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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5节

    陛下臣上 作者:Aes

    第15节

    景烨道:“我先进去更衣,待会再和你说话。”

    乐正寰在他颈间嗅了嗅,道:“我有事要与你说的。”

    景烨道:“什么事?”

    “刑七爷进了迎州城。”

    景烨皱起眉头,回身道:“你怎知道?”

    乐正寰道:“我的属下进城,看见他的哑仆驾一辆车往城里赶,我曾和那哑仆比过武,再熟悉不过。”

    邢七爷,和乐老城主齐名的武林前辈,他替徐铭练出一支铁卫,正是此次平月骑的对手。

    这样的人,处理起来可算棘手。

    乐正寰握着景烨的手挑眉不语。他才不会说,那位邢七爷,似乎要寻那个叫什么凤泠的……

    情敌么,还是坚决铲除的比较好。

    ☆、第 47 章

    将近傍晚时分,守城门的兵将来报,说徐铭所率十几万人的军队已在青州城驻扎,青州距迎州,不过几百里之遥。

    景烨在屋子沉吟一阵,下定决心,道:“不如先派人守在邢七爷住处周围,观其有何打算再做决定。只是怕他武功高强,易于察觉。”

    乐正寰见他为难,便道:“这不必担心,平月骑中有的是潜伏好手,虽说正面对上无抵挡之力,但在他别苑周围窥探,观其出入行动还是有把握的。”

    “好,那就得多劳你那几位属下了。”景烨按了按太阳穴,神色中又有几分疑虑,“可他为何要到迎州城来?他一人武功再高,也难敌十万大军。”

    又或是为了当年之事?

    这位邢七爷,虽说脾气诡怪,喜怒无常,但也是个可怜人。当年他曾是朝廷官员,只因政变时一步站错,被女皇帝投进诏狱,他兄长一家和自己妻子都病死狱中,妻子死时,腹中还有个八月大的孩子。

    后来他却没死,反而出了狱,从此杳无音讯十几年,再回京城时,他已然成了刺杀女皇未遂的叛党刺客,被锁禁在地牢里几年,疯疯傻傻,时而神智清明时而语言癫狂。

    景烨的父亲即位后,不知因何原因,还是将这人放了出去。

    这一些陈年旧事,虚中有实,真真假假,记在轻语阁的账册中,邢七爷如何从一介弱质书生变成声震武林的高手,如何又跟徐铭牵上线,为他培养出一支铁卫,如今又为何暗自潜入迎州城。

    景烨叹了口气,一颗心提了起来。

    入夜时分,凤泠应邀前去拜访,邢老将他带到自己宅邸里的湖边水榭,摆桌饮酒。

    按理邢老是长辈,不该与凤泠平起平坐,他却坚决请凤泠上座来,又再三劝酒,凤泠辞谢不过,只得喝了两杯。

    又一杯酒下肚,邢老端着酒杯,笑道:“清声啊,你我都算是读书人,是不是?”

    凤泠微怔,觉得他下头有话,便道:“邢老太过谦了。”

    邢老却摇头道:“你听我说,我邢徵前半辈子,不过一手无缚鸡之力的弱骨文人,以为靠着那几卷圣贤书,就能安身立命,兼治天下,哈哈!……谁知道半途遭人毒手,妻离子散,家破人亡,自己……自己……”

    凤泠先是讶异他所说,后看他越说越激动,脸上也呈现悲怒狰狞之色,觉得不大对劲,起身道:“前辈……”

    “你坐着。”邢老转过头来看着他,眼中精光大盛,只是这副模样,怎么看都透着股癫狂。

    “你是我邢家血脉,当年我忍辱偷生,把你托付给凤老大人,如今你已成人,决计……决计不能为赵梓盈(女皇名讳)那贱婢的……”

    “前辈慎言!”

    凤泠终觉事有不对,万万没想到这位邢老竟口出狂语,大有癫狂之态。

    “你不信?”邢老拄着手杖起身,嘴角噙笑道,“当年我为贱婢所擒,有人告诉我,大哥的孩儿并未夭折,而是给人偷带出狱了。当时我本可以逃出京城,却在城外遇见一对姓凤的夫妻,求我救他两人和怀中婴孩,说这孩子是御史邢大人遗子,有信物为证。”

    “那对夫妻,就是你现在的爹娘。”

    凤泠眉头紧锁,退后一步道:“前辈言语荒谬,晚辈不敢信,天色已晚,晚辈就此告辞了。”

    他说着便转身往后走,才踏出两步,就听身后老人大笑道:“哈哈哈哈……你往哪里去?”

