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有这样一种变态 作者:紫菜南芥酱
第5节
不过每次回来都是两扇防盗门紧闭,要真有什么事也仅能向镜子呵呵哒。
洗完澡对着电风扇吹头发,半凉的风让我昏昏欲睡。
这是平凡无奇的广大日子中的一小粒,并没有任何特别。然而,急促的敲门声却给快要结束的一天补上临门一脚。
卧槽,我顷刻被吓醒,出去看猫眼时顺带摸摸良心想最近有没有欠人钱。
没有,于是放心地一瞄,然后整个人就不好了。
站在门口不断敲门的,是萧景。
他看上去好像喝醉了,踉踉跄跄的,还两次趴在门面上,把猫眼堵了个结实。
幸好我赶得巧,不然还以为是来抢劫。
说真的,看到他心里有点复杂。仿佛这些年都白过了,成了可笑的自我安慰。
可又不能不管,因为这货居然离奇地在叫我名字。
他喊了两声,砰砰砰地使劲敲门,又接着喊,好像誓死不罢休。
我在房内看得心虚不已,生怕引来邻居或者是楼上楼下。在他循环第三回时扭开门,声还没发,萧景就来了一个饿虎扑食。
他一下抱住我,高涨的声音中透着说不完的开心:“路家,路家,这个方案过了!终于过了!那个洋鬼子……我会有很多钱,可以买房子,车!洋鬼子……”
我被他撞得往后踉跄几下。
鼻边弥漫的都是酒气,耳边还灌满了他语无伦次的话。
我知道他跟人开公司,是二把手,这些都是他那边的生活。就算离着远,这么一直念叨也能听明白。我恭喜了几声,想让萧景放开,结果他一直扒住我的腰,像是紧缠不休的藤蔓,又像是在撒酒疯。我只得像哄小孩一样拍他背,就着被抱住的姿势两个人一摇一晃地去关门。
好不容易解决门,拖鞋又来作妖。我一下没踩好整个人往前一扑。萧景靠在门面上,而我正好撞进他怀里。
那一刻我很孬地感觉到熟悉。
很久很久以前,或许是等了很久很久。
这么多年来的封闭宛若是得到钥匙的潘多拉盒子,丰盛珍贵的宝藏足以让人被迅猛地溺毙其中。
我私心地埋进他怀里,小声叫萧景。
我没有叫哥,我们本来就没有任何奇怪的关系。
除了都是男人。
调了蜂蜜水,又准备热毛巾。
一开始觉得电风扇会吹得头晕,关了后又觉得热,起身把电风扇拉得老远开摇头。
这个过程,萧景一直坐在矮桌旁碎碎念。
下班后已经很累,而我还要照顾一个伪·儿童,并且悲催地心甘情愿。
全部弄好后,我来到萧景身边坐下,把蜂蜜水一推:“喝了它。”
萧景来了个全闷,然后对我笑,笑得我心惊肉跳。
“路家……”他嘟囔地往这边倒,我哎哎哎几声,又把他扶正。
接着我们就开聊,大部分是他在回忆过去,但回忆也不好好回,东一榔头西一棒槌,时间轴拉得乱七八糟。我跟不上节奏,只能断断续续地应他,应到后面都有点想睡,就问要不要送他回来。
他不说话,就看着我,笑。
笑得眼睛都亮亮的,像满天的繁星都倾倒进去。
“路家。”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声音无比清晰,“还等着我呐。”
我宛若被蛊惑,在这一瞬间,被这双眼睛,这个笑容。
他喝醉了,这个人,我这么想着,心里似乎就觉得轻松起来。
“哎。”我撑着头应他。
音一发出自己都愣住了。
一下子想起很多,想起被催婚,工作单位上善良热心的伙伴,过去一个人无数次穿过漆黑小道,想起两年前新年里轰隆隆的鞭炮声和年夜饭时暖黄的灯光。
我一直没有和人交往,不管是男性还是应该去尝试的女性,只是因为没有碰到合适的。
而我内心唯一认为合适的——
“我去看下水有没有烧开。”
我承认触话伤情,于是找了个借口离开。
厨房电磁炉上的水壶,提示烧水的红色字母还在,我撑在那里,暗白的光兜头照下。
背后有很轻的脚步声,我知道萧景来了。
“等一下,我送你回去。”
我呼了一口气,把刘海往上捞,按下开关。
“路家……”萧景忽然从后面贴近,几乎是把我拢在怀里。
他呼出的气萦绕在我耳边,既热又痒。我回过身,小心翼翼地看他。我们对视了一会,厨房的灯晃得眼前一片虚影,然后萧景低下头吻我。
