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女翻译官 作者:彤萱
第七十章 三十年前的秘密(两万字)【文字版
重生之女翻译官 作者:彤萱
第七十章 三十年前的秘密(两万字)【文字版VIP】
与此同时,城市的另一边。
“这是给你一点教训,让你不要胡乱去不应该去的地方,说不应该说的话!”
被揍得鼻青脸肿,徐清皓倒在脏兮兮的地上,只剩下咳嗽喘气的份儿。混混们打完人,扬长而去。只剩下徐清皓眼神黯淡,像死人一般,翻了个身来,仰面向天。
春雨绵绵,如雾如丝,细细碎碎地洗刷着徐清皓线条优雅分明的脸,把他鼻子嘴角的血迹都冲洗干净,重新露出莹白如玉的肌肤来。
冷,侵入骨髓的冷。
寒,透入脏腑的寒。
人情冷暖,一如至此,不过是自己自作孽……可恨那邱明芬和云静敏,翻脸不认人,这样践踏他人尊严!
冷雨夜里,徐清皓发出低沉笑声:“呵呵呵……”
笑声渐渐变大,变得放浪形骸:“哈哈哈哈哈……”
怎么办呢?
弟弟苍白的面容,越来越清晰地在眼前。虽然他没有叫过自己一声哥哥,甚至可能本不知道他有这么一个肮脏下贱的哥哥……但是……
透过湿透的单薄衣衫,透过冰凉的肌肤,某个温暖来源越来越明显,徐清皓能够听到它那有力跳动的扑通扑通声,能够感受到它强壮的一伸一缩。邱明芬的话,在耳边徘徊着,徘徊着,最终变作振聋发聩的巨响:“想要心脏的话,可以用你自己的啊……”
“自己的啊……”
“自己的……”
徐清皓颤抖着支撑起自己,摇了摇头,水珠顺着他深褐色的头发四处散落,像下起另外一场雨。他颤巍巍地扶着墙站起来,一瘸一拐地慢慢走远,直到湮没在黑暗之中……
几天后。
医院里。
“先生,你的体检报告。”
护士笑眯眯地把一份报告递给徐清皓:“身体很健康呢。”
徐清皓看着那一张一张的报告单,露出笑容:“谢谢你。”
他有礼貌地对护士点头致意,又成功引起一片粉红心心。而徐清皓,则低头看着报告,笑容在刹那间变得复杂。
自己这个身体,倒是出奇的好呢。
一年多日夜颠倒,醉生梦死的堕落生活,竟然还保持了这样良好的体魄,算不算天赋异禀?
眼前明媚的阳光忽然被影遮挡,徐清皓坐公交车回到城市里最混乱的城中村,左拐右拐走了好几个路口,来到一个狭窄的门前。路口的大门上,“人人旅店”几个字迹已经被各种办证公关电话涂得几不可闻。
远处有衣衫不整的小孩子追逐,天真无邪的笑声飘飘摇摇而来,他们奔跑在明媚的春日暖阳下。而这条暗巷中,只有几名早起的暗娼睡眼惺忪地坐在自家发廊门口打呵欠。
徐清皓走到小旅馆前台,正要往楼上走,前台看店的大叔伸出半个脑袋:“是201吗?”
徐清皓一愕,点点头。
“你的东西在这里。”
大叔指指门口角落处两个小小的行李包,歪声丧气地说。
“这……”
大叔朝地上吐了口唾沫:“哼,没钱就不要学人住旅店!睡马路边吧!”
徐清皓于是一言不发,默默地拿起自己那两个行李包,把体检报告塞进包里,背起行李包朝门外走去。
走到路口,徐清皓来到那堆玩耍的顽童前,坐下来。他拿出包包里一个造型小巧别致的陶埙,先吹了一曲悠扬的《有所思》,曲子呜呜,带着无尽的缠绵,顽童们被音乐吸引,纷纷安静下来,好奇地盯着吹奏曲子的徐清皓。
一曲罢,一个小男孩弱弱地问:“哥哥,你这个是什么乐器啊?”
“这个啊,是一种古代的乐器,叫埙。”徐清皓弯弯眼睛,笑起来。在远离了风月场所之后,他的笑容其实很温暖宜人。
“想。”
“那,可以拿你档口那把刀子,跟哥哥换吗?”
那个小男孩,徐清皓认识,他父母就在路口摆水果摊。小男孩一口答应,他飞奔到自家水果摊上,扯着妈妈的裤腿说了几句什么,那个女人被小孩缠得烦了,就把刀子拿出来丢给那小孩。
小孩子拿到刀子,又飞奔回来:“哥哥,给我换!还有,要教我刚才的曲子!”
“可以可以。”徐清皓把陶埙挂到小男孩脖子上,然后一板一眼地教起来……
夕阳西下,城市华灯初上。金红的太阳,染得整个城市一片血色。
……
“现在开始,大家要开始准备结业论文还有考试了。考试内容我将会印成大纲分发给大家,大家要好好复习,不要想着投机取巧。出成绩之后,你们中有三分之二人将要永远离开这里;而剩下的人,还会在面试中淘汰一半。所以我希望大家能够认真准备这次考试,争取考个好成绩,即使不能被外交部录取,也能够凭借这段培训经历,在别的领域里有所收获。”
肃静的课堂上,秦卿很少一次讲这么多别的话,他说完之后,不顾大家五味杂陈的目光,宣布:“下课!”
“哎,一转眼就四个多月了。”
晚饭的时候,热闹的外交部培训中心食堂里,依伊用勺子无意识地戳着大白菜说,“我还以为我会熬不过去呢。”
确实折腾的够呛。时间过得这么快,连年都没能好好过了——不过在就业形势严峻的今年,相信没多少个大四学生有心思好好过年的。
“你别胡说了,你的成绩也在百分之二十五以内好不好。”陈锦州为依伊、穆晓云买来了饮料,老实说他和依伊开始恋爱之后,除了关系的改变,待遇丝毫没有改善,还是跑腿命。
穆晓云说:“就算考不上,也可以在过往培训经历上添上一笔。在这种折磨里锻炼出来的人才,任何企业都会抢着要吧。”
依伊愁闷地盯着自己的大白菜,随口说:“屁啊。金九银十都过去了,各个大企业都招满了吧。像静怡,现在都去了信宜翻译社上班了,夏若亚也去单位报到了……”
穆晓云说:“不是吧,夏若亚好像跟一群搞摇滚的人混在一起了呢。不过她的单位旱涝保收,算是提前进入养老阶段了。可以提前发展业余爱好了呢。”
这时,一则新闻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
“在我市某派出所门口,有一名中国籍男子当街自刺,因为失血过多当场身亡。该男子年龄约莫25岁左右,事发当时该男子手持一份器官捐献志愿书。事件来龙去脉警方正在调查当中……”
“咦?是徐清皓!”
穆晓云原本背对着电视机,听到这一嗓子,她身子一震,回过头来。正好看到电视机镜头在徐清皓身上一晃而过,几名白大褂正在把一动不动的他抬上救护车。记者在镜头前说:“当记者来到案发地点的时候,救护车已经来到现场。但伤者已经因为失血过多,抢救无效而宣告不治。现在我们来采访一下目击者。”
镜头转到一名路人甲身上,那大婶说:“是啊。他看起来很神,而且长得又帅。结果却毫无征兆地就拿刀子割开了自己喉咙,留了好多血啊!”