    凤泠忽觉酒劲上涌,眼前一片模糊,天旋地转,转眼间已倒在地上,渐渐地眼皮不支,昏迷过去。

    景烨盖着薄毯坐在熏笼边,手指抚着奏报的纸面,沉吟不语。

    叶茂小步进屋道:“陛下,林公子回来了,有事求见陛下。”

    景烨道:“快准他进来。”

    叶茂弯弯腰:“是。”说完出门,过一小会,林晓声袖着手进来,披着刺金的黑貂皮斗篷,他本眉目艳丽,身材颀长,此时却显得多几分冷厉,风姿卓然。

    林晓声道:“陛下,城中一名官员,于一个时辰前失踪了。”

    景烨手一顿,抬头道:“谁?”

    林晓声道:“翰林侍读……凤学士。”

    景烨拈笔的手一抖,腕袖落在砚台里,沾染上大片墨渍。

    两人话音未落,只听门吱呀一声又开,红衣如云霞的少年大步进来,他只比林晓声晚一步,进来时听到林晓声说凤泠失踪,便道:“邢七爷也没了踪影,只怕是已将人带出城去了。”

    景烨已站起身,道:“这时城门已封,先遣人将邢七爷的住处围住,搜查宅邸,看看可有人留下。”

    他听见有官员失踪心里便是一突,何况失踪的竟是凤泠,起身吩咐叶茂备车,却给林晓声拉住道:“臣已遣人去做,夜深露重,陛下保重身体。”说着脱下身上斗篷,盖在景烨身上,系好。

    这一番动作实在亲昵,看得一旁的乐少主眼一瞪。

    林晓声的手指冰凉,触到景烨的脖颈,带着点点凉意,倒能安定人心。景烨手掌握紧又松开,心中焦灼渐渐地平缓下来,拢了拢斗篷,快步出屋上马车。

    乐正寰慢腾腾跟在众人后面,见景烨上了马车,自己也翻身上马。他身后骑卫上前,悄声说了句什么,乐正寰道:“不必了,你们都回去。”骑卫领命退下。

    他早知道凤泠与邢七爷有来往,却懒提此事,一来邢七爷与凤家的纠葛,他早从父亲那里耳闻,不干自己的事去插手,到时邢老儿找上门来,岂不难打发?二来……景烨对这个什么凤泠,未免太关心了些。

    想想就让人不爽快。

    前方马车和护卫已走到远处,乐正寰拉拉马,缓缓跟了上去。

    凤泠昏昏沉沉被连夜带走,第二日醒来,发现自己身处禁室之中,门窗皆上了锁。不一会儿,两个人进来送了些吃食,待要套他们的话,却惊觉这些人口中空空,都给割了舌头。

    两人摆好饭便退至一旁,他自知已是阶下囚,索性从从容容吃了一顿,饭毕整理衣冠,静坐在桌旁,果然不一会儿,见邢老拄着手杖大步进来,道:“我再问你一次,你跟不跟我走?”

    凤泠道:“荒谬。”

    邢老面有怒色,仍自强压下去道:“你还执迷不悟。”

    凤泠道:“你放我出去,让我回京城问父母亲,真相自然大白。”

    邢老目露狠色,道:“若你父母肯承认,你就随我走?”

    凤泠目光扫过旁边站着的哑仆,暗叹此人竟斩人口舌,实在阴毒。面上却不动声色,任邢七爷如何颠倒是非,只闭口不言。

    邢七爷见他油盐不进,狠声道:“你不肯认我,好,你一日不认我,我就关你一日,大不了亲手结果了你这不孝子,再到黄泉给大哥磕头谢罪!”

