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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8节

    尖白深渊4·暗棋 作者:DNAX

    第8节

    “不。”麦克说,“因为他关心你,他为你准备好一切,尽可能排除潜在的危险和阴谋,让你能够顺利完成任务。”

    “你认为没有他我就一无是处吗?”

    “当然不是。”麦克说,“但是说实话,你真的这麽讨厌他?”

    艾伦想了想,麦克要听实话,他说:“我并不讨厌他,相反有时候还有点喜欢他,特别是他把那些自以为聪明的幕後操纵者耍得团团转的时候。”

    他们互相看了一眼,非常有默契地笑起来。

    “那种时候他真是讨人喜欢。”艾伦说,“可算钱的时候又不一样了。”

    “好吧,说说你接下委托之後发生了什麽事,为什麽会失去记忆?”

    “我见到了渡鸟,然後我去见了另一个人。”

    “另一个什麽人?”

    “我看不到他的脸。那是个白色的房间,没有任何东西,这个人对著墙角坐著。”艾伦回忆曾经发生过的事,那些似乎已经离他很遥远,“他对我说了一些话,但现在我不太记得了,等我重新开始思考时,我已经在萨伦基尔城中一个小屋的床上,一个当地男孩站在床边,是沙特。”

    “沙特?你第一个看到的人是沙特?”

    “是的,是他带我去见费萨。”

    “然後呢?”

    “然後他们接纳了我。”

    “当时你记得自己的任务是什麽吗?”

    “没有印象,似乎只是被派遣到这里,和他们共同作战。”

    麦克感到真相超出了他的意料,当初发现艾伦丧失记忆时,他也只是认为委托人在其中动了手脚,为了避免他在执行任务中露出破绽。委托人做了完全准备,使艾伦的身份无懈可击。按理说他一定会在催眠失忆伪造身份时指定一个更为明确的目标,而不是什麽含糊其辞的共同作战。

    露比说每个人都只是一枚棋子,只在自己的位置起作用,艾伦的作用是什麽?

    “你在想什麽?”

    “我在想沙特的死。”麦克说,“我曾经认为他的死只是有人为了阻止我或是陷害我而采取的残忍手段,因为我是个意外闯入者,是个有可能破坏计划的人。费萨差一点杀了我,可问题是既然那个人能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杀了沙特,为什麽不干脆直接对我动手?”

    “所以你认为他杀害沙特另有目的。”

    “是的,赛伊德的失踪也很可疑,他去了哪里?他是个大力士,如果不是自己离开,谁能使他毫无反抗之力?”

    艾伦无法回答,他似乎是这件事的关键人物,可知道的真相却并不比麦克多。事实上这个任务的运作周期不长,可他们已经见识了什麽是真正的阴谋。真正的阴谋绝不是在委托任务中撒一点小谎颠倒黑白,而是你明明知道这是阴谋却不知道该怎麽办。

    “我认为这件事存在很多不可预知的危险,应该立刻终止。”

    “可是身不由己,我们被禁止离境。”艾伦说,“有人不希望我们中途退出。”

    麦克搂住他,吻了一下他的脖子,低声说:“天亮後试试和露比联系,也许他会有什麽新线索。”

    艾伦伸长手臂抱紧他,还有四个小时可以尽情放松。等到天亮,他们就要面对更多危险和困难,可夜晚还没有过去,夜晚是多情的。

    34猎鹰们

    当地时间上午九点,麦克和艾伦离开了旅店,去路边的杂货铺借用电话。

    几分锺後麦克挂上听筒。

    “怎麽样?”艾伦问。

    “没有人接听。”

    “也许他出门了。”

    “我打过模型店里的电话,朱蒂也不在。”

    朱蒂很少离开模型店,她的爱好不在超级市场和大卖场,也不在电影院和公园,偶尔出门多半去的也只是几个熟悉的枪店。

    “他们会去哪?”

    “我不知道,但情况好像不太妙。”麦克皱了皱眉,虽然出发前露比告诉过他不要使用专用联络工具,但并未禁止双方在情况生变时的紧急通话。康斯坦丝模型店的电话没有人接听,这使原本就扑朔迷离的事件更增添了一份隐忧。

    “如果不是发生了很严重的事,露比不会离开家。”

    是的,那是一个家,尽管露比从来没有承认过那是他的家。从整个格局来看,康斯坦丝模型店也更像个巢穴,或者更确切地说,一个藏身之处,冷硬神秘,感觉不到任何家的温馨和温暖。但是艾伦想不起七年中露比几时离开过这个不合常理的家。他几乎就像在那里生根发芽,一旦挪动他,他就会在陌生的环境里迅速烧焦枯萎。

    “也许他想出去散步了。”艾伦说,“现在只能靠我们自己。”

    “你打算去哪?”

