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七步成湿 作者:帝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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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年年后不久,王奇发现阿敏神迹有些鬼祟。[].起先他并未察觉什么,直至二月时私塾里有人丢了几十文钱,说是阿敏所为。
阿敏自然不承认,孩子们便将之上告夫子。被偷的那名孩子正是夫子最喜欢的学生,显然是偏帮与他,逼迫阿敏承认,最终闹到了王奇眼前。
那会正是清晨,曹植还在杨修
王奇闻之,只嗤笑着追问证据。
这事本是孩子们相互猜疑,又哪来什么证据呢。夫子登时哑口无言。而那孩子亦最终涨红了脸,向阿敏道了歉。
此事就此揭过不提,王奇心中却别有计较。
阿敏毕竟有前科,他的偷盗之术早已炉火纯青。孩子们虽无证据,却也不能排除阿敏。
只是这之后阿敏表现一直十分规矩,王奇也并不多言。直至过年他再度发现阿敏行踪诡异,思及私塾之事跟踪,才发现阿敏当真有偷盗他人财物,并将之藏于城外山林中。
王奇怒极大笑。
他活到四十岁,一辈子皆是光明正大,哪怕小时家里穷,也从未做过任何偷**狗之事。他管着阿敏虽是为曹植,然时间久了心中到底也有一分真情。他将对自己早夭的孩子的念想,一点点灌注于阿敏身上。无论将来有大出息抑或只是平凡的普通人,皆能好好活着。
怎知阿敏在五月之时,居然给了他如此惊喜!
他瞧着阿敏惨白如雪的脸,眼中渐渐只余狰狞与冷漠。
曹植听闻时,只是挑了挑眉。
有句话曰江山易改,本难移。作为一个从小颠沛流离、偷窃成习的孩子,无论予他多少财富抑或将他送到足够安全的地方,都无法满足他惊疑之心,贪婪之。
昔日阿敏请求曹植收养时,曾说愿以命相抵恩情。这自然是一句托词,却也可以能让曹植从这方面着手一试。
事实上曹植查清阿敏背景时,他便已开始等候这一日了。
想来此时王奇定正在教训阿敏,而这教训也决不会太轻。
曹植施施然前去。
他方踏入王奇小院,便觉一股令人心悸的杀伐气息萦绕其中,不禁深吸一口气。
凝眸望去时,只见从来一脸懒散的王奇正死死盯着阿敏,目光犹如在看死人,浑身亦是不可名状的狠戾。
而阿敏,此刻躺在地上,鲜血已染红了他的衣裳。
曹植先前并未猜到王奇居然如此狠心,面上神色当真是有些惊惧了。他忙上前阻止王奇动作:“先生您这是要打死阿敏吗?”
王奇已出了那一口恶气。见拦在自己身前之人是曹植,便强自压下怒火冷笑道:“这会他要是不死,不久就能气死老子了!”
曹植叹了口气:“老师您先别气了,怒极伤身。您先进屋喝口茶,这事交给学生来处理吧。”
王奇这才将目光放到曹植面上。
他见曹植居然十分镇定,再联系到先前他知晓诬陷时从容的表现,心中当下了然。他拔开酒葫芦喝了口酒,片刻后脸上肌终于不再颤抖了,他才怒道:“一个两个都是不省心的!老子不管了,你爱咋咋地!”
语罢,当真甩头回了屋子,门被关的几乎散架。
曹植转头。*.
此时阿敏抱着肚子瘫在地上,面前一滩鲜血,仿佛忍受着极大痛苦,浑身都在细细颤抖。然他还是如第二次见面一样死死咬着牙,哪怕唇角被咬的血模糊,也不愿发出呻吟。
曹植曾为阿敏如此心而动容,此刻亦是如此。便再叹了口气,命王伯去请了大夫。
王伯这间小院唯一的仆人,王奇接手这间院子前他便打理此地。后来王奇搬来了,见他孤老无依,也并不赶走他。他便成了这个小院子的老管家。
曹植蹲□子,将阿敏扶了起来。他这才发现阿敏已疼得晕了过去,微皱了眉。
大夫很快来了,为阿敏细细治疗一番,哀叹着说了一大堆话。什么小孩犯错大人哪能下如此重手,什么再晚一步这小孩马上就得归西了,反正冷嘲热讽令王伯千万莫要再虐待阿敏了,才扬着头离去了。
曹植望着满面无奈的王伯,感叹他才是躺着也中枪啊。
安顿好了阿敏,曹植才去找王奇。此时王奇喝了壶酒,心情早已平静下来。见到曹植,第一句话便是:“那小子死了没。”
曹植摊手:“您若是再补上一拳,阿敏便死定了。”
王奇嗤笑:“你来的也太晚了。行了行了,如今黑锅我来背了,教导他的事就交给你了。”
曹植恭恭敬敬行了个礼,微笑道:“定不负先生所托。”
如今王奇往死里揍了阿敏一顿,之后曹植便须给他个蜜枣。阿敏醒来之后,发现曹植正在细心照例他,偶尔还用怜悯的眼光看着他,早已扭曲的自尊心刺得他愈发难受。
他几乎是狠狠握着拳头,令指甲刺入手心。几次之后,才能抑住泪水涌出眼眶。
待他伤势好了几成,王奇才出现。阿敏怯怯瞧着他,发现他怒火未消,心下惧怕不已。
王奇冷笑道:“你可知错了?”
