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英雄方世玉]少林小和尚 作者:callme受
第2节
许多门派的弟子都是从很小的年纪就开始培养,这些人将会成为日后门派的中坚力量,很大程度上决定了门派的江湖地位,应当受到更多的重视,而不应该像现在这样散养。
面对这个有点古怪的现象,凌多多已经从三痴嘴巴中套到了消息,以往的训练从未这样松懈过,但是因为方丈和几位长老都在忙着跟武当打交道,便疏忽了对他们的培养。
这个少林寺不论是人员配置还是规格上跟他以往印象中的少林很不一样,前两辈子的少林七十二院掌事俱备,然则这个少林寺基本就是方丈和四个长老这五个人来回转悠,连检查他们蹲马步的姿势标准与否,都是智能这个大事小事都要插一腿的管家公负责。
面对这种奇怪的情况,凌多多苦恼了半天,觉得少林寺怎么都不可能有山寨版,更何况这占据的地方实打实的是九莲山南少林,便只能把一切都归结到是清朝施行的《禁武令》导致连武林魁首少林寺都要大规模减员上,只能暗自叹息。
他在第一天的时候摸清楚了成年俗家弟子与未成年俗家弟子的晨练开始时间间隔了一个时辰,因此每天卯时也早早起床,绕着九莲山半山腰山道晨跑一圈,顺路去梅花胜地跟五梅打招呼,而后跟自己妹妹聊上几句。
做完这些大抵需要花费半个时辰的时间,凌多多会又跑到半山腰僻静处练上一会儿拳脚。
他此时面对着的正是一株松树,凌多多深深吐了一口气,摆了一个起手式,正待冲上去,冷不丁听到身后传来一声佛号。
他心神一动,听出这是方丈至善的口音,略略一沉吟,先是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惊叫,而后急忙装作惊吓的模样转过头去:“谁?!”
身后五米远处站立着的正是至善,凌多多维持着脸上的惊恐表情,瞪圆了眼睛看了他好长一段时间,而后慢慢换上了心虚至极模样,小声道:“方丈……”
“你无须害怕,老衲只是恰好路过。”至善手上还拎着包裹,脸上带着赶路后的风霜,略显倦色,确实像是从外地刚赶回来的模样。
凌多多暗道一声倒霉,他早就已经事先跟三痴想好了借口,说自己每天早上是去梅花胜地看妹妹的,三痴为人和善憨厚,十分好说话,便答应待他向智能隐瞒,没想到戒律院掌事瞒过了,竟然被少林方丈抓了一个正着。
此处并不是大路,而是凌多多特意选择的距离有人来往的大路颇远的地方,周围没有小溪也没有好风景,平日里是绝然不会有人过来的。
至善本是赶路之时,隐约听到了拳脚击中树干的声音,心中暗自赞赏弟子肯下苦功。不过他听其手脚无力,拳风几可忽略不计,颇觉怪异,便绕远路专门过来查探,没想到看到的是一个圆滚滚的奶娃娃。
至善有意放轻了脚步声,走到近前观察完他打了两路拳法,而后方才出声的,见对方一副饱受惊吓的模样,颇觉自责,双手合十道:“你打的可是朝阳拳?”
“……是……”凌多多心知这老和尚不知道从自己身后看了多久了,这事儿是瞒不过去的,装作嗫嚅了一下,犹犹豫豫还是应了下来。
幸亏他今天练得是少林拳法,不然还真不好对着至善交代,凌多多乖巧地主动说出了原因:“是弟子同师兄们晨跑时,看到了其他师兄在集体打这套拳法,弟子觉得有趣,便偷偷练了几遍……”
至善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回答,反而来到了那颗松树边上,触摸了一下树干,面上有震惊之色,有扭过头来看他:“我看你刚刚的拳路,已经颇具朝阳拳其形,不过因力道不殆,方才不显其本色。”
凌多多面颊涨得通红,慢慢道:“是、是弟子偷看师兄们打过好多遍,加上三痴师兄在旁指点,方才学了些许……不过是胡乱比划一通……”
这句话不是无的放矢,三痴最拿手的就是这套朝阳拳,有事儿没事儿就喜欢拿出来给小豆丁们显摆一次,也因此经常被三戒耻笑。
至善深深看了他一眼,见他仍然局促得不行,宽慰道:“你不必紧张,你肯勤下苦功,并不是丢人之事。”说完后不动声色又看了一眼树干。
他真正震惊的其实并不是拳路的正确,虽则一个三岁多快四岁的孩子能只凭看就记下了这么繁杂的拳路已经很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了,然则更不可思议的是他下力的方式,以不大的力道却在树干上留下了明显的痕迹,似乎透露出某种玄妙的功法来。
然则这个想法未免太惊世骇俗了,早听闻武当有四两拨千斤的奇妙招式,只可惜随着时间的流逝早就已经失传了,至善也为多想。
他深具佛法精髓,崇尚万事随缘随心,并不追根究底,反而伸手探了探凌多多的后脑勺,稍一沉吟,问道:“你可是五梅师姐日前在山中寺庙里救下的小童?”
“是,方丈,弟子名为凌多多。”此时的凌多多说到这个一点也不酷帅狂霸拽的名字时已经能够做到面无殊色了,说让是他抢占了人家的身体。
别说“凌多多”这个名字还不算出格,原主就算叫“妇炎洁”,他也只能够认了。
至善想到五梅曾言其天资出众,如今一看果然如此,再见他眉清目秀、眼中颇具灵气,又拉过他的手掌看了看,见上面血痕斑斑,便道:“师姐曾同老衲谈及,你想要成为少林入室弟子?”
