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心]雀灵梦舞 作者:笔墨道不尽情深
第23节
“啊——”
只听慕容颜倏地仰起头,发出了一阵似困兽般绝望压抑到极致的低吼。
令闻者无不心惊胆寒,心头一颤。
慕容颜将霍笙的身体极轻柔地躺平,缓缓站起身来,再抬眼,浅眸已尽染猩红。
‘噌’的一声,她抽刀指向慕容玄,咬牙切齿地道,
“我要杀了你!”
☆、第67章 夺宫
“我要杀了你!”
未央殿内,本有数十名朝中重臣,上百名持刃侍卫,可此时此刻却全被这句声嘶力竭的嘶吼生生慑住。
所有人皆屏息凝神,瞪大了眸,大气也不敢出,一阵逼人的死寂。
谁人都绝不能想到,那个人非但没死,还竟会再次出现在朝堂之上,孑然一人,手握单刃,却敢对着当今圣上吼出这等大逆不道之语。
侍卫们虽已团团围住了她,但却没人敢向前走近一步,全都心惊胆战地抬眼望向那位九五之尊。
只见慕容玄一动不动地站着,仿佛没听见一般,目光一直定在霍笙含笑而亡的面容之上。
他缓缓抬起自己方才亲手重毙她的手,突然觉得一切太过荒诞了。
她居然要杀了自己,还是为了那个人,要杀了自己?!
他自认待她是何等的温柔款款,可直到她死,都没看自己一眼。
他张了数下口,却一个字都没吐出,众臣觉得心里的恐惧更深了。
许久许久,他终于收回了目光,转眸望了一眼身旁的冷岚歌。看到她虽竭力正襟危坐,可眸中却布满了害怕,无措,痛苦。。。以及一丝难以察觉的悲柔之情。
只是这样目光并不是落在自己身上,而是落在。。。
他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终于看清了那个人。
“为什么?”他终于开口了。
冷岚歌藏于袖中的手猛然一抖,她缓缓抬起眼,正对上慕容玄暗沉一片,带着几许恍惚的黑眸。
她绞紧了双手,抿住柔唇,却一言不发。
见她不语,慕容颜复而看了一眼慕容颜,眸中寒意慢慢拢聚,他对着冷岚歌低吼道,
“为什么?!”
他不明白,为什么她还活着?为什么自己所珍视的女子眼中都只有她?
登时,原本沉寂的殿内,响起了低沉的‘为什么,为什么’的回音,在每个人的心头上惊颤着。
侍卫们纷纷向两旁退开了一条道,慕容玄步步如铅地走下座,带着恨不得生啖其肉的目光,慢慢逼近慕容颜,“你要杀朕?”
冷宥见慕容玄离慕容颜越来越近,终是一个箭步上前拦住了他,“陛下,此人凶险万分,得小心才。。。”
话未说完,慕容玄便一把推开冷宥,‘噌’的一声,抽出腰间佩剑,阔步走到慕容颜几步之前。他睨着她,带着嘲讽的冷意羞辱道,“哼,就凭你?区区一个只知道靠朕的女人求生的娘娘腔?”
慕容颜攥紧了几分手中的刀,苍白清癯的脸庞因为极度愤怒而有些扭曲。
“啊,对了,朕差点忘记告诉你。”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唇边快意的一笑,“你的那位苏姑娘。。。”
“你把她怎么了!”
慕容颜上前了一步,登时戾气四溢。
见她一动,侍卫亦纷纷上前将慕容玄护得周全,目不转睛地盯着慕容颜手中的那柄刀。
慕容玄先是回眸望了一眼受惊站起身来的冷岚歌,复而对着慕容颜摇着头,哑声冷笑,“你倒是挺在意你的新欢啊,恩?只可惜。。”
“你杀了她?”刀尖隐隐有些不可抑止的颤动。
“放心,朕可舍不得杀了那么个如花似玉的小美人,况且她本就该入宫侍奉朕的不是吗?”
