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白深渊Ⅲ 作者:DNAX
第14节
“然後呢?”
“马卡斯在黑道家族长大成人,成了一个双手染血无恶不作的黑帮头目,他是沃斯特引以为傲的家族成员,放心让他去做所有违法的事,而自己的孩子则各有正当职业。”
“请问这个故事和你刚才所说的疑问有什麽关联。”
“关联是在你雇佣杀手暗杀马卡斯之前,他已经成功越狱离开了费什曼,离奇的是,他通过整容改变外貌,伪造履历被洛克艾万公司聘用,成了费什曼监狱的狱警。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没人会想到马卡斯会大摇大摆地回到这里,而且据我所知,他在这里干得还不错,很快就成了你的左膀右臂,监狱的六位警卫长之一。”
“可他为什麽要回来呢?”监狱长不动声色地问。
“刚才我们提到了马卡斯不太得体的母亲。酒吧里的女人沦为乞丐後结识了一名流浪汉,名叫凯里.哈罗德,这个名字可能不太准确,因为事情过去太久。两人又发生了一次意外,准确而高效。可对於生活窘迫的两人来说,一个嗷嗷待哺的新生儿简直是噩梦。母亲生产後第二天,父亲就将孩子送去孤儿院。”露比说,“孤儿院的人收留了这个男婴,为他取名亚撒.安奇鲁,希望他成为一个高尚的人。可是人们一生的经历并非依靠姓名获取,亚撒在孤儿院长大,他孤僻、不合群、品性低劣,让所有人都头疼不已,连续被几个收养家庭送回孤儿院後,他逃离了那里,成了众多街头混混中的一个。他为自己改了个名字,亚撒.安奇鲁是个寄予希望的名字,他从那时起就改名叫金.莫林,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暗中为哈登家族的沃斯特办事。”
这个故事令监狱长瞠目结舌,显然这是他并不知道的内幕。
“也许你正为马卡斯超出想象的行为百思不得其解,希望这个故事能为你解惑。”
“这麽说金.莫林和马卡斯是同母异父的兄弟?”
“可以这麽说。”露比回答,“或者你可以称之为同一个女人意外怀孕下的产物。”
“他们自己知道吗?”
“如果他们不知道,金.莫林不会甘愿被捕入狱,马卡斯也不会去而复返。金.莫林是个杀人狂,我相信他宁愿和在场的所有人同归於尽也不会束手就缚。而马卡斯向来是个自私自利的黑道中人,别指望他懂得知恩图报。”
“不可思议。”监狱长说,“要是发生在普通人身上,那真算得上是感人的兄弟情谊。你认为像他们这样的人也会对如此稀薄的血缘关系产生难以割舍的亲情吗?”
“我不太了解亲情,但我了解他们的想法。”露比说,“金.莫林从没有遇见过和他出生有关系的人,当他知道自己忽然有了个哥哥,不管是谁,多少总是有些好奇。马卡斯在哈登家族过得不错,但他的伯父对他好的唯一原因是将他当做一支子弹无限的机枪,好让他扫除一切敌对障碍。可以说兄弟俩都从未享有过真正的亲情。”
“我还是不能相信。”监狱长说,“他们杀人如麻,也会有常人的感情?”
“感情是不讲道理的。”
“可他们是怎麽知道自己的身世之谜,在我看来这简直太过曲折离奇了。”
“沃斯特.哈登是个谨慎的人,任何为其效命的外人都会被彻底调查身份,以避免敌对方的卧底。孤儿院对放下婴儿转身飞奔而去的流浪汉只有很少印象,但仅凭这蛛丝马迹,沃斯特还是神通广大地打听到了曾经的老熟人。这时金.莫林和马卡斯的母亲早已因混乱的性生活而染上不治之症。数年後沃斯特临终前才将此事公开。”露比说,“血缘多麽奇妙,它可能看不见摸不著,一个陌生女人就把两个经历完全不同的人牵扯在一起,他们忽然间成了兄弟。这种感觉一定难以形容,最好的证明是金.莫林没有罹患脑疾,他来费什曼的唯一目的是救马卡斯出狱。他周密计划,不但要救出马卡斯,而且要使他在越狱後全无後顾之忧。哈登家族衰败後,他们忽然之间有了很多敌人,每一个都想将他们赶尽杀绝。哲罗姆山庄杀人案只是其中一次火并,金.莫林意识到这种情况下监狱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他得保证马卡斯出狱後也同样安全。於是他想到代替马卡斯在监狱服刑直至死刑,这段时间很长,各州对死刑的最终判决都可能会长达一两年。这是他的目标,在漫无目的地杀了很多人後,他终於有了一个可以付出的目标。”
(57)棋子
“文森特就是马卡斯。”
“是的。”
艾伦对这个意想不到的答案感到不可思议,然而这个不可思议的答案出自唯一可信赖的“国王”之口,在露比遮遮掩掩的神秘造势下,国王被染上一层权威的色彩,仿佛出自他的口中就是圣命。
汤尼目不转睛地看著艾伦:“你是要我现在解释还是找个安全的地方再说。”
“好吧,起来跟紧我。”
艾伦站起来,抓住汤尼的胳膊,对於门口挤得水泄不通的人群,他一般采取从後面一脚踹上腿弯的方法,很快开辟了一条通道。汤尼显然不惯於使用暴力,要让他从别人身上踩过去也得对落脚点犹豫半天。艾伦用力拉扯他,汤尼说:“慢一点。”
囚犯和警卫之间的冲突迅速升温,铁门防线被突破,整个监狱成了一锅煮沸的粥,这个寂静的罪人之城从没有像今晚这样喧闹过。汤尼边走边对艾伦说:“你要阻止这一切。”
艾伦大声反问:“怎麽阻止?如果我是克拉克.肯特,我就把整个费什曼监狱丢进太平洋,可我只是个普通人,阻止一切可是个天大的任务。”
“至少你得阻止他们谋杀警卫。”
艾伦停下来问:“要我怎麽做?吹口哨让他们列队?”
“警报还在响,证明供电正常,费什曼监狱有紧急状况下的应急装置,警卫们入职前都经过训练,他们知道应急系统启动後该往哪去,现在乱成一团是因为缺少指挥和引导。”
“看来我真该有个哨子。”艾伦从背後取下霰弹枪,但并不用来射击,而是倒转枪把当做棍子来用。这比挥拳轻松得多,轻而易举地赶开了几个正在殴打某个警卫的囚犯,并把倒在地上的人拉起来。
“快走。”艾伦一脚把他踢出人群,警卫被突如其来的救兵搞得晕头转向,边跑边问:“去哪?”
“随便去哪,除非你还想被人踩在脚底下。”艾伦转身问汤尼,“那该死的应急装置在哪?”