阿敏当下跪倒在地,哑声道:“阿敏知错,请干爹惩罚!”语罢,忍耐了几日的泪水却终于潸然落下。
王奇顿了顿。
这一声“干爹”,他从前并不期待。只是如今听闻他唤出口,才恍然发觉原来自己寂寞太久了。许久,他才缓缓道:“男子汉大丈夫,知错便应该。你自己去闭门思过罢。”
王奇默默起身,缓缓离去。
将他关在暗房中五日之后,曹植才说服王奇,将阿敏放了出来。
闭门五日,除王伯送去三餐,房中皆是一片黑暗。阿敏出来时,伤势并未好些许,整个人却是恍恍惚惚。
直至见到曹植与王奇,才恍恍惚惚跪地认了错。
曹植道:“男儿膝下有黄金,你若想好好做人,此后便不要再轻易跪人了。”
骄傲之人受辱,也许能激发他的潜能,使他变得愈发稳重;但若一个人从小成长在没有尊严的地方,下跪地多了,才真真会磨灭他心中血。
阿敏恍惚间起身,恍惚站在院中。
曹植微微一笑:“今日阳光不错,你且随我出去走走。”
语罢,他朝着王奇眨眨眼,转身出门。他身后,已恢复些许神智的阿敏亦步亦趋跟随。
五月的阳光已十分毒辣了。但于被关在影中五日的阿敏来说,这一路的阳光洒在身上却是暖洋洋的,仿佛这片刻之间,便将心底的害怕、暗全都驱散了。
他跟着曹植走了一路,路过闹市,瞧见百姓众态,心中愈发茫然。
他忽然听得身旁曹植说:“你一直想要活下去,这其实很简单,难的是如何活下去。”
阿敏愈发茫然。
他活了十多年,自小便是颠沛流离,懵懵懂懂间就先明白了何谓生存。后来被迫乞讨抑或偷窃,哪怕再被毒打逼迫,也从未放弃过活下去的强烈**。甚至如今跟随曹植,也绝非是因为活下去,仅是为“活着”两字罢了。
曹植继续道“先生对你期待颇深,阿敏。”曹植这般道,“所以哪怕他怒极也并未打死你,更在你伤好了一些命你闭门。事实上这五日你若想逃走,先生也决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你离去的。”
阿敏似有了一些明悟。
话虽这么说,事实上阿敏一旦有逃离的念想,王奇却决计会杀了他。
只是这些话真真假假,阿敏在如今时刻则定会认为是真的。曹植最后说了一句:“所以老师如今命我带你出来走上一圈,你一定也知晓是为何了。”
阿敏恍然大悟。
——倘若能够光明正大的站在阳光下,岂不更是愉快么?
告别王奇,曹植才一直唇角边一直噙着的微笑才敛了下来。
他还在想方才劝阿敏时所说的那一番话。
那一番话他说的蛊惑,说的光明正大。却也只有自己知晓,是何等苍白无力。
先前杨修还问他,有何爱好。这个问题看似毫无用处,略一思索便知,杨修此言是在提醒他。
——曹植啊曹植,你活得太过茫然庸碌了。
他先前假装小孩子,是因为最开始的死亡影尚未远去,未知的危机则潜伏在看不见的黑暗里;如今平稳表现,亦因为他从前太过无害,无论曹丕抑或曹,都已将他定义,于是他只能按部就班。
他想要活下去。在这个乱世、这个天下里。他要活得安稳,活得舒适。
但活地安稳之后呢?