    如此几日过去,邢七爷日日来问话,凤泠从不多说一字。他被困在小小一间厢房中,整日枯坐,有时难挨得狠了,就拿手指蘸了水在桌上写画。

    邢七爷神智实在不正常,常常骤然发怒,屋里的桌凳轻易就给他打得粉碎。凤泠看在眼里,仍旧神色如常,他从未信过邢老所说。

    这日邢老进来时,凤泠正拿手指在桌上描画,听见门被推开,忙一把抹去桌上水渍,邢老拄着手杖进来,神色阴沉地和他对视一阵,忽然挥杖一甩。

    凤泠只觉眼前有什么夹着劲风闪过,突然小腿一阵剧痛,双膝一弯跪倒在地。

    邢老竟打断了他的小腿骨。

    “孽子!竟认贼作父!”

    凤泠额上一片冷汗,神情却从容冷静。腿骨折断,刺进血肉之中,是极大的痛楚,他一个文弱书生居然哼都不哼一声,生生忍下了。

    凤泠拿手掌撑着地,一面微笑道:“前辈学了一身武功,反而把读过的书都忘了,家父乃两朝老臣,为官三十余年兢兢业业,上无愧于天子,下无愧于百姓,怎当的起‘贼’字?”

    邢老惊于他的忍劲,半晌,似是力气用尽般,收回拐杖,道:“你……很好,我再给你半个月时间考虑,半月一过你还不醒悟,就等着暴毙而亡吧。”

    凤泠扯着嘴角一笑,疼痛似有减轻,眼前发黑,倒了下去。

    ☆、番外征集令

    写正文写得心力交瘁,为了不被你们抱怨进展缓慢,特发番外征集令,想看谁和谁,什么内容,就在本章评论里举手发言,逾期不候哟

    ☆、说好的番外

    这是个风景秀丽的江南小镇,将近年关,平日风和人静的长街上也喧闹起来,四处欢声笑语。

    行人们大都身着为过年做的新衣。来来往往中,两个粉妆玉琢,小小的团玉似的孩子尤其惹眼,他们身后跟着两人,一人眉目如画,勒着青琅轩的抹额,一人样貌俊美,姿仪潇洒,正是乐正寰和陆白藏。

    景小韵光顾着陆叔叔给他做的点心,左手一个右手一个,啃得不亦乐乎,对周围人投来的目光毫无反应。赵岳年纪更小,却安静得很,黑似琉璃的双眼静静望着从眼前经过的人群。

    两个大人行动看似随意,但周围的行人从未能靠近两个孩子三尺之内。

    乐正寰瞥了眼四周回望过来的人群,皱眉道:“在宅子里跑跑也就罢了,非得到这里来。”

    陆白藏懒洋洋道:“养猫儿狗儿也得时常带出去放放风,你忍忍吧。”

    他也就敢在这里这么说,要是给景烨听到自家宝贝侄儿被人比作猫狗,某人恐怕半个月都别想上龙床了。

    景烨自去年起就不再勤理政务了,他身体太差,如今得一点点调养回来,平日的朝务除非极大的要事,否则都交由顾泓和林晓声打理。

    江南一带天气温和,景烨索性微服私访到这禾云镇过冬,除了宜于温养身体外,还有一个缘故。

    景小韵啃着啃着,忽然被一样颜色鲜艳漂亮的物事吸引过去,哒哒哒往前几步,小嘴微张,眼巴巴望着店铺里摆在那的糖人。

    陆白藏看了眼那一排糖人,俯身拍拍景小韵的脑袋哄道:“宝贝乖,这个脏吃不得的。”

    景小韵仰头望着他,一大一小对视良久,见陆白藏果真没有答应的意思,于是小嘴一抿,眼里开始泪汪汪地蓄水。

    陆白藏皱起眉,对付心思千回百转的大人,他有的是手段,可偏偏拿这些个小精灵鬼怪没法子。

    乐正寰更加直接,冷哼一声上前要抱起一旁站着的赵岳,后者当机立断抱住摆糖人的桌子腿,表示力挺大哥。

    乐正寰动作一僵,小孩子身体娇软,万一给扯断了怎么办?

    大人和孩子大眼瞪小眼许久,陆白藏最先败退,招手问店里掌柜道:“你们这儿可有糖人卖?”

    掌柜搓着手跑过来,先是惊讶于这两对父子样貌之出众,随即忙道:“这里摆着的都是样品吃不得的,正过年,糖人卖得多,已卖光了,真真对不住。”

    乐正寰终于一把抱起赵岳,道:“那去别处买。”

    几人于是又去别家店铺,居然都卖空了。

    陆白藏无奈低头对景小韵道:“你看,没有了,咱们家去好不好?”