    “我们哪也去不了,要是露比还在,说不定他能想办法让我们偷渡出境。眼下我们想要离开,唯一的办法就是结束这个暗棋委托。”

    “你有什麽好计划吗?”

    “先找到费萨。委托人原来的计划是让我和费萨的自由军共同作战,这是个非常模糊的指令,为什麽作战,战斗到几时?没有任何明确指示,但这是我们现在唯一的线索,如果脱离了这条线,也许我们永远都不可能知道这个计划的最终目的是什麽。”艾伦说,“我们不能游离在任务之外,等待不知道什麽时候会出现的露比来援助我们,要是他真的出了什麽事,我们还得回去帮他。”

    “你知道费萨他们现在在哪?”

    “自由军有很多据点,我们可以到其中一个去等他们,据点一定会有人驻守。”

    麦克说:“我在萨伦基尔遇到一个名叫安迪.斯特林的周报记者,他就住在玛克塔克旅店。”

    “你觉得他可疑吗?”

    “不知道,但是沙特的死让我产生了一些联想。”麦克说,“出发前露比给我一个牛皮纸袋,里面列出了他认为有可能参与暗棋委托的一部分杀手名单。”

    “你认为杀害沙特的凶手是其中之一?”

    “是的,虽然我并不知道凶手为什麽要杀死沙特,但他一定在杀手名单里。”麦克说,“沙特被割断了喉咙,非常快速有效的一刀,他是个经验丰富的老手,还有那把留在杀人现场的匕首,奥特马猎刀,费萨的人没有这样的装备。”

    “像是军队里的人杀人的手法。”

    “那份名单上有一个人,他叫狼人山姆,是个退伍军人,参加过很多战役。我相信如果他参与了委托,一定很适应这种在敌对坏境中的隐秘行动。”

    “狼人山姆。”艾伦说,“他可是个相当可怕的家夥。”

    “要回玛克塔克旅店碰碰运气吗?”

    玛克塔克是费萨认为最安全的据点,但在麦克看来,那里才是最危险的。

    艾伦去杂货店买了点吃的填饱肚子,然後又买了一份旅游地图,从地图上找到所在位置,按照路线返回玛克塔克旅店。当地的出租车由於廉价的石油而车费非常便宜,出租车在相距旅店两条街的转角停下,但是有人比他们抢先了一步。几辆警车停在旅店门口,全副武装的警察冲进店里赶走了所有客人。那个名叫扎伊的男孩被几个武装警察推搡著,目光充满仇恨,很快被扔进警车里。

    麦克在被赶出来的人群中看到了安迪.斯特林,记者先生正敬业地对著警车和旅店拍照,一个目光凶悍的警察向他的镜头伸出手,双方争执了几句,安迪显然很清楚对付军队和警察的方法,配合地收起相机并识趣地退开了。等骚乱结束,玛克塔克旅店的大门被贴上封条,警车就此离去。麦克看到安迪往旅店背後的小巷走去,於是快步上前叫住他。

    “安迪。”

    记者转过头来看著他,眼角在眼镜的镜片後露出微笑。

    “是你。”他愉快地伸出一只手,“你去哪了,这里好玩吗?”

    麦克握住他的手,感到他的手掌充满力量,这不像一只握笔的手,也不像成天在键盘上打字的手,更不像一只按动快门的手。麦克问:“我看到了警车,发生了什麽事?”

    “哦,好像很严重,警方认为这个旅店是反叛军的一个秘密据点。现在旅店被查封了,我得另外再找住处。”

    “他们没有怀疑你吗?”

    “我?为什麽要怀疑我?”安迪微笑著,笑得非常自然。

    麦克松开他的手说:“你刚才拍了照片,你说过这里的人觉得所有外国人都很可疑。”

    安迪耸著肩膀说:“真正可疑的人绝不会直接把镜头对准他们,这一点他们自己也很清楚。”他背上背包,拨弄了几下相机,对麦克说,“你要和我一起去找新的落脚点吗?”

    “不,谢谢,我有地方住了。”

    “那真遗憾,再见,亲爱的朋友。”安迪向他挥了挥手,往小巷深处走去。

    麦克忽然说:“山姆。”

    安迪停了下来,他开始有条不紊地转身。他没有否认这个名字,相反对这个名字的反应相当奇特。安迪停顿了一下,转过身来站得笔直,最早的时候他们所有人都习惯这样站立。

    “山姆.格雷少尉。”

    “真是个令人怀念的称呼。”安迪的目光变得锐利而细长,麦克向他走去,同时艾伦从另一边接近,小巷很长,四通八达。

    安迪扔下背包,多余的东西会影响他的速度,接著是珍爱的相机。他还挺喜欢这个相机的,里面留著不少有纪念意义的照片。他不想把相机留给别人,所以抬起脚用力踩下去,一阵清脆的悲鸣,脚下出现一堆碎片。相机碎裂时,安迪飞快向背後的巷子跑去,麦克追赶他,只看见他的影子在转角一闪而过。

