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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0节

    王兄有过 作者:乐如leru

    第10节

    做母亲的从来没能照顾过自己的孩子一天,这样悲惨的结局除了与她自己有关,也与他有关。

    浣盈的慈爱之心令元溪察觉到自己过于残忍,至少在浣盈离世之前,他该让她见孩子一面。

    他吩咐落墨道:“你暗她给你的指示去将树洞内的东西取回来。”

    落墨遵命退出,空荡荡的殿内仅剩元溪一人。

    雨水滴答,落在书案上,洇晕了竹简上的墨字。

    书案上展开的一卷医书,还是浣盈入狱当日所展开。

    书简上所书写的文字,除正式文章之外,文字与文字的缝隙之间,还另记录着密密麻麻的小字。

    元溪认真看下去,那些小字端秀简柔,想来是浣盈所做的注释。

    可惜注释的最后一个字仅写一半,她就被闯入东照宫内的侍卫拿走——看着最后一个小字,他不难推想那日的混乱情形。

    做注释的细毛笔自那日坠落在地,东照宫内一向潮湿,又因暴雨的缘故,时至今日毛笔的笔端湿润如故。

    他捡起毛笔,惯性地将之往右侧放置,放至一半才发现浣盈的所用的笔砚皆摆在左侧。

    与浣盈相识几年,元溪此刻才发现她一直以左手书写。

    仔细回想起来,他的确从未见过她以左手书写,他甚至鲜少见过她书写。

    自小生长在南夷的女子,区区数年就能够熟稔地书写郑国文字,不得不说她实在聪慧至极。

    不知过了多久,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是落墨从寒园归来。

    落墨回至殿内,从怀中取出一个泥块交给元溪。

    泥块很轻,元溪拿在手中细看,才认出那不是个单纯的泥块,而是个小小的泥人。只因泥人有些年代,所以断肢残首,面容模糊。

    他正纳闷浣盈为何将泥块视如宝物的时候,就在泥块背部发现几个字。

    他艰难地去认那几个模糊的文字,写的似乎是:君远征,盼早归,立秋日。

    震惊之中,元溪几乎无法站立。

    那些小字居然无一不是杜若的笔迹。

    泥人从他手中跌落,落墨抢救不及,眼睁睁地看着脆弱的泥人摔碎成干土。

    干土之中露出一抹玉色,元溪抢身捡起,徒手擦掉上面的泥土,果真是他寻找的那半块玉玦。

    半块玉玦的刃处锋利,元溪擦拭泥土时,轻易将他的皮肉划破。

    元溪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手心在流血,他痴痴地凝视着那半块玉玦,想来她与朱衡分佩之后不久,她就将它封入泥人之中。

    泥人出自杜若之手,对此他没有任何怀疑。

    他所费解的是为何小若的东西会落在浣盈手中。

    哪怕因为朱衡之故,小若与浣盈交作朋友,小若也不至于将父母的遗物交予浣盈。

    旧的设想是咻咻的野兽,他分明已将它们驱逐远方,可它们认得自认了回家的路,寻得契机便要重返故土。

    她真的是杜若吗?

    她怎么可能杜若!

    她怎么可以是杜若!

    纵使相逢2

    透过狭小的窗隙,外面依旧黑云沉沉。

    被人宠着爱着的日子像晴天里的彩云,纵然美丽的令人心碎,却敌不过一场莫名的风雨欲来。

    元溪的衣服被淋湿,他又一次闯入她的视线。

    他一次次的出现令她感到反感。

    “你又来做什么?”

    牢房之中,元溪立在距离她不远不近的地方,没有彻底走近。

    “我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我。”

    她抱膝坐在墙角,风冷雨冷,她抱的自己很紧。

    “我一个坐井观天之人,如何能够回答你的问题。你若要问人的问题,该去寻你派出去的诸多细作;你若要问鬼神的问题,该去请教巫师祝由。”

    元溪紧紧地凝视着她,生怕错过她脸上任何一点表情。

    “我的问题已经问过你,我的问题除你之外,无人能够回答。”

    他的固执令她感到不安,若非假杜若离世,他永远也不可能怀疑到她身上。

    她思索了一会儿,道:“我可以回答你的问题,但我需要先问过你两个问题。你说过你会对我坦诚,如果我问的问题你没有坦诚回答我,你也永远别想知道你问题的答案。”

    元溪难掩内心的激动。

    “你问吧,无论任何问题我都不会欺骗你。而且只要你肯如实回答我,无论答案如何,我都保证饶恕你的性命。”

    浣盈道:“朱衡杀杜若,是不是你下的令吗?”