汤尼在人群中摔了一跤,但终於凭著自己的力量站起来,平时他总是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艾伦还从未见过他如此狼狈。汤尼跌跌撞撞地来到他面前,看著半开的牢门说:“跟我来。”
艾伦用枪托击倒了一个跟上来的大个子,他认出这是入狱时坐在他身旁的家夥,对方显然已经忘了他是谁。大个子摔倒时艾伦看到狄恩蜷缩在不远处的角落里,在他周围正有几个不知出於什麽原因打得不可开交的家夥,其中一个浑身是血,另外两个不停拳打脚踢。狄恩被困在其中进退两难,催泪弹搞得他涕泪交加。艾伦对汤尼说:“等一下。”他再次闯进人群,分开殴斗的双方──运用枪托和拳脚,来到狄恩身旁。当他伸手抓住狄恩的肩膀时,狄恩惊恐万状地往没有退路的墙角缩去。他大喊大叫:“别打我,我不会碍事。”
“你要是再躲开浪费时间,我保证我打你会比这里所有人加起来更疼。”
狄恩松开抱著脑袋的双手看了一眼,艾伦凶狠地盯著他。
“这不可能。”狄恩傻乎乎地说。
“什麽不可能?”艾伦把他从角落里拖出来,沿路扫荡,踢开各种挡路的家夥。狄恩还在身後拖拖拉拉,说话时带著惊诧和不可思议:“这里有上千人,你的拳头不可能比他们加起来更重。”
“是吗?”艾伦头也不回地冲他摇晃了一下手中的霰弹枪,“要试试它的威力吗?”
“你从哪弄来的?”狄恩的声调都变了样,仿佛艾伦不是在救他出去,而是要把他推进油锅烹炸。
“狄恩。”
“我在。”
“闭嘴。”
“哦。”
艾伦把他甩到汤尼身边:“陛下,请带路。”
汤尼友好地说:“你可以不用这麽气愤,我也不想这样。”
“在你废话的时候又会有多少人挨了拳头。”
汤尼匆匆往前走,来到一条狭窄的通道,这是一条死路。狄恩忍不住问:“究竟发生了什麽事,我们要去哪?”
“我说过让你闭嘴吗?”
“说过,但我还是不明白。”
“什麽不明白,闭嘴就是什麽都不要问,拉链,关上。陛下,你带我们走进了死胡同。”
汤尼在墙上摸索:“看起来是,有人追上来吗?”
“没有,但快了,他们正在狂欢,马上就要开始赛跑了。”
汤尼说:“给我10秒。”他打开了一个像是紧急消防栓似的东西,如果这是伪装倒是很容易让人忽视。汤尼一拳敲下中间红色的按钮,警报声立刻变了,更为尖锐悠长,一瞬间啸叫得令人头痛。艾伦捂住耳朵:“你想用声音杀了我们。”
“就这样堵住耳朵,很快就过去了。”汤尼大声说,“所有监舍的应急牢门将在五秒内关闭,只要犯人们在室内就是甕中之鳖,万一有漏网之鱼进入操场,狙击手会警告他们。”
“警卫怎麽办?”
“如果他们还记得受训时的应急方案,就会有办法全身而退。”汤尼说完这些话,尖锐的警报声停止了,突然而至的死寂令人的耳朵嗡嗡作响,狄恩松开手,试著说一两句话,听到的声音却像是在遥远的窗外。
“我们怎麽了?”狄恩小心翼翼地说,“聋了吗?”
艾伦看了他一眼,他知趣地闭上嘴。
“现在怎麽回事?”艾伦转而看著汤尼。
“离开这。”汤尼说,“牢房中的每条紧急逃生通道只能容纳两个人,等警卫出来他们可不会分辨我们是逃犯还是其他什麽人。你要花时间和他们解释吗?”
“对不起,我没听明白,什麽紧急通道,什麽两个人?”艾伦问,“谁会建造只能容纳两个人的逃生门?”
“谁会建造?”汤尼离开墙边往另一条走廊上走去,狄恩手足无措地跟著他,艾伦转身看了一眼,牢房的通道已关闭,厚重的金属门,连声音都一并隔绝。他忽然听到走在前方的汤尼说:“是我,我是不是个天才?”
“是你什麽?”
“我造了这个监狱。这门、这窗户、这走廊……”汤尼每经过一个地方就对周围的设施指手画脚,“还有这监控器、警报器、厨房、洗手间、全部!”艾伦听不出他的得意忘形,汤尼越说越灰心,到後来简直失望透顶,但他没有停下脚步,只是轻车熟路地带著艾伦和狄恩穿越整个监狱,在每一个路口毫不犹豫地前进。
“汤尼。”艾伦追上他,“你是谁?”
“国王是……”
“不要卖关子。”
露比说:“马休.乔治亚先生。”
“是的。”
“他是个出色的建筑师,他自愿假装犯人入狱,首先是为了亲身体验在费什曼监狱的感受,常人不能理解的行为。其次三年来监狱中发生的一切令人遗憾,不能再这麽下去,当初和洛克艾万公司合作的初衷是建造一座牢不可破的监狱,但它不应该成为生意场上肮脏的勾当。”
“肮脏的勾当。”监狱长重复了一遍,“作为职业杀手的中介人,你认为什麽才不是肮脏的勾当?”
“天使降临人间。”
苦笑。
“好吧,确实,一个高尚的理想往往总是毁在交易上。”监狱长说,“洛克艾万公司一直封锁消息,我试图向监狱管理局检举三名逃犯被替换身份的事,但信件无法准确投递,电话也被拦截,约翰.科尔温派人找我谈过几次,使我相信我只能照他们说的办,如果我决定离开,任何事都有可能发生。”
“任何事?”
“任何事。”
露比了然地点头:“难怪我问科尔温当初是如何做的,他会如此惊慌,洛克艾万公司在背地里干了不少为非作歹的事。他威胁会杀了你吗?”
“我不知道,也许。我从没去过病区牢房,也许你应该去看看,我不敢想象那里是什麽样子,人间地狱。”
“我会的。”露比说,“只要是工作我会做到最好。乔治亚先生知道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对吗?”
“当然,他知道所有的事,在事情没有闹大之前,他仍在洛克艾万公司高层会议的出席名单上。他形容那些会议是各种声音,争论不休,一座生意场上的通天塔。”
“马休.乔治亚先生和你的关系如何?”
监狱长微笑:“算得上是挚友。”
“因此你们想出了这个计划,你在监狱中接触过很多犯人,其中难免会有几个消息灵通的。你从他们那里得到职业杀手的消息。”露比说,“凡事预则立,这个大胆的计划一旦成功,洛克艾万公司很难再找出搪塞的理由,死刑犯越狱的事必定会传扬出去,病区牢房的秘密守不住了。买通鉴定人员伪造犯人的身份记录,贿赂医生签发不实的死亡证明,所有暗地里的勾当都会曝光。本来一切都好好的,金.莫林的出现打乱了计划。这个乱子出在越狱的策划者参考了阿尔奇事件後三名囚犯的越狱案例,洛克艾万公司的处理方法给了他好点子。金.莫林毫无疑问是个疯子,不必补漏专家们出动,他自己就为马卡斯找了个最佳替身。我们之中已经有人去过病区牢房,病床上的病人就是当时已宣告绝症病逝的金.莫林。在他自毁面目之後,有没有和你谈过条件?”
“犯人永远不会和我谈条件。”监狱长说,“我在这里仅仅是个标志,一个必须存在的傀儡。也许洛克艾万公司的高层和他谈过,我不关心他们谈了什麽,我只想知道怎样才能摆脱这场噩梦。”
“警报声停止了。”
监狱长看著他:“该结束了。”
“每个人都有烦恼。”
“烦恼并不是绝望。”
露比微笑地看著他,办公桌上传来一声轻响,传真机开始运作,稍後几份资料落在桌面上。
监狱长看了一眼,露比说:“这是马卡斯的整容记录,洛克艾万公司的监狱管理人员聘用记录,马卡斯伪造的假档案,还有金.莫林的死亡证明等等。更多关於整个事件的资料还在整理中,如果你愿意将佣金提高,我可以替你将这些东西递交给政府机构和媒体,他们一定会对洛克艾万公司混乱轻率的人事管理和费什曼监狱的暴动很感兴趣。”
“我万分愧疚。”
“因为什麽?”