言语中颇有当即就答应了的意思,至善是当真动了惜才爱才的心思,天资好又肯下苦功,假以时日,前途不可限量,饶是以他的佛法修为,也忍不住颇为触动。
凌多多睁圆了眼睛,半是诧异半是欢喜地看着他:“是,弟子想要剃度出家,皈依我佛。”
至善看他手掌看了半晌,道:“这事还得等你年龄更长后方可计较。”
凌多多在心中翻了一个白眼,深深感觉到这老和尚说话没头没尾的,既然这事儿没门,何必刚刚还问那句话,白白害得他动了点兴奋的情绪。
至善略一沉吟,轻声道:“少林功夫博大精深,以‘禅’为基石,善化人性,清静无为,佛学与武学相辅相成,方为至上。”
凌多多心头一动,面上不动声色,摆出疑惑的面庞来看着他。
至善补充了一句:“如今俗家弟子功课稍松,若是你有空时,不妨去藏经阁找智惠师兄借阅佛经,多加参阅,方能领悟少林功夫的内涵。”
少林方丈说罢,并没有再解释,直接转过了身去,他走的时候眉宇间的担忧愁苦之色已经转淡,面容祥和,不紧不慢离开了。
至善一番话的意思其实是明示他得到了去少林寺藏经阁的许可,然则对于凌多多来说,真正触动他的还是至善之前说的那句“以‘禅’为基石”。
他上辈子叛出华山,成为了凶名卓著、江湖上人人谈之而变色的日月神教教主,自此跟正派无缘。然则还顶着华山弟子名头的时候,也曾经跟那时的少林方丈方正大师有过简单交谈。
时间中间隔得有点远了,凌多多对那次谈话所说的具体内容其实已经淡忘了,然则被至善一句话一点,却又隐隐回想起了一二。
方正大师曾经说起过,少林弟子习武不过为强身健体,弟子在寺中真正学习的是少林寺的内在精神。
凌多多那时还觉得是这老秃驴真能装腔拿调,如今仔细思量,却又觉得少林寺入室弟子每天至少两个时辰的念经是另有其深意的,禅武合一,少林寺的武功同佛学大多都有深刻的联系。
少林入室弟子练习朝阳拳,俗家弟子练习的却是小洪拳,凌多多看过小洪拳一遍后就已经记下了套路,然则练习模仿朝阳拳打了三天了,却仍然感觉到不得其意,原来根源在这里。
至善在不经意间帮他解决了一个大问题,凌多多朝着少林方丈离开的方向行了一礼,抬手扯了扯自己的鞭子,无奈地叹息了一声。
他学过一辈子的道藏,继承的是正统武当的道统,这辈子没想到又要改行跟释迦牟尼混日子了,过上几年还要剃光了头发当和尚,骗吃骗喝,也未免太没有立场了。
☆、藏经阁内
凌多多在至善走后,一个人在山道上又练了一会儿功夫,而后抬头看了看太阳升起的高度,见时间差不多了,方才慢吞吞往少林寺方向走。
他自从结束了跟至善之间的对话后,就一直呈现出若有所思的模样来,就算在扎马步的时候都心不在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被来视察的智能抓了一个正着,摁着手打了一顿竹条。
凌多多前面三辈子吃过的苦数不胜数,每每练武的时候也都磨得手脚俱破,对于这点程度的疼痛压根就不放在心上,一抬头见智能黑着脸瞪着自己,本来应景地想挤出几滴眼泪来,却又觉得矫情,便只是低头作忏悔懊恼状,嘴巴上诚恳万分地连连道歉求饶。
旁边的三痴帮忙说了几句好话,智能见他年纪确实太小,便也没有再抓住不放。
凌多多不以为意,权当这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插曲,继续一边蹲马步一边发呆。
智能巡视了一圈离开了,三戒三痴跟着出去,不多时又回来,单独把他拉到角落处,两个人脸色都不甚好看。
什么意思,事情都已经结束了,智能总不会小肚鸡肠地让这两个徒弟再来揍他一顿吧?凌多多略微有些摸不到头脑,却露出受惊的神色来,诧异问道:“两位师兄这是要干什么?”
“多多,你是不是被这里的大孩子欺负了?”三戒扯过他的手看了看,上面不仅有竹条抽出来的红印,还有他自己砸松树时弄出来的伤痕,“师傅刚刚责备我们呢,说我们没有管好你们。”
因为练得是同一套拳法,每次手掌跟松树接触的地方都是一样的,其实他的手受伤有一段时间了,但是昨天砸出来的伤口今天又被磨破了,因此看起来还是新的,是刚受伤不久的样子。
凌多多一脸茫然地摇头:“没有啊,这是我今天跑到梅花胜地去找小小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害怕被师兄们嘲笑笨蛋脑袋,就没有敢告诉你们。”
“原来是这样?”三戒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被其他孩子欺负的,跟自己的铁面师傅就好交代。
他比三痴年龄大一些,头脑也更加灵活,因着智能在整个少林寺的名声都格外糟糕,见周围因为好奇围上来了不少小孩子,便趁机道:“你看师傅还是人很好的,看到你受伤了,还特意问了问。”
这句话凌多多还是很赞同的,智能人是真的很不错,虽然为人严苛古板、墨守成规,但是对待弟子一视同仁,也没有因为他年纪小而轻视他。
他笑眯眯点头,然则其他旁听的人对此却显然持不同的意见,几个年龄小一些的孩子禁不住一吐舌头,连忙四下散开了。
三戒被他们的反应弄得颇为尴尬,不平地嘟哝了几句,见凌多多还站在原地,笑眯眯一副好脾气的模样,觉得这孩子性子是真不错,乖巧伶俐。
凌多多问道:“师兄,你们每天做佛课,诵读的都是些什么经书啊?”
