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回闻 作者:顾不听
第4节
“谁知道呢,听黑伯说,是个贵公子吧!也不知这回他又是从哪儿知道我们的住处,这班子权贵啊……”他话还未说完,简荣月已经跑了出去,荣铎一个恍惚,才发现地上一双绣花鞋,她竟是连鞋也未穿呢!
“三妹,你干什么去?”他朝外头大喊。
简荣月却是顾不得了,此刻她心中有一种强烈的预感,来的人,一定是他!
一声嘹亮的马嘶传来,来者恐怕是要走了,她心中焦急,别无他法,唯有向望台跑去,在栏杆边停下,远远瞧见一匹雄壮黑马踽踽而去,似有所感,马上之人回过头来,那么远的距离,甚至连眉目都看不清,简荣月却似看见他淡淡笑了。
是他!——那个,说会成为她未来丈夫的男子。
荣铎拎着一双绣花鞋追来,“三妹!什么事急得连鞋也不穿?”
她低头,才发现自己赤着双足,继而莞尔一笑,“二哥,以后我恐怕不能陪你玩儿了。”
荣铎瞪直了眼睛,张口结舌,“你说什么?”
她不再回答,径直往前厅跑去,桌上的茶水还未撤下,简章平捻须坐在堂上,若有所思。
“爷爷,方才来的是谁?”
简章平扫她一眼,“你问这个做什么?”
“还请爷爷告诉月儿。”
老爷子皱了皱眉,却还是回答了她,“是锦城王兰瞻。”
她在心中反复默念了几遍这个名字,大声宣布,“爷爷,我要嫁给他。”
简章平同追来的简荣铎俱是一惊,荣铎疾步上来,“三妹,你疯了?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她点点头,“我当然知道。我要嫁给他——兰瞻。”
简章平猛得站起来,他虽已归隐多年,气势却不减当年,“胡闹,婚姻大事,岂容你儿戏?”
“我并非儿戏,我是千真万确地喜欢他。爷爷,你上次不是还说,盼着看到我早早嫁给喜欢得人?如今我找到了,就是他。”
他惊异地倒吸一口凉气,似是明白了什么,“你,你见过兰瞻?”
她想据实说,但话到嘴边,却没了底气,反道:“我见没见过他又有什么关系,总之,我现在认定了他。”
“啪”,简章平一掌拍在桌上,竟将那桌子拍出一道裂痕来,荣月与荣铎皆吓了一跳,不由得后退了半步,简章平胡须微颤,“倒真是极好的打算,明知我不会同意,便先从你下手!”
“爷爷!”她不愿别人将兰瞻说得那般难堪,尽管,她并非意识不到,那日鹿鸣寺与兰瞻的相遇不可能是偶然。
“你喜欢他?傻丫头,你只是被他的花言巧语蒙骗了,你还小,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
“爷爷不必这样说,荣月已经长大了,自然明白我的婚事并非我一人之事,也关系着整个简家的利害。”她顿了顿,“那么,我情愿以一个平民女子的身份嫁给他的话,爷爷是不是就会同意了?”
荣铎厉着声色打断她,有些不敢置信地问道:“那兰瞻是对你施了什么法术?难道我和爷爷还有整个简家在你心中,还没有一个刚认识不久的男人重要吗?”
“二哥。”荣月微低下头,“你们在我心中的分量一点也不输于他,我正是为了不让你们为难才这么说呀。”
“够了!”简章平拍板,“此事,我绝不会答应,荣铎,把她带回去,没有我的准许,不准踏出房门一步。”
“爷爷,月儿她……”
“二哥,你不要为我求情了,这个决定,我是不会更改的。”
荣铎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几番,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三妹虽是个女孩子,但那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倔脾气,却和老爷子如出一辙,两边儿这么对峙着,岂不是要他左右为难?在京中的父亲和镇守边疆的大哥若是知道了,恐怕又要骂他。
耷拉着脑袋,荣铎小声道:“爷爷,我先带月儿下去,您消消气,别气坏了身子。”又向荣月:“还不快跟我走?”