慕容玄唇边的笑意更重,故意上前一步,仿佛为了让她听得更清楚,“不得不说,你小子的眼光不错,看中的女人都格外的令人。。”
“欲罢不能。”他眉骨一动,带着淫邪的目光狞笑,一字一顿道,“但可惜,朕虽无意取她性命,但她脾气太倔,自从朕要了她之后,已经绝食数天了,现在还有没有活着,可谁都说不准了。”
慕容颜瞳仁猛然一缩,双眸中涌起了绝望的抽痛。
霎那间,寒光起,血肉飞溅的声音惊破了未央殿。
刀锋处,她带着怒不可遏的杀意,狠绝凌厉地迎面劈向他。
一时之间,虽以一敌百,竟无人能靠近她。
冷岚歌却心惊胆战,她见慕容颜虽招招致命,毫不留情,可慕容玄的眸中却始终带着一丝轻鄙的危寒,只是冷眼旁观她同侍卫们厮杀。
陡然间,他见慕容颜出招太快,接连处稍有破绽,冷哼一声,身形猛然一纵,凌空举剑劈下。慕容颜红着眼眶,反手硬接了一剑,然身上也被侍卫伺机划伤数刃。而慕容玄没给她一丝喘息的机会,再度跃起,身剑合一,如同闪电般朝她再刺一剑。
这一剑显然是全力而为,慕容颜咬紧牙关,忙横刀抵挡。
“铛”的一声脆响,慕容颜手中的长刀已一折为二。
她单膝跪在地上,被慕容玄的剑气所震,内息紊乱,气血上涌,忍不住呕出了一口血。
慕容玄持着剑,带着凌冽的杀意慢慢逼近受伤的慕容颜。
“不要!”冷岚歌生怕慕容玄要取她性命,踉跄地猛冲上前,“求你,不要!”
冷宥见了,心中大惊,立马钳住了她的手臂,拦住了她的去路。
慕容玄转眸望了一眼冷岚歌,眼中是怒,更是不甘和伤痛。
他不由得握紧了手中宝剑,居高临下指着慕容颜,瞪着她恨声道,“朕早说过,就凭你区区一人,也想杀朕?简直是痴人说梦,自寻死路!”
慕容颜用断刃撑着身子,用手背抹了一下唇角的血渍,突然哑然笑了出来。
“你笑甚么?”慕容玄皱了皱眉,冷冷问道。
“谁说,我是一个人?”她抬眼,赤眸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
哒哒哒哒!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忽从远到近,可在内宫之中,又怎会有人敢胆恣意纵马?
下一瞬,只听‘碰’的一声巨响,一匹血红的战马踹殿门而入。
正是慕容颜的那匹绝代汗血良驹,它前蹄翻腾,仰鼻长嘶。
马背上的那名黝黑少年,不过十多岁,他手持一柄□□,身背一柄□□,却面无一丝惧色。
慕容玄见了眸中一缩,再不迟疑,挥剑重重朝慕容颜项上挥去。
而马背上的少年高叫了一声“师父“,便用尽全力掷出手中那柄银枪。
电光火石间,只听“铛”的一声清响。
慕容玄双手握着剑柄,面容狰狞,咬牙切齿。
可无论他如何用劲,都无法再把剑身往前一寸。那柄银枪就横在他和她之间,明明不过数寸,他就能真正取她性命。
可为什么就是不行。。为什么就是不行?
双手注力,她低喝了一声,举枪一顶,慕容玄登时倒退了数步。
“陛下。。陛下!”
侍卫们急忙持刃上前护住他,战战兢兢的望着那名持枪慢慢站起来的修罗王。
“师父,我。。我没来晚吧?”杨忠翻身下马,奔至慕容颜身前。
“小忠。”
“在,师父。”
慕容颜握紧了手中的银枪,目光冷冷扫过眼前的每一个人,令人不寒而栗,
“你不是一直都想看看我大燕的大好河山吗?”
杨忠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低声答道,“是,师父。”
只见慕容颜微微扬唇,一字一句道,
“那你得看清楚了,看为师如何杀出个锦绣成灰的天下!”
