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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2节

    剑灵的秘密日常 作者:莲兮莲兮

    第22节

    我虽然是剑,本没有亲人,但白璃、和悦、肾虚、掌教……若我有亲人,大概就是他们了吧。

    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在面前,什么都做不了,偏偏又无法痛痛快快去恨那个始作俑者。这样的绝望,连哭都哭不出来。

    为何人与妖之间总是这样,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花痴看着我的表情忽然笑起来,“看你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就跟你自己的姐姐死了似的。那已经是七百年前的事了,该做的,我也都做了。现在的我再提起此事,也没有那么难受了。

    不过说来也有意思,白泽当时竟比我还要痛苦。虽然他没有说过什么,但自从他看到了姐姐的毛皮制成的那件华丽的衣服后,便性情大变。对待人类,也不再有半分仁慈。他认为是他赐予了人类错误的权利,所以他要将一切收回。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他在人间烧起熊熊业火,逼得离恨天佛降世来亲自降服他。而我……我也一直一心一意追随他。我们心里有共同的恨,就像是两头受伤的野兽,只能在黑暗中相互舔舐伤口,那个时候,我可以为他做任何事。”

    “说得这么暧昧,还相互舔舐伤口……你该不会是喜欢白泽吧……”

    “说不定哦~”他向我飞来一个媚眼,“不过现在人家心里只有小鸦鸦你哦~”

    “滚……”我抓抓脑袋,“那你喜欢白泽的话,我怎么知道你诅咒解开后会不会跑去帮九黎的人?”

    “不会了……”花痴此刻的眼神有几分空濛,“我忘记了很多事,但我总觉得,以前发生了一些事,让我的心境产生了极大的变化。我已经累了,不想再图谋什么霸业,其实这诅咒能不能解开我都不是很在乎,我在乎的,是那画中的人。”

    想不到这花痴本质上也是个情种。平时看他总是没个正经,见到个美女帅哥就要抛个媚眼上去勾搭,可是从另一方面看,他长得极美、家底殷实、就算受了诅咒法力还是十分强悍、心里有个白月光还有个极为悲惨的国王,这不就是市面上那些小黄书里常常出现的邪魅霸道总裁么?

    “你在那意淫什么呢?”花痴不满我的反应。

    我立马正襟危坐,神色端严道,“那么,你想起来以后又能如何呢?那个人又不是千年王八,怎么可能还活得到现在?更何况,用了这个诅咒的人不是都死了么?““你说的没错,我什么也做不了。”花痴无所谓地回答,“但如果我知道以后第二天就会死,那也算瞑目了。”

    好夸张……

    不过,我倒是佩服他这种执着,明明知道可能会心碎,也义无反顾地要去争取真相。

    不像我,只会像鸵鸟一样躲起来,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也不去探查自己的过往。所以我才会连那个人也忘记了……

    “不过,那赤血城主竟然知道诅咒与祭剑岭有关,说明九黎盯我也有一段日子了。我们以后行动还得更加小心才是。”花痴把烟灰往窗外一磕,心不在焉似的这样说道。

    我端起小桌上的酒壶倒了两杯,递给他一杯,“花痴,今日一谈,本神剑对你刮目相看。我敬你!”说完我将酒一饮而尽。花痴也潇洒向我举杯,张口将酒液倒入嘴中。修长的脖颈宛如天鹅般优雅,喉结上下滑动,看得我有那么点儿发愣。

    不知怎么的,想起当初在盘古林里醉酒的主人来了……我用力摇摇头,将那片段甩开。一个不小心,就会让这些画面跑出来,要到几个百年后,我才可以忘掉这一切,就像我忘掉了离恨天佛那样……

    这大白象虽然体型可观,速度却毫不含糊,日行千里做不到五百里却跟玩似的。当天下午我们便进入了那到处生着荆棘的地区。这里树丛茂密,而且到处都是尖刺,对于大白象来说实在太勉强了。花痴看了看前方,忽然吩咐道,“祁星,你带着所有人在这里等,我和鸦九单独进去。”

    大美女马上就瞪圆了杏眼,“啊?宫主这怎么行!万一太阳落山前回不来……”

    “放心吧,有鸦九这把发起狂来能把妖皇打吐血的魔剑在,一个还顶不过你们五个么?是不是?”他说着冲我媚态万千地一笑,若不是我定力好恐怕就要被他煞得连退三步了……

    祁星不敢不遵从花痴的命令,只好忐忑不安地留下。花痴将那幅画背在肩上,勾搭上我的肩膀就把我拽进了小树林。我回头看了看冲我们挥手的五位大美女,怎么总觉得自己被拐卖了呢?

    走了没一会儿,便见前方出现了一种极为巨大的荆棘树,那道道荆棘都有手臂那么粗,密密麻麻编织在一起,组成了一堵密不透风的墙,竟连个能下脚的地方也没有。那些荆棘上都缠绕着玫瑰花藤,一眼望过去后面除了花儿就是刺,这要是走过去不被扎成筛子?然而花痴显然不把这放在眼里,淡定一笑,周身忽然彩光迸射,须臾间便化出真身——那高大威武而又极为华美瑰丽的森林之神。

    他看了我一眼,缓缓跪坐下来,“上来吧。”

    “又来?”我仍然鲜明的记得上次骑在他背上被树枝打脸的场景……这回打脸的可不是树枝,而是特么狼牙棒啊……

    “喂,你知不知道能骑在九色鹿的背上可是大罗神仙也享受不到的待遇哎!”花痴不满我的犹豫,用鹿角拱了拱我。为了不显得太怂,我只好心惊胆战地爬了上去,嘴里嘟哝着,“鬼畜受啊……怎么那么喜欢被我骑……”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听到了我的嘟哝,一点儿前兆没有突然就窜出去了。我大叫一声抓住他的鹿角,眼看着就要被那些尖锐的荆棘扎得血呼啦差血肉模糊血溅十步,吓得闭上了眼睛的我却没有撞上任何东西。

    一睁眼就见到了颇为壮丽的奇观。我们前方的荆棘像是有意识一样纷纷蜿蜒蠕动着向两边退开,编织成了一条迅速延长的荆棘走廊,斑驳的光影迅速从身边飞掠而过。我压低身体趴在花痴身上,看着荆棘在我面前几尺的地方分开,惊险刺激的景象令我觉得兴奋非常,忍不住大笑出声。从荆棘从里冲出来后,花痴并没有停,而是载着我飞一样掠过原野。在这群山的怀抱里,静静躺着一片孔雀蓝色的大泽。水泽周围草木丰美,甚至有鹤群在林木间招摇而过。

    想必这就是狐狸精口中的既梦泽。

    花痴沿着湖畔缓缓漫步,不多时,便见一片沙洲上立着一座小屋。

    我看到九色鹿眼睛里盘桓着光溢彩,似是充满希望。他现出人形,脚步匆忙地向小屋走去,我也紧随其后。

    其实我对那画中人也有几分好奇。我猜,那会不会就是将我铸成的剑爹祭剑岭岭主?