“怎么,你对这个难道还感兴趣?”虽然这个问题显得有些古怪,但是三痴三戒都没有放在心上,他们经过几天的相处,也都发现这个年龄最小的小师弟特别喜欢问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
凌多多没有打算把自己早上偶遇至善的事情告诉任何人,被开小灶是很不利于融入集体生活的,他只是点头道:“对啊,今天早上的时候,我看到五梅师太在拿着一本佛经念,我想让她讲给我听,但是她说这本书的内容太深了,我读不懂的。”
三痴嘟哝着说了一句“佛经有什么好读的”,便被三戒一巴掌拍在后脑勺上:“瞎说什么呢,让师傅听见了,又得少不了一通骂。”
他作为师兄,得在小师弟面前塑造良好的形象,三戒打完三痴,扭过头来对着凌多多时,脸上挂着一副虚假至极的愉快笑容:“我们现在在诵读《法华经》,获得心灵上的洗礼。”
凌多多记下了这个名字,道谢后便跟其他小弟子一起,围坐在餐桌旁等着吃饭。
他们是大锅饭,十几个人坐在长条形桌子的两侧,一盆饭一盆菜就摆在桌子的正中间。成年弟子那边的饭菜都不够吃,小不点们单独分出来了一桌,他们饭桌上的菜每每都能有剩余,吃完后就被没吃饱的成年弟子们瓜分了。
这也是少林保护年幼弟子的一种手段,凌多多吃完了早饭,见三痴三戒已经宣布今天解散了,便出了佛心小筑的门,往藏经阁的方向走去。
他利用这几天的时间,早就已经摸清楚了少林寺内的布局,避开几个经常有僧侣经过的地方,绕了几个弯,没有费多少功夫就来到了藏经阁门口。
凌多多以前见过的少林寺藏经阁都是高高的佛塔,有九层之高,然则这辈子遇到的少林寺貌似是个半山寨版,连藏经阁都缩水了一大截,只有三层高,不过却也算是南少林寺最高层建筑了。
他小心翼翼地踮起脚尖,胳膊上使足了力气,才慢慢推开了沉重的红木门。里面是一书架又一书架的书籍,打扫得很干净,一个须发尽白的老僧正拿着柄拂尘扫清书架上的积灰,听到声音后动作极为缓慢地转头看向他。
凌多多一眼就能看出来,对方身上并不具备任何武功内力,想到至善临走时曾经跟他说过的话,双手合十弯腰行了佛礼,恭恭敬敬道:“少林俗家弟子凌多多见过智惠师叔。”
智惠并不是少林四大长老之一,凌多多在此之前也没有听任何一个少林弟子谈起过有这么一个长老,不过对方能够让少林方丈都称呼一声“师兄”,显然也是老资格的人物了。
这位智惠大师对于他的到来反应极为冷淡,只是一点头,并不答话,便继续清扫工作。
凌多多识趣地不再多言,回身把房门合上后,走过一个个书架浏览着上面的书籍名称。
作为一个有了两辈子古代生存经验的人,他对于书本上的繁体字认别起来没有任何的障碍,然则这具身体却不像是会认字的,因此他也装作看不懂,在所有书架前都走了一遭,摆出一副无奈茫然的脸来。
一层所有的书都是佛经,从一层通向二层的楼梯上却立了挂锁的门,凌多多同时感受到自己接近楼梯口的时候,智惠的目光就会落到自己身上。
他没有露出对二层丝毫的兴趣来,在一层绕了一圈便在门口处站住了,看着智惠欲言又止。
智惠并没有理睬,完成自己的清扫工作后,才转身走向他,走到近前来后方才开口道:“按照少林寺寺规,俗家弟子不得进入藏经阁,念在你是方丈开恩,可破例阅览一层所有书籍。”
“我、大师,我还不认识字,请问您能给我找一本叫《法华经》的书吗?”凌多多补充了一句,“师兄们告诉我,他们最近在学这本书。”
“法华经并不适合初学者学习,”智惠从就近的书架上取了一本书丢到了他的怀里,“这本是《入道四行经》,是初入空门弟子的启蒙佛法经文,你且拿去参阅。”
凌多多很想委婉地提醒他一句,作为一个连书名都不认识的三岁小屁孩儿,直接这样丢给他一本书读未免难度太高了,然则想了想,也对,人家并没有牵就自己的义务。
他很乖巧地接过了经书,到靠近窗户的位置找了个蒲团坐下,捧着书前后左右翻弄,皱着眉头似乎很纳闷哪边是正面,折腾了好一会儿,方才把书摆正了,翻开第一页,盯着上面的字默默背诵。
凌多多不打算把书本带出藏经阁,给人看到了就不太好解释,他对文字的理解掌握能力很高,然则佛经本来就拗口难懂,看起来仍然颇为吃力。
因为要装作看不懂,他盯着第一页呆坐了足足有半个时辰,把上面的字都记得滚瓜烂熟了,意思连蒙带猜也弄懂了大半。
凌多多差一点泪流满面,他上辈子因为弃明投暗投奔了日月神教,只要跟方正碰面,就要被老和尚唠叨一通,尤其方正不仅喜欢讲大道理,还很喜欢引经据典,一说起话来没个一两个时辰都不带休息的,听他说话就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折磨,搞得方正是凌多多两辈子加起来最为惧怕的人物。
现在想想,那时候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有方正这样的佛学大师在一边讲解,他还不懂的感恩,现在想让人家讲解了,从明中朝到清中期,估计方正的一把老骨头都找不到在哪儿了。
他正在发呆,冷不丁那边扫地的智惠高声开口道:“行入四行万行同摄。”
对方说完了一句话就不再开口了,凌多多精神一震,这分明是《入道四行经》的第一句话,他抬头看了看智惠,试探性说出了“形如四行”四个字,见智惠没有反对的意思,便把后面的四个字也跟着重复了一遍。
智惠把第一句话重复三遍,等待他跟着念了三遍后,便继续背诵道:“报怨行者:修道苦至,当念往劫。”
对方果然是在给他通经文,看来之前的冷落不过是在考验他罢了,凌多多对此心中有数,跟着他一遍又一遍地念了下去。
☆、武功考校
一部《入道四行经》并不算多长,不过千余字,薄薄的小册子很快就念完了,凌多多抬头一脸茫然地看着智惠禅师,等着他的后续反应。
他倒不是真的不认识字,关键是不懂其中的意思,汉字一排列组合,不仅意思让人摸不到头脑跟读天书一样,就算读起来都绕口无比,让人感觉到舌头打转。
智惠对他能够一字不差地跟下来,并且面容肃静从头到尾都没有流露出不耐烦的情绪这一点还算满意,在心中暗自点头,面上不动声色道:“你能背了吗?”
凌多多面对着这个问题,很想跟他讲一讲什么叫做揠苗助长,就这种经书,也就是他一个老妖怪顶着一个包子壳子才算是能跟着念下来,要真换了一个三岁小孩儿,早就趴地上哇哇大哭了。
然则他自然不可能真的给人家讲述成语故事,先是装作茫然的表情看了对方一眼,而后才迟疑地点了点头,慢吞吞开口道:“记下了一部分,但是还有一部分记不下来。”言语中满是迟疑。
这句话一说完,凌多多没有错过对方眼中一闪而过的错愕,在心中暗自叹息了一声,原来你也知道这个任务太艰巨,那何必还要问他?