杀!
银枪一振,九霄龙吟。
望着慕容颜持枪的背影冲向那黑压压的侍卫,杨忠突然觉得鼻头一酸,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
其实他是明白的,他的师父原本。。并不想要这个天下。
他高吼了一声,终是也持着枪紧跟着慕容颜身后,杀入重围。
慕容玄气急败坏,怒喝道,“杀了他们!杀无赦!”
开什么玩笑?!区区一个她和一个孩子,能夺走他的天下?!
“碰碰碰!”又是几声巨响,数名黑甲侍卫从殿门外跌进殿内,痛苦地在地上呻/吟挣扎。
未央殿所有的殿大门此时皆被撞开。
慕容玄抬眼一怔,殿外原来已是烟火弥漫,哀号不断。带血的刀剑冲进殿内,却都不是守卫他的战士。
是搬襄王亲兵而来的燕山四侠,还有楼兰国的军队。
在那一瞬,他才霍然醒悟。
从她最开始封地失德的假象,到安排霍笙等人入宫,再到陷害栽赃沈氏一门和楼兰公主的主动和亲之举,这每一路,每一路步,她都已算计好了。
而自己却浑然不知,还自以为可以任凭一句话,就随意捏死她。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才是那个真正的孤家寡人?
“陛下快走!”
“陛下!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陛下。。陛下。。”
周遭有人护着他,拼死杀出一条血路,而慕容玄怔怔地望着眼前侍卫不断地倒下,只觉得手足失力,脑中一片嗡嗡作响。
天地好像都倒了过来,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
冷宥抓着冷岚歌的手,紧随慕容玄之后。
他回头,望着浑身是血的慕容颜提枪追了上来,一咬牙,将冷岚歌用力推向一名亲信,“快带陛下和皇后离开!”
他张开双手,挡住慕容颜的去路。
“让开!”慕容颜杀红了眼,低喝道。
“休想!叛贼!只要老夫还有一口气在,便由不得你做出弑君不道。。。”
话音未落,他只觉得面目一阵疾风,下一瞬便被劈晕在地。
金銮殿。
这里暂时告别了刀光剑影,只能感到皇权的肃穆和伟大。
他一手持着宝剑,一手紧紧握住她颤抖不已的手,一步一步踏上玉阶,一同坐上了刻着九条金龙的龙椅。
头上的皇冠已坠,他披散着头发,静静地望着底下,只有数名侍卫气喘吁吁地持刃戒备着紧闭的殿门。
可他却在一瞬间,看到了文武百官皆恭敬地跪拜,对着自己高呼着“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终于癫狂地笑了出来,对着冷岚歌道,“歌儿,你瞧,这天下,还是朕的!”
他紧紧握着她的手,恨不得将其揉进自己的骨头里,眼中布满了狂乱的光,
“而你,也还是朕的!”
冷岚歌双眼泪水迷蒙,心中早已满是疮痍,她哽咽道,“陛下,一切都结束了。”
“不!没有结束!”
慕容玄站了起来,攥紧了宝剑,红着眼眶,怒道,“朕没有败!”
话音刚落,只听‘吱呀’一声,厚重的殿门慢慢被推开。
那人每朝前走一步,持刃的侍卫便朝后退一步。
她抬起眸,望向坐在龙椅上的两人,一言不发。
是慕容玄疯狂的大笑打破了死寂,笑声在空荡荡的金殿里到处冲撞。
长笑良久,他霍然举剑指向慕容颜,喃喃道,“没想到。。你还是赢了。。”
慕容颜的眼神落在他们交错的双手上,沉默了很久,才道,“四哥,你说过,我与你之间,本就只能活一人。”
冷岚歌盯着一身黑衫的慕容颜,黑中带着红,她知道那是血。
记忆中的那个白衣少年终究越走越远,再也回不来了。
“襄王殿下,你不可。。不可。。”她痛苦的颤不成声。
她多么不想她成为逆贼,成为被人唾骂的千古罪人,可她又明白,他和她之间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有何不可。”
慕容颜眸中黯了黯,盯着她冷声道,“他也姓慕容,理应明白的。”
慕容玄仰天哑笑了数声,笑出了两行清泪,“朕自然明白。。自然明白。。”
“但是。。”
他突然眸中一乱,猛地拽过冷岚歌,举起宝剑,带着毁灭一切的绝望朝她劈去,
“但是朕得不到的,你也休想得到!”
