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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0节

    君妃侧 作者:南无三

    第10节

    “是呀,公主,您饶了他吧。”

    “先生已经洗心革面,公主饶他一命吧。”

    如此倒好,接二连三求饶宽恕人挨着人跪在玉棠面前,连连磕头,除了看热闹,那几个眼眶里的真挚,孩童惊得眼泪止不住的留下来,要不是有捕快拦着那几个小孩子就要冲到犯人面前替他一死。玉棠心中被钢针刺入一样内疚难耐,他果然是不能成大事着,这种杀伐决断在面对平头百姓时就开始心软。

    “玉棠?”梵敬人也怕玉棠犯了众怒,要提醒一下,可玉棠心中自有打算,便从台子上跳下去,将剑架在犯人的脖子上,“杀人之罪,你可承认吗?”

    “是,我承认。”他一直低着头,不敢抬头也不敢看周围的孩童,那些都是他十年来推心置腹的街坊邻居,东窗事发他已然没了脸面面对乡亲。

    “好,那我就动手了。”玉棠丝毫不顾周围请愿之声,举手扬剑,孩童之眼都被挡住,就要血溅当场,可玉棠稍稍存了些力气,剑锋犀利,左边的碎发全部斩断,连他的脖颈都流出红血,血迹沿着枷锁在木头上留下一条腥红血丝。

    人未死,玉棠不过是给他一个教训,人群中寂寂有声无人敢高声阔谈,玉棠才开始诉说:“今日,本公主不会杀死此人,一来,杀人偿命决不能越过司法行事,所以,就算我是公主也没有资格杀人。二来,此人逃窜十余年备受煎熬,今日流血算是偿还了十年前的罪虐,若是圣上在此也会心中慈善从轻发落。所以,先将此人收押在牢,等上几日圣上的特赦诏书下来,他自然就不用背负罪孽生活,这样解决如何?”

    低头窃语声一直未停,却有一声微弱的感谢,从玉棠脚下传来,“草民多谢公主。”

    众人又是磕头感谢,其实事情原本就没有解决,可是玉棠出面了,他们就好似吃了定心丸,安安生生的过日子。知府那里也就没有日日击鼓求情的麻烦,人还是在牢里,放不放就看他的造化。

    犯人包扎后又被押上囚车,他脖子上的血口和枷锁相撞,口子就流出血来,“既然已经定了,他也不会跑,就把他的枷锁卸了,上些伤药,人可不能死了。”

    “是是是,下官一定会照办。可是公主,诏书,下官该怎么写?”看他犯难的样子,玉棠就知道这滑头还想让玉棠写一封诏书,一点人事都不想干,他这些年的知府是如何审理案件。

    梵敬人由子鱼推着,来到玉棠面前,“大人要是让公主事事躬亲,想必圣上会掂量掂量大人的能耐,这件事公主已经出面让他归于平静,死者的抚恤和呈上的折子大人应该上点心才是。”

    有梵敬人出面挡着他也只能点头应和,不再挣扎,“是是是,梵大人说的对。”

    回程中,玉棠已经,没了好兴致,脸色如常五官紧绷,像是腊月里吹着一整天的干风,一动,脸皮就裂开了。

    “你的剑是没收住才割破了别人的脖子了对吧,按道理应该是以发代命才对。”

    “谁说的,杀人偿命天经地义,让他流点血算是给他点教训,况且,你以为他自己不怨恨自己杀人过失吗,今日让他受点伤他日活下来,每每见到伤疤便会想到自己的过失,就算他赎罪了。”

    “可你总算给他留了一条命。”

    玄埙推着梵敬人也是满脸落锁,全然没有来时的乐趣,“是呀,只要活着总会有新生活。”

    “行了,天下事何其多,既然出来了就去逛逛酒楼看看戏,听听曲也不错,李靖带路。”得了命令,众人一扫阴霾,重新整装上路,寄回去的家书中要添上几笔,若能替君晟赢得人心少些起义军也算是稳定后方了。

    ?

