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贵双全 作者:肉书屋
宝贵双全第66部分阅读
不动,接着,她小心翼翼地在他唇上一吻,如蜻蜓点水般轻盈,却犹如柔软的羽毛般缱绻温柔,他身上独有的气味传来,她忽然想起与他相识的一幕一幕,那些片段缓慢而清晰的一一掠过。
当那一幕幕重新在脑中回忆,手札上的内容也同时在浮现,甜蜜与苦涩并存,爱意与恨意交织,她牙齿忽的扣住他的唇,微微一碰,他的唇畔便溢出殷红的血痕,一行冰凉的液体从她脸颊无声无息的滚落。
方才,她并没有忘记手札上的内容,没有忘记所有的疑团,忘记所有的恩怨,她甚至比任何一刻都要清醒,但她却还是做了,仿佛只是单纯的想要那么做,单纯的爱,单纯地想要吻一个她爱的男子,不是顾宝龄,而是——沈宝龄。
可是……这一次,真的再没有奇迹了。
没有了吧?
少年面容平静得犹如已经死去一般,那双叫人惊心动魄的眼睛,亦没有再睁开。
这个少年会像花一样凋零。枯萎,然后,如同一场梦,消失在她的世界里,了无痕迹。这个她原本陌生的世界里,再也找不到这样一个人,在她最狼狈危险的时刻出现,微笑从容地将她带走;也再没有一个人,明知他说的话或许是别有用心,明知他温柔的笑里含着万千含义,她却还是沉溺下去;更再也没有一个人,在她心头投下迷雾,让她猜疑。让她迷路,让她心动。让她患得患失,让她——去爱。
没有了。
眼泪静静地落下,一滴一滴地落在邵九的脸颊上,她的心宛如被一只大手攥住,甚至没有留意到床榻上的少年眉心轻轻的一动,但很快的便又陷入一片死寂中。
更没有留意到,就在她身后的门口,一人已经站了很久很久,漫天的雨丝将他包围,他一动不动,站在一片烟斜雾横中,一株红梅撩过他的脸颊,眼底那抹悲哀浓郁得叫人生生的疼痛。
前厅是喧闹的大宴,马俊国也来了,让他惊讶的是,前几日态度有些古怪的马俊国这一次竟主动答应来南京帮他,在这个时候,他本该高兴,今天是他的宴会,他是主角,是最重要的人,他应该在前厅被众星捧月,亦应该与那些人周旋应酬,为自己今后铺路,然而,他喝了些酒,却神使鬼差般的来到了这里。
他不知道是为什么,或许,他是想让她分享他的盛事,或许,他只是想与她说说话,背负家国命运,已是注定,却也是情非得已,他想向她倾诉心中的烦恼、失落,如同从前那般。
然而,他却看到了那一幕。
她凝睇着那个少年,那么眷恋,满怀深情,然后,慢慢俯下身……吻了他。那个吻如同滚烫的岩浆灌入他心底,叫他愤怒。嫉妒,而她的泪水、悲伤与绝望却又如冰霜般冻结他,让他心如刀割。
那样的她,那样的无助、脆弱,却又那样的义无反顾。
为什么……
他在雨中站了许久,直到那少女侧过脸,她仿佛只是在望雨,神情空洞而茫然,却在片刻间看到了他,微微怔住。
他慢慢走过去,从雨中走来,带着一身的雾气,走到她的身边。
宝龄望着阮素臣,惊讶的抬起眼,他怎么会来,今天不是……
他仿佛看出了她的迷惑,唇边忽的泛起一丝淡淡的嘲讽,而眼底却是一抹叫人看不懂的料峭:“现在,我无论想做什么,也不会有人说三道四了。”
宝龄微微一凝,为什么,他的话,像是别有深意?顿了顿,她淡淡的道:“还没有恭喜你——大帅。”
壹佰拾伍、蚀骨的爱
眸光一暗,阮素臣盯着宝龄,唇边忽而浮起一抹冷冷的、讽刺的笑意:“你以为,这是我想得到的?”
宝龄微微一怔,有些不置可否地道:“不是所有的事都能顺着自己的意愿,不是么?”
每个人有他想走的路,但真正有几个能按照自己的意愿,好好地走下去?
或许,此刻在屋里的这三个人,都不能。
她知道,阮素臣或许并不想走这样一条路,可是那又如何?他出生在那样一个家庭,已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就如同生在帝王家,父子猜忌、兄弟反目,这些在普通家庭看来不可思议的是,在帝王家却是正常不过。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若不想成为别人的腹中食,便只能做那把刀。
而邵九,他又如何愿意躺在床上?