    简陋的小木屋前种着一片菜地,门前晾晒着许多奇怪的花草。屋檐前挂着许多稀奇古怪的羽毛和牙齿一样的东西编织成的挂饰,我甚至看到了一只风干的乌鸦尸体被挂在窗户前。早就听说他们玩巫术的人就习惯鼓捣些什么血啊内脏啊牙啊眼珠啊这种重口味的东西,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刚刚走近大门便已经闻到一股浓重的草药味,花痴刚要敲门,门却自己开了。

    屋内的人胡子很长,头发蓬乱,而且一张脸上坑坑洼洼,极为丑陋。猛一看以为是个怪物,吓得我往后退了半步……

    他上辈子是造了什么捏才能生成这个样子……

    巫师带着几分戒备看着我们,还不待我们开口,便已经用充满拒绝意味的口气说,“我知道你们是谁。我占卜过,知道今天会有麻烦上门。不论你们想要从我这儿得到什么,都请回吧。“别看脸丑,这人的声音倒是清新悦耳,标准的帅哥嗓音。如果不看脸光听声音,很多小姑娘说不定都会把持不住……

    我赶紧抓住门防止他关上,赔笑道,“这位大叔,别介啊,我们就是问您点事儿,不论多贵您说,我们不差钱。”

    那巫师看到我,又看了看我背上的剑,哼笑一声,“剑没有了主人,只有两条路走,要么疯魔,要么剑灵死去成为一把死剑。你这把剑气息不稳,随时有入魔的可能,还是快点回你主人身边去吧。“平平常常一句话,不知怎的如利箭一般刺入我心口。我脸色发青,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

    花痴往前走了一步,也不只是有意无意将我挡在那巫师的视线之外,“你既然知道我们是麻烦还来给我们开门,其实也对这‘麻烦’有些好奇吧?”

    “激将法对我没用,快走吧!我还要做药引。”

    “我听赤血城城主说,你之前曾四处寻找一种有很强辟邪驱毒作用的红叶艾草,但是此物极为稀少,到现在也没找到是不是?”

    听到这话,巫师的表情有了微妙的改变。他犹豫了一下,问,“你有红叶艾草?这不可能……那种草已经绝迹了……”

    花痴笑道,“我是没有,但我这位朋友身上有。”他说着,回头看了一眼我。

    我:“哎???”

    “还记得我送你的那个锦囊么?”

    我恍然大悟,连忙将锦囊拿出来。难道这里面装的就是那什么奇怪的辟邪草?

    花痴悠然自得一笑,“这锦囊里就是你想要的东西。不过,要看我朋友愿不愿意给你了。”

    我刚想说这不是花痴你给我的么,转念一想,忽然明白花痴这是在为我出气呢……就因为刚才这老巫师故意装逼刺激我……

    眼见那巫师眼巴巴看着我,却又不好意思放下面子求人,我于是也微微弯起嘴角,故作惋惜着说,“哎呀,这可是我很喜欢的香囊,怎么能随随便便就给别人了呢?”

    “我……我只拿一点点……”巫师低声说。

    “刚才好像还有人说我们是个大麻烦。花痴我们快走吧,做人要有素质,怎么能随便给别人找麻烦呢?”我礼貌地冲他点点头拽着花痴就走,结果刚走一步衣袖忽然被一双修长的手拽住了。

    妈呀……这手也是十分漂亮的手……只是脸怎么就长残了呢?

    “刚才是我失礼了。两位来所求何事,不妨进屋去谈吧。”巫师现在的样子已经有点可怜兮兮的感觉了。我不禁震惊,花痴身上咋随便拿点啥出来都是个宝?九色鹿自己长得这么补,也难怪人家会想要抓他们了……

    片刻后,我们已经坐在这座到处都是草药到处都弥漫着浓浓刺鼻气味的小屋内。花痴将那幅画和残余的几块碎片都放在巫师刚刚清出来的桌子上,两个人看得十分认真。我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用手拨弄那些从天花板上吊下来的各种奇怪的织物。这屋子里有一股子淡淡的邪气,也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太多,可看着泡在罐子里的那些动物尸体,我真有点儿担心这人会不会不是巫师,而是变态杀手……

    花痴此时跟巫师说,“自从我去过祭剑岭,头疼的症状减轻了不少,这幅画也完成得越来越快。可不知为什么,就只剩下最后这些,我只要一起想要将他们拼回去的念头,整个头便像要炸开一样剧痛,而且接下来的一天都会昏沉无比。”

    巫师看了一会儿那张图,忽然笑了一声,“给你施咒的人,看来还不够狠。”

    “什么?”