    ☆、袖手旁观

    ?  十月远郊金桂散香,田野乡间找个阴凉地铺上一块棉布,席地而坐,曲水流觞,听山涧自有丝竹音。听李靖说,河堤拖拖拉拉总算是建成了,老王爷也去审查过,也对上面呈报奏折遣大臣来审批,今年总算未有旱涝。

    饮酒高歌高谈阔论,天色将晚时才浩浩荡荡返回王府。玉棠不过喝了两杯,就醉醺醺的发昏,来时雄姿英发,去时萎靡不振,同玄埙敬人一起窝在马车里,喃喃不停的说着迷糊话。

    所谓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玉棠浅浅喝了两杯还不尽兴,琢磨着要回王府再寻欢作乐一番,果子酒不醉人喝起来果香浓郁,王府里备的不多,足够玉棠折腾一场的。

    回到王府时天色已经渐晚,隐隐还能看见点白色,王府的大门紧关不开,玉棠由王子程背着嚎嚎大喊:“敬人,咱们回去接着喝果子酒,那个我能喝很多。”

    “好好好,回去喝。”梵敬人连连摇头,脸上挂着傻笑,他也浅酌几杯,昏头昏脑的被王子鱼推着,那王子鱼也是个贪杯之人,喝的晕晕乎乎的还非要推着梵敬人进门。

    玄埙用力推推大门,可惜纹丝不动,只有木头咯吱咯吱的响,“李管家,门关了,只能麻烦你跳墙进去开门。”

    “好。”李靖点头应和之际,已经一跃而起跳到墙上,玉棠不安生的从王子程的背上挣扎,指着李靖傻呵呵的笑着,“驾驾,本公主也要飞,快点飞。”

    “行行行,王妃你能不能安生点。”

    “你飞呀,你快飞呀。”玉棠大力的抓着王子程的头发拉扯,把他当马一样使劲拍他的后背,“你飞呀。”

    王子程强忍着不能把玉棠丢下去,这种窘迫可是笑坏了其他人,子鱼可是第一次看到自己兄长无计可施的模样,捂着肚子笑弯了后背,“哈哈哈哈。”

    “咳咳,好了别笑了,门开了,让王妃早些休息。”玄埙止了笑声,腿脚不利索的踩着台阶上去,就算身子不爽也要随玉棠出去,是怕毓恒的所作所为会将他心中唯一的信念都磨灭掉。如此说,今日出行的所有人有谁不是要躲避掉些内心的东西才选择离开,读过圣贤书的人大抵都是如此,遇事后一样的懦弱行事。

    “王妃,王妃,您醒醒。”

    玉棠正要往桃花潭里沦陷,流淌着金光的世界就这样被他打散,如镜花水月般的突然惊醒。朦胧看着眼前一团火红,正厅霞光笼罩刺痛他的眼睛,反感的问一句:“怎么了?”

    玄埙面色僵在脸上,犹如天地负陷将他掩埋,“王爷成亲了。”

    “什么?”玉棠还以为听错了,可王子程的手下意识的松开了将玉棠摔在地上,疼痛感将他的清醒带出来,厅上屋檐挂着红灯笼,红艳逼人,厅里几位妙人身穿红袍头戴凤冠清眸黛目朱砂红唇,左右站了两排,而毓恒就站在厅堂正中身穿深紫腾蛇婚服,遥遥的冲玉棠这里瞧一瞧,抽嘴笑着。

    “那嫁衣,是王妃的。”

    玄埙不曾说,玉棠还未发觉,圣上赏赐的长尾山鸡凤凰裙的嫁衣,光彩夺目难以移开,那为何玉棠适才没有看见穿着华丽的翊夫人。玉棠看见毓恒同翊夫人递了个眼色,她就款款从厅里走出来。生过孩子的女人透着一股丰腴,将那嫁衣撑得足足的,两颗雪球摇摇欲坠,只听王子鱼气哼哼的抽气。

    “李管家,今天一天我可没看见你,按咱们王府的规矩板子是躲不了的,王妃的身份是圣上给的咱们动不得,可你吃着王府的白米连王爷都不放在眼里。还有你们,说的好听了就是王府的先生,说的不好听就是男宠,连自己的身份都认不清,还不如王府的狗听话。”

    “放肆!”玉棠紧走两步,一巴掌打上去,将翊夫人打倒在地,“既然你要管一管王府里的事,那本王妃是不是该好好管管你的嘴,长幼尊卑你一个小小的侧妃还敢再我面前收拾他们,那我是不是该用手撕烂你这张口出恶言的嘴?”