若是能安安稳稳活着,他为何要去争抢大位呢?而他若是不争不抢,将来他人上位,又是否能容忍他活得安稳呢?
曹植有些茫然。
要如何活着?
许是他前一世死得凄惨,死得太过不甘。于是到了这一世,便千方百计想要活下去。这些年纵使他千百次回忆,最终亦仅结束于这一念想。这三字在血里静静流淌,在几千个日月贯穿心房,终于成了一种毋须缘由的执念。
他又想到了郭嘉。
想到这个人的豁达与执着,甚至连面对死亡都是如此坦然与淡写轻描。
曹植敛容略去所有想法,终是微笑了起来。
许是有了曹叡的缘故,曹植只觉这一年时间过地飞快。
他虽不足月出生,但在卞氏与甄姬悉心照料之下,不出三月便长成白白胖胖的小粉团。曹植很喜欢他,也时常陪着他玩耍。
院中夫人大多羡慕卞氏好福气。也有些瞧着曹叡讨喜的,做了些衣物、玩具送来。
甄姬冰雪聪明,无需卞氏教导便知这些夫人们虽有善意,但恐怕也并无多少。便将送来的东西全都整理了收起来,并不给曹叡用。
卞氏愈发喜欢这个儿媳妇了。
因着曹叡,曹植见到甄姬的次数也多了。大多时候都是在卞氏身边;若卞氏不在,为了避嫌他也并不常呆,反而很快离去。
曹丕于此十分满意。他虽认为初次眷恋一人不能轻易放下,一想到甄姬已为他生了孩子,并且曹植心向来通达,略略安下了心。
正月初十,曹叡周岁酒宴。
卞氏并未高调到大设酒宴,而是只宴请了府中人一同吃了晚膳。曹亦是遣人带了话,并赠了礼物。他言辞之中颇是满意,礼物则是一块绝好的暖玉。
年后曹回邺,大肆封赏。
春二月,曹从郭嘉议北征乌桓。行抵易县郭嘉献计曰:“兵贵神速,今千里袭人,辎重多,难以趋利,且彼闻之,必为备。不如留辎重,轻兵兼道,掩其不意。”
曹复从。
此时刘备劝刘表乘机攻打许昌,刘表果真不应。
刘备哀叹之,无奈归去新野。
当事时,刘备麾下有文士曰徐庶,于三年前曹出兵攻打邺城时偷袭许昌。彼时因刘表拒绝出兵相助,刘备溃败。亏得徐庶建议放火烧寨,佯装退兵,再派关羽、张飞、赵云等领兵埋伏以待曹军追兵,大败曹军。
此后徐庶更向刘备举荐隐居于卧龙岗中的诸葛亮,说他才是当世大才。便在这一年,刘备三顾茅庐,请得诸葛亮为其出谋划策。
曹植收到郭嘉回信,已是四月初了。此时曹大军尚驻扎与易县,并未北入。
许昌四月夏,天气百变。原先是晴空万里,片刻后忽然雷鸣电闪,大雨倾盆。
曹植仰头看天幕。
乌云压城,天地都隐匿在一片昏暗里,仿佛从此之后终将如此。他收回目光,心中始终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身后洛平见他面色不对,便试探着关切道:“公子这是在担心老爷么?”
曹植之心猛然一纠。
是了……
这种心情,叫做担心。
但他绝非是在担心父亲,而是在担心郭嘉,担心所谓的天妒。抑或他本已有全部预感——也许此次过后,他连郭嘉的字迹也终将见不到了。
曹植心中骤乱。他砰一声重重关上窗,好像这般便能隔绝所有不安。
只可惜,徒劳罢了。
曹植面上表情从来都是谦和从容,洛安、洛平还是第一次见他如此不安。相视一眼,更肯定他是在担忧曹。洛平便劝道:“公子莫忧,小小乌桓而已,我军定能轻易获胜。”
曹植恍若未闻。
他已至案几旁,豁然提笔重重写下“不要去”三字。抑或是心中那股不详的预感愈发沉重,使得他握笔之手猛然一抖,大团墨落在“不”字之上,迅速将之氤氲成一个黑团。
曹植愣了许久。
然后,他才缓缓执起这一封竹简,紧紧闭了眼。
秋七月,曹军至无终。
时正当夏季多雨季节,道路险阻而乌桓守径要,曹军不得前进。田畴建议曹从近路偷袭乌桓,曹以为然。
由此,曹与乌桓之争,终于至关紧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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