“如果一开始告诉你谁是马卡斯就不会有暴动。”
“你不会告诉我,因为我们都是你的棋子,马卡斯回到费什曼是为了救异父的兄弟,你早已从眼线们打听来的只字片语中得到消息,你和你的挚友乔治亚先生都需要一次这样的暴动,足够惊心动魄,但不能失控,最终得有人来终止它。我们是最後的棋子,一直在棋盘上,直到最後才会用到。”
“很抱歉。”
“雇主不必抱歉,只要如约支付余款,这些小问题我们并不介意。”露比说,“能把窗帘打开吗?我们的谈话差不多也将近尾声,现在不用担心被打扰,看看外面,这是你在费什曼监狱的最後一晚。”
监狱长站起来,转身拉开厚重的天鹅绒窗帘,外面仍然是探照灯的白光,偶尔会传来狙击枪的射击声。
(58)城堡
“你是谁?”
“你的室友。”汤尼在前面带路,狄恩还没从失魂落魄的状态中恢复,甚至不知道此刻要去哪。艾伦说:“我该如何称呼你?汤尼,白银,国王陛下,还是委托人先生?”
“我已经习惯了你叫我汤尼。”
“你不是我的室友,你建造了这个监狱,你是国王,是委托人。还有什麽我不知道的秘密?”
汤尼转身看著他,对艾伦的追问感到有些无奈,但他同样习惯了这样的追问,在五平米的小牢房中相处的这段时间,他直接或间接地回答了无数艾伦旁敲侧击的问题。
“我就是我,就像你永远是你。”汤尼说,“我又该怎麽称呼你,维克.弗吉尔,艾伦.斯科特,白猎鹰,还是杀手先生?”
汤尼推开小通道中的门,外面是徐徐夜风,一条黑暗的石子路通向矗立在夜色中的病区牢房。“我花一分锺告诉你我是谁,我向你解释为什麽每条紧急逃生通道只容纳两个人。我设想了每一种突发状况,考虑了所有我能想到的不可抗力因素,监狱一旦发生暴动,警卫首当其冲成为第一批牺牲者,我为他们设计了紧急通道,每一间牢房中都有单独的逃生门,二重警报启动後这些逃生门处於可使用状态,进入後是一个独立空间,内部上锁,但必须从另一边的外部开启铁栅。简单来说,一个最多只能容纳两人的小通道,警卫进入後外面的人可以为他开门,而犯人即使进去也不会被释放,只不过在五平米的牢房中多出一个衣柜。”
“这个设计真有趣。”艾伦多少有些惊讶,他还以为自己在换灯泡的过程中已经对整座监狱了如指掌,现在看来了解的只是冰山一角,这里有太多秘密,难怪监狱长会毫不犹豫地放任给他特权,真正的秘密是不会出现在常规路线上的。
“我不是为了有趣才这麽做。”汤尼说,“做好自己该做的事,这才是我想要的。”
“是啊,做好自己该做的事。”艾伦把一直用来当棍子的霰弹枪倒转过来,利落地推弹上膛。狄恩诧异地看著两人,听到这些谈话後问:“你们到底在说什麽,谁是国王陛下,什麽委托人,什麽白猎鹰,艾伦.斯科特又是谁,还有杀手……”
艾伦把他推到墙边说:“我们到此为止。”
“你要去哪?你说过不会丢下我。”
艾伦回头看了他一眼,狄恩发现他变了一个人,不再是那个会突然给他一拳,威胁他不准盯著某人看,或是在餐厅里把熏鸡肉和牛肉拨给他并留下一个水果的维克.弗吉尔。眼前的人到底是谁,狄恩不太确定,他长了一张熟悉的脸,可目光神情都那麽陌生,他绝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维克。
“别挡路,我正赶著去杀人,如果你想来就跟上,我没时间照顾你。”
狄恩立刻後退一步,即使在持枪抢劫银行时,杀人也只是他随口说说的虚张声势。
“我还是在这等你,你会回来吧。”
艾伦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他。狄恩失望地望著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忽然发现自己又成了一个人,朋友不是真正的朋友,希望也只是泡影,就像做了一场长梦。汤尼拍拍他的肩膀,尽管他们经常在操场上见面,但狄恩和他并不熟稔,几乎没说过什麽话。对於这个安慰的举动,狄恩感到很意外。
“你为什麽垂头丧气?”汤尼问。
“我不知道。”狄恩说,“我不知道该怎麽办,发生了什麽事,接著还会有什麽事,我该去哪呢?”
汤尼关上门,在小通道的地板上坐下来,如此狭窄的走道,背靠墙时只能曲起双腿,脚尖就抵住了对面的墙壁。他拍了一下地板,对狄恩说:“要坐一会儿吗?”
狄恩犹豫不决,他在监狱里总是如同惊弓之鸟。“警卫会不会追来。”
“有可能。”汤尼说。
“他们会不会以为我们打算越狱?”
“只要你不在牢房里就是越狱。”
狄恩皱著眉,对目前的境况有些难以抉择。汤尼再次拍打地面时,他终於犹犹豫豫地坐了下来。没有了警报声,整个监狱沈浸在一片异样的安静之中,静得令人有些不安。狄恩还在为未来犯愁,汤尼目不转睛地抬头看著天花板。
“你在看什麽?”狄恩很快被他转移了注意力。
“这里像不像一条小巷?”汤尼说,“当我还是个孩子时,街区的小巷是我的最爱,城市真是个美不胜收的杰作,我喜欢坐在街头仰望高楼。你还是可以看到天空,高楼林立,天空像一条安静的河,那是最美的景色。後来我成了建筑师,我喜爱建造城市,各种有趣的设施,想象一下你所设计的东西出现在现实中的那种喜悦。你造了一栋房子,人们搬进去,在里面生活,欢笑、悲伤、相聚、离别,男人和女人,老人和孩子,有人去世有人降生。有了这些,建筑就从图纸上的线条变得有生命,有记忆。”
“那确实不错。”狄恩说,“我几乎没上过什麽学,我不太明白你说的那些,你是说房子住久了会闹鬼吗?如果不是我非常抱歉。当然,我也可以试著理解,你很喜欢造房子。”
汤尼开始哈哈大笑。狄恩惊慌地说:“小声一点,会被人发现的,我们先躲在这里,等避过了风头就想办法逃出去。”
“你喜欢这里吗?”
“你在开玩笑,谁会喜欢监狱。”
“如果你离开了,会去做些什麽?”
狄恩愣了一下。汤尼问:“还会继续犯罪吗?”
“不。”狄恩说,“不,别问我。我可能不太聪明,有时会有些奇怪的想法,但这一点我可以肯定,我再也不想回这里,永远也不。”
“你不喜欢,你不想再回来。”汤尼微笑著说,“这正是我想要的结果。”
狄恩狐疑地看著他:“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当然。”
“你是谁?维克又是谁?你们究竟在干什麽?”