他觉察到这位智惠禅师性情颇为怪异,同好说话的至善主持和脾气刚烈的智能皆不相同,因此并不说话,等着对方反应。
智惠不再理他,转身继续扫地,好一会儿后才冷不丁开口道:“无所求行者……”
这是《入道四行经》中间部分的其中一句,凌多多明白对方这是有意考校自己,接口道:“无所求行者,世人长迷,处处贪著,名之为求。”
“檀施既尔,于五亦然。”智惠又道。
这是最后面的内容,凌多多略一沉吟,作出在思索的模样来,稍稍一停顿之后方才接话道:“为除妄想,修行六度,而无所行,是为称法行。”
这些词语组合在一块,他是真弄不懂什么意思,只是在读的时候,把词句拆开来一个一个硬记的。说“书读百遍,其义自现”的人真应该把佛经翻来覆去读上一万遍,看能不能弄懂其中的意思。
智惠继续扫地,只是偶尔在间隙冷不丁提问他几句话,凌多多有意藏拙,答出了大部分,另外一小部分要么就是装作记不起来了,要么就是故意答错几个字。
少林寺中午开饭的悠悠钟声传来,凌多多抱着《入道四行经》昏昏欲睡,听到脚步声靠近自己,连忙打起精神来看过去。
智惠走到他近旁来,伸出枯瘦如柴的手指轻轻碰触了一下他的额头,看不出明显情绪地说了一句:“且去。”
这是赶人的意思,用白话说就是“滚蛋”,凌多多没有耽搁,从蒲团上下来,对着他行一佛礼,双手把佛经归还,乖乖离开了。
虽则一上午时间可以说是在发呆中度过的,并没有太大的收获,但是凌多多很明白,这是一笔潜在投资,智惠虽然身上并不负武功,却是一个有故事的人物,若是得到他的认可,那自己日后在藏经阁的行动会得到莫大的好处。
凌多多想完后禁不住自嘲地笑了一下,他感觉到自己有些需求利益化了,不就是一上午时间嘛,还要计较这些,也未免太势力了一点。
然则这种出在绝对理智的角度来思考问题,分析一件事情的得与失是他几百年来一直坚持的习惯,思维方式已经定型了,是很难更改的,他暗自摇了摇头,一溜小跑回到佛心小筑去吃午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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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多多在当天下午并没有再去藏经阁,而是前去梅花胜地,妄图找五梅师太,求她帮忙讲解一下《入道四行经》的意思。
结果到了梅花胜地的时候,并没有看到五梅师太,凌小小告诉他,五梅师太被几个少林和尚叫去少林寺商议事情了。
最近五梅和至善连带着其他几位长老都神龙见首不见尾,唯一有时间在少林寺内频频出现的管事之人就只有智能一个了,凌多多从中嗅到了几分不寻常的气息,看来少林和武当的冲突还没有结束,反倒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虽然五梅不在,但是凌多多也没有立刻离开,既来之则安之,他自从上了少林寺,也就每天早上晨跑的时候能够跟自己妹妹见上一面,两个人十多天都没有好好说过话了。
活了四辈子就这么一个妹妹,三千顷地就这么一棵独苗,凌多多有意同凌小小培养感情,和颜悦色问道:“小小最近都在干什么啊?”
凌小小原本正很眷恋地对着他笑,听了这句话却莫名变得有些紧张,神色极为不自然,摇头若无其事道:“没、没干什么啊,我跟着师傅在学打坐呢……”
小姑娘连说谎都支支吾吾说不清楚,一看就是谎话,凌多多露出一个无害至极的微笑,歪着脑袋看着她,声音却骤然压低,上扬的尾音带出些许调侃的味道来:“小小五天前还很高兴地跟我说,已经学完了打坐的要领,要进入下一个环节了呢……”
凌小小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了看他,不好意思地一摸后脑勺,乖乖说出了实情:“其实师傅有教我辨别药草。”
凌多多想了想,没觉得这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撒谎:“那小小刚刚为什么不告诉哥哥实话?”
凌小小抿着薄嘴唇不说话了,眼睛左瞄右瞄,突然间就兴奋了起来,看着远方大叫道:“师傅回来了!”
凌多多扭头看过去,果然五梅师太只身一人走在山道上。
她本来只是徒步行走,看到远处两个孩子在对着这个方向招手,动了动唇角没能扯出笑来,又觉得自己挥手回应不太庄重,便干脆运起轻功,几个起落就来到了梅花胜地的梅树前:“多多来了?”
“见过师太。”凌多多行了一个标准的佛礼。
“来找小小玩吗?少林寺今天下午没有功课?”五梅问了一句,以往凌多多来梅花胜地都是早上,还是第一次下午过来。
凌多多点头道:“是的,教导我们功课的三痴师兄嗓子不舒服,三戒师兄好像也染了风寒。今天就暂时不训练我们了。”
他本意其实是来拜托五梅给他讲解佛经的,但是见五梅的脸色不是很好,显然另有烦心事,便没有提及。
五梅听完后幅度极小地皱了一下眉头,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沉吟了一下方道:“至此多事之秋,智能师弟一个人负责寺内大小事务,你们无人看管也是难免的。”
凌多多抬头飞快看了她一眼,问道:“师太,多事之秋是什么意思?”
五梅垂眸道:“没什么,我今日闲来无事,看看你练习扎马步的成果如何?”
这是在有意转移他的注意力了,凌多多故作不知,兴奋地点头道:“好!”当即两腿分开,屁股下沉,摆了一个架势。
五梅绕着他走了一圈,见他姿势标准至极,并无偷懒之意,看得颇为满意,点头赞许道:“不错,你就先站一会儿吧——日后少林若无功课,你就来我梅花胜地,我来督促你上进。”
凌多多做出迟疑的模样来,看着她欲言又止。
五梅问道:“可是不愿意?”
“当然不是,师太肯教导我,弟子的福气,”凌多多先送了一个马屁上去,小孩子说话的声音软软糯糯的,听起来让人感觉格外舒心,“只不过师傅让弟子时时去藏经阁精进,听取智惠师伯教导。”
少林入室弟子各有师傅,但是俗家弟子都统一认至善当师傅,这是一个不成文的规定,也是跟凌多多上两辈子对少林的记忆不同的地方。
凌多多称至善为师傅,本来理当称呼至善师姐五梅为师伯,自称师侄,然则因为五梅跟他另有渊源,为了以示亲近,便称其为“师太”,自称“弟子”。
五梅听完后很明显愣了一下,沉吟半晌,方道:“师弟这么说了?”
“是。”凌多多看了看她的神色,乖巧地主动把自己偷偷练武后被至善抓到的事情简略说了一遍,又讲了讲今天上午在藏经阁时的见闻。
最后露出些许抱怨的神情来,鼓着腮帮子道:“弟子连字都不太认得,如何能懂那些佛经深意?不过看智惠师伯忙忙碌碌,也不好擅自打扰。”
“师兄性情古怪,对佛经潜心钻研,同我们这些师弟素无来往,你不随便去打扰他,这倒是做得很对。”五梅先表述了一番智惠确实不好相处的论述后,立刻说到了重点,“他连我们前去都不甚理睬,竟然会教你念诵佛经,这倒是稀奇了。”
凌多多装作没有听到她后面的话,反而揪着前面的部分问道:“智惠师伯既然是师太和师傅的师兄,年长为尊,为何还被发派到藏经阁做些洒扫工作?弟子看仿若只有师伯一人在藏经阁打扫卫生呢。”
五梅摇头道:“我们难道想要这样?不过是师兄恋书成癖,愿意一生与佛经为伴,不肯让人插手藏经阁的事务罢了。”
虽则她想不明白一向谁都不搭理的智惠为什么会对凌多多青眼相加,然则智惠从小都泡在藏书阁,身上并不负武功,他更不会对一个三岁的孩子起恶意。
五梅便没再多想,反而饶有趣味地看着凌多多:“你竟然会打朝阳拳,耍一套给我看看?”
