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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9节

    剑灵的秘密日常 作者:莲兮莲兮

    第29节

    他的声音令我颤抖起来。

    如果我们失败了,会发生什么呢?

    “鸦九。”殷扶疏忽然说,“一会儿,我希望你能够和其他人一起,缠住白泽。”

    我一愣,“你想做什么?”

    他忽然一笑,美丽的黑眸里魅色横生,一霎那我仿佛回到了藏剑阁与他初见的那次,他笑容魔魅,自信满满,“做一点将来能载入史册的事咯。”

    我总觉得有点不安,但是他信任的目光,又令我觉得我不能让他失望。

    其余的三位尚且能够战斗的上仙似乎早已与殷扶疏约好了什么,当他一举起左手,那三个人忽然不要命一般再次冲向白泽。我也来不及多想,立刻冲了过去,祁星也跟在我身边。

    白泽的力量像无处不在的刀锋切割着我们的皮肉,我们竭尽全力,只攻不守,还是无法伤到他。他仿佛对我们所有人的力量了若指掌,不论什么样的攻击总能被他轻易化解。也对啊……他本身就是通晓万物之灵的瑞兽,也是他将道法传给人类,我们怎么可能打败这一切的创造者呢?

    就在此时,我忽然听到殷扶疏在身后开口,吟念起一段有几分似曾相识的巫族咒文,“白泽,我以此身之血、此命之魂为代价,换你对我永世遗忘。身陨之时,你万劫灵兽之力尽归幽冥,今生今世,以自身为囚,再无出离之期!”

    我全身僵硬,忘记继续攻击,白泽的剑气打在我身上,令我內府震荡,气血反应,口中腥甜上涌。但再多疼痛,也比不上我此时的惊恐。转过身便看到殷扶疏划破了自己的手腕,鲜红的血液在他雪白的手臂上蜿蜒流淌……

    血冥咒!

    第113章 翻身做主人(1)

    “不要……”我以为自己在嘶喊,然而出口的两个字却失去了力量的支持,被夜风轻而易举吹散了。

    不要……他是我身边最后的人了……

    如果他消失……

    主人施展转生术的时候我意识昏沉,没有感觉到心脏碎裂般的惊恐。惊恐,却无能为力,明明应该马上做些什么,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我想冲过去阻止他,可身体像是被抽干了力气,接近的速度那样缓慢,令我的呼吸也被冻结。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这难道就是他一开始的“计划”?

    “不!!!!”几乎是同时的,另一道凄厉的声音撕裂了天空。我从未听过这般惨烈的呼喊,没有语言可以形容,任何听到这哀嚎的人都会感觉到灵魂深处的战栗,感觉到某种终结。

    白泽终于乱了方寸,他的力量一霎那震开了所有人,冰蓝色的眼睛骤然睁大,伸出一只手冲向殷扶疏。可是他的身形定住了,我看到狐王不顾一切地用九尾死死缠住了白泽的身体,这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魔君身上爆出的魔气纵贯天地,形成一道整个神州都清晰可辨的天柱。我看到九尾狐的一条长尾被烧成灰烬,惨叫声中狐王却不曾放松对他的钳制,那双金黄色的眼睛里,弥漫着最令人心惊的仇恨和哀戚。

    殷扶疏对白泽微笑着,将一柄匕首横在颈项边。

    “大哥,你放心,我已经与茅山和东华派达成协议了。你的力量被封印后,他们不会为难九黎众妖,也不会为难你。一切都会结束了。”

    “不……不……不!!!”白泽一直以来威严而莫测的声音现出裂痕,“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对不起……我已经不想再继续下去了。”殷扶疏转眼看向我,仿佛是在对我告别。

    我摇头,不敢贸然行动,“花痴……你别激动好吗……别丢下我……求你了……”

    眼泪纵横在脸上,除了流泪,我不知道怎样才能把他留下……我好恨自己,为什么什么也改变不了?

    他的眼神坚定决绝,我知道下一瞬他就会用那把匕首划开自己的喉咙。只要他死去,血冥咒就会生效。

    关于他的所有记忆会从我们每一个人的脑海中抹去,就连白泽也没有办法改变的命运。

    他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那月下海岛上跳舞的小孩、那梨花林里魅色横生的笑靥、那盘古林里奔驰的鹿影,都会化为虚无,烟消云散。这个世界仿佛从未存在过那个自恋花痴又好色的九色鹿,只留下一个被束缚的神明和一片失去了主人的森林。

    “哈哈……你真的以为,吾会允许你就这样离开?”

    下一瞬发生的事,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白泽举起大梵天剑,刺穿了自己的胸膛。

    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场面,但是它又实实在在发生了。

    仿若濒死的明星迸射出最后的光芒,黑夜化作白昼,群星归于虚无;仿若星辰终于爆发,浩淼的星云散佚在整个宇宙,无尽的风尘扫过一双双睁大的眼睛,骄傲而绝美。

    那神明死亡的瞬间,天地间竟是无比的寂静。

    我看到殷扶疏不敢置信的睁大双眼,喉中发出一声长啸,手中匕首堕落,他终于向着那燃烧的星辰冲了过去。

    不顾一切地,将那团炙热的火拥入怀里。

    最后的绚丽正在一点点熄灭,白泽背后的翅膀无力地垂落在殷扶疏的臂膀下,总是散发着一层神圣光明的躯体也渐趋暗淡。那些星光正在被黑暗吞噬,黎明前最后的黑暗。

    随着白泽身上光芒的消散,大梵天剑身上的光明却愈加炙热强烈。他在无声地悲鸣,他的主人再一次舍弃了他。

    作为现在这世上唯一有能力贮存白泽第四魂的神剑,他被自己的主人诅咒了。他将要继承我的命运,背负着囚禁白泽涅槃魂的宿命,无穷无尽地存在下去。我忽然回忆起在阳虚山,他曾对我说:不要把你的主人当成你的一切,那样你会活得很痛苦。

    原来这番话竟不是对我说,而是对他自己。

    殷扶疏抱着白泽,他们的发纷乱绞缠,再也难分彼此。泪如雨潸落,颤抖的嘴唇却说不出一个字。千年相伴,千年追随,在最后的时刻却是无言。

    白泽缓缓抬起一只手,似乎想要触碰九色鹿的面颊。我听到他说,“这一次,不要再让我活过来了……”

    ……

    ……

    谁也没有想到,那场大战竟然是以这样的方式结束的。

    我不知道,白泽为什么选择自己放弃自己的重生之魂。到底是为了阻止殷扶疏死,还是怕自己忘记了他,就像殷扶疏当初忘记穆执鸾那样。这个答案,恐怕就连花痴本人也回答不出来吧。

