对着那扇迅速关闭的门猛踢了一脚,从门的那边响起一阵枪声,一串子弹透过结实的门板钻出来。艾伦躲到墙边,这里距离朱蒂所在的房间很近,他们一定也听到了枪声。
他先往走廊上扫一眼,除了那两个打滚的家伙发出的呻吟,走廊上算得上安静。艾伦耐心地在门外等候片刻,忽然又从楼梯上来几个人。更激烈的枪战发生了,不同型号的枪射出的子弹在黑暗的走廊上纵横来去。谁都没办法在这么猛烈的枪火中占据优势,于是艾伦也选择了一个房间当作战壕。
有了墙壁的保护,他终于能够喘口气了。
艾伦坐下来飞快地清点一下子弹,对付门外的那些家伙绰绰有余,可如果还有人呢?他忍不住想到对罗德尼提起过的那个电子游戏,整个屏幕的敌人,子弹横飞。
可是他们也有打不完的无限弹啊。艾伦羡慕地想。他换好弹夹再次投入枪林弹雨中。
阵痛越来越强烈,朱蒂很想像那些在镜头前扮演孕妇的演员一样声嘶力竭地大喊大叫,反正她们的力气也不是真的花在生孩子上。
她的周围没有令人安心的白色,也没有忙碌的医生和护士,门外一直不断的枪声倒是分散了她不少的注意力。
麦克不断观察她的状况,这不是一个可以凭借意志加快的过程,只有耐心等待。
他为朱蒂安置了一个舒适的位置,让她保持呼吸节奏。
朱蒂对疼痛的忍耐力让他感到万分惊讶,也许中途发出过一些呻吟,但在连续不断的枪声中显得如此微小。朱蒂没有要求他做任何事,也没有在剧痛之中寻求任何帮助,麦克相信即使此刻露比在她身边,她也会像在枪店里打发那些惹事生非的客人一样把他赶出去,免得碍事。
这是她一个人的战斗。
麦克从床边站起来,先是听到一阵脚步声,紧接而来的就是枪声。
子弹穿门而过,打在朱蒂左手边的墙上。麦克往那面墙看了一眼,打开门,门外的人正准备撞进来,这一下扑了空反而让他措手不及。麦克抓住他的肩膀,借着惯性把他往地上猛摔。
戴着面罩的家伙一下子就被摔得晕了过去,跟着又有一个闯进来,麦克拔出手枪瞄准他打算扣动扳机的右手,枪声响过,对方捧着手臂大叫。麦克没有就此放过他,这个房间眼下已成了禁地,任何人都不能进来打扰朱蒂分娩。
艾伦守住了楼梯和走廊,麦克决定守住这个房间的门和窗。
他抓住那个还在大叫的对手,一拳将他揍翻在地。两个昏迷不醒的人叠在一起,麦克把他们往门外推去,正想关门,一个人影从门外晃过。他的枪口已经抬起来,却又放下了。经过门口的是咬着颗子弹,正在填装弹夹的艾伦。
“嗨。”艾伦含糊地向他打招呼,塞满一个弹夹后取下嘴里的子弹问,“生了吗?”
“没那么快。”
“我想也是,小鬼好像很喜欢自己的窝,再说他是露比的小孩,不给人多添点麻烦怎么行。”艾伦说,“我再去转一圈,你要小心,这些家伙都蒙着脸,那家伙多半就是其中之一。”
“我知道,你也一样。”
艾伦没有多耽搁,转身走开。当他来到走廊尽头时,忽然看到对面站着一个黑影。
这个人站在窗边,窗外的微光从他背后照进来,把他的影子罩在地板上。
他端着一支枪,稳稳地站在那里。
艾伦的心猛跳起来,两人隔着长长的走廊互相凝视片刻,艾伦向他追去,那人往旁边一闪,消失在黑暗中。
捉迷藏。
麦克回到床边,朱蒂开始用力,似乎感到一股暖意伴随着刺痛正在挣扎求生。
“我看到他的脑袋了。”
“真的吗?”