就算是她,原本出生在一个相对自由自主的世界里,可是又怎会想到会突然之间改变了命运?
她的目光带着一丝无奈的落寞,阮素臣心微微地一软,凝睇她,缓缓地握住她的手:“你应该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
或许,他从前更渴望安定自由,闲散如云的生活,但此刻,他却只想要她永远地留在他身边。他已不可避免地走上了另一条截然不同的路,他多么希望那个在他身边,陪伴他、鼓励他,分享他快乐与烦恼的人,会是她。
他凝视她,眼底倒映着她的身影:“从前我有太多束缚,亦太过优柔寡断,很多事,无法随心所欲,但此刻不同了,如今已没有人再能左右我,我亦不会再为任何人舍弃自己想要的东西。”目光越来越坚定,有一丝灼热的真挚,“我相信,我能给你幸福,一辈子的幸福,宝龄,你愿意相信我,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么?”
放弃她、成全她,娶另一个女子为妻,那一切,都不是他所愿,如今,那一切的束缚都已不存在了,就算还在,他也不会再退让、再妥协,因为,这几日的相思,痛苦是那样真实,哪怕是心底对她的身份开始怀疑,亦未能弄清楚之后,他惊异地发现自己除了一开始的愤怒、讽刺之外,却依旧没有改变。
那一日,当看到那份手札之后,他失魂落魄地回到屋子里,关了整整一日,之后的日子,因为今日大宴之事,他将自己至于百般地忙碌中, 想要忘记一切。
可是,他没有做到。
越是逃避、越是刻意忽略,那种相思却越来越浓烈,如蚀骨的蛊毒,如影随形,深入骨髓。
那一刻,他竟是不想管她到底是谁,她到底做过什么,他只知道,她是她。或许年少时,他曾爱过那个娇蛮任性、敢爱敢恨的她,但这一年多来,他的记忆里,却那么清楚地存在着这个真实的,如清风般清澈舒适的女子。
哪一个才是真实的她,她到底还是不是他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她,仿佛,已经不再那么重要了。
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里,不再像前几日一般捉摸不定,而是夹杂着一丝隐隐地恳切,甚至——哀求,那样的专注而深情,宝龄望着这样一双眼睛,心底没有一丝波动是假的。
怎会没有动容呢?这样优秀的一个男子,用这样的神情说着一生的诺言。只是……她心底微微地一叹,不着痕迹地抽出自己的手:“我不愿意,阮素臣。”
做他的妻子,此生永远生活在高墙之下,她不愿意;如同每一个在大宅侯门中郁郁而过每一天的女子那般,她不愿意;而最重要的是,他给予的深情她回应不了,他给予的越多,他会越内疚,那样,她不会快乐,他更不会。那样存在于彼此之间的,不是幸福,而是束缚。
她不爱他,只一个理由,那么简单却又那么让人无奈。
缓慢而坚定的语言,让阮素臣刹那间脸色苍白,他的手落在半空中,没有再一次伸出去,亦没有落下,就这么一动不动,宛如世间最悲伤的姿势。
眼前的少女睫毛微微颤动着,柔软而美好,她的语气是柔和的,并不激烈,她的神情却是平静的,无波无澜,坚定无比。
他用尽了全部情感说出来的请求,她却如此平缓而不容置疑地拒绝,没有迟疑、没有动摇,甚至,仿佛不需要思考。
犹如身体最软弱的地方被击中,痛得无法呼吸,爱意与恨意纠缠,阮素臣身体里仿佛有一把随时可以点燃的烈火,绝望而狂乱,他目光灼灼地望着她,眼底是幽暗的光芒。
宝龄感觉到那丝变化,心不觉微微一滞,但在她还未反应过来之时,他的气息已渐渐靠近,然后,身体忽然被紧紧地箍住,唇被一种火热的捕捉,重重地、狠狠地,如同要将她整个揉碎。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她猝不及防,全然僵住,下一秒,她下意识地想要推开压在她身上那仿佛千斤重的力量,但他似乎料到她会有此举动,双手死死地扣住她,不留一丝余地,接着,用几乎蛮横地方式打开她的唇,灼热的气息,占据她的唇齿之间,没有温柔、没有怜惜,有的只是犹如发泄般的侵略,肆意掠夺。
宝龄瞪大眼睛望着面前的人,心底除了愤怒还有一丝难以置信的惶恐。
为何会这样?这个人,是阮素臣吗?那个清雅如莲、温润如玉的阮素臣,不是,完全不是!