    “王妃好大的脾气,难道连本王也管不了他们,就算把他们丢到青楼也是凭本王高兴。”

    “王爷?”玄埙心灰意冷,身子抖了一下,伸手扶在梵敬人的轮椅上支撑柱自己,子鱼眼眶含泪,更是将头低下去,不敢看毓恒。

    玉棠负气抽出李靖的宽剑刺过去,直直对着毓恒的心脏,就当酒劲也好,玉棠要给他们出出气。可那毓恒的拳脚比李靖还要厉害,哪是玉棠能够降得住的,躲避几招不下被毓恒钳住了双手。

    “本王放纵王妃太久了,竟然能纵容你跟情夫跑,你的身子本王竟然没碰还真是失策,无论你是男是女本王都不该对你太客气。”毓恒说话刚硬气息喷迸,手指头要摁进玉棠的皮肤里。

    “毓恒王爷今夜的脾气真是火爆,难道后面的侍妾们还不能满足王爷,非要不顾皇族的名声欺辱公主,当今圣上可是最疼爱玉棠公主。翊夫人还不赶紧扶着王爷去洞房花烛,如此良宵可不能辜负。”

    “洞房花烛夜,你不说本王都忘了,王妃,咱们今日洞房也不错。”

    李靖跪在毓恒脚下,低声劝阻,“王爷,万万不可。”

    “不可?”毓恒拉扯着玉棠阴阳怪气的舔着玉棠的耳垂,“有何不可,你们谁能阻挡本王呢?”

    玉棠心中恶心感涌出,却又挣脱不开,毓恒柔软黏湿的舌头舔舐着他的耳垂,脖颈,恶心感被兴奋代替,慢慢变得热灼焦躁,“看本王还未做什么王妃就已经按捺不住了,怎么能被人□□成这种急不可耐的样子,啊?”

    “王爷,侍妾们还等着呢。”翊夫人这般说话当然不是帮玉棠解围,乌溜溜的眼睛聪明的很,可毓恒本来就是想惹恼众人那是什么真心实意的要娶侍妾,“既然等着,那就等吧,本王与王妃的洞房可不能耽误。”

    “毓恒,你个疯子,赶紧放开。”

    “王妃说的好,本王的疯症还不是因为你,就算是坠入地狱本王也要和你纠缠。”毓恒的眼睛狠狠地盯着梵敬人,如同猛□□战时的较量,一道视线就如万箭齐发置人于死地。毓恒钳住玉棠的手,直接横抱起来,掠过黑夜的凄冷钻进他的冰窟。

    他的厢房,玉棠从来没有进来过也不知道会是这样进来,被毓恒禁锢的老老实实毫无反抗之力,他是个聪明人知道玉棠找到空子就会挣脱,他竟然从怀中捏出一只小瓶,硬灌进玉棠的嘴里,浓稠蜜糖里夹杂着汤药的苦味顺着咽喉直接流下去。

    “本王知道王妃聪颖过人,这等欢合药梵敬人都吃过了王妃也得尝尝不是吗?”

    酒劲和药劲一上来竟然玉棠有些支撑不住,心中一团火将他烧的很热,却又感觉到几只小猫钻进怀里的骚动,眼睛有些发昏,嘴上还死撑着,“你今天要是强行行事,你我就老死不相往来,我定会让圣上褫夺你王爷封号,让你生不如死。”

    “你我是夫妻行房天经地义,况且本王早已生不如死。”毓恒是一只野兽,残忍粗暴,尤其在玉棠没有反抗之力时那种愤怒能把玉棠一口一口的吃掉。他的脑海里是梵敬人,是他的容音,身体却紧紧依附在毓恒的身上。

    “呃。”毓恒从后面抱住玉棠,好不留情的咬住他的肩头,语气中尽是嘲笑,“别人是不敢进来,他是不能。”

    身上最后一件下裤被他奋力扯去,他朝思暮想的身子一览无余都映进他的眼睛里,他的眼中除了欲望还有掠夺,玉棠已经绵软无力再无反抗的力气,眼看着自己的身子因为欢合散而迎合上去。

    毓恒没有直捣黄龙却俯身在玉棠身上,口含玉龙,吞吐芳艳,直教人神魂颠倒共上云霄。低喘轻息薄汗敷上一层一层,如火巨柱惹得玉棠连连喊叫,毓恒暴戾疯症毫不知怜惜为何物,似要穿透玉棠的身体将他融为一体才能罢休。