“这不是一个问题,不过我还是可以告诉你,你得保守秘密。”汤尼说,“我是费什曼监狱的建造者,我叫马休.乔治亚,建筑学博士。维克是职业杀手,真名是艾伦.斯科特,他们有个外号白猎鹰,在这一行中出类拔萃。我们要做的事是把费什曼现有的一切摧毁。”
狄恩惊讶地张大嘴巴,对汤尼的这番话还没能彻底理解消化。汤尼说:“现在你听到了这个天大的秘密,要是说出去,他们会杀了你。记得上次被打得说不成话的凯文和维克多吗?那肯定就是他干的。”
“我还没有准备好,你怎麽能就这样说出来。”狄恩慌张地说,“他们,既然是他们就不止一个,还有谁?我见过吗,天哪,竟然有职业杀手。”
汤尼兴致盎然地微笑:“他们是谁我不太确定,也许有你认识的人,也许是主动接近你的人。”
狄恩开始呻吟:“千万别是林克。”
“不会是他。”
“也别是多姆……他不像杀手,等等,主动接近我的人……”狄恩说,“是格瑞斯小姐?”脱口而出後狄恩立刻开始後悔,警惕地盯著汤尼。
“别担心,我什麽都不会说出去。”
“真的?”狄恩的屁股在地板上不安分地挪动,“我不敢相信,还有吗?”
“唔,说不定警卫中也有他们的人。”
“难道是菲利克斯警卫?”
汤尼对他的一击命中十分惊奇,狄恩是怎麽知道的,他长了一张聪明脸蛋却总干傻事,难道他是假装的吗?狄恩捂著腮帮,脸上的表情说不上来到底是高兴还是害怕:“我就知道他们是一夥的。”
“你怎麽会知道?”汤尼好奇地问,倒想听听狄恩有什麽高见。
“他们都有相同之处。菲利克斯警卫的绿眼睛真漂亮,格瑞斯小姐简直是完美的化身,维克……他也不错,物以类聚嘛。”
汤尼擦了擦眼角,明知不该在这个时候笑,可实在忍不住。
“我的小女儿叫安琪拉,给她念图画书时,她会抱著最爱的兔子先生爬到我的膝盖上,金发都是好人,美丽公主,英俊王子,巫婆总有一个鹰钩鼻,满脸肉瘤。”
狄恩尴尬地笑了笑,他还不至於听不出这麽明显的弦外之音,但汤尼并没有否认他的猜测。维克是杀手,菲利克斯警卫和格瑞斯小姐也可能是。狄恩无法将他们和杀手这个字眼联系在一起,可事到如今在他身边发生了多少意想不到的事,自从露比举著扩音器对他说“我现在要进来,一个人,没有武器”开始,他的人生就走上了一条截然不同的岔路。狄恩对未来充满迷惘,眼前似乎有个模糊的影子等待他去追逐,但那究竟是什麽却说不上来。他第一次对自己的无知感到遗憾和失落,汤尼坐在对面,他们陷入一次长久的沈默。接著狄恩忽然站起来,试图推开刚才汤尼打开的小门。汤尼发现了他的意图,替他将门开启。门外的黑暗席卷而来,狄恩在冷风中打了个哆嗦。
“为什麽这麽安静?”
汤尼说:“暴风雨前总是很安静。这里不会有人来,你可以按照刚才说的那样,先躲在这,等避过了风头再出去。”
“哦。”狄恩说,然後他笔直朝门外走出去。
汤尼没有阻拦,只是在思索,他建立了城堡,并相信一直以来自己建造的不是死气沈沈的建筑。他以最爱的小女儿的名字命名动力中心──费什曼监狱的心脏,有时他能感受到心跳声、呼吸声。马休.乔治亚博士看著身後幽暗的秘密通道,当初出於什麽原因才会在设计图上画出那麽多隐藏的走道,他并非先知,不会料到今天发生的事,也许这仅仅是出於一个建筑师的忧心。
(59)恶魔
艾伦堂而皇之地踏进病区牢房的大门。这是他第二次来到这里,和前一次不同,这次不再需要盲目探索。他单手握著霰弹枪,进去时一个护士匆匆忙忙迎面走来,刚才非同凡响的警报声同样也在这里引起恐慌。看见艾伦手中的枪和属於囚犯的橙色囚服裤子,护士吃惊地往墙边靠拢,惊恐万状地背贴墙面等他通过。艾伦笔直向前,越过几个病房,来到马卡斯的房门外。
他迟了一步,审讯室外的爆炸过後耽误了一点时间。病房中很安静,没有任何声音。艾伦推开门,站在外面冷眼观看。病床上盖著雪白的床单,心脏监视器、心肺机、很多设备,但都不在运作。这些机器很老旧,对於一个只建立三年的监狱而言,如此陈旧的设施令人意外,看起来这并不是为了抢救病人而放置的,只是弃之不用无处堆放而已。
艾伦走进房间,闻到一种奇怪的消毒水味,一眼望去病房里空无一人,病床上方的卡片仍然写著马卡斯的名字,证明他并未走错房间。艾伦掀开床单,病床两边还留著镣铐,枕头和床铺仍有些微热,床上的人刚离开不久。
病房中没有任何光源,只靠监狱操场上的探照灯照亮一些黑暗的角落。窗户上装著坚固的栏杆,几根树枝挡住了窗框一角,树叶在夜风中轻轻摇晃。艾伦等待了一会儿,听到一声微弱的呻吟。他将目光转向身後,零乱的设备後放置著一个天蓝色的医用屏风,将病房的一角遮蔽起来。艾伦把枪口对准屏风,慢慢走去将它打开。里面并没有什麽吃人猛兽,只有一个年轻护士坐在椅子上,更准确地说是被捆绑在椅子上。她被塞了满嘴纱布,手脚上密密麻麻的医用绷带。护士穿著整齐,并未受侵害,但浑身是血,消毒水倾倒在她身上。这不能说是一具尸体,她的胸部还在轻微起伏,胸口挂著一块写著dnr的标牌。那是放弃急救的意思,病人心脏停止就不再尝试施救,艾伦伸手摸了一下护士的颈部,感觉不到生命的迹象,就在前一秒她已经去世了。
艾伦转身离开病房,金.莫林还在这,他在示威。走出病房後,黑暗的走廊上传来一声可怕的尖叫,像尖锐的锥子刺破耳膜,而在片刻之後,叫声戛然而止。艾伦往尖叫声传来的方向走去,转角的楼梯上躺著另一名护士。艾伦赶到时,她仍然在阶梯上下滑,像一个扭曲的塑料模特,一只手紧握著脖子,另一只手向後翻转。血压使伤口中的鲜血飞溅而出,喷洒在尽头的墙面上。空荡荡的走廊中,汩汩而出的血流声一直持续著。艾伦加快步伐通过楼梯,走廊上响起吱嘎声,一扇推门前後摇晃。推开这扇门,眼前的景象犹如地狱,两具尸体堆叠在一起,一名女护士坐在尸体中间,地上掉满了头发,是被硬扯下来的。护士的头上鲜血淋漓,她浑身发抖,抽泣时发出意义不明的呻吟。在她身旁,一个穿著医生外套的人背对著门口,艾伦看到他脸上包裹纱布,赤著双脚,地板上的鲜血漫过他脚边,他的脚趾舒展著,并未因逐渐凝固的血液带来的粘稠感而蜷曲。