☆、借力打力
凌多多看到凌小小藏在五梅身后对着自己吐了吐舌头,禁不住还之以一笑,当下并不多言,在空地上摆了一个架势。
智商一百八是区分天才和准天才的分界线,凌多多第一辈子测试智商是一百六十出头,只能算是比较优秀,他并不是天才,对文字的记忆功能并不算强,然则对形体的记忆却颇为有天赋,第一个起手式摆了出来,其后偷看少林弟子练功时他们的一招一式就已经在头脑中掠过了。
他有条不紊一一展现出来,一整套拳法打了出来,结束时已是气喘吁吁、满头大汗了,对于一个三岁小孩儿来说,一整套拳法的活动量确实太大了。
五梅面色凝重,等他结束动作正襟站好后,仍然没有出声。
凌小小原本看自己哥哥打拳看得热闹,激动得拍着巴掌加油助威,见了自己师傅的反应,一时连忙收了声音,担忧地看了看五梅,又看了看凌多多。
凌多多一耸肩膀,用口型表示不用担心,静静等待着五梅的反应。
好一会儿后,五梅才道:“你再耍一遍,这次动作慢一点。”
凌多多依言为之,把一招一式拆解开来,做完开头的几个动作后,就被五梅捏住了手腕:“就是这个出拳,你再出一遍,这次把动作连贯起来做。”
这个招式是凌多多在一整套朝阳拳中为数不多的几个不够标准的动作,他在心中赞叹了一声五梅的目光敏锐,便依言重新打了一遍。
五梅颔首道:“没有错,你慢慢出招的时候动作是对的,但是一旦连贯起来,却有了不小的变形……”说完一句话后又皱着眉头低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弟子也不知道怎么着,出招的时候总觉得这里别扭,分开出时还好些,能够硬别成正确姿势,但是一旦动作快些,却无法跟其他师兄们做得一模一样了。”凌多多说完后还长长吐了一口气,似乎自己对此也很愁闷。
朝阳拳并不是一种高深拳法,不过是用来给少林弟子强身健体所用,凌多多身上集武当、华山各派精华,武学修养之高世所罕见,眼光极为毒辣,一眼就看出来拳法的几处纰漏。
他自然不肯按着错的方法练,顺手也就自己改了,让出力方式更加符合自己的一贯习惯,具备更强的杀伤力,因此看起来跟少林弟子打得拳有着些微不同之处。
五梅听他说完,满面不可思议地看了看他,骤然出声急喝道:“用这一招向我出拳——”
凌多多见鬼一般张大了嘴巴,看着她没敢动弹,摆出一副不敢攻击师长的嘴脸来。
五梅却不管这些,沉浸在自己所思所想中,撤掉周身内力,轻飘飘一掌劈过去,凌多多下意识抬手相阻,用刚刚的招式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
凌小小吓了一大跳,没有弄明白为什么两个人会突然打起来,心系自己哥哥,连忙扑了过来,抱住了凌多多的肩膀。
“不错!”五梅收了手掌,见两个孩子都有些惊魂未定的模样,心中颇觉愧疚,宽慰道,“不用害怕,我无意伤人,不过是想试一试多多的反应能力。”
她说完后摩挲了一下手腕刚刚被握住的地方,凌多多人小手也小,力气自然更小,五梅却感觉自己手腕处有些酥麻,沉声道:“借力打力……多多,你来少林之前学过武功吗?”
凌多多茫然地摇头:“没有啊?师太,怎么了?”稍一停顿,焦急道,“难道是弟子的拳打得很不对?”
“别着急,你练得很对,对极了。”五梅连忙安抚道。
她刚刚问出了那个问题也觉得这问题太蠢了,别说凌多多凌小小兄妹只是寻常人家的孩子,就算是功夫世家,也没有三岁就教孩子这种高深手法的。
借力打力本来是武林中的一流手段,早已经在明清交替时节失传了,五梅对自己的发现颇觉不可思议,绕着梅花胜地最大的那颗梅树来来回回转了好几圈,口中不住低声念叨着些什么。
凌多多懂得唇语,从她的口型中就明白了她在纠结什么,点头对着凌小小轻声道:“师太比少林方丈的眼界还高呢。”
至善早上偷看他练功练了三四遍,还专门检查了松树上被击打出来的痕迹,却仍然不得其解,五梅只不过看着他练了一遍拳就已经找出了问题所在,这两者之间明显还是有差距的。
倒不是说五梅的武功就一定在至善之上,从两人平日间行走吐息情况来看,单论武力值理当是至善略胜一筹,但是五梅明显眼光更为敏锐。
“什么?”声音太小,凌小小没有听清楚,只是担忧地问道,“哥哥,不会是师傅不喜欢你了吧?”
凌多多愁苦地摇了摇头:“不知道,我自己还很害怕呢,要是被师太赶出少林寺,那可怎么办?”他往旁边看了一眼,装模作样道,“只留下小小一个人生活在这里,我真的放心不下呢。”
小姑娘被吓得不轻,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紧紧搂着他哭泣道:“才不要!我一定求师傅不要赶走哥哥,要是哥哥走了,我也要跟着走!”