    梵敬人在这方面是温柔的,讨好的,生怕玉棠有不痛快的地方,每每学会新的招式也会小心翼翼温柔对待,不同毓恒的蛮横,那是一种粗暴的掠夺,抢占。不让玉棠有任何喘息的机会。

    两人瘫软卷曲在一起,只因太过疲累,玉棠错把他当做梵敬人依偎着听着彼此的心声,在欢愉后浓浓的味道中沉沉睡去。可毓恒绝对不会让玉棠轻易好过,就如同玉棠肩膀上的伤痕一样会存留一生,永世难忘。最让玉棠感到可耻的是他竟然看到了君晟的面容,那宠溺纵容的笑容以及放肆的恩爱,玉棠知道这是很可耻但羞耻感瞬间消失了。

    “王妃是不是要重新投入本王的怀抱?”玉棠最后留恋的臂弯从他的声音里惊醒,惊跳起来,却难忍身上的疼痛感,齿咬过得红痕印子,太过剧烈而落在床上的猩红,还有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毓恒,“怎么王妃不喜欢,你的身体可比你诚实听话。”

    “毓恒,你我之间毫不相欠。”玉棠套上一件白色棉衫,从房间里走出去,冬雨早就占领了这个王府,水珠打落在身上,打湿了头发,凄冷附着在他的每一个毛孔,他能呼吸到的桂花香气干净芬芳,似乎能洗净他身上所有的痕迹。

    玉棠走出南院的门,梵敬人就坐在轮椅上,淋了一夜的雨浑身湿透了,玉棠停住不动站在他的面前,而他却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凄惨的笑着,什么话都不说。

    “为什么不进去?”

    梵敬人只是笑着,什么都不说,瘫坐在轮椅上如同一块被打湿的绸缎,最后的一点脾气也消失了,“冷吗?”

    “看见你就不冷了。”

    “哼,我可没看出来。”玉棠冷哼一声将所有的怨气都消散了,手指触碰到梵敬人的身体才发觉到他冰冷的可怕,“你是个蠢货,你要是真的病了我还得照顾你。”

    “让你照顾也不错。”

    “换了干净衣衫,我们就走,这次绝对不回头。”

    “好。”

    ?

    ☆、解毒良药

    ?  正如每一次,玉棠想要离开却总是无法离去,想要留下却不得顺从本心。就算是梵敬人猜透了他的心,说他不曾真的想要离开也罢,这一次,玉棠却不愿再留下。就连细软都没有收拾,用温水擦去身上毓恒的痕迹,替换下衣衫。

    梵敬人身上的衣衫有丫头们收拾,等玉棠收拾妥当,梵敬人也就坐在轮椅上,看向他的眼神也更加坚定。玉棠将那两盒温玉棋子推到一旁,甚是可惜的说道:“可惜了兄长的好心,留在这里真是便宜了那个人。”

    那个人,玉棠连他的姓名都不愿提及,就算是有了任何的情愫,而今已经全然无存。梵敬人淋了一夜的雨,病色凝重,什么话也不敢说,怕玉棠会怪罪他,那一夜他又何尝不是煎熬。

    “你哭丧脸做什么?”

    “我在想,要用多久才能补偿你昨夜的痛苦。”梵敬人发涩苦笑,有种他已触及地狱般的无助感,他如此这样,竟然让玉棠突发的内疚,“你这样说,我该怎么怎么回应你,说我玉棠应该向你赔礼道歉对吗?”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梵敬人掰着手指头,发梢上还湿哒哒的往衣服里渗水,低眉顺眼的委屈劲让玉棠丢了理智,“是嘛,我竟然不知道敬人是什么意思了,该不会想架上一只床,将我送给别人吧?”