此刻的他,犹如一只被激怒的野兽,狂暴、迷乱,失去了理智,怀里的身体柔软而温暖,唇齿间的芬芳让他不顾一切地想要占有,脑海里忽然出现方才在门口看到的那一幕,压抑了许久的嫉妒、愤怒与相思,如滚烫的就到到达极点的岩浆,将他烧融,他的唇在她的唇瓣、耳垂到处留下痕迹:“你是这样吻他么?是么……”
不,他无法再承受那一切!他受不了看到她吻别的男人,受不了她为另一个男人而流泪,受不了她的疏离与平静,她从来只是他一个人的,从来都是!他要她,不想等待亦不想再压抑,他要她现在就做他的女人,在那个床榻上的少年眼前,让她完完全全成为只属于他一个人的女人!
只有这样,才能切断她所有的希望,她才会彻彻底底地忘记那个少年,只有这样,她才永远不会再离开他了吧?
只有这样……如果,这是毁灭,那么,就让他们一起毁灭,连同那无助、绝望,又灼热刻骨的爱,一起毁灭。
“宝龄,我不许你逃,不许你再拒绝我!不许,不许!哪里都不要去,永远留在我身边,哪里都不要去……”
他紧紧将她锁在怀里,仿佛要将吸干她所有的一切,那滚烫如烙铁的体温,那疯狂而执着的眼神,一切一切,都让宝龄浑身颤抖。她想要挣扎,想要逃离这个让她心生恐惧的人,但——她又怎是他的对手?窗外的那片雨帘在黑夜中犹如一道刺眼的白光在不断地晃着,她脑海里亦是白茫茫的一片。那双手,在她身上肆意游走,忽地,她腰间的丝缎便松开了,那一刻,一股不可遏制的羞恼与愤怒席卷全身,她下意识地抬起腿,狠狠地踢了他一脚。
那只是她下意识的行为,却忘了自己的腿上绑着绷带,忘了小腿曾受过伤,还未完全复原,伤口传来的痛楚让她全身僵硬,脊背湿透,弯下腰,脸色苍白。
阮素臣愣住了,方才宝龄是最后一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正好踢中他的小腿骨,那种感觉让他突然惊醒,却顾不得身上的疼痛,只是望着她,目光落在他的脚上,眼底掠过一丝懊悔、心痛,眉头紧紧地锁了起来:“很痛?”
宝龄没有说话,只是蹲在地上,用力地环抱住自己。然后,她感觉自己的手被缓缓地松开,她吓得退后,无奈脚没有一丝力气,又是一个踉跄。
那双手及时将她抱住,却没有如同方才那样,而是轻轻地一拉便松开。宝龄喘着气看着他,然后,微微地张大了嘴巴。
面前方才还仿佛失去控制的少年,此刻,竟用一种温柔得不可思议的动作帮她系好了腰带,然后,弯下腰查看她的伤口,眼底满是心疼:“对不起……”
他的声音很低,很低,她几乎听不到,只是一动不动地站着,看着他站起来,望着她,眼底的情绪复杂得犹如深邃的湖泊:“我陪你回房,叫许大夫来看看。”
说罢,不由分说地将她怀抱起来,走出屋去。
伤口只是由于力量太大被撕开,许怀康重新替宝龄包扎了一番,她感觉疼痛也渐渐减轻了,只是心底的惊涛骇浪却还是未能平息,她抬起头,望着面前的少年。
少年背对着她,跟着许怀康走出屋外:“会不会对恢复造成影响?”
许怀康笑笑:“无妨,应该不会,只是——小心一些,不要再让伤口受到撕扯。”
阮素臣点点头,许怀康不知想起什么,忽地道:“四公子,有件事,老夫不知当说不当说。”
“有什么事便说吧。”少年似乎还沉浸在方才发生的事中,有些心不在焉。
“老夫记得,从前大帅门下有位食客,精通医术,留下不少稀奇古怪的手札,老夫当年一时兴趣,也曾被大帅准许去研究过那些手札,只是,手札所写并非传统意义上的医者之道,故此,老夫匆匆一看,便没有再留意。但如今想来,那位公子所患之病,本就古怪,不能以常理来推断,或许,那些手札上会找到线索也不一定。”
虽无法断诊邵九的病,亦说了准备后事的话,但许怀康心里终究不踏实,几番研究,他才想起这么一件事,这件事,他本该早早地便告诉阮素臣,但经过几次接触,他也敏感地发现,四公子与那位公子的关系不同寻常,分不清是敌人还是朋友,所以,他此刻才有所犹豫,但医者仁心,救人为本,他还是说了出来。
阮素臣眉心轻轻一蹙,他自然知道许怀康说的大帅并非是指自己,而是自己的父亲。他亦记得小时候家中是有这么一位食客,似乎精通医术,但为人脾气却极为古怪,总将自己关在院子里,不许人进入,也不知在做些什么。后来,那为食客便不见了,再后来他才知道,那食客是中毒而死,至于为何会中毒,他彼时还小,没有多想。而食客留下来的那些医术手札,被他父亲放在南书房一处隐蔽的地方,他也从未看过。
他陷入了沉思,眼底是一片难以捉摸的神情,忽地,一个下人匆匆而来:“四公子!”
