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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4节

    重生到农家 作者:鬼丑

    第14节

    沈天郁打了一阵镇咳的药剂,在中午的时候停止了要命的咳嗽。医生商量了一下,决定让陈夏生和尤金莲进来看一看沈天郁,和他说说话。

    陈夏生和尤金莲穿着厚重的隔离服,脸上带着医用口罩。他们俩蹑手蹑脚的走进病房,生怕吓到沈天郁。

    沈天郁已经睁开眼睛了,眼神从来都没有离开他们,直到他们站在自己病床前,眼神才静止不动。

    尤金莲先是屏住呼吸,然后小声的抽泣一下,又怕吓到沈天郁,连忙不出声。她用干过许多农活的粗糙的手心抚摸沈天郁的头发,眼泪‘吧嗒’一下掉到他的额头上。

    尤金莲说:

    “花芽,怎么这样了呢?你疼不疼?”

    沈天郁喉头滚动,哽咽着,似乎有无数的委屈。

    “……不疼。”

    尤金莲抹了抹眼泪,说:“真乖,没事,你很快就会好的。等你好了,跟妈一起回家,中不?”

    “不回家。”陈夏生接话,道,“花儿还得上学呢,是不是?”

    沈天郁的喉咙颤抖的无法说话,怪声怪气的‘嗯’了一声,连忙闭上眼睛转过头,眼泪就流下来了。

    一看沈天郁都哭了,陈夏生心疼的喘不过气来,他拼命咬牙,跪在沈天郁的病床前,对着他的目光。

    一时间什么话都不用说了,三个人心里都明白这‘日后’的期待都是幻想,只有他们流泪的声音。

    对这个家庭来说,沈天郁的病倒可以说是山崩地裂的。尤金莲从没有这么庆幸过自己当初没和沈健一起走,否则花芽病成这样,身边连最亲近的人都没有,多可怜啊。

    “你们出去吧。”沈天郁好不容易调整好情绪,说的话就是这个,氧气面罩下他的声音非常模糊,有些空洞的感觉,说完这句话,他就拼命呼吸,半天才说了第二句,“我的病,会传染。”

    陈夏生向前跪了一步,代替了尤金莲的位置,他抚摸着沈天郁的头发,说:“我不怕。”

    在医院的时候沈天郁没办法洗澡,头发和身上都很糟糕,可是陈夏生却毫不嫌弃,凑上前用脸蹭沈天郁的头。

    沈天郁很怕自己会传染给陈夏生。前世他的肺病没有传染性,不过现在和以前一点都不一样了,甚至比以前更糟糕——疼痛、有传染性,还会咳血。

    沈天郁向后躲了一下,还没说什么,医生就过来催了:

    “马上要给他准备活检了。家属快点离开吧。”

    听到这话沈天郁心脏一痛。他舍不得。但是又莫名的轻松,现在他真的是一点都不想和他们待在一个病房。这两人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存在,他希望他们好好活下去。

    陈夏生和尤金莲还是敬畏医生的话的,虽然磨磨蹭蹭,但是也是要回去。

    尤金莲拉着沈天郁的手,说:“花芽,我们就在外面看着你,你坚持住,行吗?”

    沈天郁点点头,睁开眼看着陈夏生,催促他们快点离开。

    陈夏生用力抹了一把脸,顿了一下,弯下腰,虔诚的做出了亲吻沈天郁的姿势。

    沈天郁睁开眼睛,隔着氧气面罩和口罩,他离奇的感觉到了那人嘴唇的柔软。沈天郁和陈夏生都没有闭眼睛,他们都知道这并不是开玩笑,这是一个真正的亲吻,包含着痛苦、爱情、死亡、决绝……

    可能是一刹那,也可能是一瞬间,陈夏生离开了沈天郁的面罩,还保持着弯腰的姿势,红着眼圈对他说:

    “我等你回来。”

    尤金莲震惊的看着他们两人,心中可能有一个隐隐的答案呼之欲出,可是最后她还是什么都没说,硬是一个字都没问。

    ☆、第 46 章

    第四十六章

    紧张的治疗仍在持续。

    沈天郁分不清现在是自己住院的第几天,他呼吸困难,浑身发烫,思绪长时间处于混沌状态,其间痛楚的经历不必多说。

    当他短暂的清醒时,他会艰难地转过头看隔离病房外的人。无论他什么时候转头,陈夏生和尤金莲都在盯着自己,一刻都没有离开。这些天他们两个都憔悴了,尤其是尤金莲,累的眼睛下都出现了黑眼圈。有的时候沈天郁还会看到尤金勤和陈寡妇,似乎是来帮忙的,每当沈天郁扭头看向外面,他们就会朝他招手,做出鼓励的手势。