    “玉棠,再说下去,就是你我都不愿听得,咱们上路吧。”梵敬人的眼睛始终不敢看向玉棠,他失去双腿痛苦万分不肯给玉棠一丝压力,而他今日的无能为力,正是玉棠早前的自食其果。

    “我不是要给你置气,我不过是觉得有点无力,明明连辛大人也感叹过幸为皇家人,我可是不知道皇家人有什么好。思来想去,不过是利用和掌控,就连这个人也能用蛮力让我不堪,我还算什么男人。”

    “玉棠,没人说过男人该是什么模样,自古也有巾帼不让须眉的事例,你何必太较真。好了,别瞎想了,你不是说我们要头也不回的走吗,咱们这就走。”

    玉棠白积了一肚子的怨气,是怎么也压不下了,气鼓鼓的肿着一张脸,手指头攥得紧紧的,像是摁住了毓恒的喉咙,良久才松开。似乎怒气就随之而去了,玉棠顺势推着梵敬人,敬人也不再多言语,两人之间不能用默契来形容他们的羁绊,太过火。

    天气越来越寒,这种寒还不是寒冬腊月那种刺入骨髓的冰冷,这种冷像是一只温柔的手冻凉了才掀起紧紧包裹的衣衫,将冷气揉进身体里,却无法拒绝。

    这个时辰早市就剩下残枝烂叶连商贩都不愿再多费口舌,恨不得价钱合适就将竹篓里的剩菜都推销出去,或许是嫌麻烦还要呼哧呼哧的背回去,索性就贱喊贱卖两手轻轻。玉棠也是有这样心思的人,说要走,什么累赘的东西都不愿带回去,只推着梵敬人不紧不慢的走出去。

    今日的恒王府太过安静,连后花园寒潭深湖里游弋的银鱼游水的动静都听得清楚,玉棠又不是什么千里耳,不过是心中烦闷听得丝毫动静都是擂鼓般的震鸣。

    轮椅的木轮子上粘着黄土,走两步就沾在青石砖上,然后再沾上泥淖隔两步又掉了,那黄泥可没有什么灵性,也不是舍不得他们离去,不过是尘归尘土归土,没什么大事。

    梵敬人不说话,身上一会冷一会热像是煽火的小童偷懒停下来,歇息够了,才重新煽上几把,身上才会温温的透着股人的热气。就算是梵敬人觉得愧对玉棠,也不该是这种死气沉沉的样子,好似沉寂了几千年的深山老林一般沉闷。

    最终玉棠还是按捺不住心中疑问,收手停下来,口吻中带着点质问的语气,“敬人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

    梵敬人还有些嘴硬,一口回答道:“怎么可能。”

    玉棠是最了解他不过的,就算是当做女儿从小养到大的好处,他总能观察入微,更何况是没人睡在他身旁的梵敬人,水□□融过得两人最是什么都逃不过,偏偏这次,玉棠想追问到底,“不会是皇兄交代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吧?”

    梵敬人只是笑而不语,竟然和他们家老头子一个模样,笑的别有深意。

    “你不说?”玉棠再逼问一句,冰凉的手探进梵敬人温温的身体上,梵敬人被冰的一个激灵,将玉棠的手暖热了也没说一句话,他这样坚持,连玉棠都想不到。他还以为,至少梵敬人在他面前是毫无抵抗之力的,无论什么原因,梵敬人都不会反抗他。

    “敬人,你若是真的不说,咱们今天也就不用走了,你说呢?”

    “哈哈。”梵敬人竟然还能笑得出声,貌似玉棠得威胁也落不进他的耳朵里,“哪有什么事情瞒着你,我什么事情你不知道。”

    看他嘴硬的样子是不可能对玉棠全盘托出了,那个秘密只能在梵敬人的肚子里腐烂,最终连渣渣玉棠都见不到。现在生气也没什么用,这梵敬人唯一的好就是一根经,当初一根经喜欢玉棠,现在一根经的守口如瓶。

    最先还是玉棠缴械投降了,要说平日里他也是个倔脾气,不过是日子久了,不愿同梵敬人闹。手腕子从他的脖颈里拿出来,继续放到木轮椅上,稍一用力,车轮子咯吱咯吱的响。

    没走几步,玉棠和梵敬人不得不停下来,心思凝重的看着腾空落下的一群人,光天化日身穿夜行衣,手拿弯刀,这等行凶之法,玉棠还真是头一回见。

    连梵敬人都忍不住笑出声来,小心从前面盖住玉棠的手,“你小心点。”

    “弥留之际,你可别忘了把你的秘密告诉我,不然我可就要孤魂野鬼几百年。”玉棠嘴上吓唬梵敬人,手上连忙抽出长剑,挡在两人身前。

    那刺杀之人也不动,甚至有些迟疑,怎么都看不出个门道,玉棠手拿长剑的手臂有点酸疼,竟觉得有些颤抖,“你们什么意思,别说是走错了宅院,笑话。”

    话音落了,他们也没动静,一动不动,跟石块子堆积成的石人,举着刀剑也没有个动静,这个阵势更让玉棠摸不到头脑。手上也不敢松懈,只压着嗓子冲梵敬人说:“他们是不是毓恒的人?”