    “这诅咒是巫族失传千年的禁咒血冥咒,我师祖当年就是因为从一座山洞内找到了血冥咒最后的碑文,习得了禁咒,才会被巫族追杀。后来他为了逃脱巫族的追杀,依附于祭剑岭,将许多精妙巫术也传给了当时的岭主。我的师傅是那位岭主的师弟,一直对师祖没有将血冥咒传给他耿耿于怀,没想到,师祖竟然传给了祭剑岭岭主这个外族人。

    不过,一般来说血冥咒是无法可解的。因为关于这个人的一切痕迹都会被抹灭,就算你用推理分析出是哪个人对你施加诅咒,也没有东西可以唤起你对他的真正记忆。只要记忆回不来,诅咒便仍然有效,你仍然没有办法使用灵力。但是这位岭主,却给你留下来了一副撕碎的画像。

    其实如果他留下的这幅画像对你没有任何意义的话,就算你复原了它,记忆也没有办法被唤醒。但看你对画像的反应来看,这应该是一件具有重大意义的东西。换句话说,只要你能完成这幅画,关于他的记忆就会回来,诅咒也就自然破解了。当然诅咒本身会不断阻止你去破解,这就是为什么你一碰画像,就会觉得头疼欲裂。也就是说,对你施加诅咒的人,故意给你留下了一个解咒的机会。”

    殷扶疏皱眉,“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就要问你自己了。”巫师抬起一双亮晶晶的眼睛,“你确定你想要解开诅咒么?有时候解开了,反而会记起很多痛苦的事哦。”

    这番话,又让我想起了那个菩提树下的素衣僧人。

    其实,我仍然觉得,有些过去的事我不知道。我不懂为什么离恨天佛要将我的记忆封印,丢入海中。真的是因为我煞气太重么?可是之前的七年,他将我收藏的好好的,只要将我继续藏起来,不就好了。

    为何要用那样悲哀的眼神望着我,然后将我送入大海?

    如果可以,真希望时光能够倒流,让我有机会抓着他的领子问个清楚。死也要让我死个明白啊……

    殷扶疏的手指轻轻拂过画卷上的一道道裂痕,点了下头,“我已经等了太久了……我一定要想起他来……”

    “既然如此。”巫师的面容扭曲,很难以相信那竟然是个笑容,“你这个诅咒,我想我有办法帮你破了。只是,过程可能会有点痛苦。”

    第89章 画像(7)

    感觉这丑八怪巫师用这种很动听但也很变态的声音说“可能会有一点疼”的时候,意思其实就是会疼得不要不要的……我担心地看了花痴一眼,插了句嘴,“该不会是一定要到床上去做个三天三夜什么的才能解开诅咒吧……”

    巫师被自己的口水呛住了,狼狈地咳嗽着,那粗糙的脸上泛起可疑的红晕。好不容易平复下来,他马上凶恶地瞪着我,“你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花痴淡定地帮巫师拍了拍背顺了顺气,“您别介意,这把剑看淫秽看多了,喜欢幻想情节,习惯就好。”

    我撇撇嘴,他说得那么不怀好意谁都会以为他是觊觎花痴的美貌嘛……

    巫师瞪我一眼,嘟哝着,“嘴这么贱,怪不得是个没主的剑……”

    我一听就怒了,撸起袖子一把抓住他的衣领,“你特么说谁呢?”

    花痴赶紧把我给拉开了,一直把我拽到门外。脸上的笑意不见了,看来,他是有些生气了,“你今天怎么回事,为什么一直捣乱?”

    “我觉得这个人很可疑啊。怎么那只老狐狸把你介绍过来,那么巧他就知道怎么解你的诅咒。那可是连巫族族长都解不开的哎!”

    “现在那个巫咸解不开再正常不过,他就只学到了巫典里那些一本正经的巫术,但真正可怕的巫术大都散佚了,那些才是‘巫’的真正本相,而如今的世上,像我这样自愿被巫族放逐,自己在外面寻找真正巫术的巫师,也不多了。”巫师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门口,冷冷地看着我们,“你们要是不想解,就离开吧。红叶艾草我不要了。”

    “不!我必须要把诅咒解开!!!”花痴忽然大吼一声,刹那间天地骤暗,四面八方的花草树木不安地颤抖着,一种萧瑟肃杀的气氛以他为中心瞬时扫荡了整片既梦泽。

    我被吓了一跳。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花痴这样失态。

    他的眼睛有些发红,认真地盯着巫师,“拜托了,不论要付出多么大的代价,我都能接受。”

    巫师沉默了一会儿,转身进屋了。殷扶疏的身影也立刻消失在门内。我叹了一声,也只好跟了进去。总不能让花痴单独跟那怪人大叔待在一块儿吧,被迷奸了或者像他姐姐一样被剥了皮怎么办……

    我于是搬了个小马扎往屋子角落一坐,听着他们说话。

    巫师:“你平时画画儿么?”

    花痴:“有时会画。”

    巫师:“画一张来看看。”

    花痴:“画什么?“

    巫师:“画什么都好……就画一朵梨花吧。”

    巫师从他那些破烂儿里面翻出纸笔,又翻了好久才找到砚台和墨块。花痴画画倒是很快,一气呵成,连半刻都没用到。那巫师拿着他的画和桌上破碎的卷轴对比了一番,说道,“果然……这幅画是你自己画的。”

    花痴:“我早就如此觉得。”

    “既然如此,你也不用再去拼那些碎片了。你不断挑战血冥咒,如今已经十分接近最后的界限,血冥咒是不会让你有机会去碰那些碎片的。我们不如换一种方法。”巫师瞟了瞟花痴拿笔的手。

    花痴不愧是比雅蠛蝶还要聪明的神兽,一下子就猜到了巫师的意图,“你是让我画?”

    “不错。”

    “可是我并不知道该画什么。”

    “这你不用担心。所谓‘巫’,不论行的是像开桃花运的小术还是更改生死命数的大术,都是强行更改天道命数的危险行为。不论祝福还是诅咒,在施术的同时,其实都有很强的反向力量在与我们的咒法相斗。巫术的力量越大,反噬的力量也就越大。现在这幅画就是你的反噬之力,不用你自己动脑子,你被强行抹掉的记忆会替你完成它。”

    花痴面上却有些犹豫,“你说的反噬,会在某些方面对给我下诅咒的人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么?”

    “哈哈哈哈!”巫师仿佛听到了笑话一样大笑起来,”原来辟邪宫主是一个这样多情的人。对方若不是恨你入骨,又怎么会对你下这样绝的诅咒。毕竟,这可是用命换来的诅咒啊。““就算死了,也有来生不是么?”