    他真像一头月夜变身的狼。

    艾伦的路线和麦克截然不同,他对这里的道路更熟悉,沙特带他走过很多僻静小路。他通过几条复杂的交叉路线抢在麦克前面。安迪在半路上丢下眼镜,现在他彻底变回了狼人山姆。艾伦追进一条小路,路上有三个黑漆漆的分岔。他放慢脚步往前走,第一个分岔是死路,第二个分岔通向两座楼房间的走道,一扇生锈的铁门锁住了尽头,第三个分岔露出一条黑影。艾伦经过时,一只皮包骨头的野狗摇摇晃晃地从垃圾堆里钻出来,似乎想撒开四肢奔跑,但它仅仅跑了两步就开始耷拉著脑袋神游漫步。

    艾伦转身往回走,从那条死路中冒出一个人影向他猛扑过来。艾伦感到自己被紧紧缠住,一只肌肉坚硬如铁的手臂勒住他的脖子,紧跟著尖锐的刀口划上他的喉咙。刀口的冷光刺激了他的眼睛,艾伦闭上双眼,右手穿过对方的臂弯,左手向後抓住偷袭者的脖颈。刀锋在他的阻挡下远离了要害,但偷袭者像一条浑身是鳞的鱼一样滑溜。艾伦抓著他的後颈,他立刻一只手推向他背部,低头躲过了反击。

    我叫山姆.格雷,你可以叫我山姆,也可以叫我狼人。

    在军队里每个人都有外号。

    他嘴角带著微笑,沈醉於这样的搏斗。艾伦勾住他的肩膀,向他下巴挥去一拳,他上身往後仰,将艾伦的手臂折到背後,往对面墙上撞去。艾伦往另一边转身,抬腿扫荡他的膝盖。

    山姆松开手,後退了一步,躲开他来势汹汹的一脚。

    他们互相看著对方,小巷中杀气腾腾。

    幸好麦克及时赶到,否则两人之间还会有更激烈的冲突。

    “格雷少尉。”麦克说,“我尽量说得简单些,我知道你参与了一次暗棋委托,我想知道你的任务是什麽?如果你向我们说出全部实情,我们也向你公开我们知道的所有。”

    山姆眯著眼睛望著他。他有一双变化多端的眼睛,当他是记者安迪.斯特林时,他的目光敏锐而真诚,而当他是狼人山姆时,双眼像剃刀一样薄而锋利。什麽是剃刀?一枚薄薄的刀片出现在手指间的时候,人们首先想到的不会是干净光滑的下巴,而是刀锋划过皮肤留下的细长伤口。麦克站在山姆面前时,只觉得浑身都被看不见的刀片切割著。

    “你们认为我知道的比你们多吗?”

    “听著,我们并不是邀请你成为同盟。”

    “那是为什麽?”山姆微笑著问,“杀手就职课程没有教过你们永远只做自己的份内事吗?”

    “难道你从来没怀疑过这个委托任务的真正目的?”

    “我不需要知道。”

    “即使你为此不明不白地丢了性命?”

    “他们会对我做什麽?杀了我吗?”山姆的笑容变大了,没有人能杀了他,他经历了无数的战争,从无数次生死搏斗中活下来,他感到自己强大而幸运,战争使他成了不死身。

    麦克无法回答,这是个谜题式的死结,不解开谜团,没有人知道最後的结局是什麽。

    “你觉得他们不会杀了你,也许是因为你知道他们想杀了谁,你认为自己与众不同,可在真正的委托人眼中,所有人都是一样的。”麦克说,“渡鸟们都死了。”

    山姆望著他的眼睛,态度终於有了一些改变:“你肯定吗?”

    “是的,我肯定。”麦克说,“渡鸟只是委托人的眼睛,并不知道委托内容,但却是第一批被杀死的。现在你还认为他们不会杀了你,或者杀了我们吗?”

    山姆卷了卷衬衣的袖子,双手把散落在额前的头发往後拢去。

    “找个地方谈谈吧,猎鹰们。”

    35内丽小姐

    这扇玻璃门就像不存在一样干净透明。

    一整块巨大的玻璃,厚重结实,安全可靠,却并不显得笨拙,反而非常美丽。

    玻璃门上有一个亮闪闪的金色握把,门把的造型是一朵金铜色的玫瑰花,优美卷曲的叶子和藤蔓交织在一起,浮雕精致得令人心驰神往,阳光下闪动著柔和的光芒。

    推开门,从落地玻璃上的百叶窗投射进来一道道日光,光线把整个店面照得通亮。白色的墙上整齐排列著陈列柜,中间的长形柜台分割成几十个小方格,天花板中央悬挂著一盏黄铜支架的吊灯,灯架像一棵茂盛的大树向四面八方伸展著树枝。吊灯的风格和玻璃门上的把手完全一致,金色的树枝,生长著漂亮的金叶子,每一根舒展的枝条顶端都有一个玫瑰花型的灯罩。到了晚上,夜幕降临,这些玫瑰花灯就会亮起优雅温暖的淡黄色光芒,使整个空间变得神秘而充满温情。