“何事?”他以为是前厅的人找不到他,故此来请他,却听那下人张嘴说出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四公子,三夫人……三夫人回来了!”
壹佰拾陆、出乎预料
骆氏回来了。
阮素臣本想等南京府一切安定下来,便去寻找骆氏,但之后,很多事让他放缓了脚步。
譬如,南京府的巨变,譬如,宝龄的事。又譬如,骆氏从前的身份。
然而,他想不到,她却自己回来了。
梅香阵阵,院子里的腊梅红白相间,开得正盛,梅树下,年轻妇人静默而立,一身雪白雪白的紫貂斗篷,仿若一株白梅,幽静出尘。
阮素臣在她身后站了一会儿,她只是静静地望着天空,已不知在想什么,阮素臣沉默半响,才出声道:“母亲。”
骆氏转过身,目光落在儿子的身上,仿佛有片刻的恍惚,随即抿了抿唇,淡淡地一笑:“臣儿,来,到娘这里来。”
阮素臣微微一怔。从小到大,他这位母亲便很少流露对他的宠溺,就算是相处,亦是最淡的,他走过去,在骆氏身旁的石桌前坐下,骆氏端起酒盏,浅抿一口,琉璃杯映着她的容颜有几分少女的酡红,忽地幽幽一叹:“臣儿,你为何不问我,这些日子去了哪里。”
阮素臣抬起头,面无表情地道:“母亲既然要走,便是连父亲都留不住的,又何况孩儿,孩儿问来又有何用?”
骆氏握着酒盏的手微微一凝:“你都知道了……”
“这些事,本就不是什么秘密,只是府里的人独独避着在我面前说起罢了。”声音无悲无喜,他遥望天空。
骆氏望着阮素臣,这也是她的儿子,在她身边长大,但她并不是一个好母亲,她忽地在心底笑了一声,或许,她从来不是一个好母亲,对那个孩子是,对这个孩子也是。
在她的臣儿生下来的那一刻,她望着那个粉妆玉琢的孩子,望着阮克欣喜得难以自尽的神情,心底却宛如一团幽井般无波无澜,这个孩子并非爱情的结晶,她比任何人都清楚,甚至于这个孩子的降临,或许只是她在阮府幽居的筹码罢了。每当看到这个孩子的眉眼越长越开,神情间那神似阮克的模样,她总会克制不住地抵触。
而最重要的一点,她很明白,当她看到这个孩子时,总会无可避免地想起另一个孩子,同样是她的骨肉,同样是她怀胎十月辛苦所生,作为阮家的四公子,阮素臣能过着无忧无虑、锦衣玉食的生活,但那个孩子,他也才五岁啊,那样的年纪要遭受那样大的折磨,还未真正享受生活的美好却已离去(当时骆氏是这样以为的),每当念及此事,她的心便如凌迟般痛不欲生。
她并非是不爱阮素臣,纵然他是阮克的孩子,但也毕竟是她肚子里掉下来的一块肉,又怎会不疼?只是,每当她想抱他,亲他,如同每一个寻常的母亲那般时,却总会想起那个早夭的孩子,仓皇而逃。
所以,她开始刻意地冷淡他、疏远他,对他比一般的孩子都要严格。
这么多年,俱是如此。哪怕是他提出要离开南京府,去苏州时,她亦不曾挽留,她不会忘记当时还不过十岁出头的他,来告诉她他的决定,漂亮清澈的大眼睛里尽是期待,他是期待她能抱住他,说一些舍不得的话的,然而,她却只是高高地坐着,嘱咐他一些冰冷的道理,她分明看到他眼睛里的光芒暗下去,转身时,再也没有留恋。
可是,如今,他长大了,他再也不是那个渴望从她身上得到母爱的小孩,他已是高高在上的的大帅,此刻,她能感觉到他们母子之间,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她深深地合上眼,再睁开:“臣儿,娘知道,这些年,你一直怨着娘。”
睫毛微微地一颤,阮素臣一动不动地望着怀中清澈流转的琼浆玉液:“臣儿不敢。”
忽地,一双手轻轻抚上他的脸颊,那双手很瘦,此刻却很柔软,一如记忆中,他还很小很小,尚在襁褓之中的时候那种感觉。他心头蓦地一震,抬起眼,怔怔地望着自己的母亲。
他的母亲双手停留在他脸颊,一寸寸温柔地抚摸,从眉眼,到额头:“臣儿,你瘦了。这几日,很辛苦吧?”