    祁星护法事后才告诉我,在祭剑岭那一役中,殷扶疏被严重烧伤,送回辟邪宫的时候已经不行了,三魂散了两魂,仅剩一缕命魂。白泽于是在盘古林大开杀戒,只为了能将殷扶疏复活。殷扶疏得知真相后与白泽决裂,退出了仙妖大战。

    我也不知道白泽与花痴之间的感情到底算是哪一种。不太像是爱情,也不太像是亲情,倒像是某种超越两者的羁绊。或许,在白泽漫长的生命中,第一次有一个一直与他相伴、不离不弃的存在,因此不当心被这相伴的枷锁缠住了。纵然他是天下人恐惧的魔君,在自己最在乎的人面前,也是无可奈何。

    大梵天剑在那天以后便带着白泽的第四魂下落不明。众人一直在找他,蛛丝马迹却每每落空。或许这也是件好事。

    白泽死后,华夏诸仙家也是死伤惨重。天寰道人重伤不治逝去了,天尊回到蓬莱岛闭关疗伤,被烈火焚烧过的神州一片荒芜,被摧毁的城郭蔓延在东方迸射的第一缕朝阳之光下,沉寂而空洞。

    但希望仍在。

    蓝田回到已经面目全非的蜀山,与邱暮雪一起,尽自己的能力找到了蜀山残留的法宝和宝剑。蛟灵璎珞他们幸运地没有受伤,只是被埋在剑冢之下,也被蓝田他们翻了出来。蜀山在外游历的弟子们统统回归,尊蓝田为掌教,誓要在废墟之上重建蜀山,恢复这千年福地昔日的荣光。

    茅山新任掌教是天寰道人的二徒弟,原真道人。这位道人对待妖的态度不像他的师傅那般偏激,并且似乎之前与蓝田相处的不错,想必他执掌下的茅山与蜀山之间的关系也会有进一步的改善。

    失去了一条狐尾的狐王伤势严重,但侥幸活了下来。饶是对人类仍然有敌意,但他也知道大势已去。花痴接掌了华夏的九黎部族,失去了白泽的九黎人大受打击,但是花痴向他们保证,辟邪宫会给天下九黎人庇护,就如同白泽曾经做的那样。战争已经结束了,他们不用担心再回到过去那被华夏仙家随意欺凌的日子里去,也不用再蜗居在贫瘠的九黎之地。花痴与茅山为代表的华夏仙家订立了和平契约,详细规定了双方需要遵守的法律法则,并在桫椤精舍的原址上建立了一座天律殿,殿中设八名仲裁者,如果有一方违反契约,则天律殿有权利根据契约中规定的方法行驶制裁。

    这些说起来容易,但从混乱中建立秩序是多么艰难的事,会遇到多少对人类有敌意的妖的阻力,我根本无法想象。但花痴还是做到了,三十年中,被摧毁的秩序一步一步重建,九黎的众妖们终于不用再畏惧人类,开始向着北方迁移,与人类混居在一起。而辟邪宫的势力也日渐壮大,赢得了九黎各部族的尊重敬慕。然而花痴并未在九黎称皇,各部族依然有着自己的首领。

    而我,我并未回到蜀山,也没有跟着花痴回辟邪宫。

    我带着蛟灵他们来到了荒凉的祭剑岭,我最初诞生的地方。

    如今我不再是一把剑了,但这并不妨碍我喜欢跟剑灵们混在一起。我记起祭剑岭中那些被遗忘的剑灵们,莫名有了一种归属感。祭剑岭已经弃置五百余年,方圆几百里内莽莽山林,坍塌的宫殿城堡,似乎都不是很适合居住。然而我毕竟有着穆执鸾尚未经过轮回洗礼的命魂,他对于祭剑岭深刻的情感似乎对我也有着潜移默化的影响。我跟花痴辞行那天,他倒也没怎么拦我,大方的简直令我怀疑他是不是又在计划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在我到达祭剑岭的时候,看到漫山遍野的都是盘古林的树精妖精花精。他们说花痴命令他们协助我打扫房子,我目瞪口呆看着那黑压压的一片人头,再看着后面蔓延群山的废墟,产生了种自己是包工头的错觉。

    “这样啊……那咱么先从拆房子开始吧……”我不确定地下达了第一个命令……

    事实证明盘古林的妖精们办事效率惊人。他们推倒了那些残破的宫殿,将能用的砖石存放在一起,将野草树木迅速拔除,用了不到三个月就将原本乱糟糟的废墟打扫整理干净。这个时候祁星护法得意洋洋给我看了她画的好多房屋建筑设计图,半胁迫我一定要按照她的设计来建造新的宫殿,否则就蔷薇鞭伺候。我在女王的威逼下只得同意他们去建造那些跟辟邪宫的建筑风格非常相似的宫殿,到处都爬着蔷薇花到处都是喷泉壁画各种琉璃窗极其奢华的那种……果然是有什么样品味的主子就有什么样品味的属下啊……好在祭剑岭宝藏很多,就算建成这样也不至于破产。

    泪泉宫也被重新修缮过了,我并未对这座宫殿进行改造,因为这里盘桓着太多人的执念,我不想轻而易举抹杀掉。

    最初的几个月我在泪泉宫中找到了数十把未出世的宝剑,他们其中有十几把多多少少都有一些灵识了。我把他们从地宫中带出来,暂时放在刚刚建好的“藏剑阁”中。他们都像小婴儿一样,对地宫外的世界感到茫然而新奇,连话都还不太会说,我让蛟灵担起大哥的责任,教给那些剑灵们一些基本生活常识,结果过了一阵我再去看他们的时候,就发现情况有点诡异……

    只见几十个剑灵排排站好,似乎等着我检阅似的……我一进门就听见大合唱一般的“主人好!主人你今天真帅!”吓得我直接一脚绊在门槛儿上摔了个跟头。

    我忍着嘴角的抽出揪着蛟灵的领子,“这是什么情况……”

    蛟灵特别自豪地灿烂一笑,“老大你不是让我教他们吗?我教的好不好?”

    我犹豫了很久要不要踹他,毕竟这小子也是好心。最后还是决定……踹!

    虽然他们执着地叫我主人,但我还是耐着性子一遍一遍告诉他们,我不是主人,只是在他们找到真正的主人前暂时照顾他们的人而已。其中一把银色的剑问我,“什么是真正的主人?”