兄妹二人皆是沉默着往荣月房里去,只是荣月的沉默透着倔强,荣铎的沉默却是绞尽脑汁想着怎么劝服妹妹,直到回到房里,也没有说出半个字来。
踌躇了一下,荣铎关上房门,锁门之前,他向门里道:“三妹,你好好想想,爷爷是绝不会害你的。”
门里静静悄悄,没有回应。
叹了口气,荣铎只好离开,想着从老爷子那边下手或许还容易些。
屋中,荣月在桌边坐下,似是自言自语道:“我哪里不知道爷爷不会害我呢?”
只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荣铎回到前厅,老爷子仍在生气,见他来,怒道:“那丫头可服软了?”
荣铎避而不答,试探道:“爷爷,月儿要真是铁了心要嫁给那什么锦城王,您会同意么?”
“铁了心?什么铁的心,都得给我拧回来。你又不是不知道如今朝廷的形式,皇上病颓,却还一意独揽大权,对我们简家早已生了打压之心,若非边关那三十万简家军不是轻易能易主的,别说你父亲兄长,就是你我,此刻恐怕也难安生。先储方薨,新储无能,你看这些个皇子现下虽然平静,但日后,指不定斗成什么样,庶子登位,先前也不是没有过。我简家,还需维持中立,方可度此难关!”
荣铎沉默片刻,“爷爷当真以为维持中立便可安然无事吗?”
简章平瞪大了眼睛,“你有他想?”
荣铎深深一礼,“孙儿斗胆。我简家传承数代,在新君即位之时素来便是持的中立态度,但此时情况却有所不同,爷爷难道忘了,当今太子妃的母舅一家,亦是武将,太子上了位,他们觊觎我简家兵权,也非一日两日了,说句不敬的,其他皇子登位倒还好,虽各有心腹,却也不会轻易染指远在边关的简家军,但假使这位太子爷登位。”他顿了一顿,“孙儿倒不是怕简家失权,忠君爱国,绝无怨言。只是——新君无能,外戚势大,简家若失,国将危矣!”
简章平皱眉,“新君无能,外戚势大,简家若失,国将危矣?那,照你看来,简家处此风雨飘摇之际,该当若何?”
“孙儿不敢说。”
“有何不敢!你身为男儿,竟如妇道人家般婆婆妈妈的,爷爷平时教你的都白费了吗?直言无妨!”
荣铎抬起头来,“孙儿以为,简家当拥贤主!”
“你是说兰瞻?”
“孙儿并清楚兰瞻贤否,孙儿只知道,月儿倾心要嫁之人,必非凡夫俗子。”
简章平沉吟,片刻,望了他一眼,抬起手来,却又放下,“不可,不可,我简家素来忠君爱国,若参与皇子夺位之争,无论成败,岂非英名尽毁,到了九泉之下,祖上问我何以置数代先祖于不顾,老夫何以对之!”
“爷爷!”
“不,你不必再说,此事,绝无商量余地。”
正当此时,简家的老仆人黑伯快步走了过来,“老爷,铎少爷,月儿小姐自己把门从内反锁了,说是老爷一日不应,她就一日不食!”
“大胆!”简章平怒发冲冠,“她竟敢绝食相挟?那就让她绝,黑伯,荣铎,你们一个都不许去管她,我看她能坚持几日!”
☆、私奔
一连两日过去,简荣月将自己反锁屋中,果真如自己所言,老爷子一日不应,她就一日不食,荣铎在老爷子和荣月之间两头奔波,想尽了办法,磨干了嘴皮子,也没能说动任何一个。
到了黄昏,饿得昏沉的荣月听见敲门声,便知道是哥哥又来了。
“二哥,爷爷同意了么?”
荣铎叹息的声音传来,“你先把门打开。”
“我说过了,爷爷一日不应……”
“信哥哥的,就把门打开!”