熟悉的温热的,又带着酒液香醇的气味。
仿佛一下子回到了高三毕业,那个昏暗的电影院里,巨大屏幕上还是灯光斑斓,我闭着眼睛,嘴唇上的温热辗转反侧流连不止。又或者是大学里的小亭子,空气里满是桂花的香味,暖意不断蹿升,烧灼着。
萧景的吻突然变得激烈,一把将我抱起来。而我双手悬在他的脖子上,怎么也不肯放。
酒壮怂人胆,他明明是喝酒人,我却成了“怂”。
其实我觉得自己挺贱的,这么巴巴地赶上去让人干。
可是,夜里没开灯的房间太黑了,黑得人心惊。而我手一碰,萧景就在面前,离得如此近,又让人舍不得。我开始叫他,只叫名,拉着哭腔不停歇。
我想这下我们该在一起了吧,如果这样亲密都证明不了,那真的没有其他办法。
临近清晨时曾醒过一次,身体上的黏腻惹得很不舒服。周围还是黑的,偶尔马路上开过一辆夜车,在紧闭的窗帘上投下大块光斑。身上交叠的手臂重得挪不动,于是就单看他。萧景的头发被睡得乱七八糟,只露出那张干净的脸。由于只有一个枕头,他睡在最外,仅能挨到一点枕头边,几乎全都让给了我。
我笑了一下,还想再看一会,沉重的疲倦却没有给我这个机会。
再次醒来,旁边已经没人,房子里很安静。
我被换上一件衬衫,干爽的感觉让老脸一下爆红。我叫了几声,掀开被子。脚接触到地板——从未经历的酸胀让我没防备的差点跪下。一步一步地挪到客厅,整洁的一切恍若错觉,一个萧景从来没有来过的错觉。
客厅里到处都是白光,萧景离开的时候把窗帘都拉开来。我不适宜如此亮堂的环境,四处瞟了瞟,发现厨房桌子上摆了一些东西。
又是一阵艰难地挪动,到达目的地发现是早点,什么豆浆油条包子满满一桌。
鬼大早上才吃这么多,我默默吐槽,看到桌角边上有张纸。打开来是萧景写的,什么东西摆在哪里碗洗了又放在哪里啰啰嗦嗦一堆,我没耐心看,大致掠过,目光停留在最后一句。
他说,我走了。
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也没有说还有没有机会见面。
就留下一个黑洞,简洁明了。
大脑仿佛被猛烈敲过一样嗡嗡直响,扶着桌子缓缓蹲下,我觉得渴,像是什么哽在喉咙,烧得心肝脾肺肾都火辣火辣的疼。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来找我,在成功之后。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了解我住在这里。
我大概只能知道,现在这情况应了一个预感。
好事不灵坏事灵。
就如同那夜中秋月圆。
梦里的人终究会醒,我咳了几下,忽然就咳出了眼泪。
临时向师姐请了假,被骂了一顿后煞笔兮兮地爬上床,一夜未眠。
第二天,起床闹钟响起,我搓了把脸,起来洗漱准备,对着镜子系领带,
拎起公文包出门,锁之前沉默地望了一眼。
我没有等来萧景,那便是,之后再也等不到了。
|十|三|记|忆|
2014年1月19日,冬,阴
意识突然回笼,我惊得整个人从床上弹起来,再不受控制地穿过床板掉到地上。因疼痛发出声音的同时,不仅是我,连睡着的萧景都被吵醒。
我吓了一跳,身体瞬间又轻了起来。一路飘到天花板,惊恐地上下摸,又不安地啊啊几声,没有声音。我抚住喉咙,诧异地看向萧景。他正支起身顶着鸡窝头迷茫地来回看,显然也是听到刚才奇怪的发音。
萧景看了一会,扬头定向天花板的角落,那里是我在的地方,一瞬间紧张感直升,如果还活的话一定是血液直飙鸡皮疙瘩冒全身,结果还好,他视线停了几分钟,又移到其他地方。
一如以往。
但是,刚醒来的时候……醒来……
奇怪点又出来,以前我从来没有真正睡过一次,鬼是没有睡眠的。包括刚才,碰触地面的疼痛明显还在,从我喉咙里也真实地发出了声音。