    景小韵大眼水灵灵,回望着他。

    陆白藏:“……”

    于是几人又回到最开始那家店,景小韵和赵岳并排坐在长凳上,两个大人坐在桌边,捏糖人。

    陆白藏厨艺甚精,捏糖人也是信手拈来,连手势也是分外流畅漂亮。

    乐正寰却是手脚笨拙,虽说习武之人力道讲究恰如其分,但不知为什么,他捏出来的人就是……奇丑无比。

    乐正寰把糖人往桌上一拍,已成形的糖人在掌下震成粉末,愤愤道:“凭什么爷在这里捏糖人带孩子,李亭秋那厮就能带着阿烨游什么园子!”

    桌面一片寂静。

    景小韵乖觉,知道乐叔叔心情不好了,老实不敢出声。这时赵岳岳出声了。

    他伸出胖爪,指着那片粉末,嫩声嫩气道:“啊……要吃这个糖银。”

    乐正寰:“……”

    此时景烨正随李亭秋缓缓越过长廊,踩着积雪走过枝头堆雪的梅林。

    景烨道:“老夫人是江南人氏?”

    李亭秋一面拨开触到景烨帽沿的梅枝,一面道:“祖母祖籍是此处,后来嫁到北边,仍旧对这一处宅子念念不忘,我十岁后她便迁回这里定居,再不肯回北边了。”

    景烨笑道:“念旧是好事。”

    李亭秋微微侧过脸,视线总是停住在景烨身上。平日众人都是聚在一起陪着景烨,亦或是两三人一起。

    少有像现在这样,对方的眼睛只看着自己一个,话也只对着自己一人说。

    虽说天子施恩,须得雨露均沾,但人对于深爱之人,总是有填不满的占有欲。

    两人正随意闲谈,迎面两个小丫鬟,其中一人抱着一瓶红梅有说有笑走过来,看见李亭秋二人忙福身道:“少爷,景公子。”

    李亭秋道:“抱着梅花要去哪里?”

    丫鬟之一笑道:“这梅花开得好俊,我们剪了一瓶,正要给老夫人房里送过去,但手头还有活,可否烦请少爷和公子顺路捎去?”

    景烨道:“好啊。”一边伸手接过女孩子手里插着艳艳红梅的美人瓶,抱在怀里。

    丫鬟们便福身道谢,笑着退去别处了。

    景烨手上抱着花,和李亭秋来到李老夫人的卧房内。

    老人家年愈八十,神智已有些不清楚,但还认得孙儿。只是见到李亭秋身后的景烨,微微地一愣,道:“这是哪家的女孩儿?”

    服侍老夫人的丫鬟扑哧一笑,道:“老太太错看了,哪有什么女孩儿,这是景公子。”

    景烨披了件大红猩猩毡的斗篷,老人眼花看不清面容,近前仔细再看,却是身姿挺拔修长的俊秀公子。

    老夫人望着景烨,不知又想起什么,眼睛一眨,居然落下泪来,对李亭秋道:“你姑母也爱大雪天穿红的,也常摘花儿来逗我开心,这孩子倒十分像他……”

    丫鬟忙笑道:“又错了,二老爷是少爷的叔父,怎么成姑母了。“

    老夫人嗔她道:“小孩子家家不许乱说话。”一面对景烨招手道:“你,孩子,你过来。”

    景烨看了李亭秋一眼,把梅枝交给丫鬟,上前道:“老太太?”

    老夫人枯瘦的手指抚过他面颊,眼中泛着泪光,纵然已经年迈,也能从五官神态中看出年轻时是怎样的灵韵美丽。

    老人仔细打量了景烨一阵,脸上露出笑容:“是个好模样的孩子,看着也温敦。”

    她低下头,颤着手指取下手腕上的缠枝莲累丝金镯,交到景烨手里。

    “好孩子,我这就把亭官交付给你了。”

    景烨笑着看了李亭秋一眼,轻轻握住老人的手。

    老夫人坐了一会儿觉得倦乏,便去里屋午睡。景烨和李亭秋退出房外,沿原路返回。

    景烨摊开手,露出躺在掌心的累丝金镯,开玩笑道:“嫁妆都备齐了,李姑娘,要不咱们就择日完婚?”