    我想了想,“就是喜欢你们,珍惜你们,会带着你们去看山河寰宇的人。跟着他,你们会觉得无比安全,会觉得自己再也不需要其他的东西了。你见到他的时候,一定可以认出来。”

    他们还是一副懵懂的样子,不过不用急,很快他们就会明白了。

    第114章 翻身做主人(2)

    我在地宫中找到了剑和财宝之外,也找到了祭剑岭所有的铸剑秘法。我已经开始日夜研读那些奇异的书籍了。明明从未接触过铸造法的我,读起那些艰涩的书却毫不费力,不知道是不是也是穆执鸾残留在魂魄中的对于铸剑的天赋在起作用。按照那些秘法,我重新打开了通往火山口的那道洞穴,采集埋藏在大山深处的金属与地火混合融化,将粘稠的金铁之精灌注入刻有符文的剑模之中,日夜对其吟诵咒文。我失败了很多次,但还是在不断尝试着。

    每一次筋疲力竭带着一身灰烬回到房间里,我都会拿出那串念珠看一看。其中装着白泽的天魂、地魂和命魂的那三颗珠子上的裂痕越来越大了,尤其是装着命魂的那颗……我必须在它们碎裂前给他们找到新的身体才行……

    在我第一次终于成功地铸成一把宝剑的那天,邶阳也来到了祭剑岭。他脸上的皮肤变得惊人的好,原本有些扭曲的五官似乎也在微妙变化着,好看了许多。我简直都要认不出他来了。他说他的面容最初本不是这样丑陋,是中了一种噬皮蛊才会如此。多亏我之前给他的红叶艾草,配合着他自己研制的朱蚕蛊,已经渐渐克制住了体内的噬皮蛊,相貌也在一点一点恢复如初。他说他在既梦泽也呆腻了,听说我在重建祭剑岭,就跑来凑凑热闹。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这么好运,竟然有一个真的巫师,并且还是姬幺的传人来指导我如何将巫术与铸剑术融合……我当即抱着他在他脸上狠狠亲了一口,结果这位嘴巴很坏面皮却很薄的巫师吓得满脸通红,转身竟然像个小姑娘一样跑了……

    怎么觉得我越来越像花痴了……

    在他的帮助下,我很快掌握了以魂铸剑之法,虽然还是有一定失败的几率……但是那颗装着白泽命魂的珠子已经岌岌可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裂,我也只有冒险一试。蛟灵帮我从荆山采来玄铁,经过七七四十九天的熔炼和施咒,我屏着呼吸,将那颗念珠抛入铸剑炉中。

    七天之后,呈现在我面前的是一把飘渺着一层幽碧光芒的宝剑,净如琉璃,冷入骨髓,剑身上七颗星星排列成北斗七星的模样。我伸出颤抖的手,轻轻抚摸过冰冷的剑身,手指一痛,不小心在剑锋上留下一抹血迹。我听到剑身发出一串叹息般的龙吟,泪水也汩汩溢出眼眶……

    我成功了!

    白泽的三魂飞散的瞬间,我只是本能地用念珠抓住那三道茫然地想要飞向第四魂却找不到方向的魂灵。根本没有想到有一天真的能够成功……

    然而我也知道,就算命魂再次醒来,也一定不会记得以前的事了。他不会记得我,不会记得主人,也不会记得邱暮霜。而这或许是件好事。

    但我仍然给他命名为龙渊,就当是我自己的一点自私吧。

    接下来是天魂。这一次我特意花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在打造剑模上面,因为我知道某个自恋又臭美的剑灵一定人受不了自己在一柄朴实无华的身体里……我趴在祭剑岭地宫的金山银山里找了半天,找到了一大堆红宝石和翡翠,最后选定了一颗大的红宝石和几颗小的金刚石,镶嵌在剑上。铸成后的宝剑通体散发着金红光芒,细细的金丝盘绕着剑柄上贵重的宝石,剑锋上亦篆刻着丹朱二字。

    至于破军嘛……那个土鳖虽然不挑,我还是决定把他的身体造得讲究一点,古朴陈雅中不失精致为妙。我选了青铜为材料,后期再潜入银丝作为装饰,跟原本的样子相差不大,只不过多了一些细节而已。

    我不知道他们的灵什么时候会醒来,便让蛟灵日夜守护着他们,有任何动静就来叫我。

    这个时候祭剑岭重新开张的消息已经传开了,陆续有一些前来学习技术并且自愿留下的工匠加入进来,人口也愈发兴旺了。泪泉宫下面的城镇里人和妖越来越多,乱七八糟的事也多了起来。什么住房不够啦、房价太高啦、谁家做饭味道太重啦、哪只妖勾引了谁家的相公啦,每天一大堆鸡毛蒜皮的事儿堆在我桌上,急得我一天到晚抓头发,抓掉了不知道几百根……如今我总算明白了管理一方产业的艰难,连看本小黄书消遣一下的时间都没有啊……真是想不出当初掌教是咋管着一个那么大的蜀山的?

    烛火颤抖,窗外夜色已经深了。我总算读完了最后一份某个工匠抱怨邻居在他们家门前的花园里种菜的文书,揉了揉酸痛的眼睛。窗子微微开着,一片月光淌进屋里,映出几根缀满梨花的树影。我端着茶杯走过去,将窗户推得更开些,这里是泪泉宫的二楼,外面一株高大的梨树正当盛放年华,花枝几次三番探进屋里。从这里,整个祭剑岭铺展在视野里,那连城一片的灯火宛如是从银河中坠落下来的,辉煌而温暖。今天是春分,今夜过后,白昼越来越长,气温越来越暖,大家都换上了新衣服,正遥遥地在镇子里宴饮欢庆。他们本来也邀请我去,不过龙渊丹朱破军他们不能没人看着,蛟灵又好久都没出去玩了,我就给他放了个假,让他带着泪泉宫里的剑灵们出去疯一疯,自己在这边守着。

    喧哗声笑闹声隔着遥远的夜风飘至耳畔,带着几分醉人的酒香。我又想起来以前在蜀山,春分的时候我们也会去偷酒窖里的酒、食堂的春饼来吃。丹朱一喝醉就喜欢唱歌,偏偏他的歌声跟长相完全成反比,吓得大家四散奔逃。那时候的日子看起来那么平常,可是现在想想,竟然是最幸福的时刻了。

    我长叹一声,抿了口手中的茶水,回过身来,看到一个红衣美人站在我身后,微微侧着头,试探地叫了声,“主人?”

    我一口茶喷了几米远。

    “丹……丹朱?!”

    丹朱眨了眨眼睛,重复了一下“丹朱”两个字,然后了然一般望着我,“我的名字?”