    巫师看了他半晌,不知怎么的,我觉得他有些忧郁,“你这点倒是跟我很像,就算别人厌恶你,你也还是不忍心看对方受苦……”他忽然话锋一转,再次微笑起来,“不过你放心,只要他的灵魂已经入了轮回,忘川之水会洗去他前生所有的执念业障。此咒便不会再对他有影响了。”

    我嘟哝了一句,“你又没死过你咋知道……”结果马上就被花痴一眼瞪了回来。

    巫师提出的方法分三步:先让花痴泡一天药浴,另身体和精神完全放松;之后在他头上插入几根用符水浸泡过的银针;等到他进入一种半睡半醒的状态后便可以开始作画了。其中最痛苦的时候是在最后,当反噬力和血冥咒的力量对抗时,他的脑袋会变成火药爆炸现场,但是他必须要坚持住,不可以半途而废,否则可能会神智散乱。

    虽然这样凶险,花痴还是一口答应了。我琢磨着是不是应该去吧祁星护法她们叫来,否则万一花痴真的疯了,我觉得我一个人镇不住他……可是转头一看那长相猥琐的巫师,又怕我一走,他就趁着花痴神智不清时这样那样……

    好吧我承认我以貌取人是不对的,可你看看他那黑乎乎的墙上挂得那么多野猪头啊猫头鹰尸体啊还有一瓶瓶的眼珠子……这像是精神正常的人会住的地方?

    巫师烧了一大木桶的热水,里面至少煮了几十种药草,那味道冲得险些熏得我一个跟头十万八千里。我实在很难想象爱干净的花痴会把自己的全身没入到那黑不溜秋的液体中去。

    然而守在屋外的我听到哗然一阵水声,花痴还真的进去了……

    不知道明天开门后会不会看到一锅药膳鹿肉火锅……

    邶阳偶尔会进屋去添添柴禾,以防水温降下来。出来以后看见我正对着月亮吹笛子,便也停住脚步,揣着手靠在走廊的柱子上听着。

    幽咽的笛声盘桓在粼粼抖动的湖面上,一层轻浅的雾气从远方渐渐爬上来,模糊了天上月亮的脸庞。

    一曲终了,他幽幽叹了句,“笛声凄苦,看来你也不像表面上那么无忧无虑嘛。”

    我双手枕着后脑躺在台阶儿上,“像我这么沧桑深沉有着难以言说的过往的男剑灵,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无忧无虑了?”

    “这位辟邪宫主并非你的主人。”

    他用的是肯定句,而不是疑问句。这可真令人火大。

    “你又知道?”

    “你的主人呢?”

    “关你屁事?”

    “是你背叛了主人,还是你主人不要你了?”

    “你长这么丑是特么天生的还是因为太八卦被人毁容了?”

    他突然不说话了,我一转头,嚯,他还生气了?

    他怒瞪我一会儿,猛地转过头去。

    我觉得自己是有点儿过分了,哪有这样故意揭别人生理缺陷的。

    “那个……对不起……”

    他没搭理我,径直从我身边经过,但是走了两步还是停了下,“明天为他用针后,他可能会很剧烈地挣扎。到时候你要帮忙按住他。”

    挣扎会很剧烈……

    到底会有多痛啊……花痴那细皮嫩肉养尊处优的样子,能坚持的了么?

    第二天,我看时辰差不多了,屋里还没反应,便轻轻敲敲门,“花痴?”

    没动静。

    不会真的煮成鹿肉汤了吧?我小心翼翼推开门,蹑手蹑脚走进了内间。

    满屋都弥漫着淡淡的烟气,药草味道一股股迎面袭来。拨开轻纱般的迷雾,便见花痴的头斜靠在木桶边缘,闭着眼睛,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喂!起床了!”

    还是没反应?

    走近一点才听到他悠长的呼吸声。看来还活着,只是睡着了而已。他的发丝黏在脸颊边,长到连祁星护法都望尘莫及的睫毛上挂着几滴水珠,莹白的皮肤上浮荡着一层潋滟水光,结实的胸肌点缀着两颗红豆,在黑色的药水中若隐若现。

    我靠……花痴现在的样子……还真是够引人犯罪……

    虽然他长得比我好看,肌肉也比我发达,不过我就不相信他丁丁也能超过我!正当我扒着桶边想往深处再看一看的时候,忽然听到一个懒懒的鼻音贴着我的耳廓响起,“要不要我站起来给你看?”

    我马上连退五步立正站好,清了清喉咙,一脸正直地望着他,“时辰到了,邶阳让我来叫你出去扎针。”

    结果下一瞬只听水声大作,水花飞溅间,花痴就这么直挺挺站了起来。那水桶才到他的大腿,整个身体在我面前一览无余。宽阔的肩膀,窄细的腰身,形状完美的肌肉微微起伏着,长长的黑发宛如藤蔓一般沿着洁白如玉的身体缠绕,一直蔓延向下腹禁忌之地那惊人的硕大。

    我一口气差点背过去,“你特么就不能等我出去再起来!神经病!”

    花痴旁若无人地一个纵身,如同人鱼一般跃出水面,那坦然的表情就好像他并不是全身赤裸一样,脸上带着灼灼桃夭的笑意凑过来,一手撑在我身后的门板上,我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如同被调戏的良家妇女那样被他壁咚了。

    他凑近我,气息落在我脸上,“哎呀,怎么脸都红了?你不是经常偷看美女帅哥洗澡的么?”

    “谁经常偷看啦!不对……谁脸红了!我这是热的!”

