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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节

    [穿越]后爹通关计划 作者:Ar18

    第2节

    “合同一式两份。”他把那两张纸抽出来,抬手签了两个龙飞凤舞的名字,又推到筱面前,随即起身朝书房门外走去。

    筱的手机适时震了一下,果然是游戏系统发来的信息。

    【合同一式两份。】

    1好汉不吃眼前亏,咬牙签字

    2果然还是算了

    ……雪夜菇凉,这是你想看的剧情吗?

    筱欲哭无泪地回了个【1】,拿起笔在两份合同书上签了陆寻的名字。

    “陈律师……”他签完之后又把合同重新浏览了一遍,轻声问道:“我可以理解成,只要跟你住一个月,这些钱就不用我再还了吗?”

    月川正走到门边,听到筱的话,脚步就略缓了一下。

    “合同已经写得很清楚了。”他的语气还是一贯的冷淡,甚至带了些不耐烦的意味,仿佛这是个根本不需要问的蠢问题。

    筱手里捏着那两张合同,又跌回椅子上,只觉得累得一根手指都不想动。

    ……跟人打交道,真是麻烦得紧。

    那时月川从门外回来,手里多了一瓶酒和两支高脚杯。

    “为了庆祝你跟我同居生活的正式开始,我觉得我们应该喝两杯。”

    ☆、第6章 酒后乱性(?

    开了酒,月川斟满两杯,把其中之一递到筱手上。

    “2000年的拉菲,真是好年份。”他情不自禁地叹道。

    筱有些为难地接过来。生活习惯并不讲究的他对红酒这种高端洋气上档次的东西毫无研究。他吸烟,但几乎不喝酒。对他来说,香烟会让他的头脑更清晰,酒精却会妨碍他的思路。

    更重要的是,他确实酒量小得可怜。平生唯一接触过的一种酒是330l装的青岛,有时写书写得实在憋闷,他就会去离家一条街的那家24小时便利店花15块钱买上两罐。这样一罐喝完,他就会醉了。

    “陈律师,我实在不懂红酒,喝这个恐怕浪费了……”

    筱想要推辞,话没说完,月川已经拿杯子跟他碰了碰。

    “尝尝看,是好酒。”月川这样说着,略抬高酒杯,优雅地向他致意,而后饮下一口。

    到这份儿上了筱也没办法,只好也举起酒杯,慢慢地饮下一口。晶莹的暗红色液体酒精味很浓,沿着喉咙流到胃里,鲜明的凉意过后,便带起一片灼热。他几乎是立刻就觉得有种粘腻的温热从耳后升起,很快笼罩了全身。

    “我们喝完它如何?”月川柔和的嗓音此时听来,竟显得无比魅惑。

    “我真的不行……”筱下意识地摇头,下一秒双唇便被月川封住。月川扯着他的头发,强迫他仰起头来,一大口酒液在唇舌的交缠之间流入他的喉咙,他不得已只能胡乱咽下。

    胸口的热度瞬间更升高了几分,他甚至能明显感到脖子上渗出了细密的薄汗,被空调的冷气一吹,激得他全身都禁不住发抖。酒精模糊了他的意识,却使神经变得更加敏锐,舌头在口中的逗弄和搅动所带来的刺激都比正常状态下放大了数倍,混着轻微麻痹的快感沿着脊柱向下流去,微弱的嘤咛在喉间破碎。

    那是个难以想象的长吻,直到筱几乎喘不过气来,月川才终于放开他,末了还用牙齿咬住他的下唇,轻轻撕扯了一下。筱的呼吸已经明显粗重了起来,眼眶因为酒精的刺激微微泛红,清亮的眸子此时也染上了一抹潮气。

    宽大的手掌抚上他发烫的脸庞,拇指在他面颊上来回摩挲着。月川俊朗帅气的脸离他那么近,连火热的呼吸喷在他脸上都能清楚地感觉到。

    “竟然变得这么红。”调侃般的耳语让他的脸甚至更烫了,然后月川顺势含住了他的耳廓,双唇极慢而挑逗地吸吮了一下。

    “我不喜欢你叫我陈律师……还记得你以前是怎么叫我的吗,嗯?”柔和的嗓音无比魅惑。羽毛般细小的吻从耳侧向下滑过去,在烫得难受的颈间停留了很久。

    筱仰着头,用力吞咽了一口口水,还是觉得喉咙干涩得难受。

    ……我以前是怎么叫你的?

    酒精的麻痹让他陷入一种朦胧而模糊的幻境中。有一瞬间,他完全忘记了这是他所写的故事,面前的人,是故事中虚构的人物。他心中想的并不是故事设定中陆寻小时候称呼月川什么,甚至一点都没想起陆寻这个人。那时他的思绪随着月川蛊惑一般的嗓音,所想的就只是——

    我以前是怎么叫你的……

    尘封的记忆撕开一个微小的角落,现出一小段残片。

    两个字。

    “月川……”

    “好孩子。”面前的男人给了他一个温柔而热烈的吻作为奖励。

    那天晚上,激烈的欢爱之中,筱反反复复地叫着这个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由来在哪的名字。

    月川……

    月川……

    月川……

    攀上顶峰的时候,男人贴在他耳边,声音嘶哑地说道:

    “筱,我好想你。”

    ……你叫我什么……

    倒错的称呼把筱一直飘在云端的意识又拉回来一点。他想要问清楚,然而紧接而来的极致绝顶让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筱,我好想你。

    ……你是谁……

    ……

    第二天筱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前一晚月川又硬灌了他不少酒,结果一觉醒来的宿醉也格外严重,额头像要裂开一般地疼着。

    他还记得那句话,男人嘶哑的声音还清晰地留在他的大脑中。可一向对酒精毫无抵抗力的筱并不能确定,这句话到底真的是月川亲口说的,还是他自己大脑中的臆想。

    那句“筱,我好想你”。

    ……没可能的吧?他在这个故事里,并没写过一个叫“筱”的人啊。

    他想了一会,觉得似乎是自己听错了的可能性更大一些,便摇了摇头起身洗漱更衣。

    筱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月川正坐在餐桌边一边翻着手机上的新闻,一边吃早饭。盘子里放着一大摞英式薄饼,每一张都煎得非常均匀,颜色是漂亮的暗金色。月川也不拘泥,直接撒了糖桂花上去卷起来用手拿着送到嘴里。