    元溪震动:“我不是真的要杀……”

    浣盈不耐烦地打断他:“我不是杜若,你不必向我解释,你只需要告诉我是或不是。”

    在浣盈目光的逼迫之下,元溪亦是思索一会儿,然后回答一声是。

    浣盈笑了,深吸一口潮湿空气。

    “很好,其实这其中本就没有任何怀疑,这个问题是多余的。”

    她的双臂将自己抱的更紧,沉默之中,元溪小心提醒她:“第二个问题,你不问我吗?”

    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情绪上的变化,浣盈的唇在颤抖,声音也在颤抖。

    “原本是不必再问,你既然杀得了杜若,那么王太后被你暗害的传言,想必也不是空穴来风。”

    “的确不是空穴来风。”

    这一次元溪想也不想,直接作答。

    浣盈静静地缩在角落里,目光淡如空气,对他没有恨,没有愤怒,没有任何情绪,唯一有的是她仿佛疲惫到极点。

    元溪孤注一掷地回答完两个难以作答的问题,观察着浣盈的神情,心中居然生出胆怯。

    他急忙打消胆怯,问浣盈:“你的问题已经问完,你应该再回答我的问题,我就问你一句,你到底是不是杜若?”

    浣盈抬起头,此时的她目光是冻住的水,是深及千尺的寒潭水,任谁被她看一眼,都会觉得冷气森森。

    元溪的身子微微向后一退,浣盈多年的心病得到解惑,心神万般激荡,受刑与病痛发作时的疼痛欲死她都能一次次忍过,此时却重重地吐出一大口鲜血。

    深刻的恨意证实元溪的猜想,她分明还没有做出任何回答,他却已失神地喊她一声“小若”。

    他见她的身子摇摇欲坠,反射性地伸手扶她,浣盈落在他手上的目光嫌恶而痛恨,他的手掌凝滞在空中,不敢继续前行。

    他收回来的手在发抖,也许浣盈真的是杜若,半块的玉玦握在他左手手心。

    她因为他的答案口吐鲜血,浣盈是杜若,这已经不是没有任何根据的猜想,他从来都不是一个疯子,反而他因为怀疑自己的想法过于疯狂,才迟迟耽搁自己发现小若的存在,才让杜若的隐藏得以成功。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也在颤抖。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浣盈竭力平复了自己激荡的情绪,可惜今日爆发的情绪是多年积压,并不能够轻易化解。

    “我的回答就是我不是杜若,这是我最后的回答,对你,我永远不会再有第二个回答。”

    他命朱衡杀害自己,已是浣盈多年来的不能承受的事实。她在内心百般挣扎的时候,会替他寻找无数的理由辩解,安慰痛苦的自己,也劝自己放下对他的恨意。可是今日躲在浣盈的容貌之后,她亲耳听到了他口中的答案。原来他不止命朱衡杀害自己,连她早逝的姨母,也是他暗中谋害。

    那样疼爱她和王兄的姨母,居然是被暗害。

    她从前仅仅听过流言,她从前从不肯相信姨母之死与元溪有关,可是今日的元溪却亲口承认是他杀害。

    挣扎痛苦的时候,她再也无法替他做任何辩解。

    他将她所有的退路堵成绝路,她再也无法不恨他。

    纵然她否认自己是杜若,可她的一举一动都在否定她给元溪的答案。

    他从身上取出一柄青铜短剑,交到浣盈面前。

    “如果你恨我,就光明正大的恨我,如果你要杀我,也光明正大的杀我,只求你不要再躲在一张面具背后。”

    浣盈看他手中的短剑一眼,仿佛从未见过它的模样。

    “你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我不是杜若,我们之间就没有任何关系,我永远不想见到你。”

    她淡然的反应又令他感觉她不是杜若,他再度陷入巨大的失落之中。

    临走之前,他说:“你已经回答过我的问题,我会遵守承诺,送你离开郑国。”

    离开牢狱的人生将是无望的绝路,她不需要再离开牢狱。

    “不必了,的确是我毒害假杜若,杀人偿命,我会和刑官承认一切。”

    元溪再度激动。

    “你从前宁死都不肯承认,此刻分明有了生还的希望,为什么又要承认?”