艾伦说:“嗨。”
凶手转过半张脸,他的绷带散开了,露出一只眼睛和四分之一皮肤。艾伦看见他像是被犁过的地面一样向外翻开著的脸颊,那真是张可怕的脸,难以置信有人会对自己下这样的毒手。
“我们又见面了,我一直在等你。”病人穿著不知从哪找来的医生外套,白色的长大褂上沾满斑斑血迹。他仍旧用那种铁锈似的嗓音说,“今天你没有戴口罩。”
“你也没有藏好你的脸。”艾伦说,“你不是马卡斯,你是金.莫林。”
“那又怎麽样?”病人说,“你想杀我吗?我不喜欢杀人前说太多话,以前不喜欢,现在更憎恶。我说话很累,你为什麽不开枪,1014,连这个女人一起打成蜂窝。”
艾伦还有一支手枪,金.莫林用难听的嗓音发出笑声。“我好像见过你。”他说,不是指上一次在病房中的相见,“我听说过白猎鹰。他们说白猎鹰是年轻漂亮的杀手,自由的杀手,只接受最困难最高价的委托。我听说监狱里隐藏著一个神秘杀手,起初我以为是哈登家族的仇敌雇佣的,但似乎不是,那些家夥雇佣的都是废物,而且不会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伸张正义而暴露自己。除了白猎鹰,再没人会这样骄傲自负,即使在肮脏残酷的修罗场也那麽不合群,高高在上独来独往。不过没什麽关系,我总要把敌人都扫除才能安心离开。”
“我就把这些都当做夸奖。”艾伦说,“再见,杀人鬼。”
他换上手枪对准金.莫林的头部开枪,但在他举枪时,金.莫林抓住女护士的头发,力大无比地将她整个人提起挡住了自己。艾伦在开枪前一瞬间偏离枪口,子弹从护士的眼角擦过,打碎了後方架子上药瓶。白色药片洒落在地板上,融入凝稠的血浆里。金.莫林甩开手中的人质冲上前来,速度如此之快,紧接著有一道光,锋利的手术刀从面前划过。艾伦飞快闪开,但亮光还是割伤了他,一道细长的伤口留在手背上,割破血管,鲜血疾流而出。这是割断楼梯上那名护士喉咙的凶器,金.莫林像一只解除了所有束缚的洪荒野兽,行动迅速,不放过任何机会,行凶时花样百出防不胜防。他让艾伦想起一个人,那个人也拥有这样的特征,喜欢黑暗,不畏生死,天生是一部不知疲倦和伤痛的杀人机器。唯一不同的是那个人不会无缘无故杀害手无寸铁的无辜者,也永远不会用满脸泪痕的女人挡枪,因此可以这麽说,金.莫林没有弱点,比那个人更懂得杀人技巧,更容易在残酷的厮杀中成为最终幸存者。
艾伦必须承认他是个难缠的对手,打起架来比任何人都疯狂。搏斗时金.莫林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他的行动没有可预见性,对挨打无动於衷。这样想,他脸上的伤口就不再那麽惊人,那并不是突发奇想的失控和冲动,而是长时间计划加上非凡毅力的结果。他对自己的伤害比任何人更残酷,世上还有什麽事能令他退缩。
艾伦被他扣住腰部猛撞在墙上,顿时整个肺腑都剧痛起来,他简直像一颗填满火药的炮弹。难以想象人类可以有这样的爆发力。金.莫林整个人都撞在他身上,对於枪口根本不屑一顾,但艾伦不能忽视他的手术刀,那麽小巧的刀那麽锋利的刀口,在金.莫林手中简直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他把艾伦压在墙上,脸上的绷带散开了,一层层落在肩膀上,但他毫不在意,一只手按住艾伦握枪的右手,另一只手上的手术刀对准他的喉咙。艾伦紧握他的手腕阻止手术刀逼近,双方僵持起来。对一个在病床上躺了将近一年,刚才恢复自由的人来说,这样的力量真是不可思议。金.莫林的脸离他很近,那已经称不上是一张人脸,五官轮廓早已模糊,肉块不规则地堆积著。对著这张恶魔般的脸,艾伦感到恶心,尽管伤口早已经愈合,但仍然散发著一股腐臭味。
“我可怕吗?”金.莫林低声说,热气喷薄在艾伦脸上,“我用磨尖的铁条划开,再淋上清洁剂。你知道那是种什麽感觉,可以听到自己在融化,疼痛过後你就不存在了。”他也记得清洁剂上的广告语──干净、清香、无异味。
艾伦抬起膝盖往他的肚子上猛踹一脚,换做旁人早已痛得翻滚,但金.莫林仅仅只是从鼻腔中哼了一声。接著他开始对艾伦受伤流血的手猛击,撞在墙角上留下几个鲜血淋漓的印迹。艾伦的手指开始发麻,从来没有过的感觉,他知道金.莫林想要他的枪,要是让他得逞就完了。
“你还太嫩,你杀过多少人。”
一下,手背上皮开肉绽。
“你刚才有过一次机会。”
两下,血肉模糊。
“近距离射穿那个女人的头颅,就能连我一起杀死,可是你却只打烂一个药瓶。”
三下,骨头开裂。
“顶尖杀手就是这样干活的吗?我来教教你真正的杀人手段。”
艾伦扣动扳机朝地板开枪,一连串的响声打破静寂。他打空所有子弹,扔掉枪,没有了这个争夺的道具,他反而有更多反击空间。
金.莫林对他的举动有些赞赏,少有人能在这种情况下当机立断做出抉择。通常人们总认为有枪在手就立於不败之地。艾伦握住流血的拳头,在刚才的震动中金.莫林的手掌松开了一些,使他有机会朝那张不堪目睹的脸上挥拳。可金.莫林照样没有躲闪,艾伦的拳头击打在一团软绵绵的肉块上。
“我要吃了你。”杀人魔沙哑的嗓音说,“把你撕成碎片。”
艾伦对准他的脸颊又是一拳,但他无动於衷,脸上开始流血。接著他猛扑上来,手术刀向著艾伦的脖子扎去。艾伦将他的手腕掰开,关节处传来脱臼的声音,金.莫林的手腕错开了,但他浑然未觉,继续用这只骨节互相摩擦的手将艾伦按在墙上,并张开嘴朝他的脖颈咬去。艾伦只觉得肩膀上一阵剧痛,这个疯子一样的对手紧紧咬住他,血顺著破裂的血管被吮吸而出。
艾伦忍耐著这种可怕的疼痛,用尽力气抓住眼前的人将他推开。金.莫林的手指掐进他的胳膊,两人一起翻滚在地。艾伦按住他的脑袋,试图让他松口,随後又对准他的眼睛猛捶了一拳。这一拳终於起了作用,金.莫林松开了他,那只眼睛早已失明,但还是会流血受创,他睁著苍白得如同玻璃珠似的眼睛瞪著艾伦,满脸满嘴的鲜血,哈哈大笑,笑声真如来自地狱的恶魔。