“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帅的人,真是可惜啊,这么年轻,有什么事这样想不开呢。”
“后生仔,大把世界啦(粤语),现在的后生仔(粤语)真是脆弱,甘细(粤语)的事都要寻短见。”
“巴拉巴拉巴拉巴拉……”
“巴拉巴拉巴拉巴拉……”
在采访了几名路人后,记者又采访了事发的派出所所长,那所长说:“这个年轻人来到这里我们这里自杀,并没有求助的意思。当时他手里还拿着一份器官捐献书,上面已经办理好所有手续,所以我们推测,这名年轻人是在用这样极端的方式,来第一时间保证自己的死亡有人发现,然后把他的器官捐献给有需要的人。因为目前我国安乐死然后捐赠器官是不合法的,所以他才会采取这种方式……”
穆晓云茫然地瞪大眼睛,看着电视机里面穿着制服的男人嘴巴一张一合地,完全不知道他说什么。
徐清皓死了。
走投无路的他,终于寻了短见。
可是,他为什么会捐赠器官呢?据穆晓云所知,徐清皓只是一个见钱眼开的牛郎,他可没有那么高的思想觉悟。
穆晓云隐隐约约觉得,徐清皓的死,背后可能还藏有什么秘密。
怀着沉重的心情吃完饭,穆晓云也没心思继续跟依伊他们讨论工作的事情了。毕竟这是一条人命的事,徐清皓一定是被邱明芬害死的。如果不是被逼到没路走了,他这样贪图虚荣,爱惜羽毛的人,绝对不会想到自杀,而且还是这样毫无尊严的死法!
穆晓云没想到,邱明芬居然这么心狠手辣,赶尽杀绝。徐清皓为了钱来接近自己,诱惑自己,固然可恶,但更可恶的,却是这个因为宠爱女儿而无法无天的毒妇邱明芬。
“邱明芬……林若彤……”走在回宿舍的路上,穆晓云不知不觉地握紧了拳头,“总有一天,要让你们血债血偿!”
路过传达室的时候,门卫大叔叫住了她。
“穆晓云,有信!”
“信?”
这年头,还有人写信?
除了信用卡账单和水电煤气账单,穆晓云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收过信了。而从门卫大叔手里拿过来厚厚的一封信,上面有她不认识的俊逸字迹,显然不是水电煤气公司或者银行寄来。
信封上只写着“穆晓云亲启”,没有署名。穆晓云回到宿舍里,对着灯光照了一会,没发觉有什么异样,显然,这确实只是一封信而已。
穆晓云满腹疑问地拆开信封,才开了第一句话,不由自主“啊”地惊呼出声。
原来,这是徐清皓的来信!
穆晓云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她只看了开头一句话,就急急忙忙地翻到最后一页去看最后的落款日期。那个日子是在几天之前,这么说,徐清皓是好几天之前就寄出这封信的了吗?
他又为什么要写这封信给她?
穆晓云再次回到信的开头,强迫自己定下心神,从头读起。
不得不说,和徐清皓真实身份不相称的是,他的字迹出奇的漂亮,细长的字体,斜斜地倾斜向前方,笔锋俊逸,就像徐清皓本身的人那样漂亮。
来信内容如下:
亲爱的晓云:
见信好。
我是徐清皓。
你一定很惊讶,我为什么会写信给你。毕竟你和我都很清楚,我们之间的交情并没有看起来那么要好。甚至,我想你也已经猜到了,我想追求你,其实并没有抱什么好意。
可是,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我有很多话要和你说,也只想和你说。
希望你能够忍住对我的厌恶,忍住撕掉这封信的冲动,把这封信看完。
因为,这些话,将会是我留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话语了。
首先我必须要承认一件事,那就是我和云静敏是一伙的,我们两个都受控于一个叫做邱明芬的女人。
她是林氏集团总裁林默的夫人,林若彤的妈妈。
林若彤这个名字你一定不陌生吧?我听云静敏说,早在邱明芬派我们到你身边之前,林若彤就已经讨厌你了。她认为你会抢了她的男朋友——孙氏总裁孙景炀,正因为这样,邱明芬才要代女儿出头,要先下手为强,对你不利。
她先找到了云静敏,把云静敏派来外交部培训中心,想方设法成为你的好朋友。再制造机会,让你我相识。然后,我将会成为你的男朋友,到时,云静敏就会把我们在一起的照片交给邱明芬,让林若彤那个意中人孙景炀看,好让他对你死心。
她们表面上跟我是这么说的,实际上,后来她们才告诉我,还必须要把你引诱到牛郎店去,染上毒瘾,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不知道她们为什么这么恨你,而我在奉命办事的时候,心里实在十分痛苦。
原因是在此之前,她们把你说成一个只会靠姿色到处勾三搭四的虚荣女人。当我认识你之后,却发现你是这么的可爱,这么的聪明,又是这么的善良。
如果我是孙景炀,我也会选你,不选林若彤。善良是一个女人最美好的品德,林若彤显然并不具备这种美德。
再来说说我自己吧,我答应为邱明芬做事,目的跟云静敏是一样的:为了钱。
云静敏好像是因为家里欠了林家的钱,所以不得不为他们卖命。而我,却是另外一个目的,而且我要的钱也不需要云静敏那么多,要的东西又比她的复杂艰难。
要说清楚这件事,恐怕就得从头说起了。
我是一个孤儿,从小就在孤儿院长大。
但我其实并不是一直孤单一人,我还有一个弟弟,我们是双胞胎。在我们很小的时候,弟弟就被人领养了,可惜那对夫妇家庭环境不太理想,只养得起一个小孩,所以只能很遗憾地放弃了我。这是后来孤儿院的院长跟我说的,她跟我说这些话的时候,我也已经快要离开孤儿院,被另外一对夫妇领养了。
在我的养父母那里,我确实过了几年好日子,他们虽然清贫,却都很疼爱我。幸福的生活在我养父车祸去世后就终止了,我孱弱的母亲为了养活我,日夜劳,很快就积劳成疾,病倒在床上。而我也因此而放弃了高中的学业,开始打工。
也许你也能够想象得到,现在这个一切看学历的社会,一个高中都没毕业的半大孩子,所能做的工作都是怎样的工作。我每天都要干最苦最累的活,却只能拿最少最少的报酬。妈妈的病一天比一天重,医药费一天比一天贵。
就这样过了几年,有一次机缘巧合,我找到了一份在夜总会当“少爷”的兼职,而在我上班第三天,我们的老板就问我,愿意不愿意凭我的脸蛋和身材来赚钱。
说白了,就是让我去当牛郎。
我从小就有洁癖,我觉得这份工作简直肮脏得要死!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我没有别的选择,于是从此之后我就成了牛郎店里的一员。很快我就成了店里的头牌,我挣了很多钱,可以把妈妈送进中央医院里去接受最好的治疗。
但是等到那个时候,已经迟了。医生说妈妈的癌细胞已经扩散到全身,一切医疗手段都只不过是徒劳而已。最终,妈妈还是在中央医院的病房里走了。那一刻,我简直觉得天都塌了下来,我的人生已经没有了意义,我每天喝酒喝到吐,被人玩各种变态游戏,忍着恶心去陪那些又胖又丑的富婆,一切的牺牲竟然换回这样的结果!
就在我痛苦欲绝,准备跟妈妈一块离开的时候,也是老天爷冥冥中注定,在处理妈妈后事时,我竟然在中央医院里见到了我的弟弟!