    沈天郁的病情很严重,手术必须要尽快完成,日子就定在了星期五。星期四的中午,沈天郁少有的停止了咳嗽,咳血也止住了,他甚至能直起身子,靠在病床上,安静的看着玻璃外的人。

    他从护士手中接过圆珠笔,手指有些颤抖地写道:

    陈夏生慌忙从书包里找出笔纸,写了几个字。沈天郁有些近视,躺在病床上就没有带眼镜,眯着眼也看不清那张纸上写得是什么。

    陈夏生有些急了,敲着玻璃把医生和护士叫出来,不知道进行了什么样的沟通,反正医生放陈夏生进来了。

    尤金莲也想跟着进去,可是医生不允许,说:只能让一个人进去,病人明天就要手术,不能太消耗体力。

    陈夏生对尤金莲说:

    “姑姑,就让我进去吧。我要给花儿擦擦身子,你不方便。”

    尤金莲复杂地看着陈夏生,擦擦眼泪,道:“行,你去吧。”

    陈夏生戴上口罩,穿上隔离服,慢慢地走近沈天郁的病床。

    他的精神状态比以前好多了,现在是坐在病床上的,就那么看着陈夏生走近,一句话都没说,便让陈夏生感觉有些紧张。

    陈夏生手心都出汗了,呼吸急促,口罩里迅速湿润了。他觉得有点憋闷,连做了几次深呼吸。

    沈天郁看的有些好笑,对着陈夏生招招手,唤:

    “你过来。”

    陈夏生赶紧小步跑过来,握住他的手。自己的手湿润冰冷,花芽的手干燥温暖。陈夏生忍不住把他的手放到唇边亲了好几下,突然想起了什么,回头把病房的窗帘拉上。

    快被挡住视线的尤金莲急了,说:

    “狗蛋,你干什么拉窗帘啊?”

    陈夏生说:

    “我给花儿擦擦身子。你们就别看了。”

    这些天他的精神都高度紧绷,从来没对人有个笑脸,眼圈一直是红的。现在见到沈天郁,他才松了口气,跟尤金莲说话的时候忍不住咧开嘴笑了。

    尤金莲看他笑,长长的叹了口气,和尤金勤夫妇离开病房,先去吃午饭,把这里交给了陈夏生。

    蓝色的窗帘挡住了外面的阳光,给阳光染上了颜色,病房里的光线暗了些。沈天郁静静地坐在床上,呼吸平稳。

    沈天郁的病房二十四小时有热水供应,陈夏生打了热水,把毛巾泡在脸盆里面,端过来就要给他擦身子。

    能靠近沈天郁,他当然开心。但是当他解开沈天郁上衣的扣子时,他又开始心痛,喉咙紧紧的,像是要哭了一样。

    沈天郁瘦了。他的胸膛上贴着好多硬片,陈夏生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就盯着看了好长时间。

    沈天郁声音沙哑:

    “这是做心电图的时候贴上去的。摘了吧,怪难受的。”

    陈夏生小心的给沈天郁一个一个摘了下来,好多硬片粘得牢靠,几乎黏在肉上。陈夏生要用热毛巾捂在上面很久,才能拿下来。

    他用毛巾仔细的擦拭沈天郁的身体和头发,等给他擦干净后,就黏在沈天郁身边,时不时亲亲他的脖子和锁骨。

    “别闹了。”沈天郁虽然不推开他,却还是抗拒,他扭着头,说,“你赶紧走吧,不然传染给你。”

    “不走。”陈夏生言语坚定,“你明天就手术了。让我多陪陪你。”

    沈天郁沉默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握住了陈夏生的手。

    “哥,我有话要跟你说。”

    陈夏生就坐在沈天郁的病床上,过了一会儿干脆躺到他身边。现在护士和医生都去吃饭了,不然看到他这样,肯定要骂了。

    “你说,我听着。”