“这下你该知道什麽是杀手了。”恶魔狞笑著说,“不只要杀死对方,还要让他们感到恐惧、痛苦,让他们後悔活在这世上。”
(60)爱与恨
费什曼监狱的动力室像一个谜样的空间,设计师在这里倾注了所有的才智和热情,难以理解为什麽会有人如此热爱一个布满电线电缆和发电机组的地方。麦克只悄悄去过一次就对那里印象深刻。整个动力室采用鲜亮的橙色和蓝色,与监狱的氛围格格不入,比起冷酷的牢门、坚固的铁栅、带刺的电网,这里像一个童话故事里的乐园──在外面的世界,配电间这样的地方可没什麽好玩的。麦克和艾伦约定各自办好手头的事,但中途他觉得事情又有些变化。
首先是警报声。
比平时的警报声更尖锐刺耳,开始和结束得都那麽突然。此时周围已经完全安静下来,麦克明白那是紧急事态下才会开启的警报,入职受训时曾听过一次,但声音不如真实情况下那麽惊心动魄,讲解者草草了事一笔带过,似乎认为费什曼绝不可能出现这种紧急状况。警报响起意味著局面已经失控,这是最後的防线。尽管采取了应急措施,仍然不知有多少犯人通过牢门逃出牢房,麦克从这里就能看到操场上影影绰绰的人影。六栋监舍,数万囚犯,即便只有极小部分漏出渔网也足够让监狱管理者们疲於奔命。狙击手在岗哨上严阵以待,但人数太多,现在不是放风时间,黑暗给了逃犯很多便利,没有人会因为漫无目的而响起的一下枪声就乖乖伏地就范。他们之所以还在这里,仅仅是因为畏惧高墙上的电网。麦克相信这些刚获得半分自由的犯人很快就会找到动力室,这是可预见的结果──不费吹灰之力,囚犯们自发成了阴谋策划者的帮凶和助手。
除了警报,接著是下落不明的警卫长和囚犯头目。尽管从艾伦和杜鲁曼的对话中听出不少内幕,但马卡斯的去向对他来说仍是个谜,他和艾伦以及露比之间的沟通出现了一个难以弥补的断层,眼下只能依靠自己去完成这个任务。
麦克来到动力控制室附近,逃犯们同样明白这里的重要性,就像一场战争,占领了这里就将取得胜利。麦克赶到时,几个犯人正在砸开配电室的门,其中一个看到他,立刻叫上同伴准备一起对付他。他们发现警卫只有一人,立刻放松警惕,这些家夥手中拿著自制武器──小刀,尖锐的锥子,一块布条缠绕的破铁片。从来没人追究过犯人们究竟从哪里得到武器,但这类东西总是层出不穷,永远不会在牢房中绝迹。麦克先看了看控制室的大门,破坏者的行为只进行到一半。
“嗨看门狗,我们来做个交易。”一个犯人轻快地笑著对他说,他们人数占优,一切顺利,就快要离开牢笼重获自由。他语调轻佻,和几个同夥围拢上来。“只要你不出声,我们就保证不对你动粗。”麦克没有回答这种无聊的威胁,他在赶时间,对方话音未落,拳头已经落在鼻梁上。犯人捂著鼻子後退了两步,麦克从这些人的包围中冲出去,他转身对准另一个猛扑上来的人举枪,对方似乎没料到会突然对上一个黑洞洞的枪口,立刻停下来。麦克握枪的右手对准他又是一拳,再向紧随其後的家夥踹了一脚,踹到结实的肌肉,对手一声惨叫往後摔去。麦克走上前,收走每个人的武器,远远扔向围墙外。他感到手臂上湿漉漉的有东西在往下淌,伤口的疼痛却没那麽剧烈,这提醒了他时刻保持清醒。控制室的门从里面上锁,现在已经被撬开一半,囚犯们多此一举,等文森特和杜鲁曼要找的人到场,电网一定会有一段时间停止作用。他们并不想当救世主解放所有犯人,只需要这些乌合之众争取一点或者说浪费一点时间。麦克对准锁住的门开了一枪,然後一脚踢开。他进入控制室内部,再用手铐把两扇门铐在一起。室内并不安静,各种电机运作的声音和闪烁的灯光交织在一起。
他相信自己要找的人就在这,否则门不会反锁。没有拆穿身份之前,他和文森特仍然是警卫,他们了解所有警卫应当了解的监狱细节。麦克紧握著枪,在一条条错综复杂的小通道中小心前进。他没有花费多少时间去寻找,很快就发现了站在控制室操作台边的人影。
文森特.克劳蒙德警卫长站在那里,背对著麦克。按理说他应该听到了犯人们砸锁的声音和枪声,但他无动於衷,只是目不转睛地看著操作台上的电子时锺显示器。
麦克把枪口对准他,这是露比始终不能完全认同他是个好杀手的原因,他对开枪总是保留著一点谨慎,那并非优柔寡断只是一种职业习惯。警察应该习惯这种谨慎,只在察觉对方有意伤害时才扣动扳机,他们不是刽子手,是执法者。
当麦克瞄准文森特的後背时,专注於时锺的人长长地叹了口气。那倒不是忧郁,更像一种释然,事到如今,他终於松了口气。
麦克注视他的背影,文森特身材高大,在狱警之中很有威慑力。新来的警卫对他敬畏有加,一个铁面无私的顶头上司总是让人很紧张,这种紧张感恰巧可以让别人疏远他,没有亲近的朋友,他在这里的秘密就不会轻易泄露。
“别动。”麦克说。
文森特转了半个脑袋过来,他的脸上终於有了表情,嘴角微微上扬,目光带著一丝释放後的冷酷。他的笑容仍旧有些僵硬,也许是太久没有笑的缘故。
“这是我一年来听到的最有趣的开场白。”文森特说,“杀手从来不说别动。”
他忽然有了幽默感,不再是那个冷冰冰的警卫长。他在这里待了那麽长日子,不惜一切登上警卫长的职位,更多权力,更好的身份,为的就是现在坐在时锺前等待一个杀人如麻的凶手一起越狱。
“你是哈登家族的人?”
“你怎麽知道?”
麦克说:“哲罗姆山庄杀人案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金.莫林为哈登家族效力,哈登家族覆灭了,剩下的人都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实际上家族恐怕不会有什麽人为金.莫林著想,可除了他们有谁会想救他出去?也许他在家族时还有一两个挚友。”
“挚友。”文森特的手指敲打在时锺显示器的边缘,他对这个好词嗤之以鼻。
“为什麽冷笑?”
“因为你自以为聪明地想从我这里套出真相。你想知道我是谁吗?”