这么多年以来,我一直没有忘记,我还有一个弟弟。他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真正的亲人。事实上,无论是孤儿院的阿姨也好,我的养父母也好,他们也一直善意地提醒着我,让我有机会就找到弟弟,和他相认。
是不是这么多人的善心感动了上苍?我终于见回我的弟弟了,虽然他并不认识我,但只一眼我就确认了,他和我,有着最亲的血缘关系。而且最让我欣慰的是,弟弟他并没有像我这样不幸,他有非常关心他的父母,还有一帮朋友,他自己本身也是名牌大学的高材生,找到了一份好工作。
我好高兴,我感到我所失去的一切,都有了弥补。
就算我再不幸,可是我的弟弟能够过上美满的人生,我还有什么遗憾呢?
所以后来,当我知道弟弟他竟然患上了严重的心脏病时候,我又一次绝望了。在我最需要钱的时候,邱明芬来光顾我。她见到我愁眉苦脸的,就问我有什么事烦心,我一时口快,把弟弟的事跟她说了,然后邱明芬就爽快地说,她可以帮助我。
她所能够提供给我的帮助,除了弟弟的一切手术支出费用之外,还包括为我弟弟找到一颗健康新鲜的心脏供体。
晓云,你看到这里一定很惊讶,并且觉得很恐怖,我们的交易居然腌臜肮脏到这种地步。
但是,我也是在听说弟弟的病,然后去查了资料后才知道,现在国内的等待器官移植病人名单,已经排到了多长!僧多粥少,命攸关,要是不用非常手段,我弟弟很可能还等不到移植,他就心脏病发死了!
我已经亲手送走了我的养父、养母,我不能再眼睁睁看着他死去!
所以我答应了邱明芬的要求,她马上就找到我们经理,把我赎了出去。她为我找房子,买衣服,还伪造了履历表,把我安排进你们的实训基地,随时准备和你“相遇”……
接下来的事情,你也都知道了,而且,也用你的方式去解决了。
我们的行动失败了,失败得一塌糊涂,很彻底。你是个聪明的姑娘,我不怪你。原本错就在我们,我只想在这里跟你说一声:对不起。
如果,如果我是一个清白之身,是一个真正的边检警官;如果我有多一点时间,早一点认识你,我想我真的会爱上你。
而现在,我只能跟你说:我喜欢你。
这次的行动,邱明芬把帐都算在我头上,她已经放弃了我来保全更有利用价值的云静敏。你要加倍小心云静敏,不过不用害怕,我知道十个云静敏也不是一个穆晓云的对手,何况你还有秦卿在保护着。他是真心对你好的人,我祝你们幸福。
邱明芬答应过给我的钱,心脏供体,现在全部不认账了,不过没关系,就算没有找到别的心脏供体,我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一个心脏是肯定适合我弟弟的,那就是我自己的——他的双胞胎哥哥的心。
我已经办妥了一切手续,只希望时间来得及,医生动作快些,好能够拯救我弟弟,他真的等不起了。
以上就是我想跟你说的话,日后如果你在外交部忙碌工作之余,能够想起我,那就太好了。不过你忘记我也没关系,毕竟谁会特意记住一个曾经想引诱自己吸毒嫖伎(还是男伎)的人呢?
此致
安好
你最羞愧的朋友徐清皓
……
穆晓云看着这封信,心里完全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她每看一句,几乎来不及思考,就急忙看向下一句。以致整封信看下来囫囵吞枣,脑海里一片混沌。
徐清皓临死前跟自己揭发邱明芬和云静敏,这已经十分出奇了,在她前世今生的记忆中,他都是一个为了钱做事的男人而已。
可是没想到,徐清皓见利忘义的行动底下,竟然隐藏着一个这么深的秘密!
是怎样的痛,怎样的不甘心,才迫使他在临死之前,把这样的**透露给自己曾经想要害过的人知道?
穆晓云心中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样样俱全,她眼圈发红,忽然看到信下面还有一句话。她擦擦鼻子,连忙继续往下看。
“又及:在这几天里,因为邱明芬把我所有的钱都拿走了,所以我还欠着草头村人人旅馆老板几天的房租,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否帮我填补上?再次抱歉。”
这一下,穆晓云总算为自己找到一点事做,她来不及思考就往宿舍门外跑去。
跑到楼梯口,外头浓夜深深,人烟寥落,穆晓云才想起现在已经是晚上,而且马上要到熄灯时间了,她只得转过身来重新回到宿舍。
云静敏今晚又不在,不知道是去跟邱明芬汇报自己的“工作”呢,还是又勾搭上什么公子哥儿了。徐清皓说她欠了林家很多钱,就像醍醐灌顶一样,穆晓云把前面云静敏的表现如碎片般串起来,她到处勾搭那些富二代官二代,恐怕不光是为了飞上枝头锦上添花这么简单,而是要尽快找一个能够为自己还债的冤大头……
一夜无眠,第二天一早,穆晓云就动身去徐清皓所说的那个地方。
s市自古以来就是南方重要的商埠,历史悠久,更是经济重镇。千年的历史积淀加上最近二十多年的经济建设,s市的这个城市已经膨胀得相当巨大。草头村在城市西南角的边缘,这些城中村是城市高速发展的特有产物,失去了土地的农民把自己家的房子尽可能加高加固,隔成各种小屋子出租以赚取高额收入。而廉价的生活成本,又让它成为都市新来客,又或者底层劳动者们在城市里落脚的首选。
穆晓云转了两趟地铁,又坐了半小时公交车,最后站在庞大的草头村口,看着里面盘错节的无数小路,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么大的城中村,里面藏了起码不小于十万人,比某些西部小城市里的总人口还多,这里的旅馆没有一百家恐怕也有八十家,她要怎么找到那个“人人旅馆”?
幸好徐清皓在信纸背面注明了地点,而且这里的人大多过着日夜颠倒的生活——倒不是因为夜夜笙歌,而是因为这些居民很多都是单纯的体力劳动者,他们都要三班倒。所以一大早的草头村,比村子外面的主干道还要安静冷清一点。
穆晓云按图索骥,七拐八弯地,找到了那个人人旅馆。那个看店的猥琐大叔看到这么一个漂亮女孩子走进自己店里来,顿时瞌睡也不打了,小眼睛发出光来。
“美女,来这儿住店吗?我们这里环境好,热水空调风扇一应俱全!”
穆晓云生理厌恶地往后退了半步,她说:“不,我是来帮人交房租的。”
“啊?”大叔奇怪地说,“谁呀?”
“以前在你们这儿住过的,徐清皓。嗯,他长得高高瘦瘦,然后皮肤很白,浓褐色头发,脸特别漂亮的。”
“哦——”大叔想起来了,他下巴说,“你就直接说他长得像个娘儿们不就行了。对呀,他欠我一个星期的房租呢!我本来都不抱希望了,没想到还能收回来。”
“是的。他……他已经不在这儿了。离开之前拜托我帮他来这儿还钱。”穆晓云取出钱包来,“那么,一共多少呢?”