    他一直看完了一条新闻才抬起头来,望着筱的视线非常自如,仿佛两人不是前一晚才住到一起,而是已经交往了几年的老夫老妻一般,随手放下手机,起身转到厨房。“你喝什么?我有咖啡,奶茶,牛奶,还有橙汁……不过牛奶要热一下,早起就喝凉的总是不好。”

    筱想都没想一句“随便”几乎脱口而出,临到嘴边又猛地吞了回去,看到月川的马克杯里是杯咖啡,便答道:“咖啡就好,不要糖。”

    “嗯。”月川倒了咖啡,给筱拿了餐具,又回来继续浏览手机上的新闻。

    薄饼火候刚刚好,外焦里嫩又不腻,糖桂花宜人的香味也让筱很喜欢。饱餐一顿之后,头痛便好了不少。

    他捧起起咖啡凑到唇边,感受着咖啡的热气,想了一会还是问道:“陈律师……”

    “叫我月川吧。住在一起一直叫陈律师太见外了。”月川还在看着手机,随口说道。这句话与前一晚的“我不喜欢你叫我陈律师”意思完全不同,筱听在耳中便暗暗松了口气。他总觉得这才是两个人正常的相处模式。

    “好,月川……你也叫我寻就好。”

    “我印象里好像没叫过你陆医生。”

    这回月川抬起头深深地望了筱一眼,像是在说“你该把废话精简精简”。那眼神搞得筱一阵不爽,又不好发作,兀自收拾了桌子到厨房洗碗去了。

    陈月川这个人,用两个字概括,就是“祖宗”!这都哪跟哪啊忽冷忽热的,是在吃冰淇淋火锅么?

    筱在心里恨恨地想着,洗碗的动作尤其豪迈,衬衫上溅了不少水渍。等全洗完了回到餐厅,月川刚好读完新闻,放下手机一抬头便看到筱花了一片的衬衫,竟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啊?”再拉开椅子坐到月川对面,筱憋了一会气,忽然开口问道:“月川,你喜欢吃什么?”

    正打算起身的男人一愣,“怎么忽然问这个?”

    “住在一起的话,至少家务我要分担一些吧,何况我们还签了合同……我肯定做不出你那么高端的菜,不过之前都是一个人住自己弄吃的,也没把自己饿死毒死,味道都还过得去。”

    事情到这份儿上他要是再看不明白就真的太迟钝了。月川明摆着是准备把那60万白送给他,签的那个乱七八糟的合同,一方面是有意戏弄他,另一方面也是让他心里不要太过意不去。

    可细想起来,他要是就这样在月川家里混吃混喝什么都不做,不就真成了卖身了么?

    ……这不行。这绝对不行。

    月川听了这个问题反而又坐回椅子上,认真想了一会。

    “最喜欢吃的东西,大概是胡萝卜……”

    “胡萝卜!”这不是二次元中所有主角一致最难以下咽的蔬菜之一么……(ps,之二是青椒。)

    “你等一下,我拿本子记下来。”筱竖起一根手指,转身跑到卧室从自己那个小箱子里找出本子和笔,又回到餐桌边,认认真真地把“胡萝卜”三个字写上去,“最喜欢吃的是胡萝卜,还有呢?”

    “其实我不挑食,所有食物烹调得当都可以做成美味佳肴……啊,不过我不吃菠萝。”

    月川等筱把这句话写完才站起身来,到书房收拾了公文和其他东西,准备去上班了。

    “家务的事不用太在意。你换个衣服跟我一起去上班吧,我现在确实缺个助理,跟你签那份合同不全是开玩笑。至少这一个月之内会有很多基础的文书工作交给你做。”他在筱身后弯下腰来,右手握住筱握笔的手,把指间的圆珠笔往下拉了一寸。

    “我昨天看你签名的时候就想说了,手离笔尖一寸远,你的小学老师没教过你吗?握笔姿势错成这样,怪不得字写得那么抽象。”

    ☆、第7章 陈大律师(?

    一起上班的邀请,若要实行起来,就还有一个麻烦。

    之前陆寻全部的家当收拾来收拾去一共也就四五件衣服,都是休闲的款式,并不适合职业场所。男式正装上点档次的都不便宜,估计以陆寻之前的处境,很可能也买不起。月川的西服倒有一整柜子,但两个人身高差了12公分(175→187),肩宽也不是一个量级,他的衬衫让筱穿上,看着就跟裙子一样。

    无奈上班之前还去了一家大卖场买了合适的衣服鞋子。筱穿着半袖白衬衫和西装裤从试衣间出来的时候,还真让人有种眼前一亮的感觉。

    这样一圈绕下来,到达月川任职的律所所在的高层写字楼,就已经10点多了。月川是资深的诉讼律师,常常要外出会见当事人或处理其他事情,所以并不强求一定要朝九晚五。只是这次刚推开律所的玻璃门,前台值班的女孩子就轻声叫了一声。

    “陈律师,您总算来了。有位张女士等您半天了。”

    月川微微皱眉,“等我?没有预约啊。”

    “可不是嘛,”面容清秀的女孩子一脸为难地说道,“我跟她解释了很多遍,如果想见您需要先通过电话预约安排时间,但她就是不听。还说今天见不到您坚决不走,刚才一直在前台喧哗影响非常不好,我只好请她先去会议室等着。”

    “好,我知道了。”月川并没被女孩子声情并茂的描述所感染,淡淡应了一句就准备往里走,迈了两步又转过身来,用视线点了点一直跟在他身后的筱。

    “这是我新招的实习生,在我手下做一个月。我等一会带他去办门禁卡。”

    筱之前一直都只是默默跟着月川,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结果月川这句话让前台两个迎宾的女孩子都一下子转过头来仔细打量着他。他总是不太习惯称为人群中的焦点,何况还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被这样一看就更加局促起来,只怯怯地说了句“您好,我叫陆寻”,赶忙跟月川往办公区走去。