冷岚歌闭上了眸,唇边竟不禁浮起了一丝笑意。
若真能就此结束,或许对自己而言。。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滴答,滴答’
粘稠的血,坠落在地。
她被推倒在地,倏地睁开眸,冰冷的剑端就在咫尺之前,鲜红的血顺着剑身蜿蜒而下,却不是自己的。
慕容颜横在两人之间,慕容玄的宝剑贯穿了她的肩头,可她却一声不吭。
慕容玄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眸,喉间却已讲不出话,他身子摇了数下,终是颓然倒下,跌瘫在龙椅之上。
大片大片的鲜血顺着那柄穿透他身体的银枪蔓延开来,染红了仅属于皇家的明黄。
他的瞳仁渐渐涣散,却不肯瞑目,死死地盯着前方——
盯着跪倒在地,瑟瑟发抖的冷岚歌。
慕容颜自己将肩上的宝剑拔/出,鲜血淋漓染透了衣襟,但她没有止血,只是怔怔地望着自己沾满血腥的手掌。
冷岚歌却一瞬不瞬地盯着龙椅上的慕容玄,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死了。。而她。。也终是成了乱臣贼子。
杨大有等人冲进金銮殿的时候,所有人都脚步一顿,再不敢走上前一步。
燕景帝慕容玄的尸身匍匐在龙椅脚夏,大燕皇后冷岚歌跌跪在旁,已双眸无神。
而坐在龙椅之上的,正是一边流泪,一边哑笑的襄王慕容颜。
不知是谁第一个跪了下来,然后有了第二个,第三个。。。
阶下众人,皆对着她恭谨地高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殿外,今年的第一场雪纷纷扬扬地从天空中落下,仿佛为了遮掩一切罪恶和杀戮。
冷岚歌却突然觉得,真的,很冷。
散乱的长发遮住了她所有的表情,她觉得她好像也是笑了,而且笑的非常厉害,有什么东西本该溢出眼眶的,但是她哭不出来,一股凉嗖嗖的液体流进了心脏,慢慢将整颗心冻结起来。
顺贞三年冬,襄王慕容颜夺位于未央殿,燕景帝慕容玄薨,史称‘未央之变’。
同年,襄王慕容颜即位,改年号为崇宁,称燕翎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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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人呢?!”
“在。。在月华殿。”没人敢胆忤逆她。
她跌跌撞撞地撞开殿门,颤抖地掀开重重帷帐。
床榻上躺了一名女子,背对着她,穿着极单薄的衣衫,蜷缩着,像一只瘦骨嶙峋的小猫。
慕容颜只觉得自己喉口堵着千万斤的巨石,她终是跪在床榻前,伸手紧紧拥住了她,泣不成声。
她身子猛然一僵,虚弱沙哑的声音中带着颤音,“是。。谁?”
“是我。。我来了,我再也不会离开你。。”
她扳过她轻如鸿毛般的身子,声音却戛然而止。
为什么。。是她?!
她眸中闪起了晶莹之色,盯着慕容颜半晌,终是投入她的怀中,放声大哭起来,
“大哥哥。。”
可慕容颜却一动不动,脑中一片浑然作响。
那么。。小缇呢?小缇呢?