    “这样啊……”他黑到发紫的魅惑眼瞳映出我被吓傻了的脸,“你现在的样子好可爱,让我很想一口吃掉呢。”

    “瞎闹!”再这样下去我一定会被他时不时的发情吓死。我把他用力推开,将衣服丢在他脸上,骂一句“赶紧穿好!真以为老子不敢上你……”便赶紧跑出去了。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第90章 画像(8)

    邶阳收拾出来一间屋子,里面所有的杂物都被搬了出去,空空荡荡只剩一张床榻。邶阳说,这是怕花痴剧痛之下发起疯来砸烂他的药罐子,也是怕他自残。我听着这事儿怎么越来越邪乎,痛到会自残这也是够新颖了……

    殷扶疏披散着湿漉漉的头发,在床榻上跏趺而坐。巫师先用贴满了咒符的绳子把他的手腕困在床侧,只让他有画画的空间;而后端来一碗黑乎乎冒着腥味的乌鸦血让他喝了,那色香味看了让人连隔夜饭都能吐出来,可花痴竟然眼睛都不眨一下就喝下去了……想来他为了恢复记忆,也是够拼的。

    巫师将那副残缺的画像和笔墨摆放在花痴面前,然后跪坐到他身后,从一只黑乎乎的药罐子里取出一根银针,在火上烤了一会儿,然后干净利落脆地刺入花痴的百会穴。第二针刺入了上星穴,第三针神庭……没一会儿,花痴的头就跟刺猬一样到处银光闪烁,看得我这个疼。

    不过花痴倒是很平静,样貌端然。邶阳说,“刚才的药会令你进入神思恍惚的状态,但这些针会保住你灵台最后一丝清明。你要做的就是让自己的记忆回到五百年前,最后你能记得的地方,然后,一点一点令自己往前走,哪怕是想象也好。逐渐的,你就会进入被遗失的记忆中。最初你只会感觉到一点点的痛感,不过随着记忆越来越清晰,痛感会逐渐加剧,到最后你可能会坚持不下去。但记住,你必须要坚持下去,否则不但解不了诅咒,还会陷入癫狂之态。”

    花痴点点头,而后转过脸来看了看我,笑道,“看你吓的脸都白了,别担心啦,我不会有事。”

    我凑到花痴耳边说,“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我们可以从别的途径查到祭剑岭岭主的样貌的。”

    花痴坚定地摇摇头,“不,我一定要把他想起来。”

    说完,他闭上眼睛,开始陷入恍惚的意识境界中。

    我跟巫师一步都不敢离开。邶阳说,如果花痴挣扎的剧烈起来,我必须要死死抓住他,不让他暴走才行。否则他一旦毁了那幅画,便只有疯狂一途了。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我看到花痴皱了下眉……

    我紧张得从凳子上跳起来:“开始了开始了!!!”

    邶阳嫌弃地撇我一眼,“你干嘛一惊一乍的,这只是刚刚开始,距离他进入记忆的核心还早。”

    饶是如此我也坐不住了,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要么就蹲在炕沿盯着花痴看,从他脸上找各种细微的表情变化。邶阳到最后忍无可忍,揪着我的衣领把我拉回原位,并威胁我如果我再闹腾就把我做成他的第一个剑灵标本。

    焦灼的一个时辰过后,花痴的额头上开始冒出细密的汗珠,眉头越蹙越紧,身体也时不时发出一阵颤抖。

    我死死抓住邶阳的手腕,“他怎么了!我用不用按住他!”

    “按你个头!他现在已经开始触及到核心记忆了,看他的手。”

    咦,他的手握着笔,正在那副画像之上移动。

    我咽了口唾沫,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就这样画了一刻,忽然间,他的动作一顿,脸上现出明显的痛苦之色,喉咙中泻出一声呻吟。

    邶阳也终于紧张起来,“开始了……反噬之力与血冥咒的冲撞。”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却像一千年那么漫长。那是我第一次看到花痴发出那样痛苦而又恐怖的嘶吼。最初只是断断续续的呻吟,到后来他汗如雨下,身上的颤抖越来越剧烈,手也无意识地在空中挥舞。

    他用力扯住自己的头发,发出一声低沉的悲鸣。此时骤然间,原本清朗的天空就像被一直大手遮住了,厚厚的云层另得白昼瞬间被黑夜吞噬。祥和的水泽升起一股肃杀凄凉之气,高树碧叶凋萎,纷纷落雪一般飘扬乱旋。伴随着轰隆雷声,狂烈的风从四面八方没有头绪地绞缠撕扯,连我们的小屋也发出一阵阵被扯动的吱呀声,那屋顶似乎随时都要被掀开一样。

    殷扶疏忽然趴倒在床榻上,手死死扣入身下的木板之中,也不管是否崩裂了指甲,是否鲜血淋漓。他用力挣动着,那贴在绳子上的咒符迸射出炙热的光芒。他大吼一声,猛然一挣,绳子竟然应声而断!

    我连忙扑上去,用力束缚住他的手脚。他的力气大得惊人,我俩抱在一起滚来滚去灰头土脸,像两个没有修为的街头混混打架似的。期间肚子上被他结结实实揍了几拳,胃里翻江倒海,连在赤血城喝的酒都要吐出来了。我运起全身灵力,使出在蜀山学过的擒拿手,用腿和手将他全身锁住。他惨叫着,那叫声听得我都有点儿不忍心了,可邶阳在旁边大喊,“一定要控制住他!”

    挣扎弱了几分,但门外风暴愈发猛烈,冰雹夹着雨点山崩地裂一样砸在屋子四方的木板上,整个房子都在摇晃。

    花痴身上忽然迸发出一阵霸道凶猛的灵力,我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已经飞了出去,身体重重砸在门板上。我疼得龇牙咧嘴,舌头都被自己的牙磕破了。从地上爬起来,却吓了一跳。

    殷扶疏头上的百根银针同时飞了出去,如飞镖一样钉入房顶和墙壁。他双眼骤然睁开,竟是血一样鲜红。

    他冲着正在试图以巫力重新控制他的邶阳怒吼一声,扑将上去,死死掐住邶阳的喉咙。看样子他是下了死手,邶阳整张脸迅速涨红。我傻了眼,连忙冲过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花痴拉开。邶阳的脖子上被他的指甲划出一道深深血痕,有鲜血汩汩涌出。我连忙对他喊,“你快出去!!!”

    邶阳狼狈地捂住伤口,“不行!他已经陷入癫狂了!你必须杀了他!”

    我把花痴往床上一扔,一脚将邶阳踹飞出屋,冲他大喊“快去把荆棘林外的那个花妖找来!”,然后再将门关上落锁。一组动作一气呵成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真帅。刚做完这些,一回头就看花痴那张俊脸都扭曲了,全身燃烧着赤红的灵气,宛如地狱修罗般向我扑来。

    好在我速度快,一时间溜着他在屋子里转了几个圈也没被他抓住。我累得呼哧带喘,他却好像完全感觉不到疲惫,精力十足厎一次又一次作豹子状冲我扑来。大哥你是长蹄子的食草动物好不好!你这些标准的扑杀动作都是跟谁学的啊?!