思路转了一圈,我突然发现记不起活时发生的事,也不是全部都忘记,只是对于萧景的,比如说我还记得他大学时的风流往事,并对此一直愤愤不平,还有我工作后他做的一些糟心事,每次一想起就像猛吞了颗地雷,恨不得抱着他一起同归于尽。可如今想到这里,思路就好像主动朝前大跨几步,跳过那些悲春伤秋。
我拍了拍脑袋,怀疑自己是不是傻了。
再往萧景那边瞟时,突然就对这个人没什么感觉。
我是喜欢这个人的,包括变成鬼之后,都想靠着他打发突然得来的空闲时间。
可是我真的已经死了,就算再喜欢这个人也于事无补。
我没有任何可以改变和争取的机会,也似乎变得不会恨他。飘下来弯腰望着床旁桌上的照片,那里有一张我和萧景都是小学的合照,还有一张是我上大学的单人照。
算了吧,这种熟悉的念头再度充斥大脑,我隐约记得昨晚也这么想着,只是不知道原因。我眯了眯眼,越来越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还存在着。
萧景在我旁边,大喇喇地躺在床上睁着眼。
他好像被刚才那声叫唤惹得睡意全无,我耸了耸肩,对于这种浪费美好时光的人只有用微笑地说声对不起来面对。
结果下一秒萧景就狠狠地打我脸。
他从床上起来拿好衣服走进洗漱室,再出来时已经是个收拾整洁的完美男生。
这速度叫我目瞪口呆。
对于这种变化莫测的人我只想说,帅哥,商量个事,下次换衣服能就在屋里吗?放心,这屋没人。
在照镜子整理时萧景掏出手机瞄了一眼,才一脸放心地拿起钥匙出门。
我又一次对于他的行为摸捉不透,只得认命地跟在身后。
毕竟我是个人来疯,最讨厌一天都呆在家里。
前头我就说过,萧景毕业那会也在这里找过工作,所以才有了那间出租房。而我却是一直就留在这座城市,从生到死。只是我不知道的是,原来我的租房和萧景的距离只隔了半个城市。这照我之前乱七八糟的等待来说,并不算远。
要是我活的时候知道,一定时常来逛逛。
萧景今天没有闲情漫步的兴致,一出门就招了辆出租车直奔目的地。
我飘在出租车狭小的空间里,望着那飞速的计程表,心里一个劲的啧啧啧。
等下车后,有个人在路边朝萧景挥了挥手。我一瞅,这不就是我以前的房东吗。
我奇怪地回望萧景,而萧景却丝毫没有停顿。
房东带着萧景往四楼走,边走边说:“萧先生,我都不知道该向你说什么好。自从路先生出事后,我这房子都没人敢租。我们平常也是做做小本生意的,都靠这点活路。你虽然重新把这房子租下了,也每月结算,但总不来住,我们也怪不好意思的……”
女房东估计这几天用「迷の金钱」吃的有些好,来到我生前住的那间房子时还停下来喘了喘:“这不……隔壁的都搬走了。不过你放心好了,我们可不会动里面……”
在惊讶萧景租房之余,我还不忘在女房东背后嫌弃地吐舌头,怪我咯?
结果女房东好像真的感受到,神经地转过头,倒把我吓了一跳。
萧景点点头:“租房交钱应该的。”
女房东尴尬地笑了笑:“还是萧先生心透亮,不信邪。不过这房间好久没人进去了,里面怪多灰尘的,萧先生你要注意点。”
萧景说了声没关系,房东就交了钥匙逃之夭夭。
重新打开门发出的声音让我有些莫名紧张。
房间就如女房东所讲,什么都没改变,只是灰尘落满。
萧景关好门,走进去时还脱了鞋,从鞋架上拿了双满是灰的拖鞋也不拍就直往脚上套。我在旁边看着,往事哗啦啦地往脑袋里灌。这双是我平时最喜欢的——特地去网上买的哆啦a梦蓝款拖鞋——不过萧景的脚比我大些,脚跟还落在外。
我觉得滑稽,他倒是不别扭。拖着它慢慢走过客厅,又走过卧室,像个时间充沛的观光客。最后停在床上,伸手往满是灰尘的被子上按了按,在后头的我飞快地想起某件不好言说的往事,猝不及防地炸红了脸。
观光结束后,萧景开始良心发现地打扫。
我不用出卖劳动力,于是幸灾乐祸地在房间里转圈,然后一溜烟地跑进卫生间。那里面还放着用过的毛巾、脸盆等等东西,我一一指过去,最后看向镜子。
镜子里当然映不出我的样子,里面空空无也。
我哈哈哈了几声,傻逼似地竖起中指,你以为有能耐可以赶上那晚雷鸣突降啊!