    一个时辰后,我眨巴着眼睛望着坐在面前的红包,以及旁边刚刚醒来的土鳖。破军和丹朱的样子都没怎么变,丹朱还是那副华丽冶艳我最自恋的样子,而破军身上还是穿着那很有丐帮风格的衣服,醇厚的面容带着几分木讷憨厚,以及异常的敬慕看着我。

    很显然他们俩已经把我当成他们的主人了……这感觉真的……好诡异……

    “你们俩一起醒的?什么时候?”

    破军回答,“刚才。感觉很怪……忽然发现自己能动了……”

    破军说话还不是很利索,但我大概能明白他的意思。

    他们两个是以白泽之魂铸就的宝剑,灵性比一般的宝剑强了不止一个数量级,从他们在剑炉中诞生的一刻开始就已经可以吸收外界的知识了,潜移默化学会说话也是很自然的事。但是不得不说他们两个学的也太快了吧……

    我走到他们两个面前,蹲下身来,仔细地打量他们。他们的本体被放在我面前,我举起丹朱剑,一阵温暖的力量涌入我的血脉,这把剑的灵力比刚刚铸成时又强了数倍。

    该告诉他们从前的事吗?我有点儿纠结,有点儿混乱……

    “主人……那间藏剑的屋子里还有一些剑,他们都是你的剑么?”丹朱忽然问道,语气里似乎有些不满,甚至有几分嫉妒?!

    我张口结舌,这场景好诡异啊……

    丹朱……没事儿叫我小贱人还经常跟我争宠的丹朱,为了我嫉妒起其他的剑来了……

    “他们不是我的剑,我只是暂时收着他们而已。”

    “可他们说你是我们大家的主人啊。”破军用他当初看主人的那种专一而热切的眼神看着我,我觉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嗯……这么说吧,在你们找到更想要追随的主人之前,把我暂时当主人也没关系……”毕竟我知道剑灵天生极其没有安全感,一定要有一个主人才会感觉到安宁平静。

    “主人,你好温柔。我一定会好好追随你的!”破军含情脉脉,我感觉我的脸已经僵住了。我赶紧摆摆手,“不不不,你们真的不用对我太忠心。”

    破军马上露出了他以前在主人那儿受了委屈后会流露出的狗狗眼,“主人你难道怀疑我们的忠诚吗?”

    丹朱也用他那凌厉的桃花眼瞪着我,怎么还有点儿威胁的意味在里面……以前他可从来不敢这么看主人……

    我干笑两声,大大咧咧地用力一拍破军的肩膀,”怎么会嘛~~~~“于是莫名其妙地,我成了破军和丹朱的主人,准确的说,是成了那一大屋子剑的主人……

    这情况怎么跟以前有点儿像?虽然我好像突然代替了主人的位置……怎么会突然变成这个样子的?

    这期间上门求剑的人也不少,但是我那屋子里的剑愣是一个都不想走。我好说歹说让他们考虑一下,跟着我窝在这火山山头上占山为王也不是办法啊。我苦口婆心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劝了好几天以后,总算有那么一两把剑跟着新主人走了。

    我蓦然觉得自己像是费尽心思把大龄剩闺女嫁出去的老妈子……

    就这样又过了一个月左右,某天清晨,丹朱忽然风风火火冲进我的寝殿,一把将衣衫不整的我从被窝里拖了出来。我还没来得及骂娘,就听见他说,“主人!最后那把有七个星星的剑也醒了!!!”

    第115章 翻身做主人(3)

    我赶紧跟着丹朱冲向藏剑阁。推门进去便觉得气氛略微诡异,那些剑灵不论是呆在剑架上的还是三三两两凑在一旁窃窃私语的都离着中间那张一向用来摆放丹朱破军和龙渊的剑台老远,就跟当中有个打老虎会吃人……剑似的。再一看龙渊静静地坐在剑台上,一股浑然天成的冷傲之气在半径三米的范围内弥漫着,听到门扉响动,抬起一双冰晶般的蓝眼看向我。一霎那我有种被白泽盯着的毛骨悚然之感。

    看来不管重生几次,龙渊的眼神都这么犀利啊……

    我小心翼翼接近他,“龙渊?”

    他似乎有些困惑似的皱皱眉头,冷峻的表情此刻看起来有点呆萌可爱。我于是慈祥地笑笑,耐心解释,“龙渊是你的名字,你是龙渊剑的剑灵。”

    他缓缓眨了下眼睛,“你是?”

    结果我还没来得及回答,丹朱就翻了个白眼儿不耐烦道,“他是主人啦!这都猜不出来?!”

    我一脚踢在丹朱屁股上,“就特么你话多!”

    “主人……”他用低沉的嗓音重复着这两个字,仿佛在仔细咀嚼个中滋味。然后,我看到他眼神微妙的改变,仿佛有什么坚冰在其中以惊人的速度融化了,又好像什么游移不定的光找到了归属。他第二次重复“主人”这两个字,但是语调变得坚定。

    “你们也不一定都非要叫我主人,叫鸦九也行。”我知道这话说了一点儿用都没有,剑灵在某些方面惊人地死脑筋……我走到龙渊面前,轻轻抬起他的面颊,仔细打量着他。与丹朱和破军一样,他的外貌跟以前没有什么区别,也没有从前记忆的痕迹。我长长呼出一口气,微笑道,“现在感觉如何?”

    “……有点怪。”

    “怪就对了,毕竟才刚刚觉醒嘛。这里是祭剑岭,你的家,周围这些都是你的兄弟姐妹们。你旁边那个红包是丹朱,右边这个乞丐装的是破军,后边儿那个翻白眼儿的是蛟灵。蛟灵你嘟哝什么呢?!”

    蛟灵愤愤道,“老大你偏心眼儿!”

    “谁偏心眼儿了!”

    “怎么别的剑觉醒的时候你没这么温柔过啊?”

    丹朱也在旁边火上浇油,“就是啊,第一次见我的时候还吐了我一身茶呢!”

    “我那是被你吓的!你进门的时候不知道敲敲门啊?!”

    “不知道啊!我可是才觉醒啊!”