一股巨大的酸涩冲破喉咙,阮素臣眼眶微微一热,缓缓摇了摇头:“不辛苦,这是臣儿的命。”
骆氏一愣,将他拥入怀中,如同他还是个孩子一般摩挲着他乌黑的发丝:“傻孩子,娘知道你从来不喜欢那些尔虞我诈,争权夺利之事。”
阮素臣靠在骆氏怀里,他的身体是僵硬的,仿佛一时无法习惯失去已久的母亲的拥抱:“娘……”
他没有再如方才一般恭敬地喊她母亲,而是脱口叫了娘,像小时候拼命想引起她的注意时那般,这是他盼了多久的怀抱?他闭上眼,竟是犹如做梦一般。
从远处望去,梅树下的两个人,相依相偎,如同一幅温馨的画,时光静静流淌,静谧而漫长。
良久,阮素臣听到骆氏的声音缓缓地由他头顶传来:“娘听说,你从山上救回了一个姑娘?”
阮素臣神情一凝,慢慢地坐直了身体,直视骆氏:“是,娘既然已经听说了,便应当也知道了,孩儿救回来的,便是顾家的大小姐。”
他的目光坚韧而决绝,这一次,他不能再妥协,更不会再退让:“娘,孩儿知道您要说什么,但孩儿也可以告诉您,这一次,无论您说什么,孩儿都不会再放弃。孩儿已经失去过一次,绝不会再失去第二次。”
骆氏凝视着阮素臣,她看到他眼中如同火焰一般的神情,亦看到他坚韧如盘丝般的决心,很久很久,她忽然轻轻地道:“臣儿,你真的那么爱她么?”
在骆氏开口询问之时,阮素臣以为她会像每一次一般,要他将宝龄送出府去,不要与她有任何瓜葛,但——出乎他预料之外的,骆氏的神情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却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但却只是微微一怔,他便道:“是,我爱她,我不可以没有她,而且,我更相信——只有我才能给她幸福。”
骆氏的心蓦地一怔,让她心惊的不止是阮素臣对顾家大小姐的深情,更因为在方才的一刹那,她仿佛看到阮克的身影。
她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她跪在当时正意气风发的男子面前,那男子一把将她拉起来,抱入怀中,目光灼热的霸道:“将从前的一切都忘了吧,以后,你便是我阮克的女人,也只有我,才能给你幸福。”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那温润淡然的少年,已渐渐地充满了霸气?
她有些恍惚地望着他,但很快地,她便想到了另一件事,另一件在她心头重若千斤的事,于是,她摒除心头万千的思绪,缓慢而清晰地开口:“臣儿,如今你已真的长大了,既然,你已做了决定,那么,娘便不再有异议。”
几乎是难以置信的,阮素臣蓦地抬起头,心头被巨大的喜悦充斥,他脱口道:“娘同意我娶她为妻?”
骆氏微微一笑:“如今你已是华夏的大帅,你要做一件事,这个天下还有谁能说个不字?”
突如其来的惊喜将阮素臣包围,他忽地握住骆氏的手,如同一个孩子得到了心爱的玩具一般雀跃:“谢谢娘。”
骆氏的手忽地被抓住,她能感到他的手仿佛是第一次,又回到了小时候,那么温热,那么真实,她眼底忽地浮起复杂的情绪,良久,道:“只是……娘还有一件事要求你。”
阮素臣沉浸在喜悦中,神情亦是柔和的:“什么事?”
“听说与那顾大小姐一同带回来的,还有一个少年人?”骆氏平淡的神情下,是难以抑制的关切。
邵九?
阮素臣舒展的眉再一次凝结起来:“那个人……他是青莲会的少帮主,至于孩儿为何要将他留在府中,待过些时候再跟娘解释……”
他不知骆氏为何要问起邵九,只当是得知邵九来历不明,有所担心,所以随口一问罢了,关于他将邵九留下来的原因,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更不知该如何跟骆氏说,却不想话只说到一半,却被阮氏打断。
“那个少年,娘想问你讨一个人情。”
阮素臣错愕地看着骆氏:“娘是何意?”
