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枕烟雨尽繁华 作者:风之歌月之歌
第二十一章 如若相恋 如若相依
一枕烟雨尽繁华 作者:风之歌月之歌
第二十一章 如若相恋 如若相依
第二十一章如若相恋如若相依
太建五年九月,暴雨初歇。陈军于淝水上游放水攻城,水淹寿春,城中疫病者十之□。寿春萧永林所部于外城抵抗,两军鏖战半月,难分伯仲。
月底,陈军主帅王彧持戟亲领先锋,率征北军十万大军攻打寿春。
寿春已经在水里泡了近一月。九月秋凉,氤氲在水雾里的坚城就算只隔一里,都有飘渺莫测的虚无感。
城头萧永林的大旗依然迎风招展,城下缓缓落下的门桥后齐兵整齐的铁甲盾牌晃动光芒。
王彧骑上战马,从偏将手上拿起长戟。猎猎长风,帅旗呼啦啦的着响,伽罗素衣立在帅旗之后看向他。
“祝将军凯旋!”她的微笑满含信心。
是的,她是不会担心他的。
伽罗送他出战的场面不是第一次也不是第二次,可此刻王彧竟然莫名的感伤。寿春攻城艰难,胜,荣归建康迎娶公主;败,马革裹尸葬身他乡。
再无他路可选,就算有,又能为谁孤注一掷?
王彧转身,戴好头盔,陈军已经严正以待,十万大军依着寿春城外水域排成一眼望不到边的蛇形阵,蛇腹的位置,王彧的长戟向前一挥,战鼓声起,冲杀声起,惊天动地。
寿春攻坚不是一朝一夕。傍晚,战场拼杀声减弱,伽罗退回三里后的大营。只等王彧鸣金收兵后再行商议下一次作战细节。
还未到大营,她看到有一人在门外等着她,日暮夕阳,金光晕染,他的白衣成了金色飘飘然飞在风中。
安鉴之回来了,比预先约定的返程之日整整晚了二十日。
“怎么现在才回来?”两人一起晚膳的时候伽罗问安鉴之。安鉴之置若罔闻,自顾自地将伽罗脸侧一缕散落的头发别到她耳后。他的左臂抬起来,宽大的衣袖滑落,伽罗因此看到他左臂上一段严严实实的伤带。
“怎么回事?你又受伤了?”伽罗拉住他的手臂追问。摇着羽扇踏入门来准备混饭吃的柳暮云刚好听到伽罗的质问,于是立马掉头一溜烟地跑得无影无踪。
“嗯?”安鉴之的魂不知道还在哪里,看着怒目冲冲的伽罗竟然一脸的无辜懵懂,那样的神情哪里是足智多谋智勇双全的安大人,简直是隔壁王家被几个姐姐欺负得刚刚哭了一顿的可怜小弟。
“安大人,谁欺负你了,快说来!”伽罗在安鉴之面前不见得是好脾气,她自己也发现在他面前很难控制情绪。
“哦,你是说这个,”安鉴之的魂魄回来了,“柳先生见我回来说是要查看我是否痊愈,要取一点血……”
“一点?胳膊上那么厚的伤带只是一点血?”
“我走神了,他朝我胳膊割了一刀,放了半碗血出来。”
这安鉴之得走多大的神才能被个不懂功夫的半百老头放了半碗血出来。
伽罗的心停跳了半拍,她拍桌子一怒而起:“简直无法无天,我去找他!”
脚未离地,身后突来一股力道将她拉过去,跌到他怀里。再一个措手不及,安鉴之的唇贴上来。这次不是蜻蜓点水浅尝则止,他的吻犹如倾盆骤雨,狂风肆掠。他将伽罗紧紧箍在怀中,他的唇在伽罗就要喘息不过来时移开,细细密密地吻上她玉兰花瓣一样的脸,然后顺着她耳后滑向她的颈窝。一种即将失控的情绪弥漫在沉闷的空气中。伽罗抓住他的手臂,喊:“鉴之,你醒醒!”
安鉴之突然停止,将她的头按在自己怀里。伽罗的个头也就只到安鉴之的口,她紧紧贴着他前柔软的绸缎,听他慌乱的心跳。等到好一阵心跳稍慢,她突然听到他一声叹息,百转愁肠,苦无倾诉。
伽罗想到师傅的话,是不是安鉴之也从兄长那里得到同样的讯息?横在二人之间原来有这么一条隐形的鸿沟,他们从不去看,但一直存在,等到这么一天二人就要上前一步紧紧相拥,这条鸿沟突然天崩地裂般出现在脚下。
“鉴之,你不要担心,师傅不会强迫我的。他只是要我问你,你是何人。其实,你一直在暗示,我也明白,你家是北周望族,你可能是鲜卑人,周国的安州刺史安如觉是不是就是你家兄长。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你我二人,安鉴之和伽罗,心心相印愿意携手风浪,其他的有什么关系?”