    破军也在旁边默默添了句,“主人也从来没问过我们感觉怎么样。”

    于是众剑集体抗议起来,抱怨声此起彼伏,惊人的怨气从四面八方滚滚涌来,竟逼得我后退三步……

    我无言以对……忽然间明白了当年主人对着我们一大屋子剑时那种无力感……

    “都给我闭嘴!再闹把你们全都送人!“

    于是嗡嗡声戛然而止,大家都一脸委屈地瘪嘴瞪着我,好像我是个超大号的负心汉。

    好在此时一只魑魅跑过来跟我汇报,说是在祭剑岭外发现了辟邪宫的人马。我一愣,赶紧转身跑了出去,跨上一匹马,沿着泪泉宫外的蜿蜒的长道一路奔驰而下,穿过热闹繁华的祭剑城。在城中心有一座火山石堆成的喷泉,透过迷蒙的水雾和被阳光折射出的彩虹,我看到殷扶疏骑在一只巨大的麋鹿背上,身后跟随着仪态端严华美的护卫队,向我缓步行来。

    我们有多久没见了?大家都在忙着建立各自的生活,一晃竟然已经过了十年。

    我下了马,脸上不自觉漾起笑容,一股难以言说的暖意在心头蔓延。他也灵巧地从麋鹿背上翻下来,脚步竟比我还要急,眼前一黑,整个人被一个强健的怀抱淹没。

    他抱我抱得那么用力,我险些就被他给闷到气绝……

    “小鸦鸦,我想死你了!!!!”

    我使劲儿在自己的脸和他的胸肌之间撑开一点点距离,赶紧用力吸了几口气,“你特么想杀人啊……放开……”

    “不放!”

    “你这……”我脏话还没出来,忽然听到平地一声炸雷,一道红影从天而降,“色狼!!!放开我们主人!!!”

    丹朱?!

    只见丹朱剑卷起漫天火舞向着花痴就刺了过来。花痴只得放开我潇洒地一转身避开剑气,而丹朱已经一副老鹰护小鸡的架势挡在了我面前……

    这是啥情况……

    花痴嘴巴微微张开,视线在丹朱和我面前转了转,眉头一扬,“你叫他主人?”

    “废话!你是哪儿来的小白脸?”丹朱桃花眼一立,挑衅地上下打量花痴,“穿得花里胡哨,一看就不是好人!”

    而此时另一道带着怔忡和哽咽的声音在花痴身后响起,“……丹朱?”

    我这才发现,原来小老虎也跟着来了……

    只见逐月护法那么大个儿一人,此刻却泪流满面,脆弱得像个小姑娘,痴痴望着丹朱,“丹朱……真的是你?”

    丹朱莫名其妙看着他,漂亮的柳眉皱了皱,似乎对于对方突如其来的眼泪有些不知所措,“你……你又是谁啊?”

    “你不认得我了?”小老虎激动地快步冲过来,想要抱住丹朱,却被丹朱一脚踢在胸口,后退了几步。他面上的神情那般复杂,混杂着喜悦和凄然,看得我都有点儿心疼了。

    我叹了口气,上前将小老虎拉到一边,低声跟他解释了一下丹朱他们现在的情况。小老虎剑眉下的眼睛满满都是心碎,我捏了捏他的肩膀。他抬起头,对我强颜欢笑,“也罢……只要他能开心的活着就够了。”

    我转头看了丹朱一眼,他此时正用疑惑的目光盯着小老虎。

    “你也不要泄气,我觉得丹朱就算不记得你,心里也多多少少有你的影子。只要你多来看他,早晚他还会沦陷在你的温柔里的!”说完我便转身招呼丹朱,向他介绍花痴和小老虎,“这位是如今九黎首领辟邪宫宫主殷扶疏,是我的好友。另外这位是辟邪宫逐月护法。你先回去,让蛟灵准备招待客人,今夜祭剑岭将有夜宴。”

    丹朱不情愿地嗯了一声,瞪了一眼殷扶疏,又看了一眼小老虎,转身走了。

    回泪泉宫的路上,我与花痴并驾齐驱。他环顾两侧熙攘的街道宫殿,颇有几分感慨,“没想到,你竟然真的成功了。看来成为剑灵之前的人生,对你还是有很大影响。”

    我也不再否认了,“可能是吧。在这里,有种奇怪的归属感。”

    “看到你可以找到新的生活方向,我也就放心了。”他深情地侧过头凝望着我,令我有那么一点心跳加速……

    我转头目视前方,掩饰自己的情绪,“不过你这个大忙人怎么突然有空跑到我这儿来了?”

    “与茅山和东华派的议会刚刚告一段落,我也该放个假了。”他扬起头,眼中闪过一瞬的痛楚。

    泪泉宫巍峨高大的身影就立在不远的山巅,脚下湛蓝的火山湖映照着明镜般的天空,恍然如幻境。

    一声叹息渺然而逝,“没想到,今生我还有机会再次回到这里。”

    祭剑岭从未接待过这样尊贵的客人,蛟灵显然有点儿用力过猛。整个泪泉宫大殿张灯结彩跟过大年似的,原本肃穆的石柱被彩色拉花儿一圈一圈缠了起来,头顶上每一枝灯烛都被点燃了。十几长排筵席一字排开,美味珍馔堆了满桌,西域进口的葡萄酒被装在银质酒壶里不断斟满一只只酒杯,乐师调弄着欢乐的曲调。蛟灵甚至还动员了剑阁里那八名雌剑化装成舞姬的样子跑出来舞剑助兴,仔细一看发现领舞竟然是丹朱的时候,我一口酒呛在鼻子里,咳得眼泪都出来了……

    搞毛啊这群贱灵!!!

    祭剑岭所有的工匠都带着他们的妻子或丈夫来参加夜宴了,泪泉宫从来没有这么拥挤热闹过。我、花痴还有小老虎坐在首席上,一次次接受别人的敬酒。酒过三巡,众人也都玩儿开了,有些干脆到当中的舞池里跳起舞来,有些三三两两大声谈笑,有些行酒令做出一些下流的惩罚动作。我看到小老虎一直盯着正挽起袖子跟人家划拳一点儿也不淑男的丹朱,低声对他说,“小老虎,还记得以前我跟你说过丹朱是什么吗?”

    小老虎一愣,“什么?”

    我孺子不可教也地摇摇头,“怎么连这个都不记得了?我不是跟你说过丹朱内心其实是鬼畜受吗?你要强势一点,上去直接一把揽到怀里吻下去,还不愁他不从你?!“小老虎眯起眼睛看着我,“鸦九,失忆的是丹朱又不是我,我记得很清楚上次我听你的以后是什么下场。”

    “好吧可能不是鬼畜受是鬼畜攻,不过都差不多啊?他最后不还是对你沦陷了吗~”

    小老虎似乎被我说动了,紧张地抿抿嘴唇,“你觉得真的有可能成功吗?”