“一天30块钱,一共7天,三七二十一,210块。”
收完了钱,大叔又八卦起来:“小姑娘,不是我说,那个徐清皓娘里娘气的,看起来就不像好人。我看你倒是个正经姑娘,他跟你是什么关系啊,别是把你给骗了啊。
看来这大叔不是关心新闻的人,徐清皓自杀事件都闹上晚间新闻了,他竟然一无所知。而且,这种中年大叔的审美显然也跟年轻女孩子不一样,徐清皓长得清秀脱俗,魅力非凡,他却只是觉得娘里娘气……
穆晓云淡淡一笑:”我是他的学妹。“
巷子深处的这个低矮家庭小旅馆里,暗而潮湿。一大早还必须开着日光灯照明,通风的排气扇在墙壁上有气无力地缓缓转动,屋子里地板墙等各种还是止不住的潮湿。穆晓云只站了这么一会儿,霉菌的味道就充满了她的腔,而徐清皓这么爱干净的人,居然在这里住了一个星期,甚至更久。
虽然他是罪有应得,但穆晓云的心里,还是止不住的难过。
徐清皓已经死了,他的心脏将会移植给他的弟弟。比起为了拯救家人生命,牺牲自己的清白,付出自己的生命的徐清皓,云静敏,还有在幕后草菅人命的邱明芬,她们却还锦衣玉食,挥金如土。
穆晓云眼神清冽,她抿紧了嘴唇。
走到巷口,阳光刺眼。有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坐在巷口空地的石阶上摆弄一个圆圆的玩意,他把那玩意放在嘴边,顿时传出低沉的呜呜声。
穆晓云听到响动,无意识地瞟了小男孩一眼,看到那东西时心想:”这东西倒是少见。“
而那男孩子则见到穆晓云看自己,冲她友好地笑笑,甜甜地喊道:”姐姐早上好。“
孩子天真的笑脸让穆晓云原本郁的心情也变得开朗了不少,她报以一笑说:”早上好。“”姐姐,听我吹曲子吧,我会吹了哦。“
穆晓云第一反应就是遇到街头卖艺的小乞丐了,可是现在时间这么早,不是乞丐的”上班“时间,而且那个男孩也衣着整洁。她便停下脚步来说:”好。“
那男孩子低下头,鼓起腮帮子吹起陶埙来,他神情专注,小小的腮帮子鼓成两个小包子状,满脸通红,不过那陶埙里传出来的,始终是不成腔调的呜呜声而已。穆晓云笑着摇摇头,蹲下来小孩的脑袋说:”没有曲子呀。看来你还得再继续练练。“
男孩哭丧着脸说:”我已经练了好久了……“
而穆晓云这么一蹲,这才看清了男孩手里的陶埙,她吃了一惊,抓住小孩说:”宝宝告诉姐姐,这个陶埙是你的吗?“”当然是我的!“男孩仿佛受到了侮辱,他皱起了小眉头说,”姐姐你没有见过这么好玩的东西吧?“
陶埙这种古意盎然的乐器,在当今确实是不常见了。
不常见,却不代表没有。”姐姐见过呢,姐姐在另外一个哥哥那里见到过一个。“”哥哥?是我们这儿这个哥哥吗?这个陶埙我跟一个哥哥换的!那个哥哥白白的,高高的,吹的曲子可好听了!
“那——”穆晓云心里扑通扑通地,她指着那个人人旅馆说,“那个哥哥,前几天是不是住在那个旅馆?”
“是的呀。”男孩睁着圆圆的大眼睛,不解地反问,“姐姐你认识那个哥哥吗?你可以叫他回来教我吹曲子不?”
“哥哥……哥哥现在去了很远的地方,已经回不来了。好孩子,你好好练习。”
穆晓云失魂落魄地站起来,被脑海中所闪现的惊人想法震得心乱如麻。
她独自走远后,又打了个电话给余青童。
余青童一贯的习惯都是早睡早起,虽然在医院里,却没有改变这个生活习惯。在医生查完房间后,他就拿出自己的学习资料看起来。这么一大早接到穆晓云的电话,他心情很好。
“晓云,早啊。我正准备打电话给你。”
“咦?找我有事吗?”穆晓云微微诧异。
“什么话嘛,没事就不能找你了吗?”余青童心情甚好,“呵呵,开玩笑的。是这样的,我今天上午收到医生通知,说有一个新去世的器官捐赠志愿者,可以把他的心脏移植给我。”
穆晓云脑中“嗡”一声,她拿着手机的手也抖起来,脸上笑容僵硬:“那真是太好了。”她竭力让自己听起来欢欣鼓舞一点,而且,移植了新的心脏,意味着余青童获得了真正意义上的新生,确实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穆晓云兴高采烈地说,“余青童,那真是太好了!你真走运!”
“是啊,我也觉得自己很幸运。你……你今天,会来看我吗?”
余青童最后那句问话,忽然放轻了声音,小心翼翼而带着温柔。
“会。”泪水,沿着穆晓云双颊流下来,尽管连自己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哭,“会的。我下课就过来。”
陶埙,之前穆晓云也见过一个。
一模一样的白色涂装,同样大小的古乐器,放在余青童床头抽屉里。余青童当时的解释是,那是他小时候的玩意儿,父母怕他在这里住院闷了,特意从老家带过来给他解闷儿。
余青童略带羞涩的笑容,如今还历历在目,可是,转眼间,怎么他就成了徐清皓的双胞胎弟弟了呢?
重生以来,穆晓云头一次感到脑子不太够用了。
这段时间一来,余爸爸和余妈妈跟穆晓云经常见面,她看得出,他们两个是真心疼爱余青童,就跟一般的父母没有两样,甚至就连穆晓云自己的父母对她也不过如此。
至于孙正华对自己儿子,那就是个笑话。所以她从来没有起过疑心,余青童竟然不是他们的亲生儿子。
现在回想起来,余青童的发色比寻常人偏淡,皮肤也很白,脸上轮廓也很深,要不是脾气不太好,书呆子气息浓重,他就要被封为班草了。他跟余爸爸余妈妈站在一起,三张脸就像三权分立一样对比鲜明,相反徐清皓也是同样的外形特点,跟余青童颇有几分相似之处。
只不过之前穆晓云从来没有想到过徐清皓和余青童这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人竟然能扯到一块,没有注意观察而已。
毕竟徐清皓和余青童的格气质完全就是两个极端,其中徐清皓还是她严加防范应付的敌人,而中国地大物博,出现两三个外貌特征差不多的人,除非长得一模一样,否则还真没法引起注意。
同样奇怪的是,徐清皓说他们是双胞胎弟弟,可是余青童同样也不像他。尽管现在穆晓云心中印证了徐清皓的遗言,却还是想不通其中这一节。
穆晓云有个很好的习惯就是想不通的事就暂时先不想了,她把这难以理解的一节抛到脑后去,会培训中心去上自己今天的课。
同声传译的考试,前几天她已经顺利通过,就等着拿证书了。现在她在中心里,无论是学业成绩还是综合能力都名列前茅,如无意外,在十五天之后的考试里考试及格后,她就会进入外交部工作。
辛苦了两年终于换来一份酬劳优厚的工作,加上股市又节节上升,穆晓云感到自己的努力终于有了回报,而且这种付出过汗水后的回报,跟上一世当金丝雀的时候,被人豢养的感觉完全不同,带着空前的满足感。
现在前途一片光明哇。
下课的时候,穆晓云、依伊和陈锦州三个再次结伴来到中心医院。人逢喜事神爽,余青童今天心情很好,可是当穆晓云走进她的病房时,心里像被人塞了块秤砣,咕咚咕咚往下沉。
余青童手里拿着那个陶埙,正在呜呜呜地吹。
乐器原始,吹奏的人技巧也不怎地,然而曲子古风盎然,惆怅寥落,颇有荡气回肠的意蕴。
“哇,余青童你居然会玩乐器?”
依伊进门把礼物放在余青童床头,就开始星星眼。余青童见他们进来,连忙把陶埙放到一旁,笑道:“小时候干的营生罢了,倒是让你们见笑。”
“那就是,说到乐器,还是咱们晓云厉害。对了,那次演出的视频我带过来了。你可以好好欣赏一下咱们穆大美女的风采啰!”