“伽罗……”
安鉴之终于开口,短短二字,林间溪水般缓缓流出他的唇齿,这两个音不是呼唤,只是一种愁绪具化的表象。
伽罗知道自己不用应答。
“伽罗,去煮一壶青梅酒!”
“什么?”
安鉴之就如晕迷的病人突然清醒过来,一直守在一边焦心的伽罗倒有点不适应了。
“刚才被柳暮云折腾,我回营后还什么都没吃呢。”
“酒?吃的?你说什么啊,你要喝酒吗?”
安鉴之笑了,恢复他神勇悠然的模样。
酒自然是伽罗喝的,安鉴之为她斟上,然后一手撑着下颌看伽罗浅酌一口后绯云染颊。窗外新月如钩,夜空清朗。笑容盈满安鉴之古潭静水一样的眸子,缓缓的,沉沉的。
“我喜欢吃西湖醋鱼,你会不会做?”
伽罗笑了,说:“十五岁那年师傅想吃西湖醋鱼,我责无旁贷亲自出马。结果,师傅拉肚子两天。”
“那没关系,我做给你吃,我会做。嗯……我喜欢吃梨,你会不会削皮?”
“十四岁那年,大师兄让我试过,那个……我削到手指,后来他不许我刀子了。”
“哦,不然我们不削皮也行,梨不削皮也好吃的。”
“我喜欢……算了,想你也不会!”安鉴之放弃了,伽罗正要反驳,他握住伽罗的手说:“我想我们住的地方是翠竹围绕的山腰,一定要有玉兰。每天太阳出来我们醒来,日落后点一盏烛光坐在窗前闲聊。”
“我们门外有一条石阶在竹林里蜿蜒,那都是我俩一块石头一块石头搬过来砌的。但是年月久了,也长满青苔。”伽罗接着说,憧憬无限。
“春去秋来,听大雁声鸣,来来回回。”
“等时光流转,叹岁月如梭,恍然回首半生已过。”
二人不由得笑了,几笔白描,一生过半,世人期盼的幸福不过是这样简简单单的事情。
简简单单的事情,可几人能得?
岁月流淌的簌簌之声犹如在耳。二人不语。
“伽罗,”过了好一会儿,安鉴之说,“如果回周国,你愿和我一起吗?”
原来他终究还是舍不下的。
伽罗不答,看着他,她不觉得去哪里是个问题,可安鉴之为何这样问,她想等他继续说清缘由。
安鉴之自然明白她的意图,可他并未继续说下去。他侧首,看向窗外的新月,心中翻江倒海:
伽罗,我要怎么对你说?
去安州见兄长的一幕幕在他眼面前走马灯似地跑过。这几日,喜悦与悲哀,理想的热血和难以抗争的命运,这些对立的东西竟然同时向他袭来,不给他一点挣扎的余地。
他的兄长是傲立于这个乱世的英雄,每一次他认真的睁开眼睛,安鉴之都能在他眼中看到飞鹰的影子。安鉴之是多么期盼能与他并肩助他一臂之力,与他一同翱翔。可是……
可是,也正是因为此行,他才明白幼年的自己为何被陆贤逐出门外。到底是鲜卑还是汉人,才是这天下的正主,这是两种思想间不可调和的矛盾。他和伽罗,不过是其间挣扎着的牺牲品。
可笑,就在上月,他还在王彧面前信誓旦旦的说要护着伽罗一世安好。
窗外,新月如钩。
新月如钩,腥风浓重。不远处的拼杀声渐渐成了零星的呼喊和哀号。
王彧游离到寿春城下,一抬头,竟然正正看到这个小篆匾额“偏南门”。他真到了这里,成了那个在伽罗的地图上不小心落笔画上的黑影。
那个时候,伽罗在他眼圈画上一对墨圈,他满心欢喜地舍不得洗脸,整整留了三天。他是那么喜欢伽罗接近的感觉,她茉莉花一样嫩白的脸蛋就离他不到半尺的距离,温热而且有淡淡清香,月光在脸上留下迷人的荧光,还有她画圈时的调皮样子,每每想到这些他就心中暖暖的高兴。自己就是这么喜欢上她的吗?或者更早些,当他听说要娶乐昌公主就觉得心里堵得慌时?或许是伽罗被追杀落水入秦淮河,他心都凉了,比自己孤身出战被困还要绝望。还是说他们初遇时,伽罗因他受伤,哭着对他说兵书丢了两卷时无助而悲切,他那时的自责和难受是不是也是起因?
原来他一直搞不清自己是喜欢或者不喜欢伽罗,可是现在这还重要吗?如今,就连生或者死都显得不重要了。
突然的移动,王彧抬头望上,一人风一样从矮墙上翻身下来,落到他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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