    进门的时候,身后还传来女孩子们轻快的笑声。

    月川一点都不着急,先到办公室给自己泡了一大杯茶,还问筱要不要喝点什么。筱摇摇头,提了两次那位张女士还在等着,月川都像没听到一样。

    等茶泡好了,大律师才端着马克杯不紧不慢地往会议室走,充满市井气的样子完全不像是在高档写字楼上班的白领。

    前台所说的张女士是个打扮很入时的女人,黑色的套裙非常短,露出白皙的大长腿,此时正交叠放在一起,因为无聊而时不时抖着脚尖;细跟凉鞋算上防水台少说有十三四公分,墨蓝色的漆皮上面嵌满了钻,显得金光闪闪的。

    筱进屋的时候只看到女人的背影,纤瘦匀称凹凸有致的腰身相当性感,等跟着月川绕到她面前才看清她的脸,五官很有些韵味,但妆化得极重,反而不太自然。

    擦再厚的粉也遮掩不住岁月的痕迹,看她眼角的细纹,少说有40岁了。

    女人一见月川连忙站起身来,操着一口很重的京腔说道:“陈律师,想见您一面可真难,我跟这儿等了一个多小时了。这可是十万火急等您救命啊。”

    “您是张银江女士?抱歉,上午有点事情。您请坐吧。”他在女人对面坐下,随口答道,语气中毫无歉意,又示意筱坐在他身边,“这是我的助理陆寻。”

    女人只斜眼瞥了筱一眼就又扭头对着月川,“陈律师,这事只有您能帮我,别人谁我都信不过,就只有您!我听人说您是一代神辩能颠倒黑白,死人您都能给说活了,接手的好几个死刑犯后来都改判了,还有最后无罪释放的。只要您能保我儿子的命,代理费任您开,绝不会亏待您。要是最后判5年以下,我必定另外重重答谢。”

    这话一出口三人间的气氛就有点尴尬。筱心里想笑,就算月川确实是唯利是图颠倒黑白,把这种话当着他的面扔到他脸上去,这女人也真不得了。

    “神辩不敢当。”月川不动声色地对着杯子里一阵阵冒着热气的茶水吹了两下,皱着眉慢慢喝下一口,还发出了很大的声音,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您儿子犯了什么事,要劳烦您专程过来找我?”

    一提到她的儿子,女人之前一直很僵硬的表情就和缓了一点,随即又皱起眉,恨铁不成钢似地狠狠一拍桌子。她是用手掌拍的,发出的声音非常响亮,震得筱猛一个激灵。

    “陈律师,我这么说您千万别见怪。我可不是护短,小军他本性一点也不坏,他就是爱玩,小孩儿嘛,哪个不爱玩?我平时也老教育他别总出去玩,找个女朋友好好处着,谁知道外面那些女人身上有没有点什么不干不净的病啊?诶,他呢,偏不行,他就是玩性太大,死活管不住自己。”

    说到这筱大概听明白了。看样子是个家里有些地位的纨绔子弟在外面玩女人,最后闹出了事,可能还背上了人命。

    这种人筱一向恨得咬牙切齿,张银江一再推卸责任的说法也让筱极为愤怒。可他毕竟没办法在这种场合下当场发作,只好偷偷望着月川。后者还在面无表情地吹着杯子里的茶水,注意到张银江停了下来就抬起头,非常礼貌地对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我知道了,您请继续说。”

    筱在月川旁边抛给他一个恶狠狠的白眼。他怎么忘了月川是名声在外的唯利是图,所谓金牌律师、专做刑辩,不就是给杀人犯洗白么?估计缺德事早干了一大筐数都数不过来,这种程度的都见怪不怪了。

    果然张银江接着就说到了“小军”在外面“玩”出的岔子:“这不今年过年的时候,小军跟他同学上酒吧认识了一个女的,叫什么……刘芳,对,是叫刘芳。那女的,说白了就是一出台小姐。俩人喝了几杯说去开房吧,结果一路上好好的,到地方了女的不干了,非要小军送她一处房子,得包养她,不然就告小军强_奸,还要闹到小军学校去。其实那女的早叫人打听好了说小军哪天要去酒吧,就奔着我们家来的,这是给小军下了个套。”

    张银江的语气显得非常愤怒,忽然又长叹了口气,“你说小军从小到大哪有人敢这么威胁他,他是我自己孩子我最知道,从来都是吃软不吃硬……俩人就干起来了,那女的也挺厉害,我后来看小军身上全是青一块紫一块的,小军也是手下没轻没重,就掐她脖子,结果过一会一看,还咽气了。”

    一直没什么反应的月川听到这微微点了点头,“这案子现在到什么阶段了?一审?”

    “可不是。那女的死了,检察院现在起诉小军什么故意杀人,还说小军强_奸她。我心里有气啊,俩人打架谁都有可能失手,怎么能说是故意杀人呢?还有强_奸,她就一出来卖的,犯得着强_奸她?我说给她家点钱私了,为了小军你们让我出多少我都愿意,她家说什么也不干。这不昨天一审刚开庭,我之前请那律师水平太差,我一看势头不对,这就赶紧来找您了嘛。”

    这番话听完,筱已经气得发抖,甚至想当场跟这张银江好好理论理论:当妈当成这样还不知悔改,一味溺爱纵容,看看你教出来的好儿子吧!

    结果他刚想起身就被月川按住了,左手在他大腿上安抚般地拍了两下。筱又去看月川,当事人还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又喝了一口茶水。

    “张女士,我就问您两件事,这两件事非常重要,您一定要如实回答。第一,您儿子满没满18岁?”

    张银江听说非常重要,神色也瞬间严肃了些,身体往前挪了挪坐得更直了一点。

    “他今年虚岁23了。”

    月川点头,又问道:“第二,他有没有精神病?”

    张银江愣了一下,非常不屑地嗤笑了两声。“您怎么能说我儿子有精神病呢?没有,跟那个不沾边,肯定没有。”

    “那我知道了。”月川叹了口气。

    “张女士,非常抱歉,您儿子这案子我无能为力,您还是另请高明吧。我自己水平还很不足,相信有很多更好的律师能够为您儿子辩护。如果最终法院没判死刑立即执行,请您替我跟他带句话,叫他在监狱里好好改造。”

    “你!你怎么能这样呢?!”张银江“腾”地一声站起来,一手指着月川,大声喊道。随即又颓然坐下,态度立刻再次软了下来,“陈律师,国内做刑辩的,哪还找得到比您更好的?您是害怕代理费不够?我现在就给您订金,您想要多少?先给200万您满不满意?”