    露比站在吊灯下抬头仰望,他很久没有对什麽东西如此感兴趣了,接著他的目光又向四周扫视了一番。店门口还没来得及挂上招牌,因为商店尚未取名。

    这是一家新的枪械武器店,合法经营,有政府批准的许可。露比在商店里走来走去,陈列柜里放满了枪,不是模型,是真正的枪,每一支都崭新得闪闪发光,中央柜台的小格子里分门别类地堆著各种子弹。

    “这是怎麽回事?”奥斯卡不想承认,他被这个枪店的规模吓到了,店面足足占据了摩天大楼的整个一楼,还不包括地下停车场b2层的试射场。最重要的是,这是一个正规枪店,找不出一点差错,如果你要买枪,随便什麽枪都可以在这里找到满意的型号。它像一个超级市场,保证能让你满载而归。

    奥斯卡从墙边的货架上拿起一支擦得!亮的手枪,摸了摸枪身,一层新鲜的枪油。

    “这里怎麽样?”露比问。

    奥斯卡难以回答,从此刻开始,露比不再是个地下黑市的军火商了,尽管他仍然是职业杀手的中介人,但警方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他参与了这样或那样的暗杀事件。

    “一千万真是物超所值。”

    露比说:“这就是它的价钱。”鲁伯特先生不会随意开价,但他的价钱永远公道,在这位黑手党教父的价值观里,等价交换不仅仅是支票上的一串数字,更包含了许多无法言传的东西。

    “我该说什麽好?”奥斯卡放下那支油腻腻的新枪,它一定会受到很多顾客的喜爱,枪油,多麽讨人喜欢的东西。奥斯卡说:“我该祝贺你吗?这似乎又有点怪异,因为我知道这个店只是你的伪装,到头来你还得重操旧业。”

    “塞缪尔警官,最近我对你的看法改变了很多。以前你像个毫无头绪的斗牛士一样满肚子挑衅,一年前你砸坏了我的酒柜,那时的你能想到像这样和我心平气和地站在同一个地方说话吗?”

    “当然不能。”奥斯卡说,“就算现在我们站在一起,那也不代表我支持你的所有行为。”

    “只要你能支持一部分,我就满足了。”露比说,“看来同仇敌忾真的能够增进彼此间的友情,互相利用也是我最喜欢的合作模式。”

    “你抛弃了模型店,摇身一变成了合法枪店的店主,现在你要用这个店来做些什麽?康斯坦丝枪械商店,听起来倒也挺像那麽回事的。”

    “这不是我的店,但我会给它取个新名字。”模型店已是昨日黄花,露比看了一眼门外,“内丽小姐。”他立刻就决定了。

    门外是一条宽阔的马路,内丽小姐枪械商店在热闹繁华的中心区,这里与肮脏陈旧的旧街区截然相反,没有流浪汉、毒贩、妓女,也没有日渐生锈腐烂的废车场,没有远近闻名的抛尸胜地,更没有臭气熏天的垃圾堆。这真是个与众不同的世界,治安良好,商店里的枪械就这样摆放著,孤魂野鬼再也没办法接近了。

    “转告鲁伯特先生,我很喜欢。”露比对站在门边的年轻人说,後者向他微微点头,悄然无声地离开了。

    露比走向通往商店後面的门,一楼被隔出三分之一,中间有一条十英尺左右宽的走廊,两头装著彩色玻璃窗户,阳光将地面和墙壁布置得色彩斑斓。走廊的那一边有一扇门。奥斯卡想,那是一扇什麽样的门?白色的,四周装饰著简洁朴素的线条。露比站在门口,轻轻转动门把。不知道是上午温热的光线有著昏昏欲睡的微弱热意,还是两边的彩色玻璃带来了奇特的宗教色彩,或者是露比与生俱来的神秘所致,奥斯卡在他摸上门把的一瞬间产生了轻微恍惚,就像那些充满想象力的神奇一样,打开门,另一个世界就在眼前。

    门背後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客厅,普普通通真是最好的形容。客厅里有沙发,地毯,颜色柔和的窗帘,窗台上种著花,墙上挂著美丽的画。

    一年前奥斯卡不会明白这里和别处有什麽不同,那时他还是孤家寡人,还有一颗随波逐流的牛仔心,认为哪里都可以是家。那时如果眼前出现这样一个客厅,他也绝不会和家联想起来。

    现在奥斯卡明白了,他看到沙发,想起莉莉历尽千辛万苦地从那一头爬过来,爬上他的膝盖。她的手小的惊人,可是却能轻而易举地抓住他的心。他看到地毯,想起满地的绒毛公仔,小鸡卡梅利多,小羊贝里奥,他从不整理办公桌,却愿意跪在地上整理那张小小地毯上的玩具。他看到窗帘,想起艾许莉站在扶梯上数挂钩,每一个挂钩都闪闪发亮。他看到窗台上的花,墙壁上的画,他的心中浮起数不清的美好回忆和难以形容的宽慰。

    “要进来坐一会儿吗?”露比问。

    奥斯卡无法拒绝,他走进客厅,看到更多关於家的细节。今晚他要回家去。

    “你觉得这里比以前更安全?”