荣铎的声音听起来严肃无比,荣月挣扎着扶着墙壁走过去,开锁的手颤抖得几乎拿捏不住,开了好几次方才把门打开,荣铎站在门口,手中一个托盘,托盘上一碗清粥,两样小菜。
“我不会吃的……”
荣铎迈进门来,将食物放在桌上,并不劝她吃,只是道:“月儿,二哥问你,你可是认定非兰瞻不嫁?”
荣月惊疑片刻,“是。”
“绝不后悔?”
“绝不后悔。”
“好。喝完这碗粥,你去找他吧。”
“二哥?”
荣铎笑笑,“黑伯告诉我,兰瞻临走之前说他会在十里外的八角凉亭等你三天,我已经帮你备好了马。”
“真的?”荣月又惊又喜,转而沉静下来,“我走了,爷爷那里怎么办?”
“爷爷自有我来顶着。”他如同小时候一般拍拍妹妹的脑袋,“这么大人了,还闹绝食,以后嫁人了,可不能这么任性。”
荣月瘪瘪嘴,不禁有些鼻酸,“都怪二哥宠坏了我。”
“是啊,是啊。”荣铎含笑,“快吃吧,吃饱了才有力气骑马。”
荣月摸索着去拿勺子,饿得手软,几乎要把粥洒出来,荣铎接过,摇了摇头,“让哥哥再照顾你一次也好。”
他舀起半勺热粥,在碗沿搁过,悉心地吹了吹,送到她的嘴边,荣月张开嘴,热粥的温度传遍全身,粥过半碗,她道:“我这样出去,怕是一时半会儿无颜回来了。”
“你放心,我会替你向爷爷求情的,过不了多久,爷爷自会想通的。”
荣月低下头,“真的会吗?”
“当然会。你要记得,无论在外头发生什么事,简家永远是你的后盾。”
荣月吸了吸鼻子,眼眶微红,“二哥,我走了之后,你替我照顾好爷爷,就说月儿不孝,忤逆了他的意思,求他老人家原谅。”
“我会的。”
粥碗渐渐空了,荣铎放下碗勺,“时辰不早了,你走吧。”
荣月最后叫了他一声“二哥”,不舍而去。
屋子里静静悄悄的,荣铎站起身来,走到简章平的房间,老爷子背对着他坐着,声音有些沙哑,“丫头她,走了?”
“是,按爷爷的吩咐,假装是我偷偷放跑她的。”
“哦,那就好,那就好。”老爷子怅然长叹了一声,“女孩儿大了,就是留不住啊。”
“月儿若是能得到幸福,也不枉爷爷一片苦心了。”
简章平点点头,取出一封信札来,“给你大哥的书信我已经派黑伯送去了,这封信,你亲自送进京里交给你父亲,即刻就动身吧。”
荣铎接过信来,“爷爷考虑清楚了?真要这么做?”
“废话!还不是你小子逼的,比起一世英名一朝丧,还不如让荣锋和旭先急流勇退,或能置身事外,躲过一劫也说不定。”
荣铎微不可查地叹息了一声,行礼辞去。
简荣月骑在马背上,心中有多焦急,马的速度就有多快,短短一盏茶的功夫,她已远远望见了那座八角凉亭的一角,可举目四顾,却不见兰瞻的影子。
难道,他已等不及走了?
她翻身下马,在空无一人的八角凉亭下痴痴地等着,她不信明明说了会等三天,他会背义轻诺,黄昏,一点点逼近了,远山压着沉沉的黑边,林中升起雾气,她抱膝坐在阶上,只有马儿陪伴。
兰瞻,你去哪儿了?