    “不是吧,看着不像。”连梵敬人都不知道这是个什么大戏,和他准备的大戏并非一出,体贴的拉拉玉棠的手臂,将手中的剑放下来,“谁知道这是什么,咱们先走。”

    玉棠低声应和,好不肯松懈下来,剑锋抵在身前,一手拉着梵敬人往后退。

    那些个刺杀的人,似乎是闹了个笑话,见玉棠往后退也只是眨巴眨巴眼睛,身子未动分毫。

    “王爷。”何处娇声蜜意的喊了一声,就像是打开了开关一样,面前的十几个黑衣人竟然面露杀气,直接招呼着往玉棠来了。

    一时间玉棠也不知道该怎么抵抗,慌乱中脱口而出,“我不是王爷,你们杀错人了,他住在那。”玉棠也没想诓骗他们,真的就冲着南厢房,遥遥一指。

    “看来王妃果真是生了本王的气。”毓恒从一处走出来,手里握着从旁处哪来的一柄不趁手的宽刀,脸上疲倦是盖不住的,更盖不住的是他眼中的温柔。只是那一抹,就迷惑了玉棠的心智,觉得甚是可疑。

    “你,不是他?”

    “我不是,又有谁是呢,那个残虐暴戾之人吗?”毓恒还有脸说笑,仿佛就在说另一个容貌相似之人,云淡风轻,一句带过。

    那些人可不给他们叙旧的时间,招招不留情的往玉棠身上招呼,单是玉棠一人躲避还罢,还要估计梵敬人不能行动,而此时毓恒已经迎上来,替玉棠挡住了最先落下来的刀剑。

    玉棠可不领情,冷哼一声,将毓恒踩在脚底下一样嫌弃,“别以为你今天积极些,就能把暴戾藏起来。”

    “或许他不用藏,他的毒已经被你解了。”梵敬人躲在玉棠身后,慢条斯理的讲述,玉方才明白他一直憋着就是这件事,解毒又是什么时候解得,玉棠丝毫不知。

    “正是昨夜,药到病除。”说起这个,梵敬人心中便有些苦涩,那日君晟将他带进阁楼将解毒的方子告诉他,还特意提醒道,若是毓恒庆幸定然不会让玉棠离开。君晟当然不是好意,他不过是想欺负欺负梵敬人罢了,从小到大,只要牵扯上玉棠,君晟就会将周围所有相关的人都打压一边。更不要说,梵敬人成了玉棠的占有者。

    可是最终,梵敬人还是做出了决定,让玉棠解了毓恒的情毒,若是君晟在,他宁可让毓恒暴戾至死也不让碰玉棠分毫,可是梵敬人渐渐发觉,玉棠心里似乎不仅仅装着一人。

    多数时候,梵敬人庆幸玉棠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儿身,可有时候也想,要是玉棠是个不出深闺的的小姐,梵敬人也能以三从四德来约束他,让他心里容不得别人,可是玉棠不是女人,而梵敬人也不会强迫玉棠做任何他不想做的事。

    梵敬人的话像是随着风窜进玉棠的耳朵里,并不像利剑一样能刺痛他的心。因为这群动机不纯的刺客扰乱了他的心绪,这群刺客也不像是真的来刺杀的,更像是带着某种任务来的,刀刀致命都是落在毓恒身上。

    玉棠心里犯嘀咕,不由得手上动作就慢下来,毓恒才恢复元气,抵挡起这些人也是十分吃力,手臂上划拉出几道血口子,额头呼呼冒着冰冷的细汗。玉棠突生的一个念头,不紧不慢的抵挡着,然后对着王府之外的院墙上,大声喊道:“木青,你在不在,不管你奉了谁的命令,现在给我停手。”

    木青奉谁的命令,还用问吗,除了当今圣上,还有谁能够命令六扇门的高手。只不过,这些人都当做听不到罢了。

    “木青,你再不停手,改日我就让皇兄解散你们六扇门,看看到底是谁更厉害。”

    话音未落,一声笛哨鸣响,尖细刺耳,黑衣刺客听到命令及时停住手,不做任何挣扎。

    让他们来刺杀毓恒,果然是君晟能想出来的好主意,更让玉棠气愤的还是梵敬人敢瞒着他,从临安之时,他就已经做好了打算,所以才会带着玉棠途径小院,见过辛大人来辨别玉棠的真心。

    他做出这种举动,是认定了玉棠心中除他之外还有别人了是嘛?