依伊说罢,取出自己手机来,开始给余青童播放那天的晚会视频。
五光十色的舞台上,一袭曳地长裙的穆晓云带着珍珠项链,肌肤若雪,体态婀娜,流光溢彩。她和秦卿面对面坐着,巧笑嫣然,如星眼眸中光芒离合流转,像有千言万语,轻快悦耳的曲调在她灵巧纤长的手指下飞扬出来,配合袁丽的天籁之音,彷如天中的月仙嫦娥。
余青童聚会神地看着,满脸欣喜,他苍白的面容泛着淡淡红晕,目光一直停留在穆晓云身上,眼底深处有某种火焰跳动着……
等到看完视频,余青童把手机恋恋不舍地还给依伊,这才抬头对穆晓云说:“真彩。可惜我不能在现场亲眼看你演出。”
“是啊,损失好大哦。”依伊取笑着余青童,这时候余爸爸余妈妈从那边租的房子里送饭来给余青童了,他们见到穆晓云三人都十分高兴。
“晓云,依伊,小陈,难为你们有心,常常来看我们青童。”
“余爸爸、余妈妈!”
余家二老现在也已经跟他们很熟识,余妈妈见依伊要起来让座,连忙让她坐回去,“坐坐,好孩子。对了,我们家的好消息,你们还不知道吧?”
和前几天的强颜欢笑相比,今天的余妈妈心情才叫真正好起来,脸上一直笑眯眯的。
穆晓云自然知道余妈妈所指的“好消息”是什么,依伊和陈锦州却不知道。依伊问:“什么好消息啊?明天可以出院了?”
依伊并不知道余青童的病已经严重到什么程度,陈锦州却是知道的,他悄悄拉了拉依伊的袖子,可依伊只是不解地看了陈锦州一眼:“你站过去一点儿啦,碰到我了。”
“呵呵呵……青童可能还要在医院里住一段日子。”余爸爸说,“不过,我们的好消息是指,余青童现在找到合适的心脏供体了,昨天晚上主任医师连夜通知我们的,配型结果很成功,那个捐赠者的各项指征都跟青童非常吻合,就连主任医师都说很少见到这么幸运的情况,他也说了,将会尽快排期给青童做手术。”
“啊?心脏移植?!”
依伊张大了嘴巴合不拢来,她诧异地看看穆晓云,又看看陈锦州,最后费劲地合上嘴巴说,“余青童需要心脏移植吗?”
陈锦州却十分高兴,他欣喜地说:“太好了,末期心脏病很麻烦。能够移植新的健康心脏,那是最理想的治办法!只要以后好好疗养,注意身体,就完全跟健康人一样了。”
“真是老天爷开眼,我就说了我们青童这么好,从小就是听话的乖孩子,老天爷不会这样对他的。”余妈妈说着说着,又抹起眼泪来。余爸爸连忙说,“好了,现在孩子有救了,你还哭什么。我说啊,这里功劳最大的,还数晓云呢,要不是她在校友会上第一时间给青童急救,又怎么会发现青童患了这么严重的病?怎么能够挨到这一天,等到有心脏移植?所以我们要先谢谢晓云。”
穆晓云连忙摇手:“叔叔阿姨你们千万不要这样说,余青童在学校里帮得我才多呢!我们是好朋友嘛!”
正在热闹间,被冷落的主角余青童故作气愤地嘴道:“喂!你们谢来谢去的,当我死了不成?!”
余妈妈数落道:“你这孩子,不许胡说!”
病房里的人,一会哭,一会笑,一会讨论一下余青童的病情,一会又谈起手术之后的康复注意事项。
最大的问题,还是钱。
这段时间又是租房子,又是住院,余爸爸和余妈妈那点微薄的积蓄都已经花光了,但是心脏移植加上术后康复的费用要几十万,这无异一个天文数字。
如果是一万几千块钱,穆晓云是毫不犹豫地给他们垫上。然而现在她全部财产也不过这么一点,而且还是经过辛苦兼职外加炒股票赚回来的,余爸爸余妈妈也断不会接受,而秦卿虽然给他们公费报销了不少医药费,面对这样巨额的数字,也无能为力。
所以,一说到这个话题,大家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沉默。倒是余爸爸很轻松地说:“我准备明天回老家去,把老家的房子卖掉,就够了。”
穆晓云大吃一惊,余家就这么一套房子,卖掉房子,他们住哪儿?现在房价这么高,余爸爸余妈妈老两口都是乡镇的公务员,一个月一千来块的工资,两个人不吃不喝个半年也就够买一块地砖的。
但余爸爸余妈妈反而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能够换回余青童的生命,对他们来说已经是最大的安慰,即使下半辈子只能租房子住,他们也无怨无悔。
看着这温馨的一大群人,有朋友,有家人,穆晓云微笑着站在人群外,默默地看着余青童。
之前那种想要告诉余青童事实真相的想法,在这个时候早就湮灭无踪。
何必呢,何必要让余青童本来就敏感的心再次担负上一层不必要的沉重负担,也许,什么也不知道的他,现在这样就是最好的,也是最幸福的。
徐清皓的葬礼非常冷清。
那一天,花红柳绿,春光正好,黄鹂在枝头啾啾乱叫,和风缓缓而来,暖暖的,柔柔的,花间的蝴蝶蜜蜂嘤嘤而飞,缠缠绵绵地。
清冷简陋的告别仪式,就在这样一个美好的天气里举行。
静静地躺在棺木中央的徐清皓,面容安详,双目紧闭,他长长的睫垂下来,像了无生气的蝴蝶翅膀。浓褐色的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一如既往地帅气漂亮。
隔着一尘不染的玻璃向内里看过去,他就好像只是进入了一次长长的睡眠。
穆晓云倒是觉得,这样的天气非常适合送别徐清皓,对一个尽管沦落风尘,却依旧保持着爱干净的习惯,并且费心维持着自己美好形象的男人而言,恐怕徐清皓自己更加愿意在明媚旖旎的春光中,而不是在一片愁云惨雾的雨靡靡里,告别这个世界,
来到殡仪馆的,还有几个一看就知道长期生活不规律纵欲过度,满脸憔悴的年轻男人,他们虽然都穿着黑色衣服,却要么就半透明,要么镂空,总之看起来不那么正经,跟一袭裹得严严实实的黑色裙子,以及一身白色t恤外面黑色西服的秦卿比起来更加对比鲜明。
就连殡仪馆的工作人员都非常迷惑地盯着这衣着风格以及形象气质都截然不同的两方人马,估计他们也闹不清楚,这个死去的帅气男人到底有着怎样的过去。
“这些是什么人啊,都是徐清皓的朋友吗?”
秦卿非常不解,偷偷问了两次穆晓云。
穆晓云没有告诉他,他们都是牛郎,应该是徐清皓的“同事”。
她只是说徐清皓本身就跟不三不四的人来交往,她也不知道这些人的来历。幸好秦卿没有继续追问为什么云静敏、欧凯这些看起来跟徐清皓交情还不错的人没有来,否则穆晓云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他。
秦卿是陪着穆晓云来的,他知道徐清皓的葬礼在今天的时候,二话没说就陪着穆晓云过来了。
“其实我不需要人陪的。”
过来的时候,穆晓云推辞过,不过秦卿只是握着方向盘,然后斩钉截铁地说:“不,我清楚告别朋友的感受,这个时候有个人在身边会好很多。”
于是穆晓云不说话了。
对于承受过亲眼目睹战友死亡这种巨大冲击,而至今心灵创伤都未痊愈的秦卿来说,穆晓云觉得自己最好还是乖乖地接受他的好意。而且她最好不要告诉秦卿,徐清皓和她的交情还没有深厚那种程度。
事实上,穆晓云去送别徐清皓,完全只是出于一种两世交情的情义罢了。
在瞻仰遗容之后,就是念悼词。由于是政府安排的例行公事式的追悼仪式——徐清皓能够有这个待遇,完全是因为他上了新闻而且是器官捐赠志愿者,所以才能够得到这种待遇。否则的话则连这个仪式都省掉直接拉去烧了。
无利可图的殡仪馆工作人员跟徐清皓非亲非故,念起悼词来自然也就无打采。而穆晓云听着这冗长无聊的悼词,自己也开始感到百无聊赖。正低着头专心数纽扣,身后传来微不可闻的脚步声,似乎又来了一个人。
那个新来的人,在穆晓云身后传来微弱的哽咽声。秦卿轻轻地对他说:“请节哀。”
是谁来了?