☆、第68章 登基
御书房。
她一身黑袍,底绣金龙,一动不动地坐在长案之后。
她死死盯着洁白素宣上的三个字,耳边一瞬像是鼓噪起无数纷繁错乱的声音。
原来,这才是他真正的身份。
所以,他才费尽心机,下了这么大一盘棋。
他的最终目的。。难道是。。
她不敢深想下去,混沌的痛楚,越发清晰,越发尖锐。攥着椅圈的手因握得太紧而几近痉挛,冷汗渗出了全身。
薛义杨大有等人在底下面面相觑,只是叹息。
良久,慕容颜起身,伸手将那素宣转身投入一旁的鼎炉之中。火光映在她沉痛难言的眸中,只听她一字一字地道,
“找,掘地三尺,也要找到他。”
她已明白,只有找到他,才能找到她。
“诺。。”
众人虽低声应道,可心中却知已过了那么久,再寻那人踪迹怕是没那么容易了。
她在鼎炉前站了许久,双拳越攥越紧,终是霍然转身朝殿外走去,口中焦躁不安地道,
“不,我等不了了,我要亲自去找!”
最年长的薛义急忙上前拦住慕容颜的去路,对上她灼红的眸,恭敬地一拜,
“陛下,如今您已是一国之君。国,不可一日无君。”
慕容颜愣了愣,短短一瞬,脸上神色已变了数重。
怔了良久,她极缓地摇头,眉宇间尽是荒凉,“别。。别用那个罪恶的称呼叫我。。”
她每听旁人唤她一声‘陛下’,便会想起一次四哥死不瞑目的模样。
他瞪着眼珠子,像是在嘲笑自己:就凭你,又能坐那个位子多久?
薛义长叹了一口气,单膝跪下,沉声道,“陛下三思,明日便是陛下的登基大典,恳请陛下一切以社稷为重。已经走到这一步,若陛下这时候贸然离京,这天下怕是要再起杀孽。”
其他人也忙不迭地随薛义跪下,齐声劝道,“请陛下三思,一切以社稷为重!”
大家都心知肚明,此时若不能坐稳江山,那大伙儿便真成乱臣贼子了!
慕容颜神色更黯,眸光委顿,却再也无法向前迈开一步。
只觉得口中干涩,心里空空的。
她明明已是全天下最有权势的人了,可她却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力和软弱。
“况且。。。”薛义抬起头,望着慕容颜,缓缓道,“况且,眼下还有一事甚是棘手,还需陛下亲自定夺。”
“何事?”慕容颜疲惫地问道。
“敢问那帮子顽固不化的旧臣该如何处置?”
慕容颜抿紧了薄唇,脸上的神色慢慢凝重起来。
她明白,如今虽已大权在握,可她毕竟是弑君自立,根基不稳,朝中重臣之中真心实意愿意臣服自己的怕是寥寥无几。
她皱紧了眉,沉吟了片刻,淡淡回道,“你们先且下去,容我想想。”
她还是不愿自称为‘朕’。
“诺。”
众人听命,缓步退去。
薛义走在最后,心中再三踌躇,还是问道,“陛下,还有先帝的后妃。。又该如何处之?”