“是的,最好慢慢用力,别着急,他可是个耐心十足的小家伙。”
“你从哪学来的这一套。”朱蒂吸着气问。
“警察什么都学。”
“难道得学助产?”
“总有机会用到不是吗?有时候在公路边,有时候在地铁上,谁也不知道小宝贝们什么时候决定离开家出来见外面的世界。”
朱蒂没再说话,她把体力和注意力都用在了更重要的地方。
这难道不是一个奇迹吗?麦克想着,双手迎接着这即将到来的生命。那个不可思议的小家伙在每一次宫缩之间慢慢往外挪动着,每个人都是这样出生的吗?
时间仿佛停滞了,空间隔绝了所有的声音。
麦克不知道这中间到底过了多久,直到看见了一张紧皱在一起的小脸。
“欢迎来到这个世界。”他说。
58男孩
艾伦追着黑影跑向走廊另一头。
神秘的影子一晃而过,在黑暗中消失了踪迹。艾伦没有贸然冲进黑暗,他知道这是那个狡猾的家伙最擅长的手段,利用自己的优势将对手耍得团团转。
艾伦举起枪,向着那家伙消失的方向慢慢前进,走廊尽头有几扇虚掩的门,每一扇看起来都危机四伏疑云重重。他走向其中一扇门,枪口对准漆黑的房间扫过。
没有人。
继续往前走,来到第二扇门前。
对于这个喜欢捉迷藏,偏爱躲在暗处窥视的家伙,艾伦早已恨透了,可在这种令人激动的情绪下,他的头脑却反而更加冷静。
房间里仍然空无一人。
当他走到最后一个房间时,房门突然被推开了,一个怀抱冲锋枪的人从里面撞出来扑向他。
艾伦抬起枪托朝这家伙的下巴砸了一下,对方无知无觉,仍然向他猛扑。艾伦碰到他的一瞬间就察觉到,这个人早已失去意识,向自己扑来不过是有人用力推了一把。艾伦把枪口移向前方,同时偏了一下脑袋,一发子弹擦着他的脸颊飞向后方,接着亮起一道闪光。那个消失在黑暗中的杀手重新出现在他面前,手中握着把锋利的刀。
有时候刀甚至比枪更可怕,它预示的不一定是死亡,但肯定和疼痛脱不了干系。人们看到一把摆放在桌上的枪未必能感受到它带来的死亡威胁,可厨房刀架上的一排刀子却防不胜防,更容易让人联想到受伤和流血。
艾伦没能完全躲开这把恶意十足的刀刃,锐利的刀尖刺破了他脖子上的皮肤。艾伦的毛孔全都因为这样的刺激而张开了,造成这个反应的功臣是本能的恐惧,令他浑身一颤,仿佛被死神的手抚过颈项。
尽管如此,艾伦的脸上却没有露出丝毫恐惧之色,只差一点,他就被割断了颈动脉,对方似乎也对他的冷静感到意外。这不过是一两秒钟之内发生的事,艾伦推开倒在身上的人,第二刀紧随而至。
这回他有了准备,刀刃在空气中呼呼作响,如果这世上有别出心裁的艺术家,说不定能靠挥动刀子来演奏一曲。艾伦摆动脑袋躲开本该砍中颈部和肩膀之间的一刀,举起枪开始反击。那家伙的身手还是一样快,一把抓住艾伦握枪的手,肩膀猛撞过去。两人一起撞向背面的墙壁,这一下撞得艾伦觉得自己几乎骨折了,能在最短的时间恢复过来完全得益于那个收了露比的钱来揍他的老师派恩。他早就学会如何在撞击发生的一瞬间做出保护动作。
然而危机并未结束,那把亮闪闪的刀子又划向他握枪的手。艾伦扣动扳机打出一串子弹。他闻到火药味,后座力震得两人都是一阵摇晃,动作失去了准头。
艾伦腾出一只手勒住他的脖子,这时又从走廊对面冲出两个人。一发子弹冒冒失失地射过来,这一枪对那家伙也同样是个出其不意的威胁。艾伦全神贯注提防他的每一个动作,为了不让他逃脱而死死勒紧自己的手臂。忽然间,黑暗中亮起一道刺眼的光,艾伦立刻闭上眼睛,躲开闪光弹燃烧发出的白光。