    李亭秋默不作声,走出两步后忽然拉住他的手腕,将稍显冰冷的唇贴了上去,景烨顺势扣住他的后脑,两人就在融融雪地里亲吻。

    小镇的另一边的点心铺子里,乐正寰偷偷在捏好的糖人里选了一个最看得过去的,包好藏在怀里。

    赵岳手拿一串看不出什么形状的胶状物,放到嘴边舔了一下,甜得直吐舌头。

    “啊……哦呜。”

    ☆、第 50 章

    青州城破,徐铭一战即败,仓皇逃走,景烨派杨子然乘胜追击。

    开城门迎皇帝进城的是徐铭多年心腹,名唤董其昌,林晓声问景烨:“如何处理此人?”

    景烨翻看了会奏报,道:“董其昌跟在徐铭身边多年,徐铭对他十分看中,恩惠也是数不清,他却一见人家战败就倒踩一脚,实在是忘恩负义之辈。”

    林晓声道:“可若是惩戒此人,只怕会让城中降臣惧怕,再起风波。”

    景烨道:“留着他的命,随意打发了便是,朕不想做第二个徐铭。”

    林晓声点点头,从椅子里起身,躬身行礼道:“虽说军务烦劳,陛下也要保重龙体。”

    景烨笑道:“折子朕都尽力少看了。”

    林晓声抬头道:“陛下一头打理军务,一头又要照看凤学士,臣怕陛下太劳累。”

    他说得直白有理,偏偏又隐隐带了股醋味,景烨有些尴尬,只能当没听见。

    林晓声见皇帝闭口不语,明白他是决不肯把凤泠迁回军营里养病的,只能行了行礼,退下了。

    景烨待他出房去,起身把奏报扔回架子上,这书房和旁边的寝房是连着的,中间打通几扇镂花雕门。景烨转过屏风,进了自己平时午睡用的卧室。

    凤泠就躺在他平日午睡用的床上,双眼紧闭,还在昏迷中。

    侍女们端来汤药,朝景烨一屈身,转至床边,服侍凤泠的小厮把人扶坐起来,以便侍女喂药。

    凤泠牙关咬得紧,药喂不进口中,都顺着下巴滴到被面上。

    景烨看了一会儿,伸手道:“朕来。”

    婢女忙将碗勺呈给他,低头退下。景烨坐在床边,舀了舀黑漆漆的药汁,递了一勺送到凤泠唇边:“凤卿?”

    凤泠指尖弹动了一下,景烨用玉勺抵住他嘴唇,慢慢把药喂了进去。

    叶茂领着大夫进门来时,看见的就是这幅场景,叶茂眯起眼瞥了军医一眼,后者识时务地埋头下去。

    军医是来给凤泠的双腿换药的,景烨坐在桌边看着他敷药,道:“这伤恢复后有无后遗症?”

    军医欠身道:“大人的伤看着骇人,实则并未伤及要紧处,假以时日必能恢复如初。”

    景烨微微松气,点了点头,按着额角道:“你是朕的太医荐来的人,别叫朕失望了。”

    军医忙道:“臣怎敢。”

    军医换好药又退出去,叶茂领他一路出去,边走边道:“房大夫医术高明,自然也该晓得,有些话不可乱说。”

    军医捏着汗谨慎道:“这个自然。”

    叶茂笑了一笑道:“好。送您回去的马车就在大门外,先生且家去,等来日凤大人伤愈,陛下的赏赐少不了。”

    军医连连点头道:“是,是。”

    回到寝屋中,婢女们收拾好便行礼退下,叶茂小步进来,躬身道:“臣看陛下也乏了,不如过去歇一歇?”

    景烨看了一眼凤泠,还是没有醒转的迹象,不由轻叹了口气,转身出去了。

    凤泠在入夜时分醒来,彼时侍女正到床前来点灯,瞥见床上人眉心一动,神色恍惚地睁眼,不由喊道:“醒了醒了!”

    景烨正在外间察阅奏报,闻言忙起身去内室,叶茂赶着跟在他身后。

    景烨走到床前,眼看着凤泠神色渐渐清明,喊了一声:“凤卿?”