    “是我做的我就承认,没有为什么。”

    他失神地抓住她,仿佛身中剧毒的人在苦苦地讨求一味解药。

    “你方才在骗我是不是?你再回答我一次!看着我的眼睛回答我一次!”

    浣盈直视着他的眼睛,疼痛之中没有再说一个字。

    今生今世,他甚至不愿再与她多说一个字。

    沉默的对峙之中,牢狱之外蓦地出现一个内侍,浣盈认得那内侍是在含明宫侍候之人。

    如此关键的时刻,元溪对突如其来者甚为不满。

    内侍感受到元溪的愤怒,慌乱地跪地回禀,言说小公子突发重病。

    纵使相逢3

    浣盈今日已受过元溪一激,此刻又听到亲生的骨肉突发重病,心神再也承受不住,倏然昏厥。

    元溪赶去看望孩子的时候,孩子已经没了气息。

    孩子裹在小小的被子里,尽管脸色发青,但神态自然安详,去时似乎并没有承受太多痛苦。

    连绵的暴雨渐渐停歇,他将孩子抱在怀中,暴雨之后,烈日升起,慈母的光芒透窗而来,映照在他青红的脸蛋上。

    时间是再奇妙不过的东西,才出世的时候他还是红彤彤的一团,一张脸皱皱巴巴,让人端详不清面目。然而仅仅数日未见,那小小的一团就面目清晰地长开,用生命给他明确的答案。

    自己的孩子一定像自己,可他最像的不是自己。

    浣盈的孩子应该像浣盈,可是他一点也不像浣盈。

    元溪抱着怀中由柔软转为僵硬的小小身躯,好长时间不能动一下。

    时间凝滞,而他是遭受天谴的人,整个人震动得无以复加。

    他血脉相连的骨肉居然像极了杜若,小时候,他也曾将小若抱在怀中,哄她安睡。

    如今抱在怀中的人不是小若,却像极了小若。

    如今抱在怀中的人没有安睡,他是确确实实没有一丝气息。

    浣盈生出的孩子怎会像杜若?

    即便鬼魂附体,也不可能生出像杜若一般的孩子,更何况从前是他自欺欺人,他早就知道这世上从来就没有鬼魂这一回事。

    以死亡为代价的答案令他震惊,这一切居然是真的。

    就像假杜若换了一张脸变成杜若,杜若也换了一张脸变成浣盈。

    也就是说他心心念念寻寻觅觅的那个人,一直以来都被他仇视虐待。

    他曾将她的药尽数毁掉,让她承受病痛的折磨;他曾将毒辣的鞭子一下下抽在她身上,让她交出解药;他曾命人熬制催产药,险些命人喂她服下……

    曾经的过往在脑海中不断闪现,仿佛有无数把刀,密密地切割他的胸膛,心都被割碎,整个人都支离破碎,却因为疼痛达到极点,而一点也感觉不到疼。

    有泪珠从孩子的眼角滑落,仿佛是孩子在哭泣,但是死去的孩子怎么可能会哭呢?那好似是他的泪。

    这是怎样的惩罚?老天太残忍了。

    他辛辛苦苦,寻寻觅觅的人,竟然就在眼前,而他一点也不知道。

    难怪浣盈模仿杜若无比成功,难怪浣盈心心念念着朱衡。

    他只讲将认作浣盈,却从来不敢设想她是杜若。

    她恨他恨得一点也不想让他知道。

    仿佛有人在耳边劝他,又伸出双手来接,想劝他将孩子放下。这柔软的身体,小小的一团,他怎么可能还放得下。

    他知道他永远也放不下了。

    原来真的是一步错步步错。

    拥有一个杜若的孩子,是他从前想也不敢想的奢望,奢望在不知不觉中变成现实。

    他与小若有了共同的骨肉,可恨在他知道真相这一刻,孩子已然抛下他的父母远去。原本该健康来到人世的孩子,却因为他的一错再错,丢掉一条性命。如果当初没有将年纪幼小的她远远推开,今日又怎会是这样一番情形。

    宫灯一盏一盏灭下去,雨听了,天彻底亮了。

    他还是抱着那孩子不肯松手,他将脸贴在孩子冰冷的额头,假装他只是睡过去而已。

    他抱着他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三个时辰……心中的懊悔如波涛泛滥,他只恨不得用自己的性命去换那可怜的孩子的命。

    大概过了很久很久,又有一个声音在耳边想起,有人回禀浣夫人已醒。

    这一声无异于是今日的第二个霹雳,一下子令他从极度的懊悔中清醒。

    她醒了!