骆氏从容不迫地道:“那个少年,其实我在北地时见过,当时我因为一时难以适应北地的严寒,昏倒在路边,幸好他随北地聂督军出行,将我救起,后来我才知道他姓邵,是你父亲钦点讨伐南疆乱党的将军,他与聂督军两人将我安置在农舍中,我才渐渐好起来,我本想亲自答谢,却无奈我身子好些时,他已回了南京,他对我有恩,所以,我想让你将他放出府去,别再留着他。”
阮素臣眉心微微一动,陷入沉思,眼中的神情复杂莫名,半响,淡淡道:“那少年是我救回来的,我只是想医治他,并非为难他,娘何出此言?”
骆氏深深地看着他,声音不缓不慢:“臣儿,你是娘所生,难道娘会不知道,你之所以留着那个少年,是因为你在妒忌,你不想放他出去,但你本性纯善,又不忍心害他,所以便一拖再拖,是么?”
仿佛隐藏极深的心事被揭穿,阮素臣沉默不语。
“那个少年,与顾家大小姐曾有婚约,你想要娶顾家大小姐为妻,但顾家大小姐爱的,却是那个少年。”骆氏眼底有一抹看透人世的通彻,“可是臣儿,你要知道,强扭的瓜不甜这个简单的道理,有些事,无法强求,就如同你大哥处心积虑地想要你父亲的位子,却落得这么一个下场。更何况,是世人谁也左右不了的感情之事。你若真爱她,便该好好对她爱的人,她并不是个愚笨的孩子,总有一天,她会明白你对她的好,不是么?”
阮素臣静静地站着,指尖缓缓地蜷缩起来,一会儿,才吐了一口气,神情分不出悲喜:“只是,恐怕此刻,就算孩儿放他回去,他也活不了多久了。”
“这是什么意思?”骆氏陡然间站起来。
“他得了一种怪病,连许大夫都说无法医治,算起来,他的命,也不过这两天的事了。”
心仿佛被利剑刺中,骆氏身子猛地晃了晃,但几乎是同一时间,她将内心极大的波动压制下去,深深吸了一口气,以一种应该有的语气道:“这样么……那么,我可不可以先去看看他?”
她眼中的关切不多不少,她的神情不平淡,却也不激烈,就如同那个少年对于她,真的只是一个恩人,如此简单。
阮素臣沉吟片刻,微微点点头:“他在西苑,娘随我来。”
转过身,他的眉目间却浮动着一丝若有所思。
贰佰拾柒、身世
宝龄拆开纱布,仔细瞧了瞧伤口,幸好,只是有几针线稍许有些裂开,经许大夫重新缝过后包扎后,已不再流血。她轻轻吐了口气,想起方才阮素臣的举动,心还是不由得颤抖起来。
不,她要赶快离开这里,无论腿伤有没有痊愈。她有一种感觉,此时的阮素臣已不是当初那个温润如玉的少年,仿佛变了一个人一般,他不敢想象,她若再住下去,会发生什么。
她顾不得脚上的伤口,疼地站起来,但下一秒,却又停下了动作。
可是,此刻在阮府的,不止她一人……还有邵九。
邵九,他根本无法与她一道离开,若她一个人走了,他怎么办?
这个时候,门吱呀一声开了,她戒备地退后一步,进来的却是春分。春分端起一壶茶,柔声道:“小姐,公子去送客了,就算过来也还有好一会儿呢。”
春分以为她在等阮素臣,宝龄只得再次坐下,想起什么,问道:“许大夫回去了没有?他有没有说,西苑那位公子怎么样了?”