说完后我就愣住了。
那晚……?
脑袋一下像喝酒太猛喝断片似的,我突然想不起那晚发生了什么。
我摸向大脑,飘荡的速度也减缓。萧景难道不是一直呆在家里吗……难道他昨天还出去过……不……他好像出去过,昨天去了一片陵园,还看到了蒋扬……蒋扬,他说……投胎……他说了什么?……萧景……萧景……萧景是谁?
记忆飞速流逝,我顶着个空壳脑子从卫生间探出头,在大打开的窗户下,一个男人正费力地把东西搬好摆正,满房间的灰尘都被投射进来的白光照得异常明显,而他深陷其中,却显得格格不入。微风把他身旁的窗帘吹得起伏不停,像双召唤的手,而我也被这双手蛊惑,情不自禁地飘出去,飘到一半,一声尖锐的猫叫如雷鸣般把我惊醒。
我啊啊啊吓得一阵乱叫,喊着萧景就往他那一扑。
萧景这时也回身,正好把我抱个满怀。
我在他怀里蹭了几下,转头一看,顿时脸拉得老长。搞毛,楼上那只死肥猫又爬窗下来唬人。我动了动手臂,哎?
哎的片刻,透明身体穿过萧景,而萧景回身也扑了个空。
那时候我心里有两个念头。
第一个是卧槽我怎么会问出如此傻缺的问题,这就是萧景啊。
第二个是卧槽我能碰到他他还能碰到我了!
萧景估计心里也跟我一样诡异。他愣愣地回身,伸手朝我这边挥了下——透明的身体被手弄得消散,退开后又迅速恢复——再低头看着摊开的双手,张了张嘴。
但终究什么都没说,穿过我,走到窗户边关好,把白猫锁在外面。
对此我只想说,干得好!
忙活了一下午,回到家后萧景就匆匆洗澡爬上床睡觉。
我在他旁边,趴着看那张帅脸,心里感激他还在这城市里留了个我敢回去看看的地。
此时月光怡人,昏暗的光透过未关紧的窗帘涌进来,晃得我充满睡意。
我知道这并不是正常的开始,而今天记忆的缺失也使脑中警铃大响。
我不想这样,睡意越来越浓了,泼洒开来的月光照得人疲倦不已。当我眼皮正式闭合的那一刻,忽然在心里祈祷,希望明天醒来后不要忘了这一切,不要忘了萧景是谁。
2014年1月10日,冬,小雨转晴。
今天一天都是淅淅沥沥的小雨,城市被笼在雨雾里灰蒙蒙的。
刚上班那会部长师姐就说为了祝贺方案成功晚上开party全体庆祝,要知道因为那该死的方案我们全被锁在办公室里不眠不休。所以,此时不仅是我,其他工作的小伙伴也一起望着窗外愁眉苦脸。
出来倒水的师姐一看这场面立即炸了,嘴里喷射出的利箭恨不得把我们这些蹭吃蹭喝的扎得哭爹喊娘。
下班时天空奇迹般地放晴,大片大片艳人的光斑照得我们这群小伙伴心里也暖融融的,全然不顾早上师姐的“酷刑”,欢快地拉着她一起奔向开party的地点。
在打开门的那一刻,除了师姐外的我们都心照不宣地竖起大拇指,脑袋里只有一个主题。
疯!成!狗!
先不管不顾地胡吃海塞一顿,头绑领带地拼酒,什么二个手啊六幺六啊一口闷啊好兄弟啊的乱编,接着再带着一身酒气地去跳舞唱k,这么一路下来玩到凌晨一点,师姐扒着门扶手花容失色地朝我们这群疯子大喊,不,我不约!