    凤泠才看清楚眼前人是景烨。

    善翼冠,墨青色绣团龙的常服,凤泠手指动了动,目光仔细描摹他眉眼轮廓,缓缓道:“臣……身有不便,不能向陛下行礼了。”

    景烨扶他坐起来,拿一个软枕垫在他身后,道:“不必。”

    “臣……”凤泠张口,忽觉喉咙一甜,吐出一口血来。

    鲜血落在被面上,浸出一块深褐色。

    景烨乍惊,连叶茂也吓了一跳:“这,凤大人这是……”

    “还不去叫太医来!”

    景烨深吸一口气,抬手用衣袖去擦凤泠唇角的血,被他握住手腕道:“怎可污了陛下衣裳。”

    景烨不知从哪来一股怒气,翻手拿袖口对着他,冷声道:“已经污了。”

    凤泠低头看衣袖上的血污,曾听太医院的太医说,少年吐血,绝非长寿之兆。想起昏迷前邢老说的一番话,八成是真的了。

    他怔愣了许久,握着景烨手腕的手松开来。

    景烨道:“你被邢七爷掳走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凤泠沉默良久,道:“臣乃随军的文书,养伤也该在军营中,不宜留于天子居处……”

    景烨觉得自己是被气笑了:“你就这么避我如蛇蝎?”

    凤泠道:“陛下待臣太好,臣受不起。”

    景烨不说话,退坐到桌边,别过脸去。

    凤泠静静地看着他。

    对待将死之人,再好又有什么用呢。

    太医匆忙过来,替凤泠把过脉,景烨避开凤泠,在外间问他话。

    “可是什么顽疾,又或是……”景烨思索,“毒?”

    太医摇头道:“脉象上瞧不见有何异象,倒是比昏迷时更平稳有力了。”

    景烨闻言道:“这事可奇了。”

    太医道:“此事虽说罕见,医书却有记载,从前有无疾之人骤然吐血,身子反倒比从前更健朗,有如习武之人打通身上关窍。”

    景烨再仔细问了几句,决定先观望两日。

    话毕太医请退,景烨准了。

    他本打算进去说与凤泠,又觉得他方才说话实在可恶,该让他担惊受怕几天,于是吩咐叶茂准备晚膳,也不去看凤泠怎样,回房用膳就寝。

    睡到半夜里又被梦魇惊醒,景烨坐起来,定了会神,朝外喊道:“叶茂?”

    叶茂忙从外头进来,搓了搓手躬身道:“陛下,喝口热茶?”

    景烨点点头,叶茂忙出去端了茶来,景烨喝了两口,忽而道:“今日没点香?”

    叶茂道:“陛下前晚说香味太冲,已叫奴才撤了。”

    景烨才想起来道:“是有这回事,朕竟忘了。”

    叶茂道:“不然臣再去点上?”

    景烨摇摇头道:“用不着,点了晚上虽睡得稳,白天看折子却晕乎,你去给我拿本书来,再移盏灯,移完外头歇着吧。”

    “哎。”叶茂弯弯腰,面露忧色,低头退出去,偷偷吩咐守在门口的小厮:“去请林公子来。” 说完才按景烨说的移灯寻书。

    景烨靠着引枕,明明疲惫,却又毫无睡意。等了一会,没看见叶茂进来,却听外间吱呀一声门开,又吱呀一声关上。

    轻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来人抬脚踏进内室,景烨才看清是谁。

    林晓声半夜被叫起来,便不曾束冠,墨发扎成一束披在脑后,披着大衣鹤氅,进来道:“陛下睡不安稳?”

    景烨只略微一愣,知道这又是叶茂干的好事,无奈道:“难为你半夜里还过来。”

    林晓声没到床前来,反而站在熏笼边上,让手和身上暖起来了,才过来床边,解了外衣坐上来。

    身边多了个暖乎乎的身体的确舒服,景烨往里让了让,林晓声问他:“陛下还睡不着吗?”