    沈天郁看着陈夏生的眼睛。那一刻他感觉到了前世没有的祥和,他觉得自己这世过的很幸福,就算下一秒他就要粉身碎骨,也没什么可怕的了。

    他的声音虽然沙哑无力,却非常淡然。

    “哥。我这次可能撑不住了。”

    陈夏生一听这话就愣住了,急得想说些什么,可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沈天郁打断了。

    沈天郁说:“你听我说。我的身体状况自己最清楚,可能……”

    沈天郁顿了顿,低头看着他,又说:

    “除了我,你可不要再喜欢上别的男人。如果我不在了,你就找个女人,好好过日子。”

    沈天郁还想说什么,陈夏生却一概不听,直接说:

    “我不。”

    沈天郁脸冷下来,皱着眉严肃地看着陈夏生。

    陈夏生怕他没听到,一字一顿,非常认真地说:

    “我不,我绝对不。”

    病房里安静得连一根针掉下来都能听清。沈天郁看着陈夏生,那眼神让他觉得有些陌生。

    陈夏生声音哽咽着:

    “你肯定会好的。万一……如果有万一。”陈夏生深吸一口气,道,“我跟你一块走。”

    沈天郁突然暴躁起来,他把陈夏生从床上推下去,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大的力气。沈天郁猛地咳嗽起来,幸好没见血。他大吼:

    “你滚!给我滚!”

    陈夏生吓了一跳,急忙稳住沈天郁,生怕他动静太大把手上的针弄跑了。

    陈夏生是怕了他了,大喊:“我错了,花儿,我错了!我说的不是人话,你别信,别生气。”

    沈天郁艰难地喘气,心脏‘怦怦’狂跳,他头疼的厉害,恨恨地盯着陈夏生,过了一会儿,叹了口气。

    沈天郁说:

    “你说的容易。我走了,你也不在了,我妈怎么办?你爸妈怎么办?哥,别说这么不负责任的话。”

    陈夏生赔笑着,很快又眼泪汪汪了。他说:

    “可我不知道你走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花儿,你坚持住。我求你了……”

    沈天郁痛苦地闭上眼睛,一时间说不出话。有一瞬间他甚至不明白自己重生到底有什么意义。他死了,最亲爱的人都会痛苦得无法忍受,从这方面来看,他还不如像前世那样,不招人喜欢,孤独的死去。

    沈天郁开口说:

    “你好好活着。帮我照顾好我妈。你觉得除了我以外不会喜欢上别人,可能是因为你和我相处的时间太长了。”

    陈夏生对着他摇头,表情也开始凝重了。

    沈天郁叹了口气。

    “如果不是。那你更要好好活着了。”沈天郁抬手按住陈夏生的胸口,说,“我就在你这里。你别忘记我。”

    陈夏生不说话了。他爬到沈天郁的病床上,靠着他的手臂,眼泪浸湿了他的病号服。

    沈天郁反手摸着陈夏生的脸,这些天他一直在医院里待着,一忙起来就忘了洗漱,连刮胡子的时间都没有,脸上都是硬硬的胡茬。

    沈天郁低声咳嗽,说:

    “其实我已经很幸福了。你和妈对我这么好,我该知足了。就算我明天就咽气,也没什么好说的。”

    陈夏生呜呜的哭出声,时光似乎都扭曲了,他的声音像极了当年受了委屈的小狗蛋,捂着脸用手背擦眼泪,对尤金莲口齿不清的哭诉:

    “姑,我不要上学,我要跟我弟弟玩……”

    沈天郁捏着他的耳朵,说:“别哭了,不许哭。”

    陈夏生忍不住,他跪在床上,紧紧搂住沈天郁的脖子,嚎啕大哭。

    沈天郁温柔的拍着他的后背,顿了顿,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三个字。

    明明是平凡无奇的三个字,却止住了这位伤心的成年人的哭声。陈夏生松开沈天郁的脖子,恳求道:

    “再说一次。”

    沈天郁温润地笑,轻声说:

    “我爱你。像你爱我一样。”

    沈天郁对陈夏生的感情大部分可以归为‘容忍’,因为容忍他的过失,所以愿意接受他,接受他不被常人认可的爱情。所以陈夏生一直以为沈天郁只是可怜他,所以不和别的女孩谈恋爱。但是‘可怜’能坚持多久?