“哒哒,哒哒”,她抬起头,见雾气中一点红光由远及近,黑马穿过雾气,马上的人玄衣黑发,手中提着一盏纱灯,烛火暧暖,他略带歉意道:“我怕你来得迟,特去取了一盏灯笼。”
不知是喜,是悲,她干涩的眼中源源不断地冒出泪水,怎么忍,也是止不住地流,一双温暖的手将她搂进怀里,轻拍着她的背,“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久。”
而她强忍的泪霎时肆无忌惮。
“跟我回锦城吧。”
她模糊着泪眼抬起头来,望着他沉沉的眸,“如果我不是简家的女儿,你还会娶我吗?”
他轻声笑笑,“会。”
红纱的灯微明地点在黑夜将至的黄昏,照亮现在,照不亮前程。
☆、耍赖
安生的日子总是不长久,这日一早,霁安慌慌张张冲了进来,二话不说,猛得掀了金堂的被子,拽着他的胳膊把他拉了起来。
“火烧眉毛了?”
“比火烧眉毛还急,言公子来了!”
“来就来呗。”
他闭着眼睛,奋力地想要倒回床上去,霁安狠命拽着不放,大声道:“言公子瞧见了你抵给领翠大公的定情信物,当场拔了簪子,一副要吃人的模样呢!”
金堂立马精神了,慌张地张罗衣裳,“快快快,帮我找找鞋子。”
他主仆二人急如热锅上的蚂蚁,回青早已起了,在旁冷冷道:“若是抵挡不住,就将我卖了吧。”
“你放心,我一定会的!”他正披上外衣,门就被推开了。
言穆站在门口,手里握着那嵌着明珠的金簪子,果真是要吃人的模样。
绮绣大公披头散发地追来,边哭边求饶,他看也不看,迈进门来,扬起下巴对着回青,“他是谁?”
金堂站起来,极为认真地拉过回青,“我前不久认的兄弟。”
言穆冷笑一声,目光扫过他散乱的衣裳,又扫过室内添置的那张床,隐含杀气,“兄弟?”
“没错,霁安可以作证,我们兄弟之情,天地可鉴。”
霁安哭丧着脸,“没错没错,我保证,陆公子看不上主子。”
言穆的目光收回到陆回青身上,“陆世泽的儿子,陆回青?”
回青不卑不亢,坦然站着。
言穆上前一步,眼中几乎要喷火,“就为了他,舍了这簪子?”
金堂讪讪一笑,“因为我知道言公子必然会替我讨回来。”
言穆默然立着,攥着那簪子,一瞬不瞬地看他,金堂摊开手站着,任他打量。
“好。”言穆微微一笑,看不出情绪,却还是冰冷的声调,随时能将人冻结,侧头命令绮绣,“退下。”
绮绣早已哭花了妆容,闻言如逢大赦,忙不迭去了。
而霁安,还不待言穆发话,立刻挣脱了金堂的牵扯,紧随着绮绣逃了,临了,还不忘把门给关上。
屋子里只剩下了他们三人,似乎是发现了自己和回青站得太过近了些,金堂咳嗽一声,穿过两人中间,站在一个不偏不倚得位置,朗声道:“今日天气不错。”
无人回应,他看向言穆,“言公子这几日去了哪儿玩?”
言穆看他一眼,余怒未消。他也不要他回应,自顾自说下去,“我一个人待在这屋子里,着实无趣,亏得回青陪我闲谈几句,想来好久没有练字,全是因为霁安那小王八犊子太懒,不肯如回青似的给我磨墨。”
他脸不红心不跳地说着谎话,自然而然地牵住言穆的手,“来来来,看看我写的字。”
言穆僵直着步子走过去,本是极差的脸色,一看见那几张纸,神情却忽而放松了许多,抬眼瞥了金堂一眼。
金堂得意洋洋地笑着,“如何,我的字还入得眼吧?”
言穆火山般的怒气,竟也“嗯”了一声。
回青不禁有些好奇,难道金堂的字还是什么灵丹妙药不成?