    花痴也在旁边鼓励道,“最多被打一顿,这叫背水一战。”

    于是小老虎信心满满地端着两杯酒走了。我和花痴相视一笑,碰了个杯,对于合力坑了小老虎和丹朱这件事没有任何愧疚感……

    大厅里温度似乎升高了不少,酒气往脸蛋上涌起,花痴忽然拉了拉我的袖子,示意我跟他出去。我们避过喧闹的人群,从侧面溜出正殿。夜风如一汪深山冷泉扑在烧灼的面颊上,一层无形的闷浊像面纱一样被撕了下来。我舒适地叹息一声,但见暮色辽远,笼罩着远处古老厚重的山影、一层雾气漂浮在远处的河面上,另那些山仿若是飘在银河中的。旷远的美丽令我心中升起一片安详。

    脸颊忽然被轻轻转过来,星辉在殷扶疏黑琉璃般的眼睛里徜徉回旋,一时有几分目眩神迷。

    他探过身来,在我唇边轻轻一吻。

    心跳再次骤然加速,刚才脸上灼烧的感觉又回来了。

    “你怎么又占我便宜……”

    “人家这么美的人亲你你应该感觉自己占了便宜才对啊~”

    “臭不要脸……”

    “小鸦鸦。”他忽然收敛了不正经的神色,再次露出了那种令我略微慌张的深情目光,“我不会放弃你的。”

    我抿了抿嘴唇,心中沉重,“可我真的没有穆执鸾的记忆……”

    “不论你是不是执鸾,我都不会放弃你。”他弯起眼睛,一霎那又依稀变成了那个在梨花树下天真地望着我的小屁孩。我看着他,除了无尽的温暖和感动,却还有一份同样深重的愧疚。

    “花痴……其实我正在考虑……把主人的命魂也铸入剑中……你知道他做的那些事太可怕了,如果任由他的命魂进入轮回,我怕他会被打入无间地狱,用不得超生……”

    他很平静地望着我,似乎对于我说的话一点也不意外。红润的唇弯起温柔的弧度,“说实话,看到丹朱的时候,我还以为你已经这么做了呢。”

    我一愣,“你不反对?”

    “为什么反对?你的考虑是对的。盛文修原本并不是那样的人,若不是身份特殊,被硬生生推到了那样进退两难的位置,又做错了太多次选择,也不至于到最后的地步。但是我们活在这世上,谁又知道自己的决定是对是错呢?大家只是努力活着,努力做选择而已。”

    不得不说他的话令我感到一块大石落了地。我也不知道自己之前一直在担心什么。

    是怕花痴知道了以后便离我而去么?

    哎……我也变得越来越自私了呢……

    “你不生气么?你为我做了这么多……”

    “我为什么要生气?”花痴笑吟吟看着我,“你不会刚刚把盛文修的命魂铸进剑里就要跟他这样那样确定关系吧?”

    “……你以为我是你么……看到以前的恋人第一反应是霸王硬上弓……”

    花痴那张厚脸也罕见地红了,重重咳嗽一声,“喂,这种事你这个受害者难道不是应该害羞一点吗?”

    “我是受害者,我为什么要害羞?”我翻了个白眼。

    “咳咳,总之,在你和盛文修确立关系前,我和他有同等的机会。更何况他铸成剑以后什么都不知道,我还比他有优势呢。退一万步讲,我本来也不讨厌小修修,就算你真的和他好了……”他冲我坏坏地挑起一边眉毛,“我也不介意三人行啊~”

    我深吸气,慢呼气,一脚把他踢飞去了荧惑星。

    花痴在祭剑岭住了大概一个月,一个月中我也跟着放了个长假,把那些鸡毛蒜皮的文书统统推给蛟灵丹朱龙渊。破军脑子不好使,我就让他负责后勤工作,安排侍卫值班表之类的。一个月后,我跟着花痴去蜀山游玩了一圈,惊讶地发现曾经龟裂的大地已经重新覆盖上了生机勃勃的植物,毁坏的道观浮屠也在废墟之上屹立而起,虽然比起以前的仙境美景还差了些,不过也是个清幽古雅的地方了。弟子的数量一年比一年多,三清圣殿前再次聚集了少年们舞剑的身影,丹元局里再次冒出了袅袅药香,荷塘边再次出现了戏水的鹤群,饭点一到上千人一起冲去食堂抢饭的盛景也依稀可辨。

    蓝田看上去成熟了很多,穿着藏蓝锦袍,头上玉冠锦带,很有掌教的气势。而邱暮雪也成长了很多,身体长高了也结实了,英姿勃勃,眉目间依稀可见他哥哥的凌厉。他们说他们不打算再重建镇命塔了,因为现在有天律殿,人和妖的行为会由同样的律法规范,按照同样的条例受罚。再也不需要镇命塔这样的存在了。

    我和花痴在蜀山分别,他赶回辟邪宫,我则回到祭剑岭。

    回到自己的寝宫,我从壁龛里小心地取出残缺的檀那念珠,用剪刀挑断线绳。十一颗珠子在我面前的石桌上明灭,散发着不同的光晕。

    我将装有主人命魂的那颗念珠收入袖中,然后闭上眼睛,另灵识入定。

    将炭火盆放在桌边,燃烧了几张符咒,口中低念咒语。这十多年来我一直在恶补蜀山仙法,对于通灵之术也不算一窍不通了。加上这次去蜀山又从蓝田哪里问道了与命魂产生感应的细节,我还是很有把握的。

    我将手悬在十颗念珠上,感受到命魂那温柔的光泽沿着掌心流转着。

    我以灵识问道,“对于此生再无眷恋的魂灵,可愿随着我的指引,脱离桎梏,进入来生?”

    一丝若即若离的感应,令我怀疑是自己的错觉还是真的听到了回应。

    我于是继续说,“我不希望强行将任何魂灵禁锢在此生的命运里。如果你真的对今生没有留恋了,就跟随我的指引,进入轮回吧。”

    仍然不知道有没有回应。我睁开眼睛,开始缓缓移动手掌。

    片刻后,有一颗珠子移动了,然后是第二颗、第三颗……它们跟随在我的手掌下滚动着,滚到石桌的边缘,然后坠落。

    随着寂静的火炭毕剥声,我仿佛看到无形的魂灵冉冉升入虚空,渐行渐远。

    最后留在桌上的念珠有五颗。我颤抖的指尖轻轻划过每一颗檀木圆润的表面,鼻子里有些酸涩之感。

    “我不会让你们失望的。”我低声呢喃。

    第116章 大结局

    祭剑岭——蜚声华夏和九黎的铸剑圣地,土豪剑修们心目中的天堂。 在这里只有你买不起的剑,没有你找不到的剑,不论粗狂汉子风还是文艺少女风,总有一款适合你。

    不过对于已经在祭剑岭当了二十年剑侍的安福来说,那些被众修者争抢的绝世好剑简直全是恶魔。

    就必然说现在,他本来是打算给琅琊剑盘盘刃上上油的,结果刚刚打开门锁迈进剑阁就那个叫丹朱的恶魔之剑给拎小鸡一样拎到剑台上站着,一大群虎视眈眈的剑灵围在他四周。虽然这群剑灵长得都很好看,但就跟蘑菇一样,越是好看的越危险……安福哆哆嗦嗦抱着手里的木桶,“你……你们又要干嘛……”

    那个叫肾虚,阿不,叫神虚的总是喜欢拿着把扇子耍帅的剑灵人畜无害地一笑,“听说最近祭剑岭来了位贵客?”