    女人说着就从包里往外拿支票本,被月川摆了摆手拦住了。

    “张女士,订金就算了,我对外提供法律咨询,收费标准是一小时2000元。今天上午让您等了这么久,我心里确实过意不去,就给您打个八折,1600元,您走的时候跟秘书结一下就好。”

    ☆、第8章 所谓刑辩(?

    有十秒钟左右的时间,三个人谁都没有说话,整个会议室都陷入一种非常诡异的冷场之中。然后筱猛地笑出声来,又觉得实在不妥,笑到一半就换成一声咳嗽加以掩饰,还是被张银江狠狠瞪了一眼。

    “张女士,法律咨询的收费标准通常是不满一小时按一小时记,刚刚我们聊了46分钟,但大部分时候都是您在说。以防被人说我不够负责,我还是向您解释两件事情,希望能对您有所帮助。”月川还是一贯不疾不徐的调子,一边解说还一边搭配着非常诚恳的手势。

    “第一,我国刑法236条所规定的强_奸罪,是指违背妇女意志,强行与之发生性关系的行为。从犯罪构成上讲,这项罪名是否成立,与被侵害的女性所从事的职业毫无关系。通俗一点说,那位刘小姐是否从事性服务行业,对强_奸罪的认定并没有影响。”

    “可是……”张银江急着想要辩解,一个可是之后却好像自己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月川等了一会,确认她没下文了,才继续自己的话。

    “第二,听您的叙述刘小姐似乎是在与令公子的争执中被他杀死。无论令公子主观上是故意的还是失手所致,这件案子都已经构成提起公诉的标准,检查机关必须介入。取得被害人家属的谅解可以作为法院从轻量刑一种考虑,但在现在的情况下,即便被害人家属愿意通过钱来‘私了’,在法律上也是不可能实现的。”

    月川说完就站起身来,还是端着自己的马克杯,向张银江微点了点头表示歉意。“我得为今天让您等了这么久再次向您道歉,等下我会叫秘书送您出去。希望令公子的案子一切顺利。”

    他丢下这句话就大步往会议室门外走去,张银江还愣在当场半天没反应过来,直到筱跟着月川走出很远了,才听到她跟工作人员争吵的声音。

    一回到月川的办公室,筱就忍不住大笑起来,捂着嘴一直笑了好半天才勉强停住。

    “陈律师,你看到了吗?那女的脸都绿了……这种人就活该没人给他辩护,判死刑才解气!你刚才简直不能更棒啊,大赞!你不心疼么就这么两百万没了哟?那可是两百万啊,干点啥不好……”

    某种意义上,刑辩律师所维护的往往是道德甚至法律谴责的行为。律师做到月川这个地位,就算自己不去找,各种大案重案都会来找他。很多时候当事人本就是罪大恶极之辈,也许案子还没开审,社会上已经一片“不杀不足以平民愤”的吼声。筱还真的担心月川会是为了钱昧着良心去给杀人魔头脱罪的人,结果刚才这番交锋,让他好好地出了口恶气之余,也对月川的为人稍稍放心了一点。

    月川眼中毫无笑意,放下水杯在沙发上坐下来,反复揉着额角,显得有些疲惫。

    “钱好赚不是这么个赚法。这个案子没什么可辩的地方,我当然不会接。就跟医生不会费力气救一个死透了的人是一个道理。看那女人的态度,我要是搀和进去,可能很难全身而退。这种事早有前车之鉴,我可不打算年纪轻轻就也去当个‘著名非律师’。”

    他停顿了一下,朝筱招了招手。“过来陪我坐一会。”

    “哦……哦。”筱觉得自己的大脑花了几秒钟才终于接收到这个突兀的信号,犹豫再三还是走过去,在离月川半个人远的位置坐下来。还没坐稳就被月川扳着肩膀揽进怀里,想要挣扎着起身的时候,男人低下头,在他的发际轻吻了一下。

    筱彻底被这一串动作搞糊涂了,一时也忘了起来,就这么倾斜着身子靠在月川肩膀上。

    “你也觉得好律师就是再证据确凿的案子,再恶贯满盈的人,仅凭一张嘴就能辩成无罪吗?哪有那么神的事情……不然这个社会的法律秩序不是要崩溃了么?”月川这样说着,语气极冷,仿佛自己也并不相信自己所说的话。

    “我到现在还记得,我小学一年级那个暑假住在我一位阿姨家里。那天晚上只有我跟她在,家里进了贼。在发现有人撬锁的时候我们已经报了警,但是警察一直没有来。后来她把我关进一个大衣柜里面,自己拿了把刀准备跟那几个贼对峙。可是抢匪一共有三个人,各个都是身强体壮的大汉,她一个女人,根本不可能打得过他们。他们见她反抗,也害怕惊动邻居,就杀死了她,在她身上……捅了17刀,整个房间里到处都是血……那时我就躲在衣柜里,这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筱分明感到月川搂着自己的手臂因为恐惧和愤怒而剧烈地发抖,甚至搭在他肩膀上的手都下意识用了更大的力气,掐得他微有些疼痛,触感却是一片冰凉。

    “警察在凶手离开了50分钟之后才终于赶到。那三个人显然是惯犯,手法非常老道,在现场没有查出任何有用的线索。这件案子成了一桩无头悬案。我以为事情到这里都结束了……但是一年半之后,三人中的两个因为入室盗窃被抓,警察在调查的过程中还牵扯出他们以往的罪状,检察院便把这些案子和我阿姨的案子合并起诉。那是我这一辈子参加的第一场刑案,作为诉方的证人。”

    月川把脸埋进筱的发丝中,深吸了口气。

    “你能想象我看到他们的照片时那种感觉吗?我觉得我的血液简直要从血管里迸出来,我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高声叫嚣着:就是他们!那三个人的样子我这辈子都忘不了,那副恶毒而猥琐的嘴脸,肮脏的头发,发黄的牙齿,还有身上恶心的肥肉……我绝不可能弄错,就是他们!……但辩护律师提供了两个人在案发当时的不在场证明,辩称我案发时只有6岁,属于无民事行为能力人,又受到过度惊吓,记忆可能存在错误,请求法院不采纳我的证言。他确实成功了。最后法院仅以盗窃罪判他们有期徒刑8年……”