金堂趁机道:“不如言公子就让他留下给我做个书童吧!”他补上一句,“要是能让他滚出我的屋子另住就更好了,公子不知道,这厮睡觉打呼吵得很,隔那么远都能觉得震动。”
回青听到这里,只觉他果然是什么谎都能说出口。
又叽叽歪歪地说了一通,言穆叹了口气,将簪子戴回他髻上,“你知道再犯的后果。”
金堂摸了摸簪子,笑得灿烂,“若非情非得已,我是连睡觉也不肯摘的。”
言穆捉住他的手,“我才刚回来,王爷还等着我回去复命,你在这儿乖乖等我回来。”
金堂连连点头。
言穆扫一眼回青,声音冷硬,“书童不该在主子房里休息。”
“是是是,有言公子的意思,那抠门绮绣也不得不腾出一间空屋子来了,没准儿一高兴,再建个小楼也说不准……”
他说得欢畅,冷不防言穆面向他,极为严肃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他愣一下,重新笑道:“怎么?”
言穆扫一眼陆回青,又摇了摇头,似是叹息,“你的确是该有人陪着。”
他这话说得奇怪,金堂眨了眨眼睛,也没回过味儿来,他低头,手按在书案上,“有空,多练练字。”
“那是自然!”
出乎意料的,言穆没有再多说任何话,径直去了,只是这一次,金堂总觉得他的脚步竟是出奇的沉重。
他就这样轻易地答应他留下陆回青了?
是不是,太过轻易了……
他原本以为,少不了要好一番功夫才能达成目的呢,看来,自己是太过高估了言穆的占有欲。
陆回青绕过他走到书桌边,面色登时一寒,那一张张纸上,赫然皆写着言穆二字。
好一番思量……
那言公子……好一番情深……
他回首扫一眼金堂,后者正呆立着,回青握紧了拳头,昂首走了出去。
无论如何,有了言穆的金口玉言,绮绣暂且是奈何不得他了。
呆立了一会儿,霁安走进来,在他眼前摆摆手,“主子?”
“嗯?”
“您老魂飞去哪儿了?”
“去。”金堂踱开两步,发出一声长叹。
霁安如见了什么稀奇事儿,叫道:“主子也有烦心事儿啦?”
“你不知道。”他望向窗外,“这言公子,恐怕太过真心了。”
“真心,不好么?”
真心,不好么?
金堂苦笑一下,“于我,恐怕是大大的不妙。”
言穆回到锦城王府前,抬头看了看高悬的匾额,这里,即将有一位女主人了。
他翻身下马,心里沉沉的,脚步便沉沉的,还未走近书房,闻楚便先拉开了门,四目相对,闻楚不觉移了视线,朝他身后看去,“王爷回来啦。”
那么,王妃呢?
言穆抬手在他肩膀上抚过,停留在他的小臂,用力握了握,“王府的厨子都是吃干饭的吗?”
知道他是在说自己又瘦了,闻楚略低了头,“王爷进来吧。”
短短半月未见,这屋子里有淡淡的熏香味,陈设似乎也变了,原先的软榻换了新的,书籍的陈列似也多了许多,言穆走近些,便发现添的多是些志怪野史类的书,随手翻了翻,“你不是从不看这些书?”
“嗯……”闻楚顿了顿,“要是王妃喜欢看呢?”
言穆扭头看他,他这是,打算讨好王妃么?将荣月安排在海棠别院,便是怕两方相见,徒生什么事端。
“闻楚。”
“嗯。”
他略加沉吟,“你不要怕。”
闻楚不作声,抓着桌沿,像是犯了错的孩子,言穆扫视了一圈,“还是恢复原样吧,以后我将这一片划给你,她不会来。”
“王妃,什么时候入府?”