    哼,这臭小子就是吃准了老子不敢放大招是吧?若不是怕伤到他我早就一道剑气把他劈飞了!我一边跑一边想办法,无奈光是闪避他的攻击就已经耗费了好多精力,脑子实在转不过来……

    当他的视线落在床榻上那副画像上,那眼中的血色便更浓了。

    不好!邶阳说那幅画像绝对不能被毁掉!

    这个花痴,之前好跟我说大话,什么会没事的……这像是没事的样子吗?要不是我抗打邶阳这屋子恐怕都要被他拆了。还有那个骗子巫师,把自己吹得那么牛逼,啥要领略巫之奥义自愿被放逐……我看明明就是考试不及格被巫族开除的吧……扯了半天幺蛾子,关键时刻一点儿忙也帮不上还碍手碍脚的。

    我特么这是造了什么孽!

    这个时候,也不知道是哪个灵感被触动,我将本体抽出来,化成了苦竹笛,然后对着他吹奏起我们初见时,我在梨花树上吹的霓裳羽衣曲。

    他的动作一顿,似乎是被乐声吸引了。

    我将灵力灌注在气息中,通过乐声袅袅扩散出去。一时间华美的乐曲如波纹般一圈圈盘旋而起,外面的狂风暴雨也渐渐止歇了。

    花痴眼中的红色依旧,但是他似乎找到了几分清明,跌跌撞撞扑到床榻上,眼睛看着那幅画,颤抖的手重新提起笔。

    我也一步一步小心地接近他。我看到他提笔,仿佛竭尽全力抗击着什么似的,额头上的汗一颗一颗滴淌下来。他的笔尖颤抖,最终还是在画上点下了最后几笔。

    这个时候,我看了一眼那幅画。

    与此同时,我感到一阵眩晕突如其来,宛如重击一般狠狠撞在我身上。我气息一窒,手不再听使唤,苦竹笛就这样掉落在地上。

    那是一副极为精美细致的工笔画,画中人双手执笛立在一株盛放的梨花树下,花瓣落在他玄黑的衣摆上,黑发并未竖起,宛如一笼轻纱般轻扬在那采摘花瓣的微风中,英俊的面容微微含笑,眼神中收尽了一天的晚霞,千般缱绻温柔,看向作画的人。

    那作画的人,定然对画中人亦有最深的眷恋,才会画出这般动人的眼睛。

    那画上的人,竟然是我……

    不……那并不是我……只是一个和我长得很像的人。因为那人的左脸上,也就是我一般戴着面具的那半张脸,有一块红色的胎记。

    画画的人并未避讳画中人的缺陷,而是将那胎记画得如桃花般红艳动人,在那人的脸上一点也不觉得损害了他的容貌,只让人误以为,是一片桃花飘落了上去,落在他的眼角。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忽然觉得身体发麻,气息滞涩,脚一软,竟跌坐在地上。

    然而我这一停,花痴眼中的血红色终于弥漫满了整个眼眶。他缓缓站起身,眼睛一动不动盯在我身上。

    这个时候的他,跟以前不一样了。

    几道蜷曲蜿蜒的血色花纹从他的眼角蔓延开来,明明相同的面容相同的身形,却散发着一种强大的压迫感,令我莫名紧张非常,某种求生本能令我联系起了在天王宝鉴中看到白泽尸体时的那种恐惧,不由得向后蹭了几步。

    “花痴?花痴你醒醒!”

    他用一种令我不寒而栗的表情盯着我,步步逼近,口中低声呢喃着两个字,“执鸾……”

    我手脚并用后退,也顾不上自己现在的样子多么丢人。我只是感到自己要倒大霉了!

    也顾不上会不会伤到花痴,我提起灵气向他发出数道剑气,在他身上划出好几道血痕。可是他就像没有感觉似的,脚步连顿都没有顿一下。

    “执鸾……执鸾……执鸾……你是我的执鸾!”

    我赶紧爬起来想逃出门去,可是头皮倏然一麻,竟然被后面那个失心疯抓着头发一把扯了回去,疼得我眼泪都出来了!一双铜铁般的手臂牢牢将我锁住,炙热到烫人的气息落在我的颈侧,我感到一阵剧痛。

    “哇啊啊啊啊!!!你特么是吸血鬼啊!!!”我猛烈挣扎,利用体内的灵气向外爆冲。可是不知为何我感觉自己有些虚弱,原本应该是势若千钧的一次暴击,结果发出来就跟放了个屁似的一点用都没有。我这是怎么了?刚才还一切正常,怎么那幅画被完成后就感觉这么奇怪?脑子里也是一阵又一阵耳鸣,那种持续不断的嗡鸣声愈发明显,到最后连花痴的声音都有点听不清了。

    花痴突然把我往前一推,我没一丝丝防备摔了个狗啃泥,刚要爬起来就被他再次一把按趴下了。他的力气强大到可怕,那简直不可能是从那两条白皙的手臂中发出来的。

    我试图回到本体中,可本体变成的笛子在我眼前十步远的地上躺着,纹丝不动。殷扶疏身上沉重压抑的气场竟将我的灵力牢牢压制,连我的本体都没办法唤过来。

    “你到底要干嘛啊!!!!!我是鸦九啊!!!!”

    “执鸾……你是我的……不要再企图离开我,你永远是我一个人的!!!”

    伴随着混杂愤怒、悲哀、狂暴以及嫉妒的怒吼,撕拉一声,后背一凉……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他他撕我的衣服和裤子干什么!!!