    景烨的手被他扣住,温度一点点渗透进来。

    “嗯,有一点。”

    两个人的眼光碰到一起,也不知是谁先主动,反正很快就扣紧对方的手,耳鬓厮磨,唇齿缠绵。

    “呜……嗯……”

    景烨吻着吻着,一双眼睛泛起水光,颊边泛起赤色,林晓声边吻边注视着他,觉得白日里温和敦厚的帝王,此时居然有些勾人的味道。

    几盏灯火摇曳,青年里衣的淡香被热度蒸腾出来,催人欲醉。

    景烨费了老大劲才拉回理智,此时手有点抖地隔开两人紧靠在一块的胸膛腰腹:“朕朕朕……想睡了。”

    林晓声伸进他衣摆的手一顿,掌心贴上他的腰际,在他唇上轻吻几下。

    “睡觉。”

    景烨迅速躺回被子里,被褥一拉遮住半个脑袋,林晓声跟着躺下来,望着他柔白的后颈。

    一宿无梦。

    ☆、第 51 章

    景烨早上醒来时,枕畔已无余温,想必林晓声已经起身很久了。

    叶茂一边替他更衣一边道:“公子去官府里头了。”

    景烨“唔”了一声,等婢女们打理整齐,穿过雕镂精致的碧纱橱,坐下来用早膳。

    叶茂替他布菜,吃到一半,杨子然求见。

    叶茂道:“不然叫杨将军再等一会儿?”

    “不必了。”景烨停筷道,“今儿是起晚了些,叫他在书房等候,朕即刻便来。”

    叶茂道:“是。”

    景烨从屏风后出来坐到桌前,杨子然单膝而跪,行礼道:“参见陛下。”

    “起来罢。有何事?”

    杨子然起身道:“叛贼徐铭既已抓获,战事平定,臣请陛下择日班师回朝。”

    景烨想了想,道:“此事倒不急,再休整月余吧,也方便将士们养伤,路途遥远,匆忙启程,只怕又添伤者。”

    杨子然躬身道:“陛下思虑周全,臣明白了。”

    景烨坐在桌后,见他还不请退,道:“卿有话便说,不必迟疑。”

    “臣……”杨子然拱手道,“臣还想见一见凤大人,听闻他负伤不轻。”

    景烨点头,道:“你们交情匪浅,是该去探望他。”想起什么,冷哼道:“也委屈他在朕这里养伤了。”

    杨子然听皇帝口气不对,也不敢接话,婢女过来带他从外间进去,走到内室,只见凤泠靠坐在床头,披着大氅看书,只是有些神思不属,半天都不曾翻过一页。

    婢女道:“凤大人,杨将军来探望你了。”

    凤泠徒然回神,却见好友跟在婢女身后朝自己眨眨眼,讶异道:“你来了。”

    杨子然走到床前,不好意思地看了眼旁边几个婢女,后者晓得意思,均福了福身,掩笑退下了。

    等婢女们合上通向外间的碧纱橱,再关上房门出去后,杨子然才扯过圆凳坐下,上下打量凤泠,叹笑道:“唉,也不知你立了多大功劳,得圣上如此关照。”

    凤泠合上书道:“你除了取笑人,还找得到其他乐子吗?”

    杨子然笑道:“便是专程来找你乐子的。”却又沉吟皱眉道:“你如今住在这院中……外人看来,已是陛下的人了。”

    “这些虚名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凤泠微微笑道,“况我苦读圣贤书,一朝为朝臣,此身便已属陛下。”

    他语气似乎与往日不同,带了点超脱的味道,又有些决绝,说到最后一句时柔和低沉,不像是臣子之于君主。

    倒有些像是……杨子然心中莫名涌出股奇怪的感觉,……像是对心上人的情话。

    “清声,可是有什么事……”杨子然皱着眉,觉得这样的语气和模样,实在不像逃离牢狱重获自由的人该有的。

    凤泠说:“我心仪于陛下。”

    “!!”

    杨子然差点从矮凳上摔下去,勉强笑道:“你吓人的本事越发高明了。”

    凤泠抿唇,道:“你觉着我是在与你说笑么?子然,你我至交我才不瞒你,我会尽快修书退婚,绝不耽误了玉英。”

    杨子然张口结舌半天,也不知该如何说,憋了半天起身道:“你好好养病,此事不着急,毕竟婚事尚未正式说媒下聘,来日方长……”顿了顿,还是忍不住道:“你好生考虑一番,趁着养病这段日子。”

    凤泠点头,目送他出去。

    脚步声渐远,房内空无一人。

    “考虑?”他苦笑道,“怕就怕……时日已无多了。”

    杨子然走到书房门前,叶茂朝他弯腰道:“将军,陛下在里头呢。”

    杨子然点头,等叶茂推开门,进门行礼道:“参见陛下。”

    景烨正在屏风前踱步,闻言抬手道:“起来。”

    杨子然直起身来,垂头瞟了眼皇帝龙袍上一晃一晃的九龙佩,想到凤泠那不轻不重的几句话,有些惋惜慨叹。

    龙椅上煌煌如日月的天子,那里能是臣子轻言情爱的对象?