言穆偏过头,“还需等圣上的旨意。”
闻楚点头,只盼着,这一天,越迟越好。
☆、婚讯
不期然,言穆回来未几日,纷纷嚷嚷的消息便飘进了快绿阁,究其意旨,便是——锦城王向圣上上了折子,请娶简氏三小姐简荣月为王妃。
圣上本有犹豫不决之意,但简家家主简旭先入宫一番后,竟很快准了下来。
于是,锦城里的大姑娘小媳妇儿做王妃的梦落了空,转将兴趣投向三个月后的良辰吉日,誓要看看这位简小姐究竟是什么模样。
说起简氏一族来,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多年以前,昭国还是胥国的时候,即与别国殊异,以女子为尊,男子为卑,国事家法,悉皆如此。
胥国历500年,国主百里靖传位男后兰晏,晏帝改国号为昭,女尊时代结束,但毕竟曾有过那样一段历史,昭国虽再也没有出现过女帝,却仍然保留了女子可以为官的传统。
国有“北伏戎蛮简家郎,西御鬼夷赵家娘”之言,这赵家,是一门巾帼英雄,能与赵氏平分秋色的,只有简氏一门。
人人皆知道简氏家主简旭先在京城,却鲜少有人知道其父上一代定北将军简章平归隐何处,自然这位跟随爷爷长大的简小姐,便更多了几分神秘色彩。
金堂听说了,好奇心被勾了起来,自然少不了巴望从言公子这层关系上探听出些□□消息来,比如说,那简小姐美不美,还有,那锦城王又是如何与她勾搭上的。
这不,过几日言穆一来,金堂便格外热情地泡了茶,送上糕点,笑盈盈地坐下,摆好了听书的姿势。
言穆看他一眼,“唱哪出?”
他眼睛亮亮的,顺势接道:“锦城王和简家小姐的戏码?”
“你。”言穆微微抿唇,“你怎么想起问这个?”
“这不是因为有你?”金堂眼珠一转,“你前些天出去那么久,莫不是替着王爷往简家提亲去了?”
言穆沉默一下,并不否认,“你倒真是个会猜的。”
“果真如此?哈,那你定知道不少王爷和简小姐的故事。”金堂摩拳擦掌,“在这笼子里呆得极闷,你同我讲讲吧?我发誓不告诉别人!”
言穆抿一口花茶,“王爷和简小姐……”
金堂全神贯注。
他却放下茶杯,问:“若有一天我要娶妻了,你,会如何?”
“我?”金堂不妨此问,竟愣了愣。
言穆摩挲着杯沿,眉目沉沉的,“你会如何?”
沉默片刻,金堂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倒没瞧出言公子有娶亲的意思……唔,不过,言公子要是娶亲了,我一定备了贺礼去恭贺。”
言穆有些勉强地笑,“我还以为你会来抢我。”
“哈,这个主意也不错。”他歪头,似乎在想象那个画面,忽而看他,极妩媚地一笑,“我若来抢,言公子,会跟我走么?”
言穆屏息,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他哈哈大笑,言穆知道他是在开玩笑,有些失神地低了头,金堂笑眼弯弯,“言公子,该不会真的在考虑跟不跟我走吧?”
言穆不答,伸手捉了他的手在手里,握得极牢。
半响,他说:“你要记得,我心里,你占着顶天的一块儿地。”
他的神色那样认真,金堂眨了眨眼睛,便有些不详的预感,片刻,言穆放了手,极颓然地站了起来,“王府事忙,我该走了。”
“慢。”金堂站起来,难得地有些认真,“言公子,该不会真要娶亲吧?”
言穆略展了眉头,含笑去碰他发髻上那支定情的簪子,“你也会舍不得我了?”
金堂笑笑,“我素来舍不得言公子。”
言穆凝眸看着他,走近了一步。
他眨眨眼,神色无辜。
“金堂。”他轻呢着他的名字,略低下头,金堂睁着眼睛,竟没有想去躲。
他的唇便印了上来,浅浅的,潺潺的。
“哐当。”
两人分开,金堂朝门口看,便见陆回青呆站在那儿,地上落了一方砚台。
“回青来啦。”金堂笑嘻嘻的招呼他。
言穆眼中闪过不悦,不得已放开了金堂,这下,他真的该走了。
走过陆回青身边时,他停下来,冷声道:“陆少爷是将这儿当做自己的书房了?”