    现在不一样了。现在沈天郁竟然对陈夏生说爱他。这份感情从亲情转到爱情,已经不是简单的‘可怜’与‘容忍’能概括的了。

    沈天郁问陈夏生:

    “我这句话,是不是说得太晚了?”

    “不晚。”陈夏生摇摇头,说,“我从一开始就没想过你也能喜欢我。你太好了,我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你能属于我。你现在是我的,我太高兴了。你没骗我吧?这不是安慰,对吧?”

    沈天郁同意道:“嗯。”

    陈夏生一翻身,趴到沈天郁腿上,哭丧着脸,他说:

    “要不是你现在还在生病,咱俩就可以……”

    “可以?”

    陈夏生抬起头,眼神里都是渴望。他凑上去想亲吻沈天郁的面罩,被沈天郁躲开了。

    沈天郁心想,自己不碰他,那么他还是正常人。

    陈夏生也不沮丧,反正沈天郁已经和他告白了。无论这感情里有多少夹杂着的亲情,这都算是爱情。他可以名正言顺的缠着沈天郁,等待他的爱抚、以及更亲密的举动。

    沈天郁眼神暗了暗,手指轻轻抚摸陈夏生的腰,顿了顿,向下摸到他的屁股上,不含半分欲/望地说:

    “哥,如果我能撑得住,能活下来,我就和你做。”

    ☆、第 47 章

    第四十七章

    然而手术的效果并不是那么好。

    从手术室出来,沈天郁就陷入了深度昏迷,因为高热而出现了抽搐、窒息等状况,隔了一天又进行了第二次手术。

    过于频繁的手术让病房外的亲人都惊吓不已,第二次的手术时间很长,足足有四五个小时,陈夏生坐在手术室外都要崩溃了,尤金莲哭得声嘶力竭,眼泪都流不出来了。

    可是第二次手术也没有太大的效果。除此之外,最可怕的是他们没有钱了。

    医院的花销太大,沈天郁用得镇咳、止痛药很贵。才短短几个星期,他们四个身上的现金都花光了。

    无奈之下,尤金勤只得暂时回去拿存折,嘱咐陈寡妇好好照看尤金莲。

    陈寡妇说:“好,你回去吧。给小李买点东西,好好谢谢人家。”

    他们家的两个双胞胎孩子没人照应,正借住在邻居小李家,沈天郁突然病了,他们肯定要来看看,厂子里的事情一时间没人打理。

    尤金勤应了声,匆匆赶回去。他们的厂子收益很好,利润也大,沈天郁看病的钱暂时不急,还不至于沦落到跟别人借钱的地步。

    这些天陈寡妇看着花芽受罪,心里也难受。但是让她更难受的是,她发现自己的儿子似乎有些不对劲。那就是他表现的痛苦太过头了。

    看陈夏生的表情,那是完全的崩溃,一看到沈天郁咳血就好像看到了地狱,这几天如果沈天郁的病情好转,他还像是个活人,一旦他持续昏迷,陈夏生就不吃不喝,看起来比尤金莲还要伤心。虽然以前就知道狗蛋和花芽感情好,但似乎也不至于好到这种地步。

    加上陈寡妇知道陈夏生喜欢男人,当即就觉得不妙。自己儿子已经不正常了,不能再把沈天郁‘带坏’吧?要是真这样,尤金莲还不气疯了?

    陈寡妇存了个心眼,让尤金勤一个人回去拿钱,自己找时间和陈夏生单独相处,就想问问他这件事。

    没想到问完之后,陈夏生毫不犹豫地回答:

    “对,我就是喜欢他。”

    陈寡妇气得发抖,她颤颤巍巍地举起手指着陈夏生的鼻子,骂道:“你疯了?!你喜欢你弟弟?!这事儿要是让你姑姑知道,她不揍死你?”

    “那怎么办?”陈夏生吼道,“我一开始就喜欢他,这么多年了我也只爱他一个人。我改不了了,就算我姑姑知道了,要揍我,我也不怕。”

    “……”陈寡妇愣了一下,抹了抹眼泪道,“真是作孽啊!如果不是花芽病成这样,你还要照顾他,我先揍你一顿!”