    “不,只是比以前干净,安全在我们看来纯粹是天方夜谭。”

    “我们是否该接著谈早上那件事了。”

    “别著急,为什麽不先聊聊天呢?”露比说,“听说你有一个小女儿。”

    如果一个职业杀手的中介人忽然提到对方的家人,那首先应该感到的是紧张,可奥斯卡被这个房间软化了,听到露比说起那个毛绒绒脑袋的小家夥,他不由自主地微笑起来。

    “她可爱吗?”

    “她还是个小婴儿,我无法用语言来形容她。”可最後奥斯卡还是情不自禁地说,“是的,她很可爱。”

    其实他有很多可以用来形容女儿的词汇,无法形容的只是那种喜爱之情。当她被护士传递到他和她手中时,他们都无法相信那是经过十个月孕育而生的小生命。奥斯卡认为她应该来自更远的地方。她全身笼罩圣光,天使们亲手将她送到人间。

    “她喜欢你吗?”露比问。

    “我不知道,她还很小。”

    一个小婴儿,她对父亲的概念有时就像一件熟悉而喜爱的东西,把爸爸当成床,躺在他身上,把爸爸当成被子,滚来滚去,她对床和被子也没什麽概念。

    外面的玻璃门响了,朱蒂抱著小狗走进来,她接到消息并没有太过惊讶,遇到露比已经是一生中最大的惊奇事件,从那以後她就处变不惊了。

    狄恩跟在朱蒂身後,显然是被这个巨大的军械库震惊了,走到中间的柜台时,他绊了一跤,撞翻了几个装子弹的木格子。朱蒂放下小狗和他一起蹲在地上捡子弹。奥斯卡隐隐约约地听到他们在交谈。

    朱蒂说:“你知道这是什麽子弹吗?”

    狄恩战战兢兢地问:“子弹有很多种?我只用过一支冲锋枪,是我从黑市买来的,他们给了我几个弹夹,教我怎麽使用,他们说抢银行足够了。”

    朱蒂从地上捡起一颗子弹举到他跟前说:“这是马卡洛夫9弹。”再捡起另一颗,“这是勃朗宁9短弹。”接著捧起一把混合在一起的子弹说,“这是最常见的帕拉贝鲁姆手枪弹,柯尔特手枪弹,193步枪弹,1卡宾枪弹,马格农手枪弹,这是145机枪弹,你最好学会分门别类。”

    “好的,我会记住的。”狄恩自信地说,“像在超市里整理货架一样。”

    小狗汪汪叫,从朱蒂的手掌中衔起一颗托卡列夫手枪弹放到相应的木格子里。

    “你看,连小狗都会。”朱蒂鄙夷地说著,亲热地拍了拍斯比尔特的脑袋。

    这就是家庭。

    “妻子,枪,一个死缠烂打还算有几分可爱的傻瓜,一条别人寄养在这里总是不知好歹凑上来舔你手指的丑小狗。”露比说,“警官先生,你觉得这算幸福吗?”

    “也许。”

    “你认为什麽才是幸福?”

    奥斯卡不明白他为什麽忽然有这麽多多愁善感的问题──你的女儿可爱吗?她喜欢你吗?什麽才是幸福呢?

    这不是露比一贯的风格,如果他忽然问了这样的问题,那一定有更深的含义。

    奥斯卡说:“我们自己决定的生活就是幸福,不在别人的猜测和臆想中,也不需要别人的干涉。”

    露比微微一笑:“好吧,聊天结束了。警官先生,感谢你忍耐这麽久,陪一个你并不喜欢也不赞同的人闲聊。不过这样的闲聊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谈谈正事吧。”

    “你找到了那条关键的新闻吗?”

    “没错。”

    “是什麽?”

    露比说:“我一直在找这条关键新闻,认为它至少在一个月前出现在报纸上。可是我错了。”

    “你错了?”

    “是的,我错了。这不是某一天的新闻,这个消息一整年都在,几乎每天出现在报纸和电视上。”

    奥斯卡愣了一下,但他飞快地思考,想到了一件事。

    “一整年的新闻。”

    “对。”

    “要说一整年的话,今年是大选年。”

    露比向他轻轻点了一下头:“总统大选。”

    36备忘录f

    编号:10943

    “签名”

    等待“直线”。

    为“铅笔”制造机会。

    超出预定时间,进行b计划(手写)

    37狼人山姆

    “从哪里开始说起?”