心头莫名划过一道骤痛,但她没有再言,只是颓然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速速退去。
殿门被打开的时候,寒风直驱而入,吹乱了她的心跳。
她明白,他是想问自己打算如何处置冷岚歌。
喉间涌上浓稠的苦涩,她咬紧了牙关,硬是压抑住那股澎湃而滚烫的泪意。
再见面,她或许就是她的仇人了罢。
深夜,长明灯不灭,殿内哀恸不绝。
巨大华丽的灵柩前,跪满了黑压压的嫔妃宫娥,皆在抹泪哭泣,更有甚者捶胸顿足,做足了架势。
唯有冷岚歌一身素白,乌发流泻肩头,仅用一根素色丝带束成最简洁的发髻,跪在众女之首。
但她没有哭,甚至在面容上似乎都看不出一丝悲伤之色。
何必要惺惺作态呢,她心里明白,这些人在此如此悲切地痛哭流涕并不是为了哀悼棺材里的那个君王,而是为了让那位新皇不杀自己。泪水素来是女人最厉害的防卫和武器,她们试图通过眼泪来博得铁血帝王的怜惜和心软。她冷眼望着众人皆拿出自家本领,悉数装出痛不欲生的模样,缓缓闭上了酸涩不已的眸,在心中苦楚的笑。
她的泪水,早在遇见那人的时候,就流尽了。
突然,哭声稍滞,随后恸声陡然争响,更有人高呼着‘陛下,陛下’抽泣着晕厥在地。
她听到了身后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却没有回头,亦没有睁眼。
满殿都是刺眼的白,只有慕容颜一身的黑,她一步一步走到棺材旁,走到她的面前。
见众人皆哀伏在地,唯有她直挺着身子,纤柔中裹着无尽的凄凉和落寞,明明满身伤痛却不肯表露半分。
慕容颜心底一阵抽痛,强稳住心神,才道,“都起来罢。”
“谢陛下隆恩。”
众女见慕容颜并没有一丝怪罪的意思,皆心中一喜,款款站起身来,知道小命保住了。
但冷岚歌还是跪在原地,一动不动。
慕容颜上前一步,伸手欲拉起她,却见她倏然睁眸,冷清的声音中不带一丝温度,
“别碰我。”
慕容颜的手在半空中一僵,眸光一暗。良久,她收回了手,哑声道,“都退下。”
这句话是对着冷岚歌以外的人说的。
众女相互看了下,不少人都意味深长地望了眼两人对峙的身影,才谢恩离去。
都说襄王是为了皇后而反,如今看来,果然不假。
先帝尸骨未寒,可不想那位新皇竟已如此迫不及待。
很快,殿内只剩下她和她两人。
极静。
不知过了多久,是慕容颜嘶哑的声音打破了沉静,“我知道你恨我。”
冷岚歌敛下了眉目,唇角泛起淡淡的苦涩。
“可我别无选择,是他负我在先。”
慕容颜盯着她,一字一字地道,“我来只是想告诉你,我从未想伤害你。”
冷岚歌抬眸打断道,她胸口万般难受,声音凄婉,“可你已经伤害了,你将我的父亲关进大牢,你让彦儿失去父皇,他俩是我仅有的亲人了。尤其是彦儿,他还那么年幼,什么都不懂。你知道吗,今早他问我为何不见父皇和外公时,我只能欺骗他说他们都外出狩猎了。可他很快就会长大,很快就会发现坐在那把龙椅上的人根本不是他的父皇,很快就会发现她的母后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慕容颜默然转过身,伸掌拂过慕容玄的灵柩,极轻地喃喃自语道,
“有些事,或许就是生在帝王家的宿命吧。。。”
冷岚歌盯着她淡薄笔直的背影,幽幽地道,“事到如今,我只剩下一个愿望,请你答应我,放过我的父亲吧。”
慕容颜听了,久久不语。
冷宥的个性她已十分了解,即便她想放过他,恐怕他也绝不会放过自己。
冷岚歌心中一酸,对着她欠腰一拜,对着她的背影哀婉恳求道,“求你了。”
慕容颜身子一动,忙转过身,双手用力拉起她,“你快起来。。。我答允你,绝不伤害你父亲。”
她眼中的泪水终于砸下,落在了慕容颜的手上,但她双腿早已跪得失去了知觉,已无力支撑。
慕容颜四处一扫,这才发现适才其他人跪拜的地方都各自放了软垫,但只有冷岚歌却是一直跪在硬冰冰的地砖之上。
“你。。你怎么傻?”
她心底一痛,急忙打横抱起她软绵的身子,匆匆走出殿外,对着守在外面的宫人道,
“备辇。”
冷岚歌却一惊,慌张地道,“你快放我下来!这不成体统!”