于是我们部门难得的party就这么愉快地结束了。
勾肩搭背地互相陪走了一段路,然后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之后回想起来,为什么一部门的出去回来,到最后没有安全到家的只有我。
想来想去也只能借命运这个吊炸天又狗血的词。
又或许是我妈取得名字不好,路家,路过家,一看就不是什么好词。
真是城会玩。
不管如何,总得来说那时候在10号还活着的我一点也不担心地在路上一边哈哈哈的狂笑一边东倒西歪的龟速前进。前进到一半有人来电话,我一瞅,哎嗨蒋扬,按了接听键抬起来叽里咕噜一顿乱喊。果断摁掉。
大爷这时候心情好,谁也别来打扰我。
走到离家不远了,我抬脚往路灯杆一靠,蹲下窝在阴影里抬起手指一下一下地按键。等接通了,我靠在耳边笑着拉长声:“萧景——”
距离上次萧景离开后,已经过了差不多大半年。
而我在这个任由酒精挥发的夜晚,很贱地又想起了他。
笑声拖了几秒,我迅速破口大骂:“萧景你个王八蛋,什么时候来向老子提亲啊!”
电话那边迟疑了一会:“路家,你喝酒了?”
“别和我打马虎眼!你这大尾巴狼!”我扬高声,“你以为老子白让你睡啊?就是街边的小姐,那还得oney才叫得出来,你有吗?”
电话那边隐约传来几声车笛,接着又是萧景急促的声音:“你现在在哪?”
“我在家呢。萧景,你别再耍我了,我被你耍了这么久。你老是给我块糖吃又打我一巴掌,你他妈是不是有病啊。”我低下头,缩成一团,搓了搓鼻子,声音也降下来,近乎是哀求道,“我快熬不住了……那时候……”
我喝醉了,于是开始对着电话絮絮叨叨地聊往事。
就像是半年前他喝醉了来找我,也胡乱地回想过去。
真搞不懂为啥人总喜欢掉进回忆的甜蜜罐子却不敢在真正现实中迈出一步。
但托酒的福我好像明白一件事,而这件事我也说了出来。
那就是我这一生都被萧景这个祸害耍的团团转。
手机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关机,我絮叨了半天见没人声,拿下来一看手机全黑,没电。
搞毛,我泄愤地把手机往地上一砸,站起来就被街边冷风一吹,酒醒了大半。
搓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清醒的我恨不得给如此厚的脸皮来一记铁砂掌。
但不管是之后的自虐还是怎样应付萧景的询问都得先回家再说。
匆匆回家的路上忍不住又蹦了几个来回,实在太冷了。
好不容易赶到小巷,我松了口气,仿佛预见家里红红的电火炉。
可惜火炉终究没有燃起,小巷子里的黑暗太浓了,浓郁的半点火星都化不开。
2014年1月10号这天,我走进了每天下班必经的回家小巷。
之后,从高二开始,那长达十一年漫长漫长的单恋终于结束。
因为我死了。
|十|四|再|见|
2014年1月20日,冬,小雪
今天不算是个好天气,我立在窗前,看着冬日里惨白的光铺洒开来。
伸出手,光线无忌惮地穿过透明的手臂,照在脸上,阴沉沉的一片。
我觉得这样蛮好玩,来回了几次。一个男人突然走过来把窗户全部打开,把我吓了一跳。我飘在空中,又害怕又奇怪地看着他。
距离我醒来之后,已经过去两个小时。
从一睁眼看见一个陌生的成年男人直挺挺地躺在身边吓得惊魂甫定到发现自己是透明的顺带一用力还能飘起来吓得破声惊叫再到居然发不了声卧槽我是鬼吗等等一连串堪称高能预警的玩意结束后,我大概能理清点东西。
我叫路家,然后是只鬼。
这是空空大脑里唯一残留下来的片段。
之后所有的包括我怎么死的我的父母是谁我又经历了什么这个男人是谁等等一概不知。
镇定下来之后开始在屋子里转圈,怀疑自己是不是意外get了重生梗或者是快穿梗。
想想就叫人兴奋呢。
可惜不是,这是我瞎混了两个小时后遗憾得到的结果。
我是一只鬼,生前是一个不小心死掉的普通人。
在男人走后,我飘到窗前对着外面三千世界流哈喇子。我猜想活着的时候一定是个无法无天的调皮蛋,不然怎会如此想奔出去浪。
然而我心里却隐隐有个声音,不断提醒我留在这里,留在男人身边。
我郁闷地又抬手晃了晃,却发现白光的穿透更强了。
不对,我抬下手五指张开。
啊,是我变淡了,整个人。所以我快要离开这里了?