    “就从接受委托开始吧。”

    这是一个冷清的小餐厅,玻璃门上被油漆刷满了涂鸦,一眼望去只能看到尘土飞扬的街道。这里也并不安全,但至少是个可以歇脚的地方,他们一致认为现在没有什麽地方是真正安全的,与其躲躲藏藏引人怀疑,不如大方地坐在餐厅里吃顿午饭。

    山姆把蘸了酱汁的卷饼送进嘴里,他食欲很好,饭後还喝了一杯咖啡。

    “我是在杀手酒吧接到委托的。不,不准确,当时还不能称之为接受。我从熟人那里得到一点消息,对这个任务很感兴趣,然後我去见了渡鸟。”

    “委托人选中了你。”麦克说,“你还记得以前的事吗?”

    山姆奇怪地说:“我当然记得。”

    他没有失去记忆,一点也没有。是因为他的任务没有太多需要和人接触的细节,还是因为他确实与众不同。

    “你的任务是什麽?”

    “这样可不行。”山姆擦了擦嘴说,“我们对彼此知根究底,我知道你们是谁,你们也知道我的来历。可如果只是你们提问我来回答,我会感到很吃亏的。”

    “你也可以提问。”

    “很好。你们两个都接受了委托吗?”

    “我没有。”麦克回答。

    “你没有接受委托,为什麽来萨伦基尔?”山姆似乎对此感到有些困惑,盯著桌上的咖啡杯沈思起来。几秒锺後他抬起头,目光向对面的两人扫了一眼,眼神中不再有刀片似的锐利。山姆自己找到了答案,他的嘴微微圈成o型,了解地低声说:“为了亲密的搭档不惜冒险,真感人。”

    艾伦并不喜欢他,或者更进一步说是对他怀有敌意。他和山姆的关系确实就像猛禽和猛兽,双方在不同的环境中生存,却同样能意识到对手的强大。艾伦对山姆保持警惕,但听到他说“亲密的搭档”时,对他的用词仍然甚感满意。

    “有一件事我觉得很奇怪。”山姆说,“你不在接受委托的名单之列,就是说这个任务和你无关,可为什麽好像委托人知道你的存在?”

    “委托人知道我?”麦克看了艾伦一眼,艾伦表示自己毫不知情。“你为什麽会这麽想?”

    “这关系到我的任务。”山姆眨了眨眼睛,看著麦克说,“记得我们是怎麽遇上的吗?”

    “在同一班飞机上。”

    “你觉得这是巧合吗?”

    当然不是,可如果是早有预谋的计划又太不可思议了。露比说过这是一条安全的秘密航线。可露比的安排也已经出了很多错,这些错误严重到令人担心起他的安危。

    他还好吗?他不会允许自己出那麽多错,连续不断的错误意味著失控。艾伦和麦克同时想起那通无人接听的电话。

    “在你到来的前一个星期,我搭乘另一班飞机抵达萨伦基尔。我接到了委托,收到一张巨额定金支票和一份备忘录。”

    “一份备忘录。”麦克重复了一遍。

    山姆疑惑地看著艾伦:“你没有收到吗?”

    “我们收到了。”

    “你们?”

    “我们。”

    艾伦问:“谁们?”

    麦克只好低声回答:“露比。”

    “好极了,他终於可以以复数出现了。”

    “露比.特罗西吗?令人羡慕的白猎鹰的中介人。你是说你没有收到备忘录,但你的中介人收到了。”

    “是的。”麦克说,“有人故意放在他能看到的地方。”

    “中介人有没有告诉你备忘录上写了什麽?”

    “没有。那似乎是一份相当秘密的备忘录,中介人什麽也没说。”

    “我们都知道,通过渡鸟接受委托,其实就是接私活。除了闲散杀手,偶尔我们也会跳过中介人试试找点新鲜感。可是你接了委托,备忘录没有送到你手中,反而送到你的中介人那里。这不合逻辑。”

    艾伦说:“也许这只是个失误,不妨先说说你的备忘录上写了什麽?”

    麦克认为山姆绝不会回答这个问题,因为露比就不肯说。如果连自己人都不肯说的话,备忘录上的内容一定事关重大。

    “你们想知道吗?”山姆说,“我没带在身边。”他转身向在墙角打瞌睡的店员要了一支笔,就在艾伦和麦克的注视下,将备忘录默写在餐巾上。

    麦克无从辨别这份备忘录的真假,而且对备忘录上罗列的内容更是迷惑不解。

    “这里有很多代号,你是‘纸’?”

    “是啊,古怪有趣的代号。”山姆说,“每一个代号就是一个杀手。”

    “委托人给了你这份备忘录,指出任务中的要点。”麦克问,“‘引号’是谁?”

    山姆看著艾伦。

    艾伦一点也不相信他的鬼话:“这里写著保护‘引号’,你是说你在保护我?”