“我不在乎什么体统,你该比谁都明白,我能有今天,靠的从不是什么体统。”
她兀自将她轻柔地放在御辇之上,淡淡地回道。
回到寝殿后,慕容颜便急传御医,为冷岚歌检视双膝,一宿未眠。
到了第二日,几乎宫中的每个角落都人尽皆知——
新皇在登基的前一夜便将先帝的皇后纳入寝宫宠幸了。
她在换上那身明黄龙袍的时候,听到这个传言,她笑了笑,眸光却未起半点涟漪。
她早已听过比这荒谬不堪百倍的流言,但旁人的流言并不能伤及到她一根毛发,能伤到她的人都是她在乎的人。
她越在乎一个人,便赋予那个人越多伤害自己的权力。
而今,她在乎的人,已越来越少。
能伤到她的人,也越来越少。
随着礼官长长的礼号,内宫门缓缓打开。天空中绚烂浮光,云霞翻涌。
在文武百官的山呼万岁声中,她一步一步踏上祭天台的高阶。成千上万名将士如虎般横列,阳光砸落在这些鲜明而肃穆的盔甲之上,泛起令人不敢逼视的酷烈和威严。放眼望去,整个燕京四方绵延开去,匍匐在了自己的脚下。
她定定望了半晌,就在那一刻,心中忽然生出一种玄妙的感觉。
无怪乎人人都想位尊九五,不立足在此,又如何能感知穹苍之下这无限江山的伟大与恢弘?
她,燕昭帝的第七子,几番跌宕沉浮,一生的命运是何等的诡异艰辛。。。
可从今日起,她便成了主宰这天地玄黄的王。
她郑重地接过传国玉玺,可就在这一瞬,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哀呼。
她朝阶下一望,是冷岚歌身前的宫女,只见她满嘴是血,被侍卫牢牢抓住,对着自己不住地大喊,
“陛下!求您!求您救救娘娘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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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风呼啸,外面好像下雪了。
颠簸的马车中,车窗紧闭。她浑身软绵无力,手足皆被绳子绑住。
一名被毁了容貌的老妇看守在她的身旁,一旦她试图逃跑,就会毫不犹豫地将她抓回来。
刚开始,她不停地谩骂,但那老妇当中朝她张了张嘴,她这才发现原来她少了半截舌头,是个哑巴。
而那个将自己软禁起来的始作俑者,却一直仿若无事地驱着马车,除了有时会亲自逼喂她服用食水,几乎不同她说上一句话。
到后来,一连走了几天几夜,天气也一日寒胜一日。
她只知道,燕京已是越来越远。
这夜,忽明忽暗的火光照在他清儒的脸庞上,他手中拿着一根长枝,若有所思地挑拨着噼里作响的火堆。
那名哑妇烤了一只野兔,先是递给他,他却淡淡一笑,打了个手势,示意老妇把食物给楚夏缇。
楚夏缇别过脸,一声不吭。
那老妇回眸望他,他便示意她可自己先食。
那老妇看看他,又看看楚夏缇,便默默用树叶将野兔肉包了放在一旁。
“为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楚夏缇终是忍不住盯着闭目养神的段无忧极轻地问道,她的声音早已喊哑,听起来带了些哭腔,变得很奇怪。
可她真的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对自己下药,为什么要把自己抓起来,为什么要带着自己离开燕京。
段无忧缓缓睁开幽凉的眸,很久都没有说话。
久得仿佛连火堆都要燃尽时,他终于慢慢说道,“公主,您还会梦见您已故的父兄吗?”
楚夏缇一怔,咬紧了唇。
“段某时常梦见自己年少的时候,那个时候我的爷爷是桃李天下的一代宗师,身居太学太傅一职,曾辅佐两朝君王,受召教习诸位皇子皇孙。而我的父亲叔伯们亦身居朝中要职,几位兄长也无不都是整个大燕最有抱负的男儿。在段家最鼎盛的时候,举家上下共有六百七十一口人,甚至能同当年盛极一时的南宫世家不相上下。”段无忧喃喃道,“段某是段家最小的儿子,许是因为少有天赋,父亲从小就将我送往寒山的一位高人那里学艺,而那一年段某不过才刚过束发之年,得以下山归京。。。”他顿了顿,盯着楚夏缇道,“公主可知道,一个人从拥有一切到失去一切,需要多久时间?”
他缓缓伸出一根指头,像是在自嘲般说道,“一夜。”
第2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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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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