我摸不清,虽然本身就不明白为什么要执着地留在这里。不过眼下这个结局也蛮好,我已经死了,就应该按照电视剧里演的一样去轮回界讨一碗孟婆汤,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这时男人在厨房开始捣鼓早餐(或者更该说是午餐),我飘到老高好奇地望。结果就看到一串黑烟直冒出来,陪伴的还有男人被呛到的咳嗽声。我迅速飘过去,看到实景后不由啊啊乱叫,鸡蛋!鸡蛋炸焦了!快快快关火放油!粘锅了粘锅了!男人在电磁炉前手忙脚乱我也跟着在后一个劲瞎晃。看到他接了一碗水就想往里倒,我连声惊叫,别别别,别倒水啊!
可是他听不到我声音,水一倒下去后,白烟滚滚,半个炸黑的荷包蛋无辜地漂浮在油腻腻的水里,过了一会,水也咕咚咕咚烧开。男人皱着眉在旁看,估计焦味实在难闻又或者是对自己厨艺的失望,只见他把铲子往锅里一扔,关了电坐在地板上抱住头。
锅铲吧唧溅出一些水花,哎脾气挺大。
我弯下腰小心翼翼地探头去看,这就是什么,明明可以靠脸吃饭却要亲自动手。
老成地摇头感叹,失落的男人突然站起来穿过我往衣柜那走。
在他穿过去的一瞬间我的身体也随之荡了荡,就好像是一潭泛起波纹的湖水。我抬起手自顾自地搓了下,更淡了。
等回过神时,男人已经穿好衣服走出来。
他穿得倒比之前厚多了,毕竟是冬天,上身是一件短款的黑色羽绒服,还破天荒地围了一条长围巾,在头上打了好几个圈。看到这样不住欣慰地鼓掌,要知道这货以前总是仗着长得帅穿衣服薄的令人发指。
我愣了下,有什么在脑海中一闪而去,等我反应过来又消失地无影无踪。
男人在门口穿好鞋,手插口袋缩着往外走。
一出楼梯口,迎面一阵寒冬冷风差点把我吹散。我在风中波浪似的来回荡漾,看到男人身影越走越远,真想伸出手大叫师父!等等我!
排除万难地飘在身后,男人走进不远的单车棚,出来后推着一辆自行车。我在周围360°地绕圈,这辆自行车少说也有七八年了,到处都是锈迹,随便一动都嘎吱嘎吱响。
这……我狐疑地瞟向他,这人该不会就是传说中的废宅吧?上班族哪有在工作日这么休闲,烧饭做菜也样样不行,还时时面瘫,脾气转变太快,末了通行工具还是辆老爷车。
这人哪有妹子会要?就是连带出租房打包给我都嫌难哄。
废宅推着自行车慢吞吞地走到下坡处,神经质地拍拍后座,好像在等人上去。过了一下,又回头温柔地摸了一遍,看向我这边。我被他这种充满回忆的目光唬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哆哆嗦嗦往旁飘了点,躲开视线范围。
男人跨上自行车,一溜烟地骑远了。
第一个到达的目的地是学校。
看规模应该是所高中,我率先飘过去看门卫室。里面居然没人,但电暖炉还亮着,兴许人只是一时出去。这下通关没戏,刚惋惜时,紧闭的电动拉门来回晃荡,废宅握住两边麻溜起身,瞬间翻过,看得我一个卧槽。
不赖嘛,我飘过去,看他呼出两口白汽,鼻子被冻得通红。
在望向眼睛时,不自主地心跳加快。当然,我没有活的心脏。
只是他那双眼睛真好看,又黑又亮,仿佛会有星星蹦出来。
我被这种矫情的想法炸得在原地转了几圈,再愉快地往里去。
原本我以为这只是废宅某天良心发现,决定回找一下曾经激情的过往好重来再战。然而当我和他一起看到被锁在教室里蒙灰的桌椅后,竟也萌生出熟悉和怀念。或许我曾经在这里上过学,想到这个,就更珍惜的一一看去。
此时还在放寒假,学校里半点人影也见不到。
男人手塞口袋地在运动场上绕了一圈,最后停在边上的沙坑。沙坑被布完整覆盖,他上前踩了踩,最后竟一屁股坐下。我不明白这其中的悲春伤秋,逐渐变淡的身体也让我不敢像个疯子一样环绕学校三百圈,要是中途弄得灰飞烟灭就得不偿失了。于是只能乖乖地陪他一起在外吹冷风。
之后又顺道去了小学,从里面毕业是没感觉,重看时就仿佛发现了新大陆。
不管是桌子还是凳子都是小小的,教室里也有了许多色彩,比高中千篇一律的“跟时间赛跑”等等标题要好太多。