    “月川……”筱想说些什么,心里却一片荒凉,想了半天也没想到一句安慰的话来。

    即便是对法律知之甚少的筱也能够明白,当时那位律师的辩护意见,在逻辑上是成立的。很可能是罪犯提供了伪证,如果律师对此不知情的话,他所做的事并没有错。然而结果上他却成了杀人犯的帮凶,仅凭一张嘴,为两个残暴的杀人犯洗脱了罪名。

    月川自己就是这种事件的受害者。也许正是这件事成为了他潜心钻研刑法的动因,做的是刑事辩护,内心深处所坚持的,仍是罚当其罪。

    ——筱对这些全都一无所知。在他完成的《bes》残篇中,关于月川的设定只有那么简单而潦草的几笔,顺风顺水家庭和睦,刑法学的逸才,年纪轻轻就在刑辩律师界混出了名堂的高级白领。至于他的暗面性格如何,是不是也经历过痛苦和挫折,身处刑辩这个灰色地带,他到底是什么颜色,筱自己也并不清楚。

    最初穿到这个世界,他只把这件事当做是雪夜姬嫌神仙的生活太过无聊,为了打发时间跟他所开的一个劣质的玩笑;只把这里当成是一场真人版的文字冒险游戏,心里想着赶快草草通关拍屁股走人才是正经事。

    但与月川接触的这两天,一切都像是重新认识一个人的过程,太多的事情出乎他的预料和掌控,其中有的让他恼怒,有的让他气愤,也有一些让他觉得激爽、温暖、感动。

    好像在坐他身边把他搂进怀里的陈月川,并不是他自己在十几年前脑补出的二次元游戏角色,而是一个有血有肉,活生生的男人。

    他得承认,这个人在某些地方吸引着他,让他觉得,有那么一点……

    ……动心?

    想到这里筱心里咯噔一声,猛地从月川怀里挣出来坐得笔直,又觉得这样还不够,便站起身连走了几步退到离那个沙发最远的角落,摆出一个“你别过来啊,我的拳头可没长眼睛”的姿势。

    对……对一个游戏角色动……动心神马的,也太丧心病狂了。不不不,这一定是错觉,一定是错觉……

    月川怔怔地看着筱莫名其妙的反应,终于在筱扎出那个摇摇欲坠的马步时笑出声来。“你在闹什么啊?”

    “我——我……”筱一开口还气势汹汹的,随即发现这事实在没办法解释,也就泄了气。结果刚一放松就觉得后腰一阵酸麻难忍,搞得他用手扶着腰像个老头似的弓下身去。

    “怎么了?”月川吓了一跳,忙走过来想扶他。筱苦着脸摆了摆手。

    “刚才被你那么搂着,姿势太奇怪把腰压麻了,坐着还不觉得,站起来才发现……”

    所以说陈月川这个人,用两个字概括,其实是“冤家”吧……

    ☆、第9章 不麻不辣(?

    所以最后就演变成了筱趴在沙发上让月川给一下下按摩着酸麻的腰部。其实这种事筱自己揉揉过一会就好了,可是月川就是习惯性的毛手毛脚,逮到每一个机会都要往他身上摸一把。他开始宁死不从奋力反抗,结果力气小又拗不过月川,反而闹得自己非常狼狈,索性也就乖乖趴下任月川摆布。

    ……真不知道他身上到底哪点手感这么好让月川时刻惦记着。按说月川性格严谨得可怕,怎么想都不该是登徒子那一类的人啊?不不不……其实每一次月川对他上下其手的时候,都是一副冷艳高贵的表情,倒一点都不显得轻浮……

    ……妹的,真是麻烦得紧。

    罪魁祸首当然没听到筱的这些腹诽,把他的衬衫掀起来一点,露出纤瘦的腰部,然后合拢五指用掌根自下往上按摩着。月川的手法相当娴熟,不一会酸麻的感觉就褪去了,筱也觉得很受用。

    “好点了吗?”他按摩了一会,这样问道。筱只哼了一个慵懒的鼻音作为回答,语调透着浓浓的享受。

    那时男人眼神中一贯的冷硬和淡漠尽数褪去,望着筱的目光柔和至极。听到筱的回答,他的唇角甚至还向上微微扬起。这一切,筱都没有看到。

    然后他又紧紧皱起眉,“你该多吃点,我说真的。总觉得你的腰细得,我稍用点力就会折断了……”

    “哪那么容易断,你当我是纸折出来的么?”筱以为月川是在说按摩的力度,心里觉得很是好笑。不想下一秒宽大有力的手掌从他腰部离开了,换成指尖如薄纱擦过般轻柔地在他腰侧画了两个圈,撩过脊柱匀称的曲线,沿着股缝向窄处划去。

    “啊……”露骨的挑逗让筱剧烈地抖了一下,嘴里忍不住发出一声简短的惊叫,几乎当场从沙发上滚了下来。

    “你你……你想干什么?”

    当事人只是摊了摊手,若无其事地看着他。

    筱翻了个白眼。原来说腰会折断,指的是那种时候……不对啊,那种时候也不会折断的好吗……

    他这样想着脸上猛一阵发烫,连忙理好了衣服扎紧腰带,甚至故意扎得比平时更紧了一个孔。再去看月川,对方已经恢复了一贯严肃冷硬的神色,一页一页地翻着桌上的一沓文件,从中挑出几个文件夹来,丢到筱手里。

    “拿着,我带你去办门禁卡,等下先吃午饭,下午跟我去见当事人。”月川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眨着眼睛想了想。“说起来,这个当事人,跟你可以还算是同行呢……”

    筱微微一愣,想问清楚的时候月川已经往门外走了,只好捧着那几本文件夹快步跟了上去,心想既然下午就能见到也不急在这一时。

    聘请实习助理这种程度的事,以月川在律所合伙人的地位,自然是有权自行决定的。因为筱不拿工资,人事部门连很多流程性的问题都索性省了,只让他填一张表格存档。原本筱还有些担心学校和专业的事,毕竟是大学肄业又是学医的,结果月川直接接过表格填了一个当地一所一流大学法学院的名字上去,并在实习导师一栏签了字。