    方才的来人继续回禀,言说浣夫人醒后求见小公子一面,他过了好久才迟钝地从音色上分辨出来者是服侍浣盈的落墨。

    元溪听到自己的五脏六腑在烈火的煎熬中滋滋有声。

    她醒了,他再也无法逃避。

    他脸上的泪痕已干,但声音是沙哑的。

    他背着身子,轻轻地将孩子安置在他生前的小榻上。

    “回去告诉浣夫人,小公子不能见风,改日再抱去给她看,让她好好休息。”

    落墨含泪隐忍,太医们更是面面相觑,小公子分明已经不在人世,他们不明白他为何说这样的话。

    眼下的情形,众人认为定然是郑襄王有所不对。

    立刻有太医劝他节哀,元溪却骤然斥责:“小公子分明只是昏睡而已,你们糊涂到连是否昏睡都分不清,留着你们还有何用?”

    太医们纷纷跪倒,不敢再言一声,他们只当郑襄王痛失爱子,一时间神志不清。

    一旁的夏内侍追随元溪数年,旁人不敢相劝,唯有他大着胆子上前安慰:“大王,人死不能复生,小公子他……”

    元溪不等他说完就打断。

    “派人去宫外寻一个满月的婴孩,交给落墨抱走。小公子夭折的消息不许透露一点,倘若消息走漏或那寻来的孩子被浣夫人看出端倪,你就永远不必再见我。”

    夏内侍眼中的元溪,神态冷静而理智,绝对不像一个神志不清之人。

    元溪既如此吩咐,他也不敢反驳,即刻秘密着人出宫找寻。

    元溪守在浣盈的身边,却不敢让浣盈知道他守在她身边,未免引起她的怀疑,他甚至不敢将她牵出东照宫。

    这么多年来,他终于确切地知道杜若的下落,他曾经以为自己再见杜若,一定会不顾一切地拥抱住她,再也不与她有片刻分离。

    真正相逢,却知道将她拥抱在怀中是件无比艰难的事情。他们之间隔着岁月,隔着仇恨,隔着一个死去的孩子。

    他知道她清醒,知道她为孩子忧心如焚,也知道她因为见不到孩子而怨恨自己,可惜他却不能像从前一样,在她伤心的时候出现在她面前,说安慰她的话,而她也不再是从前的小孩子,恼他之后,任他随意一哄就气恼烟消云散。

    醒来之后的她一直忍受痛楚折磨,纵然再度服用霓逻花的花粉,也折腾到半夜才稍稍安睡。

    他直至她安睡,才敢再出现在她面前。

    天色是三更的苍灰色,初秋的寒气在空中弥漫,清冷的月光下,他轻抚着她的发喃喃。

    “还记得小时候我不爱说话,不爱与人交朋友,可第一次见到你时你就硬攥着我的手,无论我愿不愿意,无论我去任何地方,你都一定缠在我左右,遇到危险立刻躲到我身后。冬天的永溪结了冰,你因为独自溜出宫而遭重罚,可惜病榻上也玩性不减,硬逼着我答应你冰雪化开后带你出宫看赛龙舟才肯开心。”

    他回忆往事,也不知是发出今夜的第几声叹息。

    “可惜那年冬天寒冷漫长,永溪上的厚冰过了三月都不曾融化。”他的指尖轻触着她的肌肤,连心脏都在颤抖,“可是再漫长的冬天都会过去,我会耐心等待你心中冰雪消融的那一日。”

    孩子被落墨抱给浣盈时,元溪还没有见过。

    浣盈在沉睡中被孩子的哭声闹醒时,还以为自己日有所思而生出幻觉,及至分辨出那哭声并非幻境,而是现实时,整个人瞬间死而复生。

    她来不及多想,循着声音找到孩子,却在即将碰触到孩子时却步。

    落墨在烛光下轻哄哭闹的孩子,浣盈在远处呆立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走上前。

    她问落墨:“孩子是你偷偷抱来的吗?”