    我赶紧又变出来一层裤子,然后撕拉一声又被撕了……我再变,他再撕……我又变,他似乎愤怒起来了,动作愈发粗暴,竟然一口咬在我肩膀上。我痛呼一声,想要向前逃离,却感觉他一把拉开我的双腿……

    混乱中,覆盖着我所有感官的只有痛……被从最脆弱的地方撕成两半的痛……

    我眼前一黑,就这样失去了意识。

    第91章 血冥旧事(1)

    破碎混乱的景象,依稀着醒过来一次,只感觉到鼓胀的裂痛,还有身后野兽般粗重的喘息,不知是汗还是泪滴落在我的背脊上。 身体被翻转,便看到一张陷入混沌和狂乱的面容,曼珠沙华般蜷曲的花纹另那张魔魅的面容更添妖冶阴森,在眼前不断晃动。我忘记自己有没有求饶,但做到后来便又昏过去了。

    昏沉深处我看到了大海中沉落的月光,凤目中凝结不散的忧郁,令我麻木的心脏抽痛起来。

    一觉醒来,我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干净的床榻上,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四周是简陋的木板搭成的墙壁,木桌上有许多用途不明的瓶瓶罐罐,还有一个香炉里燃着某种药草味道的香。看起来,这是邶阳的房间。

    全身酸痛,尤其是某个地方,火辣辣的。但是身上很干爽,连衣服都是干净的。我愣了一会儿,才想起来之前发生了什么。

    殷扶疏……我操你大爷!!!!

    我用力掀开被子扶着床柱下床,结果脚一软扑通一声摔倒在地,还带翻了几张凳子,桌上的药罐也掉下来两只摔碎了。房间的门很快开了,淡粉色的襦裙轻盈地飘进来,祁星护法将我扶起来,满面关切,”鸦九,你怎么自己起来了?你的……伤……还没痊愈呢!”

    我咬牙切齿瞪着她,“殷扶疏呢?!”

    此时邶阳也跟了进来,一看药罐子碎了一地,心疼地嚎叫一声,“啊!我的金蚕蛊!!!你这剑灵就不能老实点嘛!!!明明被做的连路都走不……“他的话没说完,因为我一道剑气打散了他的发髻。他脸色煞白地瞪着我,“你你你……”

    我又恶狠狠地问了一遍,“殷扶疏呢?!!!”

    祁星护法为难地看了看邶阳又看了看我,可能是怕说出来以后我暴走。但是又担心不说的话我还是会暴走。

    其实她一点儿也不用担心,正如那个巫师所说,老子被做得连路都走不稳了,最多拆个房子吧。

    我鸦九,这辈子还从没受过这等奇耻大辱!而这样侮辱我的人竟然是花痴,我所剩无几的朋友!!!

    气息不稳,灵气暴旋,桌上的药罐雨点一般兵兵乓乓撒了一地,邶阳救了这个顾不上那个,赶紧一转身跑了出去,嘴里喊着,“宫主!!!你快点把他弄走!!!”

    几乎是顷刻间,另一道身影出现在门外。

    “祁星护法,你先出去吧。”

    祁星护法犹豫地看了看我,“可是……”

    “不要紧,你出去吧。没有我的吩咐,不要进来。”

    祁星护法只得应了声是,看了我一眼,便出去了。殷扶疏将门关上,然后看向我。

    我并没有说话,因为我正调动灵力,全力愈合自己某个部分的伤、还有我身体表面那些斑驳的淤青和伤口。

    花痴看来已经恢复正常了,眼角的花纹也不见了。此时的他看起来跟以前一样,却又有些微妙的不同。

    如今的他只是静静站着,周围的空气似乎也变得小心翼翼,一种无形的压迫感迅速蔓延,原本平常的环境,也变得肃穆神圣起来。

    而最不同的,还是他看我的眼神。

    他缓步走过来,伸出手,似乎想将我扶起来。然而我猛然聚集灵气于右手,用尽力气一拳挥到他脸上。他被我打得失了平衡,身体撞在桌角,发出一声巨响。

    “宫主?”祁星不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没事!你走开!”殷扶疏大声喝道。

    他的鼻子和嘴角都在流血,纯种九色鹿尊贵的血就这样滴淌在地上,没入尘埃。他抬起衣袖轻轻擦了擦脸上的血迹,然后再次走到我面前。

    现在的我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抓住他的肩膀,三拳接连到他肚子上。他不闪不避,硬生生接住了我最后那一下凝聚了十成灵力的一击,整个身体飞了出去,撞在墙上,但落地的时候愣是被他撑住了,单膝跪地并未倒下。不过他似乎忍了一下没忍住,低头呕出一口血来。

    我一伸手,本体便飞到我手中。龙吟赫赫中,我一剑刺过去。他闭上眼睛,还是不躲。

    我的剑锋停在他的咽喉上,刺破了表层的皮肉。

    “你这个混蛋!!!”我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他微微睁开眼睛,“对不起……”

    “是,你是三番五次帮我,三番五次救我,我感激你。可是你不该这么侮辱我!”我感觉眼睛胀痛,也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发红了,“我是剑,是武器,随时可以丢。可是我也有尊严!你凭什么这么对我?!!”

    我声嘶力竭地怒吼着,浓重的悲哀一层一层从内心深处涌出,令我胸口憋闷,喘气都困难。

    操蛋的事一件接着一件,连口气都不让我喘。才一出世就被人说煞气太重会入魔,被雪藏七年。好不容易与主人并肩作战杀了大魔头,却又被莫名其妙丢入海里,这一被封印就是五百年。好不容易等到了下一个主人,本以为总算找到了真正对我好的、珍惜我的主人,不但把所有的忠诚,就连所有的爱慕都交了出去,结果只换来主人的背叛,朋友一个一个死去,自己也再一次被抛弃。被殷扶疏救了之后,原本与他嘻嘻哈哈的,我以为自己或许可以就这样捂住耳朵断绝记忆,自欺欺人地二下去,现在又被最信任的人这般羞辱!

    最可气的是,我还杀不了他!

    他毕竟是神智混乱之下做的一切,我能因为这个就杀了他吗?!

    世上还有比我更倒霉更憋屈的剑灵吗?!

    我不知道是否有为剑灵撰写命运之书的神明,如果真的有的话,我一定要掐着他的脖子问问,我到底是哪一点招惹了他,要他一刻也不给我安宁!!!

    发泄过后,心底余留的只剩一个黑沉沉的洞。呼啸的风灌进去,只听到哭泣般的回声。

    我无力地放下剑,疲惫地看着那仰头痴痴凝望我的人,“告诉我,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画里的人和我长得一样。执鸾有是谁?我他妈到底替谁背了黑锅?”