废宅这次翻墙矮身经过,花坛都遮不住他高大的身体。
不过我是无所顾忌,大摇大摆地在他面前边飘边鄙视。
在参观完整个小学后从不算高的四楼一跃而下,伸直手啊啊啊的乱叫,这感觉太爽了,简直比小时候萧景背我回家还要爽,我在半空中高兴地转圈,不过那时候萧景也很厉害……
好像一瞬间被吸进回忆黑洞,所有的记忆如一幅幅画似的在我面前呼啸而过。我看到一个不算大的男孩在快要黑下来的天空下背着另一个小孩慢慢走回家,天边泄露的余晖照着他额头上的汗亮津津的,也照亮小孩鞋子上的泥巴。途中几次男孩都差点背不动,只得停下来缓一下再把小孩往上背点。即使这么累了也从不说话,沉默的,就像是长久以来在默默地坚持着什么,直到来到院子才开口:“路家……”
我艰难地眨了下眼睛,所有的画面烟消云散。
慢慢停下来,左望右望,没有。刚才的一切好像人死之前拥有的走马花灯。可我早就死了,又转了一圈,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萧景是谁?
我张了张嘴,很快那个名字也记不清,宛若一根燃尽的火柴,一星半点的火星在拼命地垂死挣扎,但终究抵不过消散在黑暗中的命运。
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让我觉得有点傻。
正想细细琢磨时,废宅走下楼梯。我看见他顿时跟吃了糖一样,不顾地往身边凑,觉得总算在缥缈之间找到根。虽然我并不认识他,但能在一起就很舒服很开心。
可惜废宅心情没我这么简单,他低头看了下手机,围巾和垂下的头发把表情遮得严实。我看不清,只知道他在看了手机之后,往校门口走的速度明显加快。
我不知道他去哪里,只得慌张地跟在身后。
从无人小道歪歪斜斜地骑出去,途经各种关闭的店门。非常神奇的是,这些店都是我熟知的,记忆像被心里的宝盒储存着,每到一个站点就自动释放,让人不自觉地沉浸其中。
很快,繁华的商店代替了原来那些被遗忘的小铺子,马路上车辆川流不息,街道两旁人来人往。如果是傍晚华灯初上,城市会显得更加繁华耀眼。而现在,在阴沉沉的天空下,高楼大厦反而带着一种不常见的阴郁。
废宅骑到一家咖啡馆,把自行车停在边上。拿出手机又看了一遍,才走进去。
我在外望来望去,见到废宅刚走进去坐在最里的一个女生就站起来微笑地摆摆手。搞什么,原来是相亲,废宅这样的人还真有看得上的。往后倒退两步,咖啡馆里的装修自然精致,面前一长条的玻璃窗户,里面的墙壁是米色,上面还画了绿色枝叶修饰。桌子和椅子漆黑,相对的两头还有各种各样的风景照,一小格一小格地贴在照片墙上。这种店里的咖啡一定很好喝,我努力地抽下鼻子,奈何啥也没闻到。
作为一只心地淳朴的好鬼,我当然不会跟进去偷听别人谈话。
所以只好全身趴在透明窗上默默围观。
远处的废宅坐在椅子上喝咖啡,女生倒是很拘束,低着头,不过看她嘴巴在动,应该是在努力找话题。
废宅真蠢,我撇撇嘴,这样美丽可爱的妹子还不赶快收在麾下好生照顾。
我伸手朝妹子做出个抓住的手势,然后再呵呵呵地露出恶魔微笑。
这么自顾自地玩了会,我叹了口气,又看向废宅。
真好,我想,颜这么正,人又年轻,以后的路还很长很长。
你就这样过下去吧,在没有我在的世界里。我已经死了,而你还有正常的生活。对于你来说,我对你没有任何必要的价值,你既看不见我也完全感受不到我,我也不能长远地陪伴你消解你的孤独和烦恼,为你做其他的事。
身体越来越淡,近乎和窗户融为一体。我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的睡意,它们包裹着,让视线变得模糊。我闭了下眼睛,挣扎地又睁开。
我觉得好像想了很多很多过去的事,在今天之前。不过还是算了吧,这种感受一冒出心里就知道到了尽头,我再次睁开,看到的居然是废宅站起来朝向妹子,看口型应该在说对不起。
哎哎哎,这是怎么回事!我错过了什么好事!