    筱看着那个大学的名字嘴角一阵抽搐,直觉得心虚得很。不想表格交上去,人力资源部的年轻女生只草草看了两眼就盖了章,很快给他办了门禁卡。

    半个小时以后筱就在月川宽敞明亮的大办公室门外正对着的位置得到了一个不大的办公间隔。事情进行得都无比顺利,他坐在办公桌前的转椅上转了两圈,还有点反应不过来。

    筱还想继续转第三圈的时候,就被月川拉了起来。男人紧皱着眉很严肃地瞪了他一眼:“陆寻同学,你今年真的有22岁了吗?”言下之意好像是,全律所都知道你是我的人了,好歹注意一下形象。

    这句话让筱意见颇大,又不好在办公室里大声喧哗,只用月川恰好能听到的音量嘟哝道:“什么啊……转 转椅是很正常的举动好吧?很多人都喜欢转转椅啊,转椅不就是用来转的么……”

    他们来上班的时候就已经很晚了,现在这些事情办完,正经到了午休时间。律所所在的写字楼地段很不错,一层二层就是美食城,大大小小的饭店开了无数,倒方便了在楼上上班的白领解决午餐问题。月川原本想带筱去一家比较高档的日料,走到门口却被筱吐槽说日料无论吃多少都吃不饱。之前好几次抱怨过筱身子太瘦的男人心里自然是在乎他的口味的,也就临时取消了预订,让筱自己挑选吃饭的地方。

    当然筱的心里其实是嫌高档餐厅的环境太过拘谨了(无论吃多少都吃不饱这一点也不算撒谎)。让他自己挑饭店便正好遂了他的意。他领着月川在美食城里七拐八拐,最后挑中了一家大排档式的麻辣烫。

    那家麻辣烫整个店面只有一丁点大,里面挤满了人,看起来非常受欢迎。两人等了一会才跟别人拼了一桌,筱毫不客气率先去吧台点菜,当一大碗宽粉盖着各种素材荤菜,浇上两大勺麻酱端到他面前的时候,他感动得差点要融化了。

    市井宅男毕生就这么一点追求,他真心不觉得这世上有比麻辣烫更美味的东西。

    没过一会月川也端着自己的那一份回来,从筱身后狭窄的过道挤进他坐的位置时,还顺势拍了拍筱的肩膀。

    “你吃的是不麻不辣的麻辣烫么?不对,这个应该叫什么才好……关东煮?”

    筱的碗里确实极为温和,见不到一点辛辣的红色。除了酒以外,他对辣味的耐受度也非常低,不仅不会觉得美味,反而是种极大的煎熬。每次吃麻辣烫,点菜的时候都要特别叫师傅不加麻也不加辣。

    “要你管!”他悻悻地白了月川一眼,撇到月川那一碗果然红红的一片辣椒,竟莫名其妙地吞了口口水。只见月川从桌上放的竹筒里抽了一双一次性筷子,撕掉包装纸掰成两撇,又把两根交叉在一起磨了两下去掉毛刺,一气呵成一个壳而没卡。后来夹着蔬菜往嘴里送的动作也非常自如,一点没摆“社会成功人士”的架子。

    月川埋头吃了几口,好像知道筱在看什么,随口说道:“我是律师,又不是从小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阔少爷……”

    “哦。”筱这才猛地收回视线开始享用面前的美味。过了一会又听见月川轻声说道:“我知道你会选这一家……”

    周围的环境非常嘈杂,月川这句话又说得声音极轻,筱并没有听清楚,只觉得他的语气隐隐透着些萧索。他抬起头来去看月川,对方正若无其事地把最后一根面条吃完,然后用纸巾擦了擦嘴。

    喂喂,怎么这货吃得这么快?他那一碗还剩下一半呢啊!

    筱顿时觉得压力倍增,他不用抬头也能知道月川自从吃完了就开始死死盯着他看,眼睛都没眨过一下。于是后半程就变得风卷残云狼吞虎咽,好在宅男战斗力还算过得去,没几分钟碗里也见了底。

    他把一整碗都吃得干干净净连片菜叶都没剩下,本想狠狠瞪月川一眼,结果刚抬起头就感到月川的手在肩膀上安抚般的轻拍了两下。

    “吃这么急干什么?又不赶时间。”手的主人平淡地说道,语气不似嗔怪,也没有过多的关心的意味。说完便起身准备走了。

    筱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跟着月川从店里出来。

    他觉得刚才那一刻,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空旷又一次占据了他的内心。好像独自一人置身于无垠的荒野,极目所望除了破败颓靡,再无其他。那里每一阵冷厉刺骨的风吹过,都让他瑟瑟发抖。

    回到月川车上,筱一直没有说话,只一个人低着头。月川也注意到他情绪不对,静静地看了他一会,轻叹了口气,探过身去,抬手抚上他的脸颊。因为角度的关系,月川的手掌前端贴在筱耳侧,四指从鬓角插_进他的发丝之中,坚实有力的触感让筱莫名觉得很安心。

    筱顺着月川手的动作转过头来,就看到离他极近的位置月川俊逸的脸庞,双目半阖,眼神显得无比认真,甚至带着某种悲伤。那一瞬间筱忽然发现这张面孔干净得让人心疼,跟月川冷硬的气场竟是如此格格不入。

    然后月川闭上了眼睛,伸出舌头从筱的嘴角沿着薄唇舔过,又探入他的口中,与他交换了一个温和而绵长的深吻。月川嘴里还隐隐约约留着些许辛辣的味道,只是淡淡的一点,此时却还是激得筱禁不住落下眼泪。

    ……

    如果真的有一天,我找到了这个故事独一无二的happy endg,在一切都结束的时候,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第10章 无偿代理(?