玩笑开过头了,凌多多颇为愧疚,抬手帮她擦眼泪:“当然,当然,小小别哭了,我们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凌小小把脑袋埋在他怀里,一边抽噎一边重重点头,鼻涕眼泪一块往他身上蹭。
活了几百年的老妖怪这一瞬间感觉自己的心格外柔软,他前面三辈子吃过常人没吃过的苦,也享尽了常人没享过的福,一声呼而群雄起,鲜衣怒马,高歌逍遥。
唯独有一个大遗憾,他仿佛是天煞孤星,三次从生到死的轮回,一个血脉亲人都不曾有,唯独上一辈子在华山派掌门夫人宁中则身上感受到过母亲一般的关怀。
两人的心理年龄差得太大了,虽然凌小小是他这辈子血缘上的妹妹,但是凌多多从来没有把她当做妹妹看待,更多的仿若是多了一个小女儿。
他一下子想到了第一辈子的时候,那时的凌多多还是个坚定的丁克族,对娶妻生子采取抵制态度,他的一个好朋友劝他的时候曾经说过,当他大晚上带着一身疲惫回到家,看到自己的两个孩子围过来喊“爸爸加油”的时候,会感觉到莫大的幸福。
现在凌多多对此有所感悟了,他揉了揉凌小小柔软的头发,叹了一口气,觉得手感着实不错,又揉了一下,把小姑娘原本梳得整整齐齐的头发弄得乱糟糟的。
还是五梅被哭声吸引过来,见两个孩子抱成一团,自己的弟子哭得跟个泪人似的,凌多多也一个劲儿愁眉苦脸地叹气。
五梅感觉到有些莫名,听凌小小含含糊糊说了几句,方才明白过来是自己刚刚的表现吓到两个孩子了,她沉浸在某种玄妙的武学构想境界中,才一时没有觉察到这些,心下又是为自己鲁莽的愧疚,又是对他们深厚情谊感到欣慰,跟凌多多一起好生安抚了凌小小。
等凌小小收了悲声,五梅拉着凌多多到梅树下面的小树桩上坐下:“多多,你只是觉得招式别扭,就不自觉改动了吗?”
凌多多谨慎地看了看她,幅度极小地点头。
“别害怕,我就是问一问,”五梅生怕再惹得谁水漫金山,稍稍一想,便把话直说了,“多多,你用的应当是武林失传已久的借力打力绝学,况且竟然是在无意识中用出来的,可见你的天资出众。”
这番话她说得格外恳切,因为这些并不是说出来安抚孩子用的,五梅是真的这样觉得的,以凌多多如今表现出来的能耐,不论是用“世所罕见”还是用“百年一遇”的说辞,安放到他身上都并不出格,这是一颗注定会冉冉升起的武学新星。
她天生不善言辞,五梅心中的震撼很难用言语来形容,更何况孩子毕竟还小,过多的赞誉并不是好事,五梅略略夸赞几句,彻底安抚了他们两个,起身道:“我需要去少林一趟,小小,你跟多多学习一下扎马步的技巧吧,他的动作很标准,足以指导你了。”
最近少林跟武当频有摩擦,几个掌事心头都压着沉甸甸的乌云,如今竟然有这样好的消息,就仿若是一束耀眼的阳光穿透了云层,五梅半个月来的差心情一扫而空。
以她的心性都忍不住激动,迫不及待想要告诉至善,也让他高兴一下了。
凌多多目送她用轻功极速离开,赞叹道:“师太的功夫还在我预料之上。”五梅这次跑得比以前都要快多了。
面对五梅的夸赞,其实他是颇感汗颜的,凌多多很清楚自己并没有这样牛逼到爆的天赋,他不过是沾了前几辈子经验的光罢了,世上根本不可能有人能够只凭直觉就自动调整一套成形拳法的错误之处。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摇了摇头,武林绝学失传得比他预料的还要多,竟然连借力打力都成了绝唱,不被如今的江湖所熟知了。
不过也幸亏五梅并不知道借力打力的真正手法,不然恐怕会看出蹊跷来——他用的根本就不是浅显的借力打力手法,而是糅合了武当派绝学四两拨千斤在其中的。
☆、治愈萌妹
凌多多等到临近晚饭时间还不见五梅回来,因为俗家弟子要在吃晚饭之前绕着少林寺慢跑一圈,他也不想再折腾筋疲力尽的凌小小蹲马步了,嘱咐了一句让她晚上好好休息,明天恢复过来后继续练习,便告辞离开了梅花胜地。
这次来找五梅虽然最终没能达到自己希望找到苦力帮忙讲解《入道四行经》的最初目的,却也是收获颇丰,得到了五梅的青眼相待,以后行事就能方便自在许多。
每个门派都有其重点培养的弟子,以期传承衣钵、光耀门庭,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公平,一如他上上辈子作为武当派首徒,上辈子作为岳不群养子,都是某种意义上的特权人士。
这也是他一来到少林就急于表现的根本原因,夜长梦多,早点确立自己的特殊地位有百利而无一害。经过了今天,凌多多很明白自己的锦绣前程已经铺就,若是能够再得到智惠的帮助和有心培养,那就更好了。
晚间休息之前,智能让三痴把他给叫去了戒律堂,黑着老鸹脸给他讲解了一番《入道四行经》的意思,又把人赶回佛心小筑睡觉了。
凌多多从戒律堂一出来,就被守在门口的三痴三戒给一路扯到了角落里:“多多,你犯什么事儿了,竟然让师傅亲自训斥你,还训斥了这么长时间?”
看来智能给他开小灶的行为并没有让弟子知道,连三戒三痴都不知情,其他人就更无从得知了。
凌多多在心中思量着,面上又是悲苦又是无奈,左右看了看两个人,叹气道:“没什么,就是智能师叔听说了我今天下午偷溜去梅花胜地找小小玩的事情,告诫我要好好修行,不要光想着玩耍。”
“这有什么了,毕竟小小是妹妹啊,”三痴压根不以为意,反倒颇为他鸣不平,“多多,你下次要去梅花胜地的时候,告诉我一声,师兄帮着你遮掩,师兄从小就是孤儿,你还有一个妹妹,不知道师兄有多羡慕呢。”
凌多多连忙道谢,他很喜欢少林寺这样的氛围,每个人心中都没有恶意,三痴并不聪明,憨憨傻傻的,却是他这辈子的第一个朋友。
三戒不如三痴憨厚热心,却也觉得智能的行为有些不近人情,然则他们作为亲传弟子,都很明白智能一向都喜欢矫枉过正,并没有怀疑,宽慰了他几句,便把人放了回去。
凌多多朝着佛心小筑的方向走,远远看到里面黑灯瞎火,明显大家都已经睡了。
和尚讲经都喜欢东扯西扯,还要留出大量的空白时间来给听众自行领悟,这个讲经方式就算是连智能这个少林寺中最不像和尚的秃子都不例外,寥寥千余字的经书讲了足足两个时辰,如今午夜刚过,凌多多也感觉睁不开眼睛了。
他轻手轻脚地走进了小院落,尽量不发出声音地爬上了自己的铺盖,从怀中抽出一本崭新的《入道四行经》来——这是智能讲经时让他拿着看的,讲完了也并没有收回去——塞到了枕头套里面,舒了一口气,头往枕头上一靠,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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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多多在第二天的时候很不想爬起来,他昨天睡得太晚了,严重扰乱了自己已经渐渐成形的作息规律,听到隔壁成年俗家弟子洗漱起床的声音,在被褥中痛苦地挣扎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坐起身来。
他揉了揉自己因为睡觉压得松散了的长辫子,智能是一个要求很严苛的人,肯定不乐意看到有弟子顶着这样的鸡窝头晨跑。
凌多多痛苦地呜咽了一声,只能耐着性子把辫子重新梳了一遍,顺带着憧憬了一下自己三年后剃成光头的幸福生活。
他把佛经藏在怀里塞好,等着装完毕,成年俗家弟子都已经跑出去几百米了,凌多多也没有追赶,慢吞吞吊在后面,一边跑一边打哈欠。
他并不是一个古板的人,既然今天困倦了,那出来跑步的效果也不会好,还不如埋头大睡,然则想到昨天发生了比较多的事情,今天凌小小肯定会在小溪旁边等着自己,他要是不出现,恐怕小姑娘会担心。
虽然五梅保证不会把他赶出少林寺,但是凌小小心比较小,喜欢多想,估摸着昨天晚上也睡得不太好。
凌多多怀揣着这种担忧,没有再绕着山路跑,反而穿过灌木丛走直线跑到了小溪旁,果然看到凌小小顶着大大的黑眼圈早早等在那里了。
凌小小本来困倦地在打哈欠,见了他立刻精神一震,欢快地在原地蹦蹦跳跳,对着他不停挥动左手示意,头上扎着的两个麻花辫也跟着一甩一甩的。
凌多多看着这一副场景,在感动窝心之余,莫名想到了愤怒的小鸟脑袋上的两根呆毛,走上前去帮她把头发重新理了理,故作惊讶道:“小小今天来得好早啊!”