头脑昏胀地看废宅出来推着那辆破自行车就走,我愣了两下,正在想是去跟他还是就靠着这家超有feel的咖啡馆等消失。这时,有两个搬玻璃的师傅从咖啡馆走出来,巨大玻璃阻隔在我们之间,透过透明玻璃我望见,走得好好的废宅突然停下来,回头皱着眉在四处寻找。
嗯?该不会是我吧?我吃惊地指指自己,发现他并没有特殊的反应。不过好吧,趁我还能动的时候,再陪你走走呗,谁叫我这么善良大方呢,哦呵呵。
终点站是一片陌生的陵园区。
距离城市热闹中心来说真的算很远,废宅骑得气喘吁吁,我在旁边则飘得半睡半醒,身体上不相关的零部件一个一个如雾般消散。
天比之前更暗了,陵园里一个人也没有,在天空的映衬下渗人得慌。
脑袋里各路鬼怪都跑出来串个场,我在背后朝男人竖起个大拇指,这人心真大。
刚踏入陵园,许久未见的雪终于纷纷扬扬地飘下来。
我啊了一声,觉得超级好运,还能得到雪的送行。
男人似乎也对下雪很惊讶,抬头松了下围巾,呼出一口白气。
周围非常安静,整个天地只有雪花慢慢降落,我在雪花的飘扬下陪着男人走过一个又一个墓碑,看他虔诚地双手合十,仿佛在祷告。直到最后的墓碑,我盯着上面的黑白照,隐约觉得这是某个认识人奶奶的墓碑。
我赶忙学着男人的动作闭上眼,心里默念,真对不起,把你忘了。
再睁开时,一点点黄光吸引了注意。它们在纯白的雪花和模糊的夜幕下很是显眼。
我低下头,发现黄光是从脚下升上来的。
身体在不断消失。
这就是最后了呀,我转过身,努力地动了动。身体却如磐石般,笨重的一步都走不了。
男人在看完最后一个墓碑后转身离开,而我只能在背后默默看着。
今天真开心呢,去看了生前上过的高中和小学,还见到了漂亮的咖啡馆。黄光不停增多,眼前虚幻得只能勉强看到男人围巾的颜色。
我握紧手,心里唯一遗憾的是没想起这个人的名字,毕竟还弄不清为什么一定要呆在他身边。不过也只能这样,我安慰自己,希望男人路上小心,不要像我一样被杀了。
被……杀……了……?
所有的点一瞬间被点燃,像是不断传递的火把。大脑在此刻被塞进各种各样的画面,就如同在小学一样。一个小男孩和另一个小男孩,他和我,他背着我回家,他无数次地载着坐在自行车后座的我穿过林荫小道,我们吵架又和好,运动会上他扭伤脚而我故意占尽便宜,高中毕业影院里被抓紧的手,大学山上那轮又大又圆的月亮,再是新年里鞭炮声下他回看我的脸。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朝快要走下台阶的他大喊一声。
虽然我知道鬼是没有声音的。
“萧景!!!”
萧景脚步一顿,诧异地回过头。
而我在光点围绕下,朝他露出了一个微笑。
我不知道萧景有没有听到这一声。
只知道在消失的最后一秒,我看见,萧景,哭了。
第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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