    有什么东西不对了。

    来到这个世界到现在,筱能非常清楚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变得不对了。

    ……不,可能是从一开始就不对了。

    在他无论如何想不起的那段并不美好的大学时光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十年中,一半是遗忘,一半是逃避,他从没有一次认认真真地回忆过。似乎在大脑中早把这些事情尘封在了最阴暗的角落,锁进一个老旧破败的柜子里,外面再缠上两圈又大又粗的铁锁链,预备这一辈子再不开启。

    然而,心却还记得。那些愉悦美好,那些失落彷徨,那些孤独,那些痛苦,呐喊,和绝望。

    都还记得。

    他丢了一件珍贵的宝物。他不知道那件宝物是什么,只知道心中原本存放那个宝物的地方至今空空如也,每次不小心碰到,都会让他难过得流泪。

    也许最后的答案就在这里。十年的逃避之后再次回到一切的原点——未完成的处女作《bes》,某种意义上,可能真的是命中注定。

    筱望着车窗外迅速倒退的风景,心里有种特别特别纠结的感觉。那种感觉如果用一句话来概括,大约就是——

    真是麻烦得紧。

    他逃了10年,这十年中他有房有车吃好喝好,有一大票的粉丝买他的游戏写他的同人出他的spy,八款游戏每一款上架时都曾霸占同类型游戏产品销量总榜第一好几个礼拜,每次签售都有几百人天不亮就在会场外排着,见到他会激动得眼眶发红语无伦次,每年新年会的时候,n+c总公司的ceo都亲自给他敬酒。

    ——挺好。

    没心没肺真的挺好。他不在乎自己到底失去了什么。

    至少,他不会像现在这样难过得发慌,他不会动不动就掉眼泪。

    月川一直没有说话,点了一支焰慢慢地吸着。因为盛夏外面天气太热,他只把车窗开了四分之一,没有及时散去的烟雾笼罩着沉默的二人。筱实在觉得有些憋闷,就抓了抓头发,把自己这边的窗子也摇下四分之一,点上一支烟,开始看月川之前交给他的那几本文件。

    他一贯的原则都是,如果一件事情,做了两次都做不成,就不会再做了。如果一件事情,想了15分钟还想不通,也不会再想了。

    人怎么死都不能憋屈死。老自己跟自己较劲多累得慌。

    筱没试过喝闷酒,在他想象里,好像喝闷酒和抽闷烟大致的功效是差不多的,都有麻痹神经的作用。果然两支烟抽完,他心情倒是好了一点。

    月川交给他的是一件案子相关的材料。虽然法律文书的具体种类和应用筱都不太懂,从头到尾看下来,也对案情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案件的被告人名叫林启明,跟陆寻可以说不仅是同行还是校友,在陆寻之前就读的那所医大读硕士。被害人是他本科的室友,叫黄海波,后来因为得了食道癌,研一刚入学就休学住院。年初本科的同学去医院看望黄海波,两人当场发生口角,林启明对此怀恨在心,用实验室的有毒化学药物在黄海波水中下毒,杀死了他。

    原本黄海波身患食道癌晚期,身体状况已经极差,医生都没有意识到他是死于投毒,只将死亡原因定性为因化疗引起的肝功能衰竭。后来林启明心生悔意两次企图割腕自杀,都被朋友发现送到医院救了回来,便向警方自首,供认了全部的罪行。

    筱看完之后唏嘘不已。近年来大学生暴力杀人事件屡有发生,从马爵峰到药鑫宇,都是由微不足道的小事引起,然而手段的残忍却让整个社会都为之瞠目。

    他瞟了一眼月川,半晌才说:“你为这个人辩护?”

    月川深吸了口烟,吐出烟雾的时候,好像还叹了口气。

    “这是无偿代理。林启明自己没有聘请律师,因为有可能判死刑,法院需要为他指定一名律师。法援协会摊到我们所头上,主任早觉得我总是接钱多的案子在社会上名声恐怕不好,让我这个月无论如何要做一起无偿代理。我就挑了这一件。”他的语气倒没什么深意,只是对没有钱拿这一点的浅显而直白的不满罢了。

    筱点点头表示理解,毕竟是法律咨询还要一小时收2000元的大律师,对这种每天只给50块补助的工作自然不会有太高的兴致。不过月川所写的阅卷笔录却极尽认真详细,可见他仍是尽到了作为辩护律师的责任。

    “可为什么是这一起?”

    “因为被告人认罪。”月川直言不讳,“都是免费的案子,当然要挑这种辩无可辩的,我自己也省事。”

    筱被月川那严肃又无奈的语气逗乐了。上午还在说因为案子没有可辩的地方而不接,下午就变成了当然要挑辩无可辩的案子才省事,一来二去之间,果然最关键的还是有没有钱的问题。

    筱利用在车上的时间把那些材料又看了两遍,尽量熟悉案子的情况。月川说他只要在等下见当事人的时候把双方所说的话大致记录下来,制作会见笔录就可以了。因为不需要真的开口去跟被告说话,让他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到看守所的时候是下午2点半,离预约的3点还有差不多半个小时,两人出示了身份证明文件过了安检,便在里面一间问询室等着。筱接上电脑研究了一下文书格式,毕竟是第一次写,还是有些心虚。月川很不以为然,“被告人既然自首主动认罪,等会的说法也不会跟以前有太大出入,你直接从我的阅卷笔录中找出对应的部分复制粘贴过来也可以啊。”

    筱也想到这是个好办法,但又不好意思真的说出来,只说他一定会做好叫月川别再管了。

    那时警察正好带着林启明从门外进来。第一眼见到林启明的样子,筱有十几秒的时间都愣在当场直直地盯着他看,反应过来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一直半张着嘴,连忙合上。

    跟暴力杀人犯的形象差得太远了!

    20后半的青年有一张非常帅气的脸,即便穿着号服剃了板寸,神色也有些疲惫,还是掩盖不住全身上下斯文而阳光的气质。

    这如果再早个七八_九十年,在学校里绝对是成绩优秀运动万能小女生排着队来找他当男朋友的大众情人型男生吧?说起来,这种二次元的画风,与《bes》的世界还真很相符。

    筱默默摇了摇头。他没研究过犯罪心理,单凭直觉来说,面前这个林启明真的不像是会因为与同学的小口角就把人毒死的杀人魔。如果一定要说这人是某种罪犯,也许高技术金融犯罪侵入银行电脑系统盗取巨额存款之类的,可能还跟他的气场更适合一点。

    月川显然也愣了一下,不过马上回复了平静,向林启明简单介绍了自己是由法院指定的辩护律师,希望向他了解一些案件的情况。

    林启明听说月川会代理自己的案子并不热情。既然本来就没有聘请律师,还畏罪自杀过两次,可能在一心想要认罪伏法,认为不需要辩护了。筱撇撇嘴,在心里这样想着。

    后面月川问了一些流程性的问题,关于林启明的身份情况,犯罪过程,对自己的辩解,是否存在刑讯逼供等等。筱在一边默默记录着,他原本打字就快,加上提前读过月川的阅卷笔录,过程中倒没什么太大的障碍。

    只是,隐隐有种莫名的违和感。

    那种感觉随着两人交谈的进行一点点变得明显起来。林启明谈吐非常彬彬有礼,所说的话前后一致逻辑清晰,神色也毫无闪烁,但就是让人觉得有问题。

    ……绝对有问题。可是,是什么?