    语气间竟然有些缓和的意味。以前知道陈夏生是同性恋,但是不知道他喜欢的是谁。就怕他迷恋上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像外面说得似的到处乱搞。可陈寡妇对沈天郁知根知底,明白他是好孩子,顿时就松了口气,心里舒服多了。

    不过再一想花芽的病,陈寡妇又皱紧了眉头。她比原先更担心沈天郁了。

    这两次手术沈天郁完全没有一点印象。第一次手术是全身麻醉,还没感觉到痛他就睡着了。可手术后他只清醒了一段时间就持续昏迷,因为体内有炎症所以一直高烧,直到第二次手术被推出来,他都没有感觉。

    沈天郁的思维一片空白,他没有思考的空间和力气,只剩下最基础的本能,勉强呼吸。

    每天都有数不清的药要吃,输液的吊瓶一直挂在上面,从来没有间歇。沈天郁的手臂上都是针眼,护士来来回回,有时候要给他抽血,沈天郁都没有感觉。

    这样糟糕的情况持续了三天。医生下了很多次病危通知,最开始陈夏生还觉得心脏像是被重重捶了一下,心慌的要命,到后来也没感觉了,反而像是看破了,三天后,他平静地对医生说:

    “我知道了。能不能让我进去看看我弟弟?我想最后陪陪他。”

    沈天郁的病情虽然一直在恶化,有时候能咳出不少血来,但是传染性倒是很低,除了最开始给他检查的医生发烧咳嗽以外,还没有护士或者医生被传染的现象。医生看惯生死,却也有最基本的同情心,看陈夏生的模样,叹了口气,就同意了,说:

    “等他醒了你再进去吧,只能进去一次,不能待超过两个小时。”

    没等沈天郁醒,陈夏生就穿着隔离衣,戴上口罩、帽子,走进了病房。沈天郁没有意识,最后只能上呼吸机了。巨大的机器发出很大的噪音,沈天郁的胸口规律但是机械的起伏,看得陈夏生眼睛发酸。

    陈夏生的性格和‘坚强’不能挂钩,小时候还因为上学的事哭鼻子。长大后变成了高个子的大男孩,虽然性格没有随着年龄增长而变得坚强,却也有了男人的自尊心,知道不能再哭了,就算有委屈的事也要理智的去解决。工作了之后更不敢哭了,因为没人会因为男人的眼泪而怜悯你,只会更看不起你,觉得你懦弱。

    但是沈天郁住院的这些天,陈夏生几乎把自己这辈子的眼泪都流尽了。他宁愿现在躺在病床上的是自己,也不愿意让沈天郁受这份罪。

    沈天郁刚做过开胸手术,陈夏生不敢给他擦胸前的皮肤,就用热手巾给他擦头发、手、小腿和脚,动作很轻,生怕弄痛了他。

    隔离病房没有细菌,沈天郁整天不动,身上也是干净的,不需要怎么清洁。可是陈夏生就是想帮他擦。沈天郁的手脚冰凉,额头却灼热,陈夏生坐在沈天郁的病床旁边,握住他的手心,一句话都不说,就这样一直握着他的手。

    “……”陈夏生静静盯着沈天郁的脸,过了一会儿弯下腰,对着他的耳边说,“你不说你会好吗?”

    沈天郁长长的睫毛猛地颤了一下,像是马上就会睁开眼,可陈夏生屏息等待了很久,他还是没有醒来。

    陈夏生惨笑一声,无限悲凉地说:“花儿,你再不好起来,我真的快受不了了。我好难受啊……呜……”

    “你不说你好了会和我做/爱吗?我让你在上面好不好?我喜欢你抱我,我想过很多次……”陈夏生俯下/身,亲吻沈天郁的手指。他很想和沈天郁接吻,但是隔着呼吸机,陈夏生根本连碰他的脸都不敢碰,就怕弄疼了他。

    沈天郁没有意识,却能小声的咳嗽,陈夏生还没待多长时间,就有护士走进来赶人了。

    年轻的护士像是驱赶蚊子一样挥手,朗声道:

    “要给病人吸痰了。家属离开吧。”

    陈夏生不想走,他说:

    “我能在旁边看着吗?”