    “‘问号’没有出现之前是的。”

    “那麽‘问号’是谁?”

    山姆又转头去看麦克。“这正是我感到迷惑不解的地方。半个月前,我按照委托人安排的行程来到萨伦基尔,当时我的任务目的相当简单,隐藏身份在敌对环境中展开行动。这对我来说并不难,我在军队受训多年,知道怎样才能在强敌环饲中完成任务。我的任务是保护你,不在意外中死亡,或者换一种更容易让你理解的说法,杀死威胁到你生命的人,直到你完成自己的任务。”

    这真是个奇怪的任务,雇佣一个杀手,再雇佣另一个杀手保护他。

    “现在告诉我你的任务是什麽?”山姆说,“这将决定我什麽时候能结束工作。”

    艾伦幸灾乐祸地说:“我的任务是与费萨的自由军共同战斗,如果你想结束工作,恐怕得等到新戈尔维亚共和国诞生了。”

    山姆愣住了,但他很快松了口气说:“幸好还有个b计划。”

    “b计划又是什麽?”麦克问。

    “b计划?”山姆说,“b计划是保护你。你刚到萨伦基尔时就差点被费萨的人崩掉脑袋,是我救了你。”

    麦克更糊涂了,山姆似乎从一个身份神秘的杀手成了一个称职的保镖。他毫无敌意吗?也不尽然,他们都认为不能轻易相信他说的话。

    “既然我不在接受委托的杀手名单中,委托人为什麽会知道我?甚至为我取了一个代号?”麦克说,“‘问号’究竟是我,还是所有的意外介入者?”

    山姆耸了耸肩:“我不知道。”

    “那麽你为什麽认为我就是‘问号’?”

    “是因为你搭乘的那班飞机。那是唯一可以躲过军方检查的航班,如果‘问号’想出现,只有通过这条航线才能抵达。於是我按照委托人的要求从萨伦基尔出发,中途转机和你上了同一班飞机。我观察机上的所有乘客,当时有好几个人比你更可疑,但你却在巴士上翻开了旅游指南。”

    麦克想起来了。下了飞机後,他在巴士上翻阅旅游指南,从最後一页的塑料薄膜中发现了那枚新月党的硬币。

    “‘问号’将以新月党的外勤人员身份潜入自由军,保护‘问号’不让他的身份曝光,这是b计划的内容。”山姆说,“於是这个任务就出现了自相矛盾之处。a计划要求我保护‘引号’完成任务,b计划却要求我保护随时可能破坏任务的‘问号’。但我好歹是明白了一件事,为什麽‘问号’出现就可以不用再管‘引号’。我想委托人一定对你们的关系有所了解。”

    “问号”出现了,他会用生命去保护“引号”。

    麦克问:“‘句号’又是谁?”

    “‘句号’不在我们中间,没有经过本人的同意,我不能告诉你们。”

    “好吧,无论如何,我应该感谢你救过我一次。”

    “一次?”山姆意味深长地说,“不是两次吗?”

    麦克看著他的笑容,吃了一惊。

    “在玛克塔克的地下室里。”

    “你杀了沙特。”

    “是的。”山姆并不否认,“我不得不杀了他,因为他活著会让你的谎言全部落空。”

    这也是令人费解的解释,麦克一直认为沙特只是个孩子,也许他在父亲的影响下杀过人,但这并不代表他内心复杂,或者说,他可能有很多想法,却未必不是个单纯的男孩。

    然而山姆的话为这个萨伦基尔少年增添了几分别样色彩。

    “沙特只有十四岁。”

    “你想说他是个孩子。可我早就告诉过你,这里没有孩子。如果你在炮火和炸弹中出生,每天醒来听到的第一个声音是枪响,那麽你在学会走路的时候就已经不是孩子了。”山姆说,“我曾经杀过几个这样的孩子。如果你坚持认为未到法定年龄就是孩子的话,那些确实就是孩子。他们拿枪对著我,在一条小巷里,都只有十三四岁,枪比他们的个子还高,他们的眼神充满仇恨,然後就开枪了。那是我最惨的一次,我中了四枪,肩膀、肋下、大腿,还有一枪在胸口附近,几乎要了我的命。我在医院躺了半年,接著经过更长时间的复健才重新站起来。从那时起,我就决定再不把任何人当成孩子。”

    “那也只是你的个人经历,这件事可以改变你,但是不能改变既定的事实。”麦克说,“我没有感觉到沙特对我的威胁。”沙特腼腆内向,几乎很少在队伍中说话,即使他的父亲是这支队伍的首领,他也没有显出任何特殊性。

    “你感觉不到,因为他没有给你威胁,但他的威胁确实存在。沙特在自由军中有更高的使命,这种命令并非来自他的父亲费萨,而是更高一层。”

    “来自於谁?”