    景烨道:“朕想起还有些事情要问问你,出征前听闻了你妹妹与凤家的婚事。”

    杨子然忙道:“只是长辈们都有些意思,尚无定论。”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景烨道,“婚事将定,怎么凤泠却随军到迎州来了?”

    “这……”杨子然不敢说实话,只得支支吾吾道:“臣也不知晓。”

    景烨皱眉,杨子然也不知自己是怎么想的,微微抬头,瞥了这青年皇帝一眼。

    皇帝身着重玄常服,滚边压着金线,庄重威严不可靠近,只是五官俊秀但太过温柔,身姿挺拔,又偏清瘦了些。

    杨将军一边感叹好友情路无望,一边又忍不住思考,虽说天子威重四方,但要是凤泠真做了宫妃,这上下的问题……咳咳,罪过罪过。

    主事的辎重官和将领商量一番后,提请大军休整一月便回朝,景烨准了。

    “这么一来,等回了京城,已是开春了。” 景烨握着书看了看窗外,这几天事情都忙的差不多,他也渐渐闲下来了,战事已平,肩上去了重担,整个人都松快不少。

    叶茂边为他添茶边道:“所幸凤大人的伤好得快,虽然路途遥远,倒也不很碍事。”

    景烨:“嗯。”

    主仆俩正答话,只听外间婢女道:“乐城主,陛下在里间午睡呢。”

    随即是乐正寰的声音:“这有什么。”话里带着轻笑,“我坐床边上看他睡。”

    婢女们笑道:“城主别说这话,上回你也这么说,结果陛下一中午不得安枕,批折子也没精神,可叫咱们给公公一顿好骂哩。”

    乐正寰不理会她们,穿过屏风,见皇帝倚着塌桌看书,几步过去坐下抱住道:“哈,好暖和。”

    景烨反握住他的手,其实少年习武之人怎会畏寒气,反倒是他气血亏损,总是手脚冰凉。

    乐正寰鼻尖蹭着景烨的脖颈,舒服得叹了口气道:“坐这儿有什么意思,咱们去床上躺着说话吧。”

    景烨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道:“朕想安静看会儿书,你要说话,朕叫叶茂陪你。”

    叶公公大惊:“臣要侍奉陛下……”

    乐正寰哼了一声道:“我听说那个人还在屋子里养伤,都快半个月了。”

    景烨道:“再过一阵就要启程,搬来搬去反而耽搁伤愈,何必多事。”

    “多事?”乐正寰挑起眉,脸凑过来,呼吸交融,“我看是心疼吧。那可是你心尖尖儿上的……”口气能把人活活酸倒。

    景烨知道乐少主在这里,书是看不成的,无奈放下书册:“你哪里学来的这话,活脱脱似妇人呷醋。”

    “为什么要学?我本来就是。” 乐正寰又凑近一点,嘴唇贴上景烨的唇角,一面细细厮磨,低声道:“今天别叫那个林晓声来了,我要和你睡。”

    “你……”景烨捏了捏少年的脸颊,才要开口,只听窗前扑凌扑凌,白鸽收了翅膀,歪着脑袋看这两人。

    景烨起身去拿米喂它,乐正寰扑了个空,揉着鼻子跟那白鸽对望:“啧,宫廷里的人打架不行,驯鸽子倒是好手,不知烤来味道如何。”

    白鸽抖了抖翅膀,警惕地看着眼前桀骜凶险的少年。

    景烨从鸽腿侧取下纸卷,这次倒是满纸的墨迹。

    上半段写着顾泓的话,说些朝堂上的要紧事,又叮嘱景烨吃药养身。下半段是陆庄主的废话,什么景小韵天天啃点心,胖了不止一圈,赵岳会走路了,走到哪都跟着景韵,只怕将来恋兄……

    驯鸽送信千里,就为了这好大一通废话。

    景烨明知荒唐,却又忍不住微笑。

    第15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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