    安福讷讷点了点头。

    另外一个小鲜肉剑灵桂生也凑到他另一边,“还听说这位贵客不是来求剑的,而是来勾搭我们主人的?”

    安福赶紧摇了摇头,因为他感觉得到某把剑就在这藏剑阁里,虽然暂时还没路面,“没……他就是岭主一个朋……朋友。”

    丹朱一把揪住可怜的小剑侍的衣服领子,漂亮而凌厉的眼睛微微眯起,“你确定只是朋友?我在这儿的时间比你可长,上一次他来的时候对我们主人又亲又抱的,怎么解释?”

    “……不管他是什么身份岭主可是已经命令你们好好在剑阁里呆着的你们不要乱找借口出去捣乱……”安福鼓起勇气一口气把岭主让他说的话都给喊了出来,然后就看到丹朱冶艳一笑。

    上一次他看到丹朱这样笑,被这无良剑灵挂在后山的树上挂了一晚上,差点儿被个半夜出去找吃的的魑魅当夜宵。安福马上就怂了,“但……但我的心跟你们在一起……我也觉得那个什么什么宫主郡主的太讨厌了……我支持你们哦~~~”安福两只手的拇指和食指对在一起,做了个爱心的动作……“丹朱,你吓到他了。”温柔的声音,一样,一听就是这群患了岭主狂热症的剑灵中的天使——琅琊剑的剑灵。安福马上泪眼巴巴望向琅琊剑,后者冲他温和一笑,“安福,你也知道丹朱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脾气大,他问你什么,你还是老实说了吧。”

    “我是真的不知道岭主跟那个辟邪宫主有什么渊源啊……我也是第一次见到那位,听说他一直在追岭主……”声音越来越小,因为他看到最恐怖的那把剑的剑灵从角落的阴影里缓缓走出,不由得咽了口唾沫,觉得空气有点稀薄。

    其实那个所谓最“可怕”的剑灵相貌相当清雅俊美,素衣青发,气质如华,不像个剑灵,倒比岭主还要像个仙风道骨的上仙修者。他虽皎然如云中之月,有种自然散发的高冷之气,但说话时却并不缺乏亲切柔和,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世上没有任何人能拒绝的了那样温柔的笑容。

    然而像之前说的那样,越是好看的越是祸水。如果说丹朱的种种跋扈还算光明磊落,这位文修剑的剑灵坏得简直不着痕迹浑然天成。

    比如说上一次有一个自诩华夏仙家后起之秀中的佼佼者,东华派执礼长老的爱徒、人称寒月公子的修者来求剑,愣是看上了这文修剑。当然咯,岭主对于文修剑的偏爱举城皆知,自是不可能给他的,可这寒月公子长着自己身份尊贵修为又不俗,说什么感应到这就是他此生所修之剑,不得此剑便不离开了,另岭主着实闹心了一阵,背地里砸了好几屋子的花瓶。

    岭主这个人嘛,平时生起气来能一口气骂人三天三夜不重样的,可这东华派是祭剑岭的忠实客源之一,好像以前还曾经帮助过岭主他们斗白泽,总不能太不给面子吧。岭主的嘴炮技能没有地方使,气得直上火,一连好几天他们这些下人都战战兢兢,生怕被误伤。直到某天文修剑主动请寒月公子去赏月喝酒,那位公子喝得酩酊大醉,一觉醒来后发现自己跟一只娇羞的小魑魅躺在一起,并且衣衫不整春痕累累。

    那位寒月公子以后再也没有跟任何人提过“祭剑岭”三个字。

    安福回过神来,发现文修剑已经揣着手半侧着身立在他面前,缓声问,“你说,这位辟邪宫主一直在追主人?”

    “……是……”

    “多久了?”

    “我听蛟灵说过……好像他们两个渊源很深,在白泽之战前就认识了……貌似,他救过岭主的命,岭主也帮他解开过诅咒……”安福怀疑自己好好一个剑侍,在剑灵面前怎么总是低声下气的。他们不过是剑而已嘛。

    连岭主都没这个文修剑有气场……一道暗沉的光闪过文修如深泉净琉的眼瞳,安福怀疑那是某种类似吃醋的情绪?

    琅琊清了清喉咙,安抚道,“小修啊,主人那样的高富帅,有几个追求者也是很正常的。你不要多想。”

    丹朱嗤笑一声,“这一个可不一样哦。虽然他来的并没有很频繁,不过看得出来,主人对他也不是没有好感。而且这个人很有手段,之前把青蛇剑领走的那个叫乔嘉树的蛇妖就是他给找来的,另外为了离间我和主人的关系,派来个什么逐月护法成天缠着我的也是他!”

    “额……那个……好像是你自愿被人家缠着的哎,而且每次把人家折腾得走不动路的好像也是你,做剑不能这么没良心吧……”肾虚在旁边啧啧吐槽道。

    “哼……我那是逢场作戏。”

    “那上次逐月护法给食堂大叔的女儿送了朵花你干嘛那么生气?弄得人家三天都没下床?”

    “你闭嘴啊!我可还没开始抖搂那个隔三差五就跑到这儿来看你的狐王的事儿呢!”

    “那是他闲的蛋疼,跟我有什么关系!”

    “跟你没关系你别脸红啊~”

    那厢吵吵着,这厢文修剑眼睛里的那种暗沉更深了……虽然他的表情平静祥和没有任何变化,安福还是觉得自己最好趁机去给岭主报个信儿,别回头再搞出人命来……他趁着文修剑不知道又在琢磨些什么邪恶的计划,小心地爬下剑台,溜着墙根往外蹭,好不容易蹭到门边,门却开了,进来了出去巡防回来的龙渊剑和破军剑。扑面而来的吵闹声另龙渊皱了皱眉,“又怎么了?”