    落墨垂眸,不敢直视浣盈的眼睛。

    “不是偷偷抱来,是大王命人抱来的。”

    立刻有无数的念头闪过脑海,他为什么将孩子抱给她看?他又想做什么?是不是个阴谋?是不是个陷阱?她孤身一人,前途一片茫然,接下来该如何应对?

    她深思熟虑的时候,孩子哭得更凶。

    到底是母子连心,孩子的哭声几乎揉碎了她的一颗心,她再也顾不得陷阱不陷阱,只想立刻将孩子抱入怀中。

    无论元溪为她设想怎样的陷阱,只要她的孩子能平安无事就没什么可怕。

    在自己最孤独最艰难的时刻,陪伴自己的不是朱衡,也不是元溪,而是她怀胎十月的孩子。

    就算他们今生做不成母子,也该是患难与共的朋友,无论如何她都该见他一见,哄他一哄,抱他一抱。

    “乖宝宝,不哭了,娘亲抱。”

    她满心慈爱平和,将孩子抱在怀中,孩子原本哭声激烈,在她怀中竟然安静下来。

    烛光下她看不太清孩子的面容,但是仅凭感觉就知道是个漂亮而熟悉的孩子。

    为什么熟悉?

    是因为像元溪所以熟悉吗?

    难得幸福的时刻,她不愿多做它想。

    乳母取来一碗乳汁,她一勺一勺喂孩子吃下,孩子吃饱后在她怀中睡得十分香甜。

    孩子睡熟了,她也一直抱着,抱的自己的手臂没有任何感觉,也不肯松手。

    原来怀抱血脉相连的孩子与怀抱过继的冬儿完全不同。冬儿被过继到她名下的时候,她和冬儿根本就是两个小孩子,与其说是照顾,倒不如说是在一起玩耍嬉闹。直至今日,她才真真正正觉得自己是一个母亲。

    她将今生第一次见面的孩子紧抱时,心中五味杂陈。

    可惜他也是元溪的孩子,如果不是他的孩子该有多好。

    天不知不觉大亮,她在孩子的啼哭声中醒来,醒来的时候孩子犹然抱在她怀中,她这一夜居然是坐睡。

    借着明亮的日光,她第一次看清孩子,她昨夜觉得孩子眼熟,今日才发现啼哭中的孩子不是像元溪,而是像浣盈。

    她的双手在发抖,孩子险些从她手中跌落。

    她的孩子怎么可能像浣盈。

    这世上真的有鬼魂附体吗?否则她的孩子怎么可能像浣盈。

    乳母和落墨见她脸色苍白,浑身发抖,急忙上前去接孩子。

    她仿佛是发了疯一般,突然将孩子推到乳母怀中:“不,这不是我的孩子,这不是我的孩子。”

    疯癫痴狂1

    原来这世上真的有报应,她用了浣盈的脸,浣盈就永远也不肯放过她。

    殿中有一面铜镜,分明是绝色的容貌落在她眼中却分外恐怖。

    她随便摸起什么东西,冲那青铜的镜子扔过去。

    铜镜倒地,她冲了出去。

    向前,向后,向左,向右,世间的每一个人都有明确的方向,都知道自己想做什么,该做什么,唯有她的世界一片空洞。

    她该想什么?

    她什么也不敢想。

    她该做什么?

    她什么也不能做。

    胸疼欲裂,那感觉就像自己立刻就会死去。

    死去的人不是她,而是她的孩子,她在世上唯有血肉相连的人。

    她哄了一晚上、抱了一晚上的孩子绝对不是她的孩子,她有强烈的预感,她的孩子已经不在人世。

    分明无法拥有健康的孩子却以健康的姿态降临人世,自他出世那日起,她就日日夜夜为他悬心。可是她没想到这么快,噩梦就变作现实,她痛得几乎不能呼吸,她甚至还没有见过孩子一眼,他就彻底地理她远去。