陆回青极难看的脸色,僵硬地低头。
言穆走了,金堂若无其事地将陆回青拉进来,顺带捡起地上那方砚台,“这又是什么好玩意儿?”
陆回青不答,直勾勾地看他。
金堂笑着摸摸脸颊,“我脸上开了花儿?”
“你怎么能那么……”
“什么?”
陆回青皱眉,似是在想一个合适的词语,半响,道:“下作。”
金堂的笑容便僵在面上,沉默地回望他,他绝想不到,会从陆回青的口中听到这两个字。
回青偏了头,“我瞧你那砚不太好,想给你换个端砚来。”
“哦。”金堂点点头,恢复如常的神色,平静地把那方砚台放在案上,又将旧的拎起,似是要扔,顿了顿,却又放下,同那新砚放在一处,“好,多谢了。”
“金堂……”
“陆少爷,还有什么教导”他笑盈盈的,姿态翩然。
回青看了他几眼,摇了摇头,“赧颜苟活,不如一死。”
“嗯。”金堂继续点头。
“如果是为了我,那就更不必如此……”
“我想。”金堂打断他,眨眨眼睛,勾起一丝媚笑,“陆公子,既高看了自己,也高看了在下。”
回青不语,默立片刻,走了出去。
金堂沉默地立了半响,抬手碰了碰自己的唇,下作么?
清了清嗓子,他大叫霁安,不一会儿 ,霁安嘟嚷着走了进来,“又鬼嚷个什么?”
金堂吩咐道:“你去租一条画舫,再告诉言公子,明日我请他游湖,请他务必要来。”
霁安睁大了眼睛,“你打的什么主意?”
“还能打什么主意?”金堂笑笑,“自然是打人的主意。”
☆、游湖
金堂相邀,言穆没有不来的道理。
这天天气竟出奇地好,整片天空见不到一片云朵,天蓝得好像晕开地蓝色颜料,画舫悠悠地飘荡在灵龟湖上,金堂和言穆对坐在船头的矮桌前,金堂只是看风景,言穆只是看金堂,他俩不嫌闷,候在一边的霁安却无聊得几乎要打哈欠。
这么过了好久,金堂的视线才收了回来,灿烂一笑,“言公子觉得此处景色可还好么?”
他分明一点也没有关注景色,却认真地点头,“只是,你怎么想起邀我游湖?”
金堂眨眨眼,随口寻个由头,“上次言公子带我去了那么个好去处,金堂不过是礼尚往来罢了。”
“就这么简单?”
金堂肯定地点头,执起酒壶来替两人满上,“说起来,言公子初到锦城,究竟是怎么知道那地方的?”
言穆端起酒杯,神色略有些不自然,他当然不可能告诉金堂这些都是闻楚从书上看见的,只好撒了个谎,“是听说的。”末了,又补上一句,“孙大人同王爷说起的时候,我恰在一旁。”
金堂本是随口一问,见他如此,反有些生疑,便笑道:“孙大人一把年纪,想不到还是个好游山玩水的。”
言穆便察觉自己的话有些漏洞,却也不肯轻易承认,面不改色地应下去,“想来他那样得年纪,哪儿有什么精力亲眼去见,多半,也是从别人那儿口口相传的吧。”
金堂与他对视一眼,瞧不出端倪,便也端起酒杯来,“我敬言公子一杯。”
“为了什么?”
“非要为了什么吗?”金堂看看周边,“为这湖光山色如何?”
言穆举杯,干脆饮尽,“好,就为这湖光山色。”
古人云,酒不醉人人自醉,三杯过后,金堂笑眯眯地站起来,脚步有些不稳,似乎是喝醉了,霁安伸着脖子,紧张地叫:“主子!”