    殷扶疏缓缓摇了下头,黑得发紫的眼瞳里,映出我苍白的影子。

    “穆执鸾,就是祭剑岭岭主,铸造你的人,也是……你的剑灵之魂。”

    我哼笑一声,“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鸦九,我的诅咒解开了,那些丢失的记忆,也回来了。”他贴着墙壁站起来,冲我惨然一笑,“你要看么?”

    “我为什么要看……我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要……”

    “看了,你就明白了。”

    我看着他缓步走过来,轻轻握住我的手。他的眼角再次有血色花纹蔓延开来,光洁的额头泛起一层灵光。我的手被牵引着,指尖触碰到灵光的霎那,我感觉整个人仿佛忽然失去重量,向着一片荼白的迷雾坠落下去……

    ……

    辟邪之血冥旧事:

    诅咒破除之后,我就一直在想,是否与穆执鸾的相遇,在我亲眼见到姐姐的皮毛做成的华服后,便已经注定了。

    我与白泽联手反叛天境,饶是天境有应龙这等神将,却都已经脱了肉身,无法再像我和白泽那样可以自在往来于天地之间。所以这凡尘间的战争,天境觉得愤怒,一时半会儿却也无可奈何。

    天境一天,人间十年。在天境那些高高在上的神明讨论着如何降服我和白泽的时候,我们已经驰骋凡间一百年了。白泽乃是不死之身,人间至尊,就连凡间的道法也是他传得,人间的修者面对他的狂暴毫无还手之力。直到离恨天佛降世……

    离恨天佛深知白泽之威能,就算是他之神通也无法降服白泽,更何况白泽手上所握大梵天剑乃是上古战神应龙之神兵,凡间兵器对上它不出百招一定会被斩断。所以他与当时尚未飞升的太乙真人同上祭剑岭,与当时拥有最高深莫测的冶金技术的祭剑岭商谈,要铸造一柄可以破坏白泽不死之身的宝剑。

    我们妖的情报体系一直十分发达,就算你手中一碗水,也有十万八千虫可做白泽的眼线。这铸剑的消息,自是逃不出我们的情报网。但是祭剑岭本身却被几百年遗留下来的古老阵法封锁,我们无法探知岭内的情况,自然也不知道那据说可以破坏白泽不死之身的神兵究竟是否真有其物。白泽对此十分忧心,因为一旦他的不死之身被破,整个九黎的军心士气都会大受打击。如今妖族表面上的昌盛繁荣,全靠白泽的威神力加持,若失了他,数目稀少又被人类牢牢掌控着弱点的妖族根本不堪一击。

    我自然不愿再见到发生在我九色鹿家族上的悲剧延续,更加不愿意看见我尊敬甚至爱慕的白泽受到任何伤害,毕竟我已经失去了亲人,不能再失去他了。那个时候的我,是可以为他牺牲一切的。

    于是我告诉白泽,关于祭剑岭的事,交给我就好。

    这大概便是一切错误的开始吧。

    我褪去九色华袍,披上一袭丹砂锦衣,伪装成一个贵公子的模样,驾车游山玩水。当然这并非是真正的游山玩水,只是做做样子。我早就得到了树木们传递给我的消息,我要找的那个人刚刚从蓬莱岛回来。

    那个时候,在宜香山脚下有过一片梨树林。那些梨树都长得很高很大,到了春日,山坡上仿若落了厚厚的一层冬雪,绵延堆砌,香味三里之外就能闻见,采一朵那香便缠缠绵绵留在衣袖上,半日都不会散去。

    就是在那片梨树林里,我听到了他吹笛子。

    他当时穿着一身鸦青色的衣袍,长长的青丝像最柔滑的丝绦垂坠在身后,纷纷扬扬的梨花随着他的笛声翩跹旋舞,轻吻着他干净英俊的眉梢眼角。他眼睛里带着笑,仿佛那些飘落的花瓣给了他无限的快乐,连偷看他的我,也不由得微笑起来。

    如果不是左脸上那块明显的红色胎记,他真是一个难得的俊雅之人。

    一曲终了,我故意拍了拍手。他一转头看到了坐在树上的我,我也看到他眼中掩饰不住的惊艳。

    我一直都知道自己的容貌对于凡人来说有多么难以抗拒,见他看我看得脸都红了,却不知道为什么变得很兴奋。

    “美人,吹得好好听啊,再吹一首吧?”我轻佻地对着他眨眨眼睛。

    似乎被“美人”两字刺激到了,他忽然有些惊惶一样,猛地转过身,不再让我看到他的脸。

    我看到他将什么东西戴在脸上才转过身来,是半张简陋的面具。

    “喂,你不带面具挺好看的,干嘛一定要遮住脸?”我托着脸颊,饶有兴趣看着他。

    他另外半张没有被遮起来的脸上挑起了眉毛,倒也毫不示弱,似笑非笑,“喂,偷听别人吹笛子,我还没找你收钱呢。你还挑三拣四的?”

    听语气,似乎有点生气。

    是因为自己那半张脸被我看到了?还是他以为我是在讽刺他?

    我从树上跳下来,背着手缓缓向他走去,口中吟诵着,“雪作肌肤玉作容,芳春妒点眼边红;宁随半阙竹歌陨,不将妖艳嫁东风~”

    他听了,倒不像一般被我调戏了的小姑娘小公子似的脸红娇羞,反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位公子,你怎么还作起诗来了,我尴尬症都要犯了。你要是真的喜欢听,大不了我再吹一段就是,你可千万别再夸我了。”

    “喂!我特意为你作诗一首,一般人求还求不到呢!”

    “公子好文采,回头我一定默写下来,让人给裱上,早晚三炷香供着,你觉得如何?”他的笑容贱贱的,反问我。

    虽然这个人长得丑嘴又贱,但我却生不起气来。

    相反的,我还挺喜欢他笑起来的样子。

    我于是故作高深,“让我想想,若要我不再吟诗,就再吹两曲来听听吧。”

    “你想听什么?”

    “嗯……霓裳羽衣曲。”

    “这么花哨的曲子,我吹的不好。”

    第22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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