徐清皓在这个世界上,还有别的亲人吗?
那低沉的呜咽,显然那个人在压抑着自己的感情,但那其中的痛苦悲伤,却是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的。
那是一种真真正正的,痛彻心扉。
直到目送着徐清皓的棺木进入焚化炉中,天上升起袅袅青烟,穆晓云才回过头来。她看到一名中年男人坐在告别厅外面的大树下,弯着腰,双手紧紧地捂着脸,正在泣不成声。
秦卿坐在他身边轻轻拍着他的肩膀,显然在努力搜索着什么安慰的话语来,想要劝慰这个男人一番。无奈秦卿从来就不是一个善于言辞的人,所以一张脸再次涨成了巧克力色,却一个字都憋不出来。
穆晓云满腹疑问,走到那个男人面前,那男人听到高跟鞋的脚步声,抬起头来看了穆晓云一眼,他穿着考究的黑色阿玛尼西服,因为刚才哭过,他现在的眼圈微微发红,但一点都不影响他的忧郁俊美,这个男人相貌清雅,举手投足之间有着说不出的儒雅之气。如果他年轻二十年,一定是个不得了的大帅哥。
见到穆晓云,中年男人礼貌地扯扯嘴角,算是打了招呼,随即又低下头去,把脸埋进自己双手中。
秦卿看着穆晓云,一脸无奈,他用口型问穆晓云说:“你知道他是谁吗?”
穆晓云摇摇头,表示不知道,她开口说:“这位大叔,你是来送别他的吧?请节哀……”
“你……你们……”大叔好不容易开了口,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浓浓的口音,“你们,都是他的朋友吗?我来迟了,来迟了,真是对不起……”
“没关系,来迟了好过没有来。你好歹送了他最后一程。”秦卿说。
而那大叔只是摇头。
“我来迟了。我原以为,我可以帮他的。”
在那大叔露出脸面,开口说话的瞬间,穆晓云像泥雕木塑般,静静地站在树荫里,双目圆睁,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你可以帮他?帮他什么?”秦卿叹气,“他犯了很大的错误,谁也帮不了他。”
他还一直以为,徐清皓真的是个边检警官,因为藏毒和交友不慎才被清理出队伍。却并不知道邱明芬那一节缘故。
“他真是个可怜的孩子……我对不起他……”
眼看大叔陷入深深的自责中,秦卿满脸同情,还想要说什么话,穆晓云却忽然开口说话了,她嘴唇发白,声音清冽而毫无感情:“你既然知道对不起他,为什么抛下他——他们,二十多年?这么多年来,你跑到哪里去了?为什么现在才回来?”
“晓云,你在说什么啊!”秦卿听出穆晓云语气不像样了,他责备地看了穆晓云一眼。
那大叔却像被雷劈中似的,浑身僵硬,随即眼圈再次发红:“没错,你说得没错。小姑娘,看来你什么都知道,那你知道他为什么会死去吗?”
穆晓云冷哼一声:“他是为了救他的兄弟!”
大叔听到这句话,猛地跳起来抓住穆晓云的肩膀:“啊!他的弟弟,还活着?在哪里?你一定知道,一定知道的,对吗?”
他的力气太大了,穆晓云猝不及防,蓦地被抓住,她只感到肩膀一阵疼痛,不由得啊地惊呼一声。秦卿大吃一惊,整个人跳起来,不假思索地,小擒拿手就往大叔的手腕处抓去,一勾一带,大叔的手腕已经被秦卿紧紧扣住。
以秦卿现在手上的力度,就连手腕的木棍也得抓出两条沟来,可那大叔心情激动之下,竟然完全没有感觉,只是盯着穆晓云大声叫道:“你带我去见他,见他!”
“你是什么人?!”秦卿厉声喝问,穆晓云制止了秦卿的下一步动作,冷笑着说:“秦卿,放开他,他不会对我怎样的。他当然会着急了,因为他就是那个把徐清皓丢进孤儿院的,不负责任的,徐清皓的亲生父亲!”
世界忽然寂静下来,长风划过天际,天地间岁月无声,大叔的瞳孔蓦地收紧,散发出吓人的寒气,而穆晓云波光潋滟的杏眼则毫不畏缩地和他对视。
最终,大叔败下阵来,他在穆晓云的威严注视下无比颓丧:“没错。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你果然什么都知道。”
“不,我还不知道,为什么你要把他们抛弃。”穆晓云想到已经死去的徐清皓,还有仍然躺在病榻上的余青童,就没法对眼前这个男人有好感,她一向冷静,现在心情激动之下,也只是声音微微高了半度而已,“弟弟也就罢了,他遇到了很好的养父母,待他如亲生儿子。而他,他多么不幸,他遇到的好人全都死了,他要出卖自己来维持生存。他临走之前是多么痛苦,这些你知道吗?你以为来这里假惺惺地哭一场就够了?现在,一个儿子已经死了,你还想去找他的弟弟?他的弟弟什么都不知道,甚至本不知道自己是收养的,你跑去想干什么?要破坏他的平静生活吗?”
机关枪一样的话语从穆晓云粉嫩的樱唇中吐出来,她停下来,微微喘了一会,又说:“你怎么可以这么自私?!”
秦卿从来没见过穆晓云发这么大火,他被穆晓云惊呆了,站在旁边,一动不动。用武力制服大叔的是秦卿,但散发着凌厉气场,睥睨四方的,却是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穆晓云。
大叔浑身发抖,半晌说不出话来。
好像过了一辈子,又好像只过了一瞬间。
大叔有气无力地苦笑起来,他苦笑的样子,十分无奈中又带着三分魅惑,三分凄楚,像极了徐清皓。秦卿看得目瞪口呆,喃喃地说:“真像。”
大叔问:“像谁?”
秦卿诚恳地说:“像徐清皓。”
“真的?”大叔的眼眸蓦地亮起来,“有那么像吗?”
“不笑不像,一笑就活脱了。”
大叔苦笑道:“可惜,我没有机会能够看到他对我笑。”他说,“兄弟,你可以放了我吗?”
秦卿这才想起自己还扣着人家手腕,他也确定这个大叔不会再对穆晓云不利了,也就放开他来。大叔转头对穆晓云说:“小姑娘,你一定是清皓最好的朋友,你可以告诉我,关于他的事吗?”