    她没有哭,只是喃喃地说着“不是、不是”,不肯承认现实的一切。

    现实之中的人忽而挡住她的去路,她用力去反抗阻碍她之人,让他滚开,让他不许碰自己。

    元溪既没有滚开,更不肯松手。察觉到真相的浣盈反应情绪激动,他怕自己一松手,就会发生难以预测的事情。

    他吩咐人去寻找一个健康的孩子,却没想到他们做事太过认真,非但在一两日间寻到一个年纪相仿的孩子,甚至还是一个肖似浣盈的年纪相仿的孩子。

    失去共同的孩子,元溪的痛苦或许比浣盈的痛苦更甚,他抱得她又紧又疼。

    “你讨厌我,你恨我,你不想听我讲话,你不想见到我,这些我都知道,可是我不能再放开你。”

    浣盈从神志不明中惊醒,同样的场景,同样的对话,她分明早就预感过。

    那么这一切竟然是真的,她的孩子真的已经不在人世。

    她的双手垂落下来,声音轻微地几乎连她自己都听不清。

    “他死了吗?”

    她的身体在颤抖,凝望着元溪的眼神,完全是一个母亲的无助,没有平常的一丝仇恨。

    她清晰可见的悲痛欲绝令元溪说不出一句话。

    自从孩子离世,他的选择就一直是谎言,可是她的眼神除了表示脆弱无助,也在立场坚定地告诉元溪,他绝不能欺骗她,否则她永远也不可能原谅他,她永远不可能再给他任何退路。

    她望他望久了,他终是不能不坦诚,强压着心中悲痛,捧着她的脸说:“我们还会有许多孩子,会有儿子,会有女儿。”

    她一动不动,过了许久还是一动不动,像个泥人,像个活死人。

    她的反应令他忧心如焚,他晃着她道:“你为什么不哭?为什么不倾诉?为什么不发泄?你说你恨我啊?你为什么不说话?”

    她仍然一动不动,像是痴了杀了呆了。

    他的忧心被她的反应酝酿成恐惧,他已经后悔自己对她的坦诚。

    他替她捂住耳朵,将她整个人埋入自己怀中。

    “你什么都不要想,什么都不能想。快点忘记,什么都没有发生,我的话通通是在骗你的,我只是将孩子藏起来而已,等你一觉睡醒后就会见到他,我一定让你见到他。”

    一切世上之事,走到极端,都是伤人的,伤人,更伤己。

    她感觉自己被莫名其妙的人扶着躺下,哄着睡下。她闭上眼睛,知道自己并没有睡,而是疲累到极点。

    旁人无法打扰的空间里,她将孩子抱在怀中,轻轻拍抚着她,给他讲自己听过的故事。

    可是怀中的孩子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任她怎样逗哄都不给她一个回应。

    为什么?

    谁能告诉她一切是为什么?

    所有的事情都不是真的。

    她不要。

    她不接受……

    她相信孩子一定还藏在世界的某一个角落里,只是元溪太过可恨,那孩子来挟制她,折磨她。

    或者只是她做了一场可怕的梦,等天亮了梦就会醒。等她一觉醒来,她还在牢中受刑,没有人将她放出牢狱,也没有人将别人的孩子送到她面前。

    耳边似乎有个声音在劝她,可她什么都听不见。心脏是从身体里割裂般的痛楚,她气息□□,再也无力面对残忍而真实的世界。

    她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的她还是个小女孩,独自在春天的田野里戏耍玩乐,后来因为追逐一个模糊的背影,走了长长的一段路,在即将追上的时候,一脚踩空,跌入未知的地方。

    她醒来的时候,最先冲入眼帘的是个一脸欣喜的陌生人。

    “醒了,醒了。”

    她被陌生人小心扶着,从榻上缓缓坐起。

    陌生人道:“你知不知道你昏迷了三天两夜,你若再不醒,只怕你醒来时我都已急死。”

    她在布置精致的房间里左右观望,没有一望无尽的田野,没有啃青草的老牛,没有弯弯曲曲的小道,没有路边的野花……该有的都没有,那这里是什么地方?

    她推开陌生人自己起身,可惜因为躺太久的缘故,周身酸麻,第一步方才踏出去,整个人就跌倒在地。

    又是陌生人将她扶起来。

    她坐在榻上,防备地上下打量陌生人,陌生人看了看自己,怪异地对着她问:“小若,你在找什么?”