在失去了视觉之后剩下的感官中,耳朵先听到了扣动扳机的声音。艾伦不知道这一枪会射向哪里,只能尽可能做出回避,免遭致命一击。
枪声响起,疼痛却没有袭来。直到白光散去,四周又恢复一片漆黑,艾伦独自站在走廊上,这里又只剩下他一个人。
真是令人费解。
从刚刚的搏斗中,他明明可以感受到那个杀手想置他于死地的决心,可不知道为什么又忽然放弃了。
艾伦难以理解地思索了片刻,一阵响亮的婴儿啼哭声穿过长长的走廊传来。
“这小鬼。”艾伦喘了口气,脖子有点刺痛。他伸手抹去伤口的血,决定先去看看露比的小混球。
只不过走开一会儿,“产房”外昏迷不醒的人又多了几个。艾伦跨过人肉地毯,刚到门口麦克握着枪的拳头就往他脸上挥来。
“是我。”艾伦说,“我听到哭声了。”
“你来得刚好,过来帮忙。”麦克让他进来,关上门,再用墙边的柜子顶住。
朱蒂精疲力尽地躺在床上,浑身被汗水湿透了。在她的两腿间躺着一个小婴儿。
“这就是露比的孩子?”艾伦吃惊地说,“这么丑。”
朱蒂睁开眼睛瞪了他一眼,麦克把孩子抱起来递给他,脐带还没来得及剪断。
“抱着他。”
“是个男孩。”艾伦还沉浸在惊奇之中,手碰到婴儿滑腻腻黏糊糊的皮肤,看见肚脐上那条不像人类该有的脐带。他紧皱着眉,小心翼翼地托着孩子的腋下,小混球对他撕心裂肺地大哭。
麦克用刀割断脐带。
“我好像有点晕血。”艾伦说。
“抱稳了。你杀人的时候从来不晕血。”
“这比杀人可怕,剩下的脐带怎么办?”艾伦问,“是要打个结再塞回朱蒂的肚子里去吗?”
麦克无奈地看着他。
“接着还要干嘛?”
“把孩子擦干净,找个暖和的东西包起来。”
艾伦觉得自己的手被粘住了,要是现在有人闯进来对着他开枪,他简直毫无反抗之力。麦克找了条被单把孩子裹紧,这时枪声又响了,然后是被啼哭声引来的更多脚步声。艾伦实在想不通,一个这么小的婴儿为什么能发出如此震耳欲聋的哭声。
“小心一点。”麦克把孩子交给艾伦,对他说,“我们得先把朱蒂和孩子藏起来。”
“送去哪?”艾伦已经完全被手里这团一边哭一边扭动的软绵绵的小东西吓住了,不知所措地抱着他,生怕一不小心就把他挤破。
麦克没来得及回答,从窗外飞进一个手雷。
意外发生得太快,艾伦的晕血症不见了,抱着婴儿翻过一张沙发,躲到墙角的衣柜后面。麦克抱起床上的朱蒂躲进洗手间。巨响过后,浓烟卷着火焰,距离爆炸最近的墙上簌簌落下一层碎裂的水泥。
“艾伦!”麦克叫着。
“我没事。”艾伦回答,“孩子也没事。”
麦克望着一片狼藉的房间,大火阻挡在他和艾伦之间,看来他们只能暂时分离了。
“我们到楼下会合。”
“好的。”艾伦摘下肩膀上的一支枪扔给麦克,“一会儿见。”
麦克把那支狙击枪挂在背后,回头对朱蒂说:“你还有力气吗?”
“随时都有。”朱蒂说,“拯救世界的英雄也总有个用尽全力把他生下来的母亲对不对?”
“是啊。”麦克笑着说,“这是千真万确的事,我刚才亲眼目睹了。”
朱蒂在他的帮助下站起来,然后问:“我还没有看到,他什么样?”
“四肢健全精力十足,是个非常健康漂亮的男孩。”
朱蒂看了一眼烧着的卧室。
“别担心,艾伦一定会保护好他的。”
第1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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