麦克看著他,文森特在用提问告诉他答案。
“也许你就是马卡斯。”
文森特并不否认,伪装在不需要的时候揭穿,再让蒙在鼓里的人大吃一惊是很愉快的经历。“你们煞费苦心地改换身份进入监狱,为的不就是找到马卡斯并且杀了他吗?为什麽他真的站在你面前,你却只会说‘别动’。”
“因为我知道你做了什麽。”麦克说,“把那个计时器停下。”
“这只是个普通的电子锺。”
“那麽就停下它在计时的东西。”
“停不了了,但还有时间可以让你搞清楚是什麽。”文森特说,“你为什麽不赌一下。”
“我不想拿别人的性命做赌注。”
“你是不是伪装成瘾了。扮演狱警有趣吗?很多小男孩都有正义英雄的情结,你看来就是其中之一。”
“马卡斯.哈登。”
“是我。”文森特说,“白猎鹰的杀手,你从档案室出来我就留意你,但那时我还不能确定你是杀手,你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杀手。”马卡斯是沃斯特.哈登一手栽培的家族利器,以虚伪的亲情将他推向一个杀戮场,让他孤军作战没有後援。为了自保他不得不将周围的敌人扫荡一空,马卡斯的犯罪记录令法官和陪审团都叹为观止,律师只求他能死得安乐。他对所有犯罪手段了如指掌,别人的性命在他眼中还不如一只飞过眼前的蚊虫引起的关注更多。他和金.莫林的人生经历大不一样,但却殊途同归,他们是同类,除了自己没有可相信的人。对於杀人如麻的犯罪高手来说,马卡斯能够很轻易地从人群中分辨同类,但这段时间他却在费什曼监狱失去了这种敏锐的辨别力。马卡斯从第一次为家族办事开始就树立了无数敌人,这些人不遗余力,无孔不入地以各种方式想置他於死地,即使在他被判入狱後仍然有人想尽一切办法杀死他。布兰顿事件中,凯文和维克多被教训了一顿,从此缄口沈默,对凶手只字不提,这引起了马卡斯的疑心。他在阴谋怀疑和勾心斗角中长大,提防杀手永远是头等大事。那天起他就在寻找这名深藏不露的杀手,他怀疑过麦克,也怀疑过艾伦。艾伦的隐藏是久经磨练的演技,绝不轻易露出破绽,让马卡斯不解的反而是麦克,迈尔斯.菲利克斯警卫身上没有任何杀手气息,正直善良,对监狱管理的关心超过了其他任何事,如果他是杀手,未免太不务正业。
“直到你刚才进来,枪口对准我,我仍然不认为你是个杀手。”马卡斯说,“杀手怎麽会在乎别人的死活。”他面朝麦克。“开枪杀了我,完成你的任务。”
麦克看著他,马卡斯手无寸铁,并没有像杜鲁曼那样取得武器。为什麽不呢?身为警卫长,他有足够权限取得枪械,这种情况下他没有任何装备,但轻松得就像动一下手指就能让世界毁灭。麦克将目光转向他身後,除了那个不断闪烁著的时锺显示器,角落里还露出一只脚。他认得那只脚,确切地说认识那只脚的主人。尽管相处的时间不是很长,波特警卫仍然算是个不错的同事。麦克往旁边挪了一点,扩大视野,看到波特躺在地上,绳捆索绑,身上挂著一捆炸药。
马卡斯不笑的脸上嘴角弯曲,大面积整容和短期恢复让他的表情始终无法自然。他说:“这样的人很多,炸弹也很多,一年内为了毁掉这个可恶的地方,我做了很多准备。我对这个世界没什麽好留恋,要是他死了,我可以和这里的几万人一起葬身火海。”
“他是谁?金.莫林?”麦克想,他们的友情如此深厚,友情是美好的,但却要以数以万计的人做牺牲品。
“我有个弟弟。”马卡斯说,“30岁之前他和我没有任何关系,然後有一天,他突然出现了,在伯父沃斯特那老家夥的牵线搭桥下,他已经在哈登家族当了好几年杀手。我根本不认识他,他长得和我也不像,除了头发和眼睛的颜色。”他的语调中全然没有兄弟之情,嫌恶地说:“两个不同男人的精子钻进一个女人的体内,生下的孩子就成了兄弟,我们之间该有多少情谊?我恨他,他也一样。但我还是愿意救他,就像我想不到他会为了救我去做那些疯狂的事。亲情真是……”马卡斯想了想,对麦克说,“让人又爱又恨。”
(61)地狱之路
艾伦开始喘气,在对准金.莫林的眼睛揍了一拳後,恶魔的笑声就没有停止过。刺耳的笑声仿佛并不是从他嘴里发出的,声音充斥著整个楼层,荡起阵阵回音。艾伦勒住他的脖子,金.莫林没有挣脱,反而伸手朝他脸上抓去。他的手指骨节突起,长而有力,指甲尖锐异常,艾伦往後躲开,脸上多了几条血痕,如果不及时躲开,金.莫林准会挖出他的眼珠。他真是个别出心裁全身都能当武器用的疯子杀手。艾伦终於明白为什麽他能在哲罗姆山庄杀人案中掀起那麽大的风浪,杀手们都想把他除之而後快,而他一心一意要杀了所有人以及自己。他每次杀人都是自杀,不在乎断手缺脚,不在乎丢了什麽其他零件,只要还有一发子弹就开枪,还有一口气就不停止杀人。艾伦被他逼退了一步,金.莫林跳起来,朝他猛扑过去,继续抢他身上的霰弹枪。艾伦率先抓住枪身,金.莫林不给他任何开枪的机会,七年来从没有一个人能在这样的情况下和他打个平手。艾伦只觉得他力大无比,和兀鹫派恩相比毫不逊色,要是他手里有枪,哲罗姆山庄惨案又将重演。
金.莫林整个人压著他,艾伦竭尽全力翻身,两人就像在狂风暴雨的海浪上翻滚,一旦找到机会,金.莫林就会用意想不到的方法在他身上制造伤口──用失去嘴唇暴露在外的牙齿,折断後流著血的指甲,还有每一个坚硬的关节,每一处可以利用的墙角、地板和门框。这简直是普通人打架的方法,没有任何预兆和规律,但普通人不会这麽充满力量。金.莫林握著手术刀的手对准艾伦的脸上刺落,艾伦往一旁闪避,刀尖撞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折断声,他趁此机会举起枪托往金.莫林那张令人憎恶的脸撞去,下颚骨发出的声响如此惊人。金.莫林终於有了一点喘息,可这样的疼痛并不能阻止他谋杀自己和周围的人。艾伦从他的独眼中看出他的疯狂和残忍,也看出了一点无奈。他的人生早毁了,不值得同情,他还想再做些什麽才能把自己交给死神。
“我要杀了你,我一定会杀了你。”
艾伦又在他的头部重击了一下,金.莫林把剩下的半截手术刀插进他的肩膀。艾伦忍住剧痛,继续朝他脑袋上撞击,金.莫林的脸早已分不清五官和伤口,他像一个活死人,一具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灵。
“我要杀了你们,所有人,每一个人。”他的目标变成复数,一群人,没有名字的人。“我是一个人来的,我身上没有任何人的东西,你们也别想从我身上得到什麽。”他像野兽一样咆哮怒吼,不知道哪个地方出了问题,他脑子里的一部分绷断了。那是记忆的镣铐,而关於道德和人性的枷锁早已断裂,现在没了最後的束缚,杀人魔也禁不住疯狂的下场。
艾伦实在不知道如何对付这个失控的魔鬼,金.莫林按住他,鲜血淋漓的嘴张开了,像是有什麽东西要从嘴里爬出来。艾伦抬起一只手推开他接近的脸孔,腐肉似的触感叫人难受。