    “不行。”杏眼的护士道,“这个环节最容易感染了,你离得远点,不能在病房里待着。”

    陈夏生磨蹭着,急得快哭了,他弯着腰贴近沈天郁的耳朵,说道:

    “花儿,花儿,你快点睁开眼睛,我要走了,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进来看你——花儿,我求你了,你睁开眼睛看看我……”

    沈天郁的睫毛剧烈颤抖,呼吸开始急促,痛苦的拧着眉,心跳加速。

    陈夏生睁大眼睛,有些惊喜,话说得更多了:

    “花儿,你快醒醒,醒醒……”

    但是沈天郁没醒来,直到护士把陈夏生赶出病房,他还是没有睁开眼睛。

    等护士吸完痰,沈天郁的病房又恢复了平静。病房外只剩下陈夏生一人——尤金莲和陈寡妇回家休息了。沈天郁的病可能是长期斗争,他们必须要保存一定的体力,现在都是一人看着沈天郁一天。

    陈夏生呆呆的盯着沈天郁,手掌放到玻璃上,眼神迷茫无助。短短几天,他瘦的比沈天郁还厉害,衣服空荡荡的,看上去像是一堆骨架子。

    他就那样看着病床上的人,仿佛能看上一辈子这么久。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陈夏生突然看到沈天郁的小手指动了一下。随后他开始慢慢挣扎,动了动右手臂。

    沈天郁嘴唇动了动,似乎是要说话,不过咬着呼吸管,什么都说不出来。

    这些天沈天郁有过很多次类似这样的举动,不过最后都没醒过来。陈夏生只知道他太痛了,所以才会在睡梦中都这么挣扎,看到他这样,陈夏生都快窒息了,暗暗祈祷他赶紧安稳的睡下。

    可能是沈天郁这些天吃了不少苦,连上苍都开始怜悯了。有一瞬间沈天郁的思维无比清晰,脑子干净的像是被水洗过,身上的痛楚都消失了。

    沈天郁缓缓睁开眼睛,最先恢复的是听觉,他听到了自己机械的呼吸声,肺部被呼吸机顶的很痛,但是口鼻很湿润,能够忍受。

    然后恢复的就是痛觉,胸口那边很痛,但是比起前几天要好受得多。沈天郁抬起没输液的那只手臂,摸了摸额头,发现自己不烧了。

    陈夏生开始还以为自己出现了错觉。花儿怎么可能睁开眼睛呢?但是直到沈天郁抬手,他才震惊的张大嘴,一种狂喜的心情涌上心头,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沈天郁摸了摸头,又想到什么,慢慢转过头看向玻璃外。他长时间没有动弹,颈部有些僵硬。后颈都是汗,有点难受。

    窗外的阳光有些刺眼。沈天郁眯着眼睛,半天才看到窗外的人。

    陈夏生惊喜的趴在玻璃上,整个人像是壁虎一样,紧紧贴着玻璃,姿势诡异而好笑。

    沈天郁勾了勾嘴角,费力的抬起胳膊,朝他挥了挥手。

    “医生——医生!!”

    陈夏生猛地转过身,飞也似的跑去找医生。

    ☆、第 48 章

    第四十八章

    两天后沈天郁完全恢复神智,开始自己呼吸。他的病情好得太迅速,简直就像是奇迹。明明前几天还昏迷不醒,这些天就能在别人的搀扶下坐起来了。输液还是不可避免,在手术的时候硬针就换成了软针,这针能用很长时间,不用天天挨针扎了。

    除了输液还要吃很多的药。沈天郁是那种非常配合的患者,对谁都客客气气的,尤其是他长相讨人喜欢,很快就成了很受欢迎的病人,医生和护士都很喜欢他。

    前几天沈天郁能坐起来的时候,陈夏生就拿着热毛巾给他擦身上和头发。他擦得很仔细,虽然沈天郁身上并不脏,陈夏生还是擦了好几次。

    因为喉咙处的伤口,所以沈天郁暂时还不能讲话。他闭着眼睛任由陈夏生擦他的身体,直到陈夏生问他:“冷吗?”的时候,他才会缓缓摇手,示意不冷。

    沈天郁长时间没有洗头,只能让陈夏生每天帮自己擦擦。即使不脏,也很难受。他在纸上写:

    【帮我洗头吧。】

    陈夏生怕沈天郁着凉,一开始一直摇头。可是看沈天郁难受的样子,无奈之下还是问了医生,想知道现在能不能洗头。

    医生犹豫了一下,同意了,说:“让小伙子躺下来,你给他洗,注意关紧病房,不要吹风。”

    陈夏生连连同意。

    医生又补充道:“不能洗澡啊。”

    “好,好。”