    筱越想越觉得奇怪,索性停下了打字,关掉文档。月川和林启明的对话还在继续,记录的文档关掉之后,之前打开的月川所做的阅卷笔录就成了前台窗口来,筱一边听着林启明的话一边有一眼没一眼地浏览着阅卷笔录。

    “这事就是我做的,我没有任何辩解。我从本科的时候就嫉妒他,做什么都压我一头,明明没本事,老师同学却都拿他当个宝。我们住一个寝室,表面上是哥们,其实也就是貌合神离的关系。后来他查出来癌症晚期,我心里高兴得好几天没睡着觉。年初本来是想去看看他惨成什么样子,结果他还是像以前那么受欢迎,还能有说有笑当同学的开心果,还能……我看着不爽,就决定杀了他。”

    筱正看到阅卷笔录里的一段,顿时耳边嗡的一声。

    【犯罪嫌疑人对杀害被害人黄海波一事供认不讳,其原话摘录如下:这事就是我做的,我没有任何辩解。我从本科的时候就嫉妒他(指被害人黄海波),(他)做什么都压我一头,明明没本事,老师同学却都拿他当个宝。我们住一个寝室,表面上是哥们,其实也就是貌合神离的关系。后来他查出来癌症晚期,我心里高兴得好几天没睡着觉。年初本来是想去看看他惨成什么样子,结果他还是像以前那么受欢迎,还能有说有笑当同学的开心果。我看着不爽,就决定杀了他。】

    除了那个没说下去的“还能”,竟然一个字不差?

    ☆、第11章 林启明线(?

    筱好像忽然想通了一直以来的违和感在哪里,连忙又打开自己的那份记录。与月川的阅卷笔录一对比,尽管先后顺序有所不同,涉及到林启明的供述,绝大多数都是这样。筱记下的每一句话,在阅卷笔录中都能够找到一模一样的原话。

    这太奇怪了,就算林启明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一个人先后两次描述一件事情,会语句措辞完全相同,说得一个字都不差么?

    除非……

    林启明是在背稿子。

    把这些话在心里演练了无数遍,背得滚瓜烂熟无论谁问都能面不改色心不跳,一字不差地说出来,甚至连说到每一个字的语气和神色都反复调整拿捏,做到万无一失。

    必须要做到这种程度,就只有一种可能:

    他还隐瞒了什么。

    可是到底是什么?难道他是为人顶罪?

    筱默默摇了摇头。

    这件案子,林启明还勉强算有个动机,被害人是癌症晚期连医生都没查出来是他杀,如果不是林启明自首这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了,哪还需要顶罪呢?而且怎么会有人费这么大周折,还专门找人顶罪,一定要弄死一个没几个月好活的人?

    筱反复回想着林启明所说的话。从头到尾他的语气都极为冷静克制,温和有礼,即便是在说自己嫉妒、憎恨对方的时候,都没有表达出一点愤怒的意味,只是带了些许阴沉。

    对于一个癌症晚期的病人,活着要远比死亡痛苦得多。此时杀了他,竟反而像是一种成全。

    ——结果他还是像以前那么受欢迎,还能有说有笑当同学的开心果,还能……

    ——还能……

    ……

    ……开什么玩笑……

    真是开什么玩笑!

    筱被自己心里冒出的想法吓到了,那时他的手机竟不合时宜地震了起来,月川有些不满地瞪了他一眼,他回以一个抱歉的微笑,还是滑开手机。

    一条信息。

    【……开什么玩笑……真是开什么玩笑!】

    1我只问你一个问题

    2 保持沉默

    让他无比意外的是,这里竟然会出现支线的选项。

    从这个选项的设置方法看来,如果正确与其他几个选项搭配,极有可能走上一条【林启明线】。

    所谓的林启明是一个在《bes》最初的构思中并不存在的角色。他身上会有什么样的故事,筱一丁点都不知道。如果由着筱一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懒散性格,这里他绝对会继续【保持沉默】。

    但是,对于一个他想不出该怎样happy endg的故事,现在这个跳出他构思之外的新角色,是不是意味着某种达成he的可能性呢?

    一切顺利的话,也许他借助月川的力量,可以帮林启明做无罪或轻罪辩护,等到林启明正式释放的时候,两个人一起走在阳光明媚吵吵闹闹的大街上,相互重新认识对方,开启一段新恋情——标准的支线开放式he!

    当然,不必真的管那段新恋情之后到底怎么发展,只要走到那一步,他就可以跟雪夜姬交差了。

    ——谁说he就必须是主线he来的?陈月川大律师,虽然让你帮忙付了那60万很是过意不去,不过抱歉,一切为了he,我就先跟别人跑了。

    所以这里果然还是要选_【我只问你一个问题】吧。筱咬咬牙按住大脑中不断作怪的懒惰小人,在那条信息下面回复了一个【1】。

    “等一下,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他下了半天决心,深吸了一大口气,终于打断了月川跟林启明的交谈,结果开头那个“等一下”说得气势十足,到后半句语调立马又弱了下去。

    一时间月川和林启明两个人都转过头来看着筱,搞得他一阵局促,想了半天才轻声问道:“……你跟他,是从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他那句话声音很弱,却一个字一个字说得非常清楚。

    “……你说什么?”林启明显然听见了,他紧紧皱起眉头,眼中笼起一股极大的疑惑和不解,半晌才闭上眼睛,面色痛苦地别过脸去。

    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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