按照正常时间推算,他都是要过一炷香时间才能跑过来的。
“哥哥来得也很早啊!”凌小小右手背在身后,把左手亮出来给他看,委屈道,“我来的路上跌了一跤,手掌都擦破了。”
凌多多皱了一下眉,拉着她到溪水旁边的岩石上坐下,掏出手帕来帮她擦干净手掌上的泥土,又细心地把伤口上的细小泥沙颗粒挑了出来,告诫道:“以后走山路的时候不要再跑了,哥哥以后每天跑到这里都等着你,小小晚点过来也没有关系的。”
“不要,万一我哪天有事儿不能过来,岂不是要让哥哥一直等着?”凌小小摇了摇头,睁圆了黑溜溜的眼睛看着他,带着某种莫名的期待,“哥哥看我今天有没有不一样的地方?”
凌多多早就觉察到她的右手一直背在身后,见其一脸期盼的可爱模样,不忍心再逗她,很干脆地点头,露出好奇的表情来:“小小手里拿着什么啊?”
凌小小得意地笑了一下,呲着小米白牙瞬间笑得看不见眼睛了:“哥哥猜猜看?”
一个三岁的孩子能当宝贝一样藏着什么东西呢,还眼巴巴想给他一个惊喜。联想到昨天凌小小支支吾吾不肯告诉他自己在学辨别药草的异常举动,凌多多早已经猜到了答案。
他眨了眨眼睛:“糖葫芦?”
凌小小明媚的笑容凝固了一下,哥哥猜错了她本来应该更得意才对,然则思维却被凌多多带着走了,忍不住羡慕地嘟哝了一句:“哥哥,我想吃糖葫芦……”
凌多多本来还等着她欢天喜地地公布正确答案,听了这句话哭笑不得,劝慰道:“没有关系,下次三痴师兄被派下山去的时候,我央他带点好吃的回来,好不好?”
“嗯,嗯!”凌小小连连点头,依依不舍地将头脑中想象出来的红色山楂串的图像抹掉,旧事重提道,“不是啦,不是糖葫芦,哥哥再猜!”
“是点心还是鸡腿?”凌多多有意使坏。
“……”凌小小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吧唧吧唧嘴巴,重重一甩头,同样把脑补出来的糕点和炸鸡甩开了,鼓着腮帮子道,“不、不是吃的东西啦——是草药,草药——我专门为了哥哥去山上摘得呢!”
小姑娘本来对梅花胜地淡到几乎没味的素斋怨念万分,说到最后又兴奋了起来,还特意把“草药”重音念了两遍,歪着脑袋献宝道:“哥哥不是说泡草药的时候很舒服吗?”
凌多多“啊”了一声,满面惊喜地接了过来,他的触动并不因为早就猜到了答案而减弱,打开包裹一看,见里面都是些普通草药,其中甚至还掺杂了杂草。
凌小小显然还没有意识到不是所有的草药都能够用来泡澡,然而这份礼物仍然显得这样美妙,一个三岁的孩子满山跑着采摘唯一认识的几种草药,要凑齐这么一大包,不知道花了多长时间。
凌多多郑重地把包裹重新包好,塞到自己怀里,顺便把小姑娘也搂到怀里:“谢谢你,小小!”