阮素臣请许怀康来给她看看她的脚,那么许怀康有没有去看过邵九?刚才那样的情况下,她离开邵九的屋子,此刻,却不由得担心起来。
十余天,十余天……似乎随时,那个少年便会消失一般,心头的不安让她忍不住想要再次过去看看。
春分摇摇头,过了会才想起什么似的道:“不过,方才听许大夫跟公子说起小姐的腿伤时,说起一件事,是关于那位公子的病情的。”
……
骆氏站在邵九床榻前,凝视着那张苍白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她的心里翻江倒海般无法平静。
她慢慢地走近他,用极力控制住才没有颤抖的双手掀开他的被褥,入眼那片血肉模糊的伤口让她蓦地后退一步,心中的惊疑排山倒海地涌来。
这个孩子为何会这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在分别的漫长的十几年里,她每时每刻都希望他还存活在人间,希望他会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然而当她等到了那一刻,却几乎连一句话都没有说上,他便已是如今的模样。
她以为他既然能逃过十几年前的那一劫,这么多年来纵然有伤口,也早已痊愈了,却未想到竟会如此。
她目光落在邵九腰间的伤口上,渐渐的,眼中的神情越来越古怪,这伤口……似乎,无法凝血,而少年此刻的模样,呼吸微弱,全身如同透明一般,皮肤下的青色血管清晰可见,竟像是……
她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心中震惊不已。
然而,纵然她心底有太多的震惊与心痛,脸上却不能流露出半分,甚至,就连多一刻的时间亦不能多留,只是片刻,她便深吸一口气转过身,离开了屋子,朝阮素臣道:“我累了,先去睡了。”
“等一等,娘……”阮素臣不知想到了什么,忽而唤住骆氏。
骆氏停下脚步,阮素臣上前道:“有一样东西,不知娘可曾见过?是一面铜镜。”
“铜镜?”骆氏有些恍惚。
“是。一面背面刻有宝贵双全的铜镜,听说是娘从街上市集买了去,那铜镜本是顾家的东西,所以……”
骆氏一怔。当初她买下那面铜镜,因为她看清了那本是属于她的东西,是她心底深处那个男子送给她,让她好生保管的,昔年她未能做到,因为内心的烦郁一心想要报复那个男子,而随手将它转送给了顾万山,一直让它流落在外,当她再一次得到,本该视若珍宝,人不在了,她只想留住那样东西,全当凭吊。但此刻,什么都不重要了,何况,那镜子里最重要的东西,已经在该拥有它的人手中,那面镜子,也只是一面镜子罢了。
现在,她有更迫切的事要做,那床榻上的少年如今生死未卜,若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去,那么,叫她情何以堪?
她目光微闪,脸上却波澜不惊地道:“原来是顾家的东西,你若要,就在我屋里的柜子里放着,现在就去拿吧。”
待阮素臣走后,骆氏淡然的神情立刻隐去,取而代之的,是眉目间不可隐藏的焦灼,她并没有朝自己的院落走去,而是朝四周看了看,便匆匆朝阮府一处僻静处走去。
几重院落处,宾客陆续离去,不一会儿,几个下人将挂在长廊两侧的灯笼一一熄灭,夜色更深,阮府沉入一片寂静之中。
阮素臣本想直接去骆氏的院落里,却无奈被即将离去的宾客拖住,好不容易将最后一批宾客送出门外,他才去骆氏屋里取回了铜镜。铜镜果然就放在柜子里,只是一面普通的镜子罢了,他想不通为何宝龄那样紧张,或许,只是因为那是她生母留下来的东西吧?想起那个少女方才恐惧又愤怒的神情,她心底幽幽一叹,找来下人拿了一瓶止血膏,朝南苑走去。
虽然许怀康说宝龄脚上的伤口并无大碍,但他却还是不放心,况且,她此刻,应当还在怨着他吧?
他唇边泛起一抹苦涩的笑意,慢慢朝前走,路过南书房,却忽地停下了脚步。
他记得许怀康说过,这里存放的,是昔日那位所谓的神医留下的手札与书籍。若是从前的他,定会毫不犹豫便来查看,毕竟,那是一条性命,即便他不喜欢那个少年,但若能救活那少年的唯一希望在他手中,他亦不想看着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么死去,然而,这一刻,他却是犹豫的。
倘若,那个少年真的安然无恙地醒来,睁开那双深邃的眼眸,他还能得到什么?他唯一珍视的那样东西,便会随着那少年的苏醒而离他而去,永远永远地离他而去。
况且,他心里还有一种说不明道不清的不安,仿佛那个少年一旦醒来,便会发生很多事,他不想看到的很多事。
那是源于他内心深处的恐惧,说不出原因,却又那么清晰。
但同一时间,骆氏的话却又在耳边响起。
——感情的事,无法强求,世人谁也左右不了的感情之事。你若真爱她,便该好好对她爱的人,她并不是个愚笨的孩子,总有一天,她会明白你对她的好。
若是让宝龄知道他明明有救那少年的方法,却没有那么做,会不会,她一辈子都会恨他?想到她的冷漠,他的心便一阵抽痛,良久,他苦笑一声,或许,他终不能做到真正狠下心来对待她,强行将她留在身边,不顾她的悲喜吧?
或许,将那个少年救醒,与他当面对质,让他说出所做的一切,这样,反而会让她死心?