穆晓云没有吭声,锐利的眼神像暗夜捕猎的猫,审视着大叔。大叔苦笑一声,重新坐了下来。
一段尘封了二十多年的往事,在大叔哀伤的陈述中缓缓揭开。
大叔是美国人,却有欧洲血统,并且有一个很长的英文名字,白瑞&8226;洛兰德诺&8226;冯&8226;里奥斯特。他的祖上曾是一位没落了的贵族,被流放到美国去,然后在美国发了家。里奥斯特家族曾是在欧洲延绵千年的大贵族,他们家的产业已经不是单纯的“富可敌国”那么简单了,而是“富可敌很多国”。
在中世纪的时候,里奥斯特家族不但曾经跟多个国家的王室成员联姻,而且和罗马教廷也有着非常暧昧的关系,因为有钱有闲,所以里奥斯特家族也资助很多艺术家发展自己的艺术,在欧洲文艺复兴的时候,除了地中海沿岸的佛罗伦萨,远在日耳曼的里奥斯特城堡也是艺术家们向往的天堂。
所以,里奥斯特家族也出了很多著名的画家、音乐家、哲学家……不过,烈火烹油终究是一时繁盛,这个家族的欧洲成员,随着大革命的展开,自己又缺乏谋生的能力,纷纷败落下来。尽管这样,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里奥斯特家的人在欧洲过的日子,还是比一般人要富足。
而在美国,里奥斯特则是另外一个意义的代表。靠着家族里人最不屑的生意头脑,来到美国之后,里奥斯特从做生意起家,到涉足如今的计算机行业和金融行业,在欧洲大陆之外的这一支里奥斯特家族人,成了商业界的巨头。
表面上看来,美国的里奥斯特家族并不涉及政治,但圈子里的人知道,早在七十年代起,历届美国总统选举背后都有里奥斯特家族的影子,他们还承接了许多美**方的高新科技项目,同时也进行政治上的投资,这些都让他们如鱼得水,简直就是一个梦幻家族。
白瑞,是老里奥斯特的独生子,也是继承人。
在二十年前,刚刚改革开放的时候,老里奥斯特就嗅到了中国的巨大潜力。他注资成立了第一支访华的美国商旅团,委任了一个信得过的老部下带队,领上自己年轻的独生子白瑞来到当时对西方人来说还非常神秘的东方。
在一系列枯燥无味的官方访问活动中,照例安排了文艺晚会和体育友谊赛,那时候很流行“乒乓外交”,曾经留学德国并且跟德国名将学过乒乓球的白瑞成了他们队伍里唯一一个能跟中国运动员抗衡的人。
比赛一开始,他就一连拿下了两名外交部工作人员,因为不是正式比赛,所以没有严格的男女之分,所以第三场中方就派了个女运动员上场来。
这个名叫张宁的女孩子,有着娇小玲珑的身段和如冰霜般透着凉意的灵动眼眸,白瑞原本一下子被吓坏了,死活不愿意跟女孩子打。
而张宁,却淡淡一笑:“白瑞先生,我看你是怕输给我吧。”
说这句话的时候,张宁目光中不是挑衅,不是气愤,而是如水面般平静无波。
这下子可就气坏了白瑞,张宁激将法成功,却最终还是19比21输给了白瑞。美国人一向感情外露,赢了比赛的白瑞,毫不掩饰地欢呼大叫。可是高兴过后细细想来,白瑞却发现了事情有疑点,无论从哪一方面来看,张宁都不像是个鲁莽的人,而且她确实是球风凌厉,百变多端,显然有着非常深的乒乓球造诣。
然而,为什么在19比21这个紧要关头,她会这么巧地落败自己两分呢?抱着这个疑问,白瑞私底下再次约战了一次张宁,结果在没有外人的情况下,张宁大开杀戒,以高奏凯歌丝毫没有给白瑞得分的形态,一连赢了白瑞七局。
张宁告诉疑惑不解的白瑞,其实他们都曾经受过专业训练,而在比赛开始之前,外交部的官员下过死命令,让他们尽量把比赛打得彩一点,却不能赢了外宾。这是出于“友谊第一,比赛第二”的要求。
白瑞输了比赛,同时还输掉了他的心,他的心里从此就走进了一个中国姑娘,成了他此生此世最伤的痛。
不过,那时候刚刚认识张宁的白瑞还不知道这些,那时候他觉得来中国是个最正确的决定,这里不光有美食美景,有广阔的市场前景,而且还有他今生最爱的人。他想方设法让张宁辞了外交部的工作,从此带着张宁在全国各地考察,旅行。
在白瑞心里,这就是他的蜜月。
江南的细雨塞北的雪,故的金瓦长城的月……在西安街头,白瑞和张宁买了一对陶埙,一块在街头艺人处学到一首古风曲子《有所思》。为了避免自己忘记那复杂的指法,于音乐的白瑞还买来纸笔,把《有所思》的指法画下来,背得滚瓜烂熟。
在走了小半个中国后,张宁怀孕了,白瑞欣喜若狂,开始着手安排张宁出国,他要把张宁带回美国,带回给自己老爸里奥斯特那里,让他承认这个中国儿媳妇!
白瑞并不担心自己爸爸会反对自己和外国人结婚,因为白瑞自己就是个美日混血儿,他那早早去世的母亲是个温柔美丽的日本人。在白瑞的心里,日本人也是东方人,中国人也是东方人,老里奥斯特没理由不接受张宁。
然而,在收到老里奥斯特的回复之前,白瑞首先等到的,却是国安部门……在那个年代,刚结束了一段历史时期的国家,是非常敏感的。那时候的移民,可不是二十年后这么简单。在那时候,光是出一次国,就得通过层层政治审查。
何况张宁还曾经任职外交部,而且职位不低,在辞职几个月后又计划移民,张宁自己问心无愧,却难免有曾经的旧同事被她的幸运而刺激得红了眼睛。
一封匿名检举信,寄到了国安局,里面言之凿凿地证明张宁里通外国,企图叛逃……而更要命的是,有好几个之前张宁的同事站了出来,齐齐指证她。张宁百口莫辩,被抓进了监牢,因为是孕妇,所以只是限制了人身自由,而没有进一步行动。
白瑞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他都要疯了。偏偏屋漏偏逢连夜雨,不知道是谁把张宁被抓的消息捅给了老里奥斯特,又偏偏这位好事者也是不了解事情真相的,说一半倒有一半误解了,老里奥斯特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儿子,他以为儿子在中国随时会有生命危险,当即就派人把白瑞强行从中国带了回来……
等到白瑞跟老里奥斯特解释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又争取到父亲的支持,重新办妥了从美国到中国的手续,赶到帝都的时候,张宁已经失踪了。
听看守所的人说,因为张宁的家人多方奔走,她的事件总算没有造成更大牵连,本人也无罪释放。但那时候的人讲究的都是依靠单位,依靠公家,张宁惹上了这么大的麻烦,没有单位愿意再接受这个烫手山芋。家里人也因为她怀了美国人的“杂种”而对她另眼相看,张宁心高气傲,哪里受得了这么多委屈,从看守所里出来朝她父母磕了三个响头后,就自己走掉了。
而看守所的人最后留给白瑞的信息就是,张宁在看守所里就生下了她和白瑞的孩子,那是一对双胞胎,都是男孩,重五斤。
……
因为情绪一直非常激动,白瑞的叙述断断续续地,说到跟张宁的相识相处,他双目神采飞扬,露出甜蜜笑容;说到张宁蒙冤入狱,他又咬牙切齿,气愤不已。而到最后,说起自己失落在中国的妻儿,他又忍不住再度热泪盈眶。
“我对不起他们,没能好好地保护他们……”白瑞说,“后来我几乎每年都要来一次中国,想方设法想要找到张宁和儿子们的下落。这些年来,这儿对外国人越来越友好,也自己国家的公民也越来越宽松,我常常想,要是张宁能够活在这个时代就好了……”
“那是时代的悲剧。”
秦卿叹了口气,他完全没想到徐清皓身后竟然有着这么曲折离奇的身世,好歹秦卿心理承受能力强大,没有完全失态,只是更加同情这不幸的一家子。
“不……是人心的悲剧。女人的羡慕嫉妒恨,有时候能够毁掉一大堆人。”穆晓云轻轻地说,“如果不是那封用心险恶的匿名信,如果不是外交部那几个女人的指证,张宁也不会马上就被抓走。比鬼神更可怕的,是人心。”
白瑞十指交叉在膝盖上,弯腰坐着,这样的姿势让他看起来矮小了许多。
“几年前,老里奥斯特去世了。那几年我忙着接手集团的事,就没有来。今年稍为得空一点,我就再次来到了中国。这一次,总算功夫不负有心人,我先查到了老幺的下落,结果发现老幺情况很不好——是身体上的不好,他得了严重的心脏病,继续移植心脏。于是我就打算先安排他心脏移植的问题,我想着,老大身体健康,迟一点相认没关系。”
“没想到过了几天,又有人来告诉我,老大找到了,可是,他已经自杀,死了……”
白瑞的眼泪再次掉下来,他喃喃地重复着:“我对不起他……”
“徐清皓的弟弟也需要心脏移植吗?”秦卿说,“真巧啊。最近我们有个朋友,也在做心脏移植的手术。不过不幸中的万幸,他已经配型成功了。”
“你朋友真幸运……”白瑞苦笑不已,“好了。虽然不能亲眼和徐清皓说一句话,看他一眼,但是能够见到他的朋友,而且能够把心里这件事说出来,我好多了。我还要回去安排我小儿子的事,希望时间来得及。老天,我可不能再次失去他了……对了,你们的朋友叫什么名字?如果可以,我希望能够也为他做点什么。不过心脏移植最艰难就是找到配型合适的心脏,他既然这一步已经解决了,那么恐怕我也帮不上什么忙了。”
秦卿说:“他……”
穆晓云打断了他,抢着对白瑞说:“不,你当然能够帮得上忙。他现在缺钱,你可以为他支付手术费用吗?”