他平日里都在戴着面具做人,素来喜欢揣摩人的情绪,说起话来一套连着一套,能够做到完全顺和对方的心意。然则在表达真情实感的时候,却又笨嘴拙舌,连着说了几句“谢谢”,才把人放开。
凌小小抬起短短的胳膊回抱了他一下:“那我得走了,不耽误哥哥练武了,师傅还在等着我回去呢。”说完后蹦蹦跳跳往前跑了几步,又回过身子来,“对了,师傅让我告诉哥哥,以后有空时常去梅花胜地,她会考校哥哥武功进展的。”
凌多多跟她挥手告别,不忘嘱托她回去后拿伤药涂抹伤口,虽然只是小伤,也经过了简单清理,但是古代卫生条件很差,凌小小最近又跟着五梅学习辨别药草,要是不小心摸了有毒的草药导致伤口感染留疤那就不好了。
他拍了拍怀里鼓鼓的草药包,怀揣着“家有一小,如有一宝”的感触,再次穿越直线回到少林寺的佛心小筑,爬回床上补觉。
☆、生活规律
因为前一天折腾得太累了,学佛经又格外费脑子,凌多多一觉舒舒服服睡到三痴来叫人,方才慢吞吞从被子里面钻出来,他禁不住吸了吸鼻子,叹了一口气。
昨天晚上有个五岁的小孩儿尿床了,光换了被子没有换下面的褥子,因为大家都是人挤着人在一张大炕上睡的,导致连他都闻到了那股怪怪的尿骚味。
凌多多不是一个有洁癖的人,但是也受不了生活环境脏乱差成这副臭德行,他除了第一辈子深入战地采访的时候,都是坚持一天最少洗一个澡的。
俗家弟子不仅不能学习七十二绝技,不能进入藏经阁,连生活水准都是次一等的,少林的入室弟子可都是一人一间房的,凌多多越发想要抓紧剪了辫子当和尚了。
他跟着十几个小孩儿绕着佛心小筑跑完圈,又扎完马步,因为三痴身体仍然不是很利落,风寒没有痊愈,便让他们自由解散,除了少林重地不能够前去,其他爱干嘛干嘛了。
凌多多从昨日一样,避开所有人抄小路前往藏经阁,一进门就看到智惠举着笤帚在扫地。因为一天打扫三次又人迹罕至的缘故,地上称得上是一尘不染,然则智惠扫起来仍然慢吞吞的,每一个动作都做得格外认真。
他并没有打扰,只是在门口对着智惠留给自己的后背双手合十行了佛礼,念了一句“见过大师”,便轻手轻脚摸到了窗台边上的蒲团上坐好,拿出智能送给他的《入道四行经》来读。
凌多多轻声细气把里面的内容先读了一遍,又合上书背了一遍,见智惠丝毫反应都没有,便把昨日智能为他讲经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智能昨天唠唠叨叨说了许久,凌多多记得大部分,但是其中也有遗漏之处,他并不是看过就会背诵的天才,早上来的路上想了好长时间昨天听到的内容讲解,如今复述起来,也不过是保留着大概的意思罢了。
智惠并不转身,自顾自扫完了地,等他把内容都粗略讲解了一遍过后,方才回过身来,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出声道:“你初读此书,不解其中三味,再去读来。”
意思就是说他理解得不够深入,可是这分明是智能给他讲解过得,没想到这位智惠大师仍然看不入眼,凌多多觉得这其中肯定有自己没有弄懂的地方,小心翼翼出声询问道:“这是智能师叔为师侄讲解的,可是有不妥当之处?”
“这是智能师弟眼中的佛,不是你的。”智惠一句话说完,不再理睬他,从书架上取出一本本佛经来,在太阳下晾晒除虫。
这倒是一句实话,凌多多若有所悟,也不再说话,低头自己翻看佛经,幸亏智能昨天把大体意思都给他讲了一遍,最起码是能够看懂了,他如今差得不过是一点领悟。
他在蒲团上坐了两个时辰,直到少林中午开饭的钟声敲响,朗声把自己一上午的所思所想说了一遍,而后见智惠全当听不见一般,只能在心中叹气,告辞后出了藏经阁。
吃过午饭后,凌多多小憩了两柱香时间,而后去了梅花胜地,在五梅师太的监督下苦练拳法。
五梅师太除了坐禅静心外,偶尔也指点他一二,还让在旁边看着的凌小小一起学习。
然则凌小小并不是很高兴的模样,练拳也并不认真,等五梅一离开,立刻去拽自己的哥哥:“哥,你的手掌都破掉了,不要再练了!”
凌多多摊开手掌看了一眼,笑道:“没事儿,一点小伤。”这是打在树干上的时候磨破的,他并没有有意控制力道,练的次数多了,皮肉就被磨烂了。
凌小小红着眼眶不出声,掏出手帕来给他扎上。
凌多多想了一想,把手帕解了下来,随口道:“小小,不要包上,不疼的——方丈师傅告诉我了,每一个练武的人都要破手破脚,只有等手脚都结识长茧子了,那才算成了。”
凌小小对此倒没有怀疑,少林方丈在她眼中看来还是非常权威的,只是心疼道:“那就不要练了,我去跟师太求情好不好?”
“那可不行,我们留在这里就是要好好练武的,而且我也很喜欢练武。”凌多多说完后稍稍停顿了一下,皱了一下眉。
他其实不是很赞同自己妹妹习武,尤其五梅训练起来一点都不容情,凌小小因为刚刚训练的时候走神,被斥骂了一顿,看情况下次再表现不好就要挨打了。
女孩子应当娇养,以前在华山上岳灵珊每天的功课时间就比他们少两个时辰,凌多多眨了眨眼睛:“小小不喜欢练武吗?”
凌小小摇了一下头,小声道:“我喜欢学草药,还喜欢跳皮筋。”
凌多多点头道:“那就做你喜欢做的事情去吧,师太回来了我会跟她说的,没关系。”
他的妹妹理当有一个无忧无虑的幸福童年,哪怕是养成一无是处的米虫,只要不危害社会,有他心甘情愿养着,别人也说不了什么,更何况小小性情温顺,自有一番可爱之处。
五梅不多时就回来了,一打眼发现凌小小在不远处的药圃里面忙碌,又听凌多多把意思说了,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她强迫这对兄妹习武,其实是想到他们同武当还有一番仇怨在,早晚要去武当讨要说法,肯定需要武术自卫。
然则凌小小志不在此,五梅也不好立刻就把仇家告诉他们,还在默默不语,不料凌多多仿若看穿了她的担忧,接话道:“弟子会连妹妹的份一起努力,勤苦练武,长大后保护妹妹的。”
五梅又思量了一下,叹息道:“好,随你们吧。”万事终有缘法,强迫终究难成美事。
凌小小资质不过中上,就算勤加苦练,很可能一辈子都不过是二流高手,若是凌多多真的能够以此为动力,日夜勤苦,那成就肯定要远远超过旁人。
凌多多又道:“师太,弟子看妹妹对草药很感兴趣,若是能学得您的一二,那日后我们结伴行走江湖,岂不是一对为人称道的雌雄双煞?”
还别说,他是真这么想的,一个懂得医理药理的好帮手在很多情况下比一个二流战斗力要强很多,更何况这样处理还能给凌小小一个快乐的童年,再好不过了。
“……傻孩子,雌雄双煞是用来形容坏人的。”五梅听得哭笑不得,不知道如何接话,只能道,“好生练武吧,我去教小小药草种类。”
凌多多怀揣着凌小小日后一手毒一手医、笑傲江湖的美好幻想,结束了当天下午的训练,在晚饭开始前跟五梅和自己妹妹告辞,回到了佛心小筑。
他吃完了晚饭,先是盘腿坐在床榻上,运转《武当九阳功》,调息吐纳了半个时辰,再睁开眼时感觉到下午练功的疲惫感一扫而空。
晚间的时候,凌多多抱着《入道四行经》又去了藏经阁,参阅经书,临走时又跟智惠讲述了一遍自己新的见解。
他的生活就此固定下来,在完成少林俗家弟子的训练间隙,每天早上晚上去藏经阁,下午去梅花胜地,有条不紊地提高自己的能力。
第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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