    奇怪,谁是小若?

    她还是盯着陌生的元溪看,希望他能明白她的意思。

    元溪神色忽而焦灼起来:“小若,你说话啊。”

    杜若盯着元溪的唇,模仿着元溪说话的模样,一个字一个字往外吐:“小——若——你——说——话——啊——。”

    杜若对自己也能够说话这件事情很是欣慰,看样子她和陌生人是属于同类的。

    她遥对着远处昏黄的铜镜照一照,铜镜里面的她似乎还比他好看一些。

    元溪听完她的话,映入镜中的面容还没有方才好看,他拉过杜若眼中的陌生人二号,看杜若像看鬼。

    “逄太医,她为什么在胡言乱语?”

    陌生人二号像抓羊一样抓过杜若,重新把脉诊治,然后摇头叹气:“回禀大王,浣夫人乃是邪陷心包之症。”

    陌生人一号比陌生人二号更不正常,扑上来抓住杜若,脸上的着急像是被谁点了火。

    “小若,你别吓我,你怎么了?你还认得我是谁吗?你好好看看我。”

    真是哪个空间里都有怪人,她分明一直在看着他,他还打算要她怎么看。

    杜若又问他:“谁是小若?”

    她发现他居然对她的问题十分气恼:“小若就是你啊,我知道你一定不肯承认,但你也不能拿你自己来戏耍我。”

    他的表现充分证明她的问题太过简单,也证明她不能再问这么低级的问题。

    她是不低级,他又低级起来。

    “你好好想想,我到底是谁。就算是浣盈,也该记得我是谁。”

    他的问题她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想出答案,哎呀,什么欢迎不欢迎,这个问题实在是太难,她回答不对估计他又该长难看了。

    不给一号鄙视的机会,她起身欲走,因为歇息了一会儿,已经可以扶着身边的器具缓慢移动。

    他跟在后面主动将答案透露给她:“我是王兄,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杜若可以确定这厮脑袋有毛病,不仅一会儿叫大王,一会儿叫王兄,而且自己知道答案还问别人。

    杜若不理他,元溪就在前面拦住她:“你要去哪里?”

    杜若道:“我回家啊,我记得我出来很久了,我家里人一定都等着急了。”

    他立刻抱住她。

    “不行,你不能再离开,永远都不能再离开。”

    别的事情杜若记不太清,可这方面她还是很懂规矩的。

    她立刻伸手摸自己的衣服,可惜白色的衣服上既没有口袋,也没有荷包。

    她有点不好意思,摊摊手:“我没有房钱。”

    元溪又长得比刚才难看了,而且还着急。

    她偷眼看他,一个人在心里惴惴,完蛋了,没有银子,她必定得给他扣下了,没准还得在眼睛上蒙一块黑布,给人当牛做驴地还债。

    苍天啊,有没有哪路神仙来救救她啊?

    杜若没想到一号说的却是:“你想回家,这里就是你的家。”

    这里是她的家?哪条律法规定的?她怎么不记得?

    她用脑袋想一想,脑袋发疼,就懒得再想。

    “那你是谁啊?”

    他再次强调:“我是你的王兄!”

    王兄是个什么词汇?

    大概是个代号吧?

    理它是个什么词汇,既然是她家,她就不必当牛做驴了,也挺不错。

    她又问:“那我也姓王啊?”

    元溪没回答我,一回身,又将逄太医捉过来。

    “你有什么救治的办法赶快想来,她居然连人都认不得了。”

    杜若暗中撇嘴,胡说八道九道,她明明认得一号二号,出门之后她还可以认得许多许多号,怎么就人都不认得了,他居然质疑她的学习能力。

    二号又摇头晃脑,啰啰嗦嗦说一大堆,她假装拿个拨浪鼓在手里摇着玩,最后却听见二号说:“……普通药石恐怕难以奏效……”

    这下她听明白了,他们是打算合伙对她下药。

    原来是个犯罪团伙。

    剑呢?

    好像没带。

    没剑也不能任由他们为所欲为,她表示抗议的法子是向一号二号扔拨浪鼓。

    可惜一号不准她反抗,他将她两只手都控制住,耐心地和二号商量如何对付她。

    第10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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