深冬的夜晚,寒凉如水,每一步,都如履薄冰,清风吹起他的衣袂,簌簌作响,沉入一片黑暗中的南书房如同一条交叉路口,等待着他做最后的抉择。他慢慢走过去,深吸一口气,伸出手去,却在那一刻,忽地看到黑暗中的某一处,亮起了一丝光线。
屋里,居然有灯光。那光线虽是微弱,但他还是察觉到了。
南书房的所在,是阮府后园的温芳阁,温芳阁本事那位神医居住之处,阮素臣还记得当时这里不容许闲杂人等出入,后来那位神医死后,这里便被阮克封闭了起来,说是怕病气传染,故此,这么多年来,除了这园子每隔上十天半月还有下人清扫,那屋里,几乎没有一人进去过。
然而此刻,为何会有微弱的灯光?
他不觉微微诧异,忽地伸手——轻轻地推门。门竟是虚掩的,一推,便开了。潮湿的气息夹杂着发霉的气味扑面而来,门内是一面巨大的屏风,薄透的屏纱上映着一个纤弱的身影,阮素臣一怔,慢慢地慢慢地走过去,地上堆满了杂乱的书籍、手札,屏风后,一人站在那巨大的柜架前,手里不知握着什么,垂着头,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对身后的动静置若罔闻。
“娘……”阮素臣怔住。
一片寂静中,忽然响起的声音让屏风后的女子蓦然一惊,猛地回过身来,手中不知滑落什么,落在地上,发出单调的声响,女子的面容,在一刹那苍白一片,竟真的是骆氏。
骆氏见到阮素臣的那一刻,仿佛灵魂出窍般的凝注,下一秒,她才想起要去捡那地上的东西,却不妨一双手比她快了一步。
阮素臣捡起落在地上的那样东西,眉头轻轻一蹙。
那是一只瓶子,很小的瓷瓶,里头似乎是些粉末状的东西,瓶身的标签上,写着三个字:鬼蜮丹。旁边还有一小串数字:137。
“臣儿,将那东西给我。”骆氏嘴唇苍白,眸中是恳切的神情。
阮素臣抬起头,用一种陌生的目光望着骆氏,一字字地道:“好,可是,娘要告诉我,你为何会在这里……”他拿起手中的瓶子,“这——又是什么?”
“这是……”骆氏漆黑的眼眸浮起一丝雾气,宛如江海泛起层层的波澜。
“若我记得没错,这间屋子,本是那位神医的住处,这里的东西,亦是他留下来的,在他死后,父亲曾下令封了这间屋子,娘为何会在这里,又是在找什么?”
骆氏望着阮素臣,她的身体在剧烈地颤抖,脸上的颜色仿佛被一寸寸的抽干,如同一片失去水分的花瓣,不知过了多久,她眼底的波动一点点地消失,神情好似一潭泛不起任何水波澜的死水:“我之所以来这里,是因为——我知道,这里,也许会有我想找的东西。至于我要找什么,此刻,已在你的手上。”
阮素臣眼底的震惊慢慢化作一片迷惑:“娘要找这瓶药做什么?”忽然,一个念头在他脑海里闪过,他不可置信地望着骆氏,“难道……娘找这瓶东西是因为……”
“我也只是猜测。”骆氏此刻的神情平静得有些不同寻常,“你所说的这位神医,其实叫鬼手。而你或许不知道,他还有位师兄,人称佛手。他们师兄弟两人斗了十几年,佛手仁心,以救人为本,而鬼手心思狭隘,见不得他师兄被师傅所偏爱,一时迷了心智,从此便研制各种毒,来克制佛手,佛手救人,他便将那人毒死,最后,鬼手因为以身试毒而害死了自己,你父亲才将这间屋子封闭起来,以免那些残存的毒液害到府里的人。至于我为何知道,因为,鬼手虽是你父亲门下的食客,佛手却是——昔年北地王的人。”
仿佛回忆起了往事,骆氏的目光有些迷离:“我记得当年佛手还在世时,曾说起过,他那位师弟为人一向剑走偏锋,喜欢出其不意,所配制的毒并无一般意义上的解药,而是以毒克毒,也就是说,这一种毒药,或许便是另一种毒的解药,但毕竟他所研制的毒太多,他亦怕弄错,所以,他有个习惯,将那些两种混用可以互相抵消的药,用相同的编号注明。”
骆氏望着阮素臣手中的瓶子:“137对应的,应该便是137这种毒药的解药。”
“解药……”阮素臣的神情宛如黑暗中的一个影子,恍惚不清,“那么,是谁中了毒?娘又要将这解药是给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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