    琅琊长叹一声,“他们在讨论今天来勾搭主人的那个辟邪宫主。”

    桂生也耸耸肩道,“不过话题好像一如既往被带到别的什么奇怪的东西上去了……”

    此时文修忽然开口了,并不大声的一句,“别吵了。”忽然整个屋子都安静下来,众剑都望向他。

    见众剑安静了,他便下了第二个命令,“破军,把安福抓住。”

    破军行动比脑子快得多,一把就将前脚刚刚迈出门槛儿的安福拉了回来。安福瘪着嘴,“剑老爷们……你们到底要弄啥啊!”

    文修慈爱地对安福笑笑,声音温和,“不要怕,只是跟你借点东西而已。”

    当晚,祭剑岭岭主鸦九和辟邪宫宫主殷扶疏在火山湖畔赏月。中天一轮寂寥的玉盘倒影在波动的水面上,芦苇随着初夏微热的晚风轻摇曼舞,偶尔有鱼儿跃出水面,搅乱一池安宁。

    殷扶疏给鸦九再次斟满一杯他这次带来的梨花酿,“我听说,除了盛文修外,你还留下了五道命魂?”

    鸦九一饮而尽,发出一声陶醉的叹息,然后回答道,“对啊。现在除了邱暮霜还没有觉醒,其他剑都已经醒了。”

    “包括他?”

    “包括他。”

    殷扶疏低笑两声,“翻身做主人的感觉如何?”

    鸦九砸吧了几下嘴巴,“我现在终于知道主人之前有多不容易了。”

    “你知道华夏仙家之间流传着世上十大最幸福男人排名你排在榜首吗?那些剑修觉得你坐拥那么多绝世名剑,各个身负异秉,都要羡慕死你了。”

    “你让他们来当一天岭主试试?”鸦九翻了个白眼,老气横秋地长叹一声,“以前当剑灵的时候,我怎么都没察觉到命魂化为剑灵后的占有欲那么强……你都不知道,这么多年来谁要是敢接近我一尺之内,那群臭小子能用眼刀把那人给凌迟处死。搞得我这三十年连个朋友都交不上。”

    殷扶疏微微睁大眼睛,“不是吧,难道盛文修也是那样。”

    “别提了……”鸦九头疼一样揉揉太阳穴,“不过总算是一步步走过来了。现在除了邱暮霜还没醒,其他人,也都算是开始了新的生活吧。说实话我都很惊讶邱暮霜的命魂也在,我猜可能是当年文修趁乱收进去的……也不知道龙渊见到邱暮霜,会有什么反应。”

    “龙渊啊……”殷扶疏低声呢喃这个名字,视线却有些悠远地投射在遥远的月光中。鸦九微微垂下眼睛,“你想起白泽了么?”

    距离那场决定天下命运的大战已经过去了三十年,这三十年中他们各自忙碌,从未对对方提起过白泽这两个字。鸦九知道对于殷扶疏来说,白泽是永远不可能愈合的伤痕。

    殷扶疏静静点了点头,“最近,我没有以前那么忙了,却越来越经常想到这个名字。”

    鸦九想给殷扶疏斟上酒,却发现酒壶空了,便招呼旁边的安福过来拿酒壶去装点酒。安福低着头过来,鸦九注意到他背上背着把用布套包起来的剑,皱了皱眉,但也没说什么。

    他转头看向殷扶疏,试探着问,“你后悔了么?当初选择阻止他。”

    殷扶疏摇摇头,向来风流不羁的面容上,现在却凝结着些许无奈哀伤,“从他为了复活我,竟然杀害了我原本应该庇护的那么多的子民的时候,我就知道他已经走的太远了。不论人的命还是妖的命,对他来说都不再重要了。你知道么,我宁愿死,也不希望以那种方式活过来。”

    他从未谈起过那段过往,是羞于提及么?

    他却忽然笑了,挥了挥手,“一切都过去了。不论是对是错。”

    是啊,一切都过去了。最痛苦的日子已经过去了,未来还有无尽的希望。

    就在此时安福把酒端上来了,分别首先给鸦九斟满。此时殷扶疏轻轻握住鸦九的手,魅色横生地一笑,“小鸦鸦,今晚要不要和我一起睡?”

    啪的一声脆响,安福竟然捏醉了手里的酒杯……鸦九微微张开了嘴巴。

    “抱歉……”安福面不改色地随手将碎片扔在地上,从旁边的托盘里又拿起一只酒杯,动作流畅地为殷扶疏倒好酒,然后向后退开,守在几步远的地方。

    “安福啊……”鸦九犹疑地看着他的小剑侍,“你的手要不要紧。”

    “不碍事。”

    声音略冷……鸦九又问,“你干嘛背着把剑啊?”

    “主……岭主你不是吩咐我时刻观察暮霜剑的动静,一有觉醒的痕迹便马上通知你么。”

    “那你也不用时时刻刻背着啊……“这话鸦九没说出来,因为对方的表情这样正直,还有点儿高冷……跟平时的安福似乎不大一样……可是喝了这么多酒以后鸦九的脑子也有点儿慢,一时也琢磨不出个所以然来。

    此时花痴饮下安福给他斟的酒,用那颠倒众生的魔性面容对鸦九频频放电,“好久没有听你吹笛子了。还记得当年在梨花林里你吹笛子哄我睡觉,好幸福啊……”

    正忙着放电的殷扶疏恍然觉得身上有点儿发冷,好像被什么阴森的东西盯上了一样。然而他太忙着勾引鸦九,并没有去追寻这一点点异样。

    “还不是因为你装成一副小正太的样子。”

    “我现在也可以变成小正太的。”

    “……我又不是恋童癖。”

    “吹一曲嘛~”

    鸦九架不住花痴的软磨硬泡,从腰间取下竹笛,放在唇边。梨花酒的香气中悠扬的霓裳羽衣曲飘扬在水面上,轻盈跳跃着,跳碎了一地月光。正值此花前月下泡妞发情的最好时机,花痴却忽然掉链子了。

    他脸色一变,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向了……茅厕。并且接下来的一晚再也没能出来。

    第二天清晨鸦九怒气冲冲踹开了藏剑阁的大门,径直扒开正聚在一起玩儿牌九的众剑灵,大步走到正闭目抚琴的文修面前。

    “你什么时候有了侵占别人意识的能力的?!”

    众剑鸦雀无声。文修淡定地一收手,余音袅袅,“主人,你说什么,我不明白。”

    “我已经问过安福了。他昨晚的行为根本不受他自己控制。”鸦九垂着眼睛,声音森冷,“他也绝不会有胆子给我的客人下泻药。”

    文修缓缓站了起来,比岭主还要高上一头。鸦九蓦然觉得自己的气势有点儿压不住……“主人,我是为你好。”文修说得淡然而笃定,好像他说得是宇宙真理一样,“那个殷扶疏对你不安好心。”

    第2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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