金堂晃晃酒壶,哈哈笑着:“我没事,我没事,我还要再敬言公子一杯!”然而身子一倾,竟径直栽进湖里去,溅起好大的水花。
这是金堂早想好的计划,他虽然没说是为了什么,霁安也能猜得八九不离十,还不是为了看看这言公子究竟看重他几分,那言公子若是个会水的还好,若是个不会水的,哪里会有人傻乎乎往下跳呢?
他觉着,自家主子这次少不得自己灰溜溜地游回来,可没想到的是,还没等他扒上船舷,拉开嗓子喊,耳边一道劲风,再一看,言穆竟已不假思索地跳了下去,奋力地往金堂那儿游。
他倒真是个好样的!
霁安还来不及高兴,心中就是一紧,言穆有模有样地打着水,身子却毫不给面子地往下沉,短短一会儿,他已经沉了几次头,可偏偏如着了魔一般,紧抿着唇,一点没有撤回来的意思。
这是要出人命了!
霁安急得跺脚,忙拉开嗓子大喊,“主子!言公子是个不会水的!”
金堂本就是假醉,听到喊声,连忙朝言穆游去,他们落水时间相差无几,金堂几乎没费什么功夫就绕到了言穆身后,想要抱住他的脖子。
他已考虑到了落水之人都会抓住一切救命稻草,却没想到混乱之中言穆先他一步抓住了他的手臂,双腿还在乱蹬,金堂措不及防,被牵连着呛了一口水,幸而两人的姿势都是正的,金堂顺势搂住他的脖子,不顾胳膊上传来的剧痛,奋力带着他往画舫游。
好不容易将言穆拉了上去,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将他的手拉开,只见他空濛的眼微张着,只随着金堂的移动而移动。
“这下怎么好?”霁安惶急地擦拭着言穆面上的水,没了主意。
金堂左右四顾,“这儿离岸不远,你快去吩咐船家靠岸!”
无计可施,他只能用那一只自由的手,一下一下地按压着言穆的腹腔。
“言穆,言穆,你倒是快醒过来啊!”金堂一拳头锤在言穆身上,不觉急得红了眼眶,他不该!不该想出这么个馊主意验什么真心!
许是那一拳起了作用,言穆皱了皱眉,竟咳出好几口水来,吐出水,便是没事了,金堂把他扶起来,高兴得跟什么似的,原来在他也不知道的时候,言穆在他心中已有了原超出他料想的地位。
幸而,幸而,没有失去他。
他扶着言穆坐起,言穆的目光上下扫过他,手上愈加用力,短暂地咳嗽之后是一声暴喝:“你怎么那么不小心!”
金堂揉揉眼睛,哈哈一笑,“你难道忘了,我水性好得很呀?”
言穆一愣,仿佛才想起似的,缓缓松开了手,一眼又看见他抓过的地方,留下了清晰的红印,发现了自己的恶果,言穆柔下声来,“痛么?”
“不痛,不痛。”
“怎么会不痛!”他举目四望,“船上就没有药酒么?”
金堂自后扑住他,他立刻便顿在了原地,偏过头来,金堂软糯着声音,下定了决心似的,“你亲我一下,我就不痛了。”
言穆愕然,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他抬起手来,果真将红印凑到言穆颊边,言穆迟疑地低头,试图确认金堂的意图。
金堂笑嘻嘻的,又将手凑近了些,言穆不再迟疑,在上头轻轻一碰,旋即望向别处,一本正经的样子,眼中却禁不住流露出笑意来。
金堂得了逞,晃晃手腕,眯起眼来,“你知道这一下值多少银子吗?”
言穆挑眉。
“千金不换。”他拉近言穆,将呼吸洒在他的耳畔,“所以,你得把自己押给本少抵债。”
隔着湿透的衣衫,似乎能够感觉到彼此身上的温度,言穆心头猛得一颤,抬眸,见他眼角明媚的笑意,知道是真的开始接纳他,不由地勾唇,道:“言穆,心服口服。”
第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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