金.莫林用尽全力靠近他,目标是他的没有任何保护的喉咙,艾伦只有一只手能够出力,断裂的手术刀卡在他肩膀的关节上。现在他进退两难,但还是决定赌一下。金.莫林往下压时,艾伦把全身的力气都用在那只推开他的手臂上,金.莫林被他推得往後仰了一下,幅度不大,但足够让艾伦喘上一口气,接著狠狠一拳揍在他的太阳穴上。
这一拳的力量如此强劲,即使连金.莫林这样疯子也承受不了,被巨力推向一侧摔倒在地。艾伦爬起来,拔下肩膀上的半截手术刀,在金.莫林尚未从这次打击中恢复过来之际用力插入他的胸口。金.莫林发出一声惨叫,叫声持续不断,不像是因为疼痛,而是一种情绪上的宣泄。他一直叫个不停,然後惨叫变成了哈哈大笑。艾伦把断刀拔出来,再次送进他的心脏。金.莫林的笑声渐渐消失,成了一种抽搐,鲜血从他残缺不全的嘴里喷涌而出,他看艾伦的眼神变得有些迷惘,好像突然从一个疯狂的噩梦中醒过来,没有仇恨,甚至没有痛苦。
艾伦坐在他没有动静的尸体上呼吸,四周充满血腥味,他醒悟过来自己在这样一场艰苦卓绝且并不高尚的搏斗中获得了最终胜利。金.莫林惨不忍睹的尸体就在眼前,疯狂的笑声还在耳边回响。他结束了一个杀人魔的性命,可并不觉得幸运和愉快,这个死去的人和以往那些目标不一样,艾伦说不清哪里不同,金.莫林杀人无数,凶残冷酷,现在他成了一具残缺不全的尸体,变形毁坏的脸,血肉模糊的心。生命是奇妙而无奈的,看到老人时他会想象他们的童年是否也一样天真顽皮,看到血淋淋的尸体时也会想象他们干净时是何等模样。每个人都曾是小婴儿,什麽改变了他的一生。
艾伦慢慢站起来,捡起掉落在地上的霰弹枪,伸手擦去脸上的血,有自己的也有对手的。他在尸体边站了一会儿,听到从走廊尽头传来“扑通”一声。
狄恩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看到的景象。地狱,少了熔浆和火焰;杀人现场,最血腥的电影里也少有这样的场面;屠宰场(他想起自己待过的冷藏室,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
艾伦看了他一眼,离开金.莫林的尸体,慢慢向他走去。
等他走到跟前,狄恩才发现这个满身染血的人是他认识的维克.弗吉尔──或者说是他认识的那个人的躯壳。狄恩的嘴张开了一半,想说话,但是发不出任何声音。等他可以出声时,艾伦已经从他身边走了过去,独自下楼,穿过走廊。狄恩奔向楼梯,对著下面的人喊:“等一等。”
艾伦没有理睬,狄恩追了下来。
“维克,等等我。”
等他追到楼下,艾伦已经推开病区牢房的大门,消失在门外。
“你有兄弟姐妹吗?”
“没有。”麦克回答。
“父母呢?”
“天堂。”
“哦,抱歉。”马卡斯遗憾地说,“我觉得你应该是个有好家庭的人,可杀手毕竟还是孤身一人最好。我有一个伯父,我刚才提起过他,沃斯特伯父承认我是哈登家族的一员时我还挺高兴。毕竟从家族成员间的风言风语听来的内容中,我也知道自己只不过是个从酒吧女肚子里爬出来的私生子。你是知道那些女人的,她们有时靠歌声赚钱,有时靠屁股和胸部,简直没有什麽比她们那地方更脏的了。我的酒鬼父亲死於一次火并中的手枪走火,这个解释没有人相信,但大家都假装相信。然後我就成了他的继任者,继承他的那部分遗产,还有一部分家族产业。对一个从脏地方爬出来的野种,这简直就是天赐的恩惠。你觉得我应该感谢沃斯特那老家夥吗?”
麦克没有回答,正在想法如何解救波特,但马卡斯好像终於找到了一个倾吐的对象,要将他一生的秘密都告诉眼前这个枪口对准他脑袋的杀手。
“我为家族做了很多,所有可能被抓住把柄的丑事都经过我的手。可以说那段时间,我掌握了整个家族的生意。沃斯特伯父对我很好,我认为这是他对我的赞赏。可是有一天,我忽然发现并不是这麽回事,他有两个儿子,还有一个女儿,他的孩子们全都成了体面的上流社会名人,所有人都干干净净,不沾一点违法买卖,我成了唯一的罪犯,一个危害家族的毒瘤。他们安排好一切,很久之前就有预谋,一旦东窗事发罪名就全在我身上。你有没有看过我的犯罪记录?委托人提供的资料里一定会有,这是所有想杀我的人最津津乐道的部分,好像他们杀我是为了正义和公理。”马卡斯僵硬地微笑,“在我落入陷阱之前,我做的最後一件事是安排好伯父沃斯特,毕竟他是我的亲人,我一定会给他一个最好的结果。”
“你做了什麽?”麦克没有听说过沃斯特.哈登的去世经过,哈登家族一直对此秘而不宣,直到下葬时,沃斯特的死讯才公诸於世。
“我没做什麽。”马卡斯说,“只是往他的药里加了点东西,在他说不出话的晚上,我在床边陪了他整整一夜。我对他说了很多,关於他所做的一切,他对我一生的安排。我让他放心,我会像他对待我那样照顾好他的孩子。我的堂兄们对我向来没有好感,所以我也不必费心和他们多费唇舌,只需几个要价不高的杀手就能让他们丢掉一切四处逃亡。小妹妹不谙世事,喜爱钢琴,充满幻想和对未来的憧憬。我为她安排了一位白马王子,等她某天从爱河中醒来会发现自己在最肮脏的床垫上,干著最肮脏的勾当,客人一个接一个,永远没有尽头。”
麦克说:“马卡斯。”
“什麽事?”
“看头顶。”
马卡斯没有动,这种小花招怎麽会让他上钩。麦克对准他头顶的灯开了一枪,火星四溅,无数灯管的碎片朝马卡斯身上掉落。他呆了一下,麦克趁此机会冲向他,马卡斯回过神来已被按在操作台上,麦克对著他的腮部挥去一拳,抓住他的手臂往後紧紧按住。马卡斯的脸贴著冰冷的金属台面,没有反抗,因为即将发生的事已经无法避免,他立於不败之地。
“你知道时间是不可能停止的。”马卡斯说,“但还是可以避免惨剧发生,只要保证我们离开,我就会把炸弹的位置告诉你。你们还有足够时间,世风日下,杀手为什麽要为挽救监狱和囚犯奔命。”
门外传来一下响亮的枪声,霰弹枪打断了铐住大门的手铐。
(62)同行者(2)
艾伦从门外进来,浑身是血,走路还有些失衡,但脚步没有放慢。
他看了一眼麦克和马卡斯,而且看到了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警卫。然後他走到麦克身边说:“放开他。”
麦克没有问为什麽,马卡斯揉著肩膀重新站直。
艾伦把霰弹枪交给麦克,又从他手中取走左轮枪,开始检查里面的子弹,还剩下四发子弹,他从口袋里掏出两颗塞进转轮,手腕一晃让它恢复原位。
马卡斯看著他做这些事,艾伦忽然抬起头望著他,鲜血从额头流下,经过眼睛汇聚在下巴尖。艾伦说:“金.莫林死了,现在轮到你。”
马卡斯僵硬的脸开始扭曲,艾伦不知道他以前是什麽样,但他确实是在用五官表达自己的愤怒和憎恨。
“你杀了他。你这个狗娘养的杂种,你杀了他,你怎麽杀的,用什麽?”马卡斯咆哮著说,“好了,你搞砸了,现在我们只能同归於尽。”
第1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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