    “信仰。”山姆向对面的街道瞥了一眼,“看到那里的画像吗?”

    一张典型的阿拉伯人的画像,画中人留著浓密的髭须,目光坚毅,神情严峻。

    那是一张通缉令吗?

    不。

    “努哈.穆卡拉姆.达乌德.拉蒂夫。这个名字在戈尔维亚反对派势力中声望很高,是他们的精神领袖,他高於一切,甚至是头目和父亲。”

    “你是说沙特直接受命於恐怖分子头目?”

    “为什麽不可能,孩子们更单纯,更容易接受神圣的命令。”山姆说,“你的谎言编织得很巧妙,令人将信将疑,却又不能完全否定。费萨和新月党的联系并不紧密,但真正的领袖,他必定知道一切。领袖知道了,沙特也会知道。你在他面前撒这样的谎,被拆穿是迟早的事,如果他确定你对他们不怀好意,你的下场会是什麽?一个多星期前,他们刚审问了一个可疑的间谍,用各种方法虐待他,最後把他活埋了,在哪一片沙子下面,我可不清楚。”

    麦克想到自己受到赛伊德审问的事,那是他第一次在沙特面前提到新月党,当时那孩子的反应是什麽?回想一下。

    沙特吃惊地看著他,又转头看了费萨一眼。

    我们的灵魂。

    他是个坚定的信徒,麦克进一步意识到,沙特当初说的“他”也许并不是指艾伦。

    艾伦失去记忆醒来後,第一个看到的人是沙特,然後沙特带领他去见了费萨和其他人。这样就顺理成章了。

    “所以你杀了沙特其实是为了保护我?你为什麽把匕首留在墙上?”

    山姆揉了揉自己的下巴:“如果你参与这个任务,我们就应该是同伴,可你并不是。因此我们的关系显得很微妙,似乎更应该是竞争对手。我听说白猎鹰不喜欢滥杀无辜,也不接受模棱两可的委托,对此嗤之以鼻的人可不少。我留了匕首给你,这是一道测试,看看你究竟会怎麽做。结果还真是令人吃惊,你居然为了一个‘孩子’,把自己送到费萨的枪口下。看来有时候传言也并不全是骗人的,正义使者先生。”

    麦克看著他:“赛伊德也是你杀的吗?”

    “当然不是。”山姆无辜地说,“他虽然很粗暴,可除非他真的威胁到你,否则我不会动手。”

    “他去哪了?”

    “不知道。他的失踪另有原因,也许死了,但那不关我的事。”

    “你第一次替我解围的时候,费萨他们对你似乎很友好,既然你只不过比我早到萨伦基尔一个星期,如何能得到他们的信任?”

    “寻找机会。在他们遇到困难的时候略施援手。我到达的第二天,从秘密警察手里帮了沙特一把,逃走时他带著我走街串巷,我们就成了朋友。”山姆说,“该说的我都说完了,最後一点,我认为这份备忘录的怪异之处不只是在於前後矛盾,而是它出现了两种不同的风格。也许你们多看一看会有新思路。”

    艾伦看了一眼那张皱巴巴的廉价纸巾,不知道眼前这个同行到底说了多少真话。

    “我该走了。”山姆说,“我本来有很多事想问,不过看样子你们比我还没有头绪。”

    “接下去你打算怎麽办?要退出吗?”

    山姆撇了撇嘴说:“虽然暗棋委托的规矩我们不能调查委托人的身份,可如果他暗中动了什麽鬼主意,打算事成之後干掉我们全部,我不介意打乱他的计划。这要观察一段时间,我还不能相信你们。”

    麦克说:“如果你不相信我们,为什麽要说这麽多。”他越来越怀疑山姆的话到底有多少可信度。

    “哦,反正又不是什麽秘密。”山姆笑了笑说,“备忘录里并没有说不可以和符号们吃饭聊天啊。你们还有什麽想问的吗?”

    “你觉得备忘录有问题,你从一开始就怀疑这个任务,可你还是接受了。”

    “是啊。因为渡鸟先生的一句话打动了我。他说人群中会有恨,也会有爱。我想见识一下。既然你们知道了危险,希望你们保护好自己,别砸了我的任务,如果可能,我还是希望能收到尾款的。再见,相亲相爱的小猎鹰们。”

    山姆丢下这些话离开了,麦克知道他会躲起来暗中观察,他对真正的委托人,乃至整个暗棋委托仍然相当感兴趣。

    谁不是呢?

    艾伦和麦克互相看了一眼。

    狼人山姆。

    什麽是爱?

    战场上有太多恨,他像一块吸满了恨意的海绵,却显得那麽饱满。

    山姆.格雷的心中没有怜悯,他用残酷的方式杀死沙特,让他长时间内没有死亡,只为了检验麦克的同情心。他认为战场上只有残酷,对爱这个字眼充满好奇。

    如果可以,他也想见识一下。

    第8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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