“缺钱?”
白瑞没想到穆晓云会这样直白,他错愕不已,而穆晓云不顾秦卿的白眼,点头道:“没错。他的家人为了给他筹备手术费用,连房子都卖了。你知道现在中国房价多高吧,等到他出院之后,就将会面临无家可归的困境。”
白瑞毫不犹豫地说:“那我当然应该帮他。不是我夸口,我现在的钱,再花十辈子也花不完。心脏移植的手术费用对我来说,本不算什么。但是对他们来说,可是全家的财产。”
穆晓云点点头说到:“没错。就是这样。”她见白瑞已经上钩了,忽然展颜一笑道:“而且,白瑞叔叔,你也应该帮他们呀——这个世界除了你,没有谁更有资格和义务出这笔钱了。”
秦卿见她越来越不像话,顾不上继续翻白眼了,开口说:“喂!”
而白瑞,则完全呆了。他中文虽然好,对中国人的思维却始终反应慢半拍。穆晓云笑吟吟地说:“我们那个朋友,叫余青童。”
白瑞像被针扎了屁股一样,尖叫一声跳起来!
“没错,我应该出这笔钱!小姑娘,你又怎么会……天啊,难道你是上帝的使者吗?你怎么什么都知道?不对,你一定是先知……”
穆晓云笑眯眯地说:“不,我不是先知。我只是余青童最好的朋友而已。事情的来龙去脉,我会一五一十告诉你的。不过现在你最好先去医院,把手术费给付了,否则的话余爸爸的车票就买在今天下午,他要赶回去买房了了哦。”
“对对对,是是是。我这就去这就去,gogogo!”白瑞一跃而起,眨眼就像离弦的箭一样飞奔出去,穆晓云和秦卿眼看着他上了一辆波罗乃兹,那车子弹一样轰然而出,一瞬间就失去了踪影。
直到五分钟后,秦卿诧异的声音才在穆晓云耳边响起:“晓云,你到底还知道什么?为什么他听到余青童的名字就发了疯?”
秦卿又不是傻子,看到听到这么多之后,当然知道整个事件并不简单。他已经换上了严肃的表情。
穆晓云叹了口气说:“我慢慢跟你说吧……”
穆晓云和秦卿溜达着,穿过殡仪馆的庭园,又走出了大门。
这里的殡仪馆设在近郊的一处小山头——毕竟在国人的理念里,这是一个不太吉利的所在——停车场设在山脚下,所以他们二人要走一段路。
一路上绿树吐新芽,嫩枝压红花,只要不想这里是殡仪馆附近,倒也风景清新,让人心旷神怡,心情舒畅。穆晓云把最近发生的事,都源源本本地告诉秦卿,不过她隐去了自己跟孙景炀的纠葛,所以邱明芬才要对自己不利这一节。只是说云静敏本身是个娇娇小姐,可能自己本身交友不慎,而徐清皓又比较贪慕虚荣,因此二人才会行差踏错。
徐清皓那封信上所说的身世,她也跟秦卿说了,但最终她还是隐瞒了徐清皓的真正职业,只是说徐清皓走投无路,又找到了自己的弟弟,没有办法之下只好自杀去把心脏给了自己的弟弟。
秦卿听得唏嘘不已,心中也是五味杂陈,一时之间穆晓云说完了徐清皓兄弟的故事,原本话题挺多的两个人一时无语。
正好路过一个小卖部,秦卿没话找话说:“你吃雪糕不吃?说了这么多话也口渴了吧?”
“现在才三月呢,吃雪糕?”
穆晓云还没有吐槽完,秦卿已经一溜烟地进了小卖部了。
再次拿出来的蛋筒,穆晓云怔忪道:“这是……”
“我记得你喜欢吃这个口味。”
跟两年前一样的牌子,芒果口味的蛋筒。
那时候在s大,不想莫名其妙被小三的穆晓云,祸水东引,让杜飞勾搭上了另外一个女孩子,并且带着冯茹去捉了奸。在冯茹最后跟杜飞谈判完毕,跟穆晓云倾诉心事的时候,被穆晓云赶开的秦卿就是去买了这种雪糕。
时隔两年,穆晓云没想到秦卿还记得这个细节。难以言说的心情瞬间漫上心头,一时之间,她明亮的杏眼中蒙上了一层迷蒙的雾气,怔怔地看着秦卿,说不出话来。
“怎么?你现在不喜欢吃了吗?”
秦卿纳闷道,穆晓云这才回过神来,她到底在瞎感动什么呀!一个雪糕而已!孙景炀扬言说要送一套房子给她的时候,她都无动于衷呢!她连忙接过雪糕笑道:“没什么,喜欢吃。”
甜甜的雪糕,散发着迷人的芒果香味,香滑细腻的触感沿着舌尖迤逦往下,透着丝丝清凉。穆晓云小口小口地舔着那个芒果蛋筒,一时之间,心跳得异常的快……
“我最喜欢吃芒果味蛋筒了。”
秦卿忽然停下脚步来,看向穆晓云,穆晓云正心跳如雷呢,被他这么一瞧,顿时连脸蛋到脖子都热烘烘地,她羞道:“又怎么了?”
“这里……沾到了哦。”
秦卿伸出手来,帮穆晓云擦掉嘴角边的一点巧克力酱,他的手指头糙,磨砺在穆晓云柔嫩的肌肤上,充满了温暖和悸动。
穆晓云脸更红了。
坐这个动作的时候,秦卿和穆晓云的脸相隔不过一个巴掌,他们甚至能够感受到对方的呼吸。
远处停着的小货车内,有人等待的,正是这一幕。黑色的长焦镜头静静地隐藏在货车里,黑衣身影有条不紊地作着照相机,相机快门安静快速的卡擦声,在狭窄的车厢里轻微地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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