    尤金莲听说陈夏生要给沈天郁洗澡,自告奋勇的也过来了。两人戴着口罩,紧紧关上门,开始帮沈天郁洗头。

    沈天郁微微倾斜着躺在床的边缘,脖颈倚着床沿,头部悬空,调整好姿势后就闭上眼睛,让他们帮忙。

    陈夏生早就打好了热水,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手足无措,摸到了沈天郁的头发就手抖,撩了好几次水都没把他的头发弄湿。

    尤金莲狐疑地盯着陈夏生,过了一会儿伸手撩水,帮陈夏生给沈天郁洗头。

    洗发水并不贵,但是很香,轻轻揉两下就出了不少泡沫,陈夏生轻轻地揉,也不敢洗很长时间,只粗略洗了一下,就冲掉了泡沫,怕他着凉。

    这件事似乎是个节点,之后沈天郁的病情就出现了更大幅度的好转,医生都觉得惊讶,道:

    “还是年轻人身体好。这么快就恢复了,如果不继续恶化,再过几天就能出院了。”

    已经完全忘记沈天郁刚来医院的时候那副垂死挣扎的可怜模样。

    沈天郁慢慢开始说话了,长时间不发音导致声音很小,一开始只能说几个字,第一个喊得就是:

    “妈。”

    沈天郁的声音沙哑,却异常温柔,他笑着,喉咙处还有一条粉红色的伤疤,更衬得他皮肤雪白,温润端方。

    尤金莲本来正在帮他盖脚上的被子,一听这话猛地抬头,眼眶有些湿润。

    她紧紧抱住沈天郁的头,没吭声。

    下午三点钟,沈天郁大学的同学过来看望他。以前以为他的病有传染性,所以医院一直不让外人探望。可是现在沈天郁都快好了,也没传染上几个人,只要在规定的探视时间,戴上口罩和帽子,就能进去。

    那时候沈天郁正躺在床上洗头,突然听到外面变得有些嘈杂,虽然声音很小,但那确实是很多人的脚步声。

    沈天郁胸前有刀口,没办法自己直起腰,就仰着头问陈夏生:

    “谁啊?”

    “不认识。”陈夏生害怕沈天郁着凉,每次都洗的飞快,现在手脚动作很是麻利,冲掉泡沫就给他擦头。

    帮沈天郁洗澡很累人,每次洗完了腰都很痛。陈夏生直起腰松了口气,拿起吹风机给他吹头,顺便望了望外面,问沈天郁:

    “不会是你们学校的学生吧?来看你的?”

    “不会吧。”沈天郁笑道,“我这样可怎么见人。”

    谁想到一语成谶。

    那些学生一看到沈天郁就拼命挥手,有个女孩甚至握住尤金莲的手,亲昵的和她说着什么。

    陈夏生看着那个女孩长的有点眼熟,想了想,恍然大悟:这人是不是就是温和?给他打电话,让他送沈天郁到医院的那个?

    话说那天沈天郁直接昏厥在操场上,因为太早,周围只有温和一个女孩。她吓得大声尖叫,都不敢碰沈天郁,不过还是想起来了这时候应该拨急救电话。那时沈天郁的手中就握着手机,大概是想给陈夏生打电话。温和手指哆嗦得厉害,随便按了两个键,叫了急救车后,温和发现自己腿软的厉害,一个人特别害怕。

    她就给陈夏生打了电话,让他过来。

    陈夏生找的工作离沈天郁学校非常近,一听他出了状况,立刻放下手中的工作,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了过来,一看到沈天郁自己都有些腿软,可是听到温和哭就烦,大吼了几句:

    “你他妈哭什么哭!有多远滚多远!”

    他早就认识温和,知道这女孩喜欢沈天郁——她看着沈天郁的眼神太露骨,早就让陈夏生咬牙切齿了。

    算上新仇旧恨,他一点都不顾温和是个女孩的这个事实,骂的很难听。不过现在看到温和陈夏生也没觉得不好意思,反而瞪了她两眼。

    沈天郁仰着头,也看不到外面的情况,只能耐心的等待陈夏生给自己吹完头发。

    外面传来尤金莲的声音:

    “你们是来看花芽的?不好意思,请等一下啊,他哥正在给他洗头呢,你们不能进去,不然花芽该受风了。”

    应该是听到了‘花芽’这个有趣的小名,有好几个女生笑了,声音清脆。

    尤金莲也跟着笑:

    “你们和花芽是一个学校的?哎呦你看这姑娘,长的真好看,一看就是好学生,真文静。”

    说的就是温和。温和高挑靓丽,不爱化妆,素面朝天,今天还架着一副眼镜,标准的优等生模样。

    听了尤金莲这么说话,她高兴的脸都红了,气的陈夏生心脏很痛。

    陈夏生慢慢给沈天郁吹。以前怕他觉得太干,吹七八分干就好了,今天却调到了小风,吹了好长时间,头发都干了也没松手。

    沈天郁感觉有点奇怪,就对他说:

    “行了,哥。”

    陈夏生愣了一下,慢慢关上吹风机,扶着沈天郁坐起来。

    病房外的那些大学生一看沈天郁坐起来了,都很高兴,兴奋的要往病房里走。

    医生听到了这里嘈杂的声音,阻止道:

    “哎,每次只能进去两个人啊,其余的人只能在外面等着。”

    其实有些学生并不是真的想来看。他们对医院都有一种莫名的排斥感,听说沈天郁是肺病,一开始没觉得有什么,但是真正面对那么多医疗器材的时候,还是觉得恐惧,想要退缩。

    所以医生这句话实际上让很多人有了退却的理由,他们商量了一下,最后是周轩和温和两个人进去的。

    他们穿着隔离服,戴上了口罩和帽子,缓缓走到了病房里。

    温和表现的还很镇定,周轩有点害怕,站在门口不敢进来。

    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谁都会觉得害怕。

    温和犹豫了一下,看着陈夏生,鼓足勇气,慢慢走到了沈天郁的病床前,开口说:

    “你怎么样了?”

    沈天郁非常温和地笑,说:

    “好多了。”

    “你什么时候回学校?”

    “……再说吧。我可能要重修一次。”

    “啊?”温和失落地说,“可是你上学期绩点那么高,太可惜了……”

    沈天郁只是看着她,没有说话。

    温和揉了揉眼睛,不知道为什么红了眼睛。她道:

    “对不起,天郁,我不是故意的。我那天真的很害怕,也很想来找你,但是我不敢,我害怕极了。你就那么躺在我面前,像是死了一样。我没见过死人,我……”

    沈天郁静静地听她说,听到她说话不礼貌的地方也没有生气,从始至终都很淡然。

    因为沈天郁并不觉得她和自己有什么太大的关系。就像是前世的那些人一样,自己的死活其实并不能牵动他们的神经。

    不过沈天郁不生气,不代表陈夏生不生气。

    陈夏生烦躁地说:

    “别在这里哭,要哭滚出去。奶奶的,你才像是死人一样呢。”

    一句话噎的温和哭也不是,不哭也不是,立场很尴尬。

    沈天郁看了陈夏生一眼,说:“哥,别这么说。”

    然后看了看归心似箭的周轩和温和,说:

    “你们回去吧,我就不送你们了。”

    探望总共还不到十分钟。不过他们隔着玻璃,在隔离病房外待了很长时间,他们都在和尤金莲说话,把要送给沈天郁的礼物都转交给了他的母亲。

    这些刚上大学的学生,正处于成年人与未成年人的交界处。思想不见得会突然变得成熟,实际上还是很青涩的。对待一个相处时间那么短的同学,他们做的很好了。

    那些学生走的时候,陈夏生虽然不愿意,却还是出去送他们一程。

    尤金莲带着口罩走进病房,靠近沈天郁坐着。

    “花芽,”尤金莲深吸一口气,语气很和蔼,“那个,你觉得刚才那个姑娘怎么样啊?我看她长的很好看,人也秀气,像是个大家闺秀……”

    沈天郁淡淡地说:“那是我的学姐。”

    意思是对她没感觉。

    尤金莲眼神有些担忧,道:

    “花芽。上大学了,你也可以谈恋爱了。妈妈知道你是好孩子,从来不管你,你觉得呢……”

    沈天郁沉默了一下,没立刻说话。他明白尤金莲现在是在试探,正在想自己要怎么回答。

    ☆、第 49 章

    第四十九章

    可是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沈天郁皱着眉轻咳一声,干脆道:

    “妈,您说这话有什么意思呢?其实你都知道了吧。”

    沈天郁说的声音很轻,这是因为他用呼吸机的时候长时间不说话,一直到现在都不适应。

    第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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