    “王爷!”

    “王爷!”

    这时六扇门的人都退了,玄埙和李靖才匆匆赶来,就和商量好了似的,分毫不差。而玉棠也不愿做任何纠缠,转身推着梵敬人,语气之冷淡如秋霜冬雪,“既然恒王爷的毒已经解了,那玉棠就不再打扰,就此告辞。”

    恢复如常的毓恒已经不能用残暴将玉棠留住,只能眼睁睁看着,依靠着玄埙,半倾着身子才扯出来一丝苍白的笑容,“好。”

    ?

    ☆、与君同侧

    ?  玉堂有际,风月无边。终于,玉堂心心念念的日子掌握在手中,青山秀水长为伴,玉身云帐月寻欢。同梵敬人隐身荒野有段日子了,眼见漫天白雪随寒风而至,隐居日子也就不怎么好过。

    竹僚看着高雅实在是不耐用,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现在玉棠还真是做到了,这两天打猎不顺心,连野兔子也没见到。梵敬人腿伤受不得寒,一入冬就开始烧炭,而今炭火也顶不住了。

    “唉!”玉棠扬天长叹,寒风赐给他两团红火火的红腮,手指头也冻得粗糙,可以说,他已然是一个沧桑的汉子,与皇家公主没有任何关系。他也知道一件残酷的事实,他没有他想的厉害,也并不是能完全脱离皇家的照顾能够过得自由。

    玉棠再叹息一声,紧紧脖子上的皮毛围脖,土灰色的兔子毛到是保暖,这还是从山上的猎户那里买来的,不贵重,皮毛收拾的很干净,剥皮子的技法也熟练,只不过是野生的兔子皮毛也不会完整。不过也算了,跑都跑出来了,玉棠也就忍忍算了,梵敬人的腿可忍受不了。

    “唉!”玉棠闷在心头的一团湿气喷涌吐出,心中并未舒坦多少,两眼瞥过设的陷阱,捕住的黄鼠狼被冻得邦邦硬,黄鼠狼还是头一回吃,玉棠放在眼前看个仔细。黄鼠狼的眼睛瞪得鼓鼓的,满眼惊恐,没逃脱之后,眼泡冻成了灰白色的琉璃珠子,这个不能仔细瞧,太瘆人。

    收回眼神,玉棠拎着猎物往竹屋走,寻思着把皮子剥了给梵敬人做个护腿皮子,满打满用线穿起来,能做上一对,凑合凑合就够了。

    两三步奔上竹屋,玉棠兴冲冲地拎着黄鼠狼对着屋内喊道:“敬人,今儿捉住个好东西,正好给你做个护腿皮子。”

    “王妃?”只听到恭恭敬敬的问候,玉棠吃的一惊,一抬头正是玄埙满脸沧桑双眼血丝的模样,与和佑的样貌慢慢生出不同。虽是疑惑,倒也料到些东西,便热络的招呼着:“先生来了,小小寒舍照顾不周。”

    “不,是玄埙叨扰,没打个招呼就来了。”玄埙欠欠身帮着把猎物接过去,玉棠也不与他见外,只是梵敬人倒像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脸色青臭不太好惹。

    “敬人,你板着脸做什么,今天先生做客,你不得去烧两个好菜,让他看看咱们过得是怎么逍遥。”

    “嗯,好,你们聊着。”玉棠催促,梵敬人只管应和着,双手扒拉着轮子往外去。

    玄埙自是客气,不过几十个日头没见,今日再见平添生分了,“王妃,你们不必分心,今日前来不过是看看你们有什么缺的,来得匆忙只带了些炭火和粮食,已经放置在灶房里。本来就无大事,见一见也就该走了。”

    玉棠嘴角含笑,亲近感油然而生,“那你的好茶可拿了?”

    “自然,王妃和梵大人的口味在下可是记得清楚,只待来日山中梅开,赏雪赏梅品茗一二,这等闲情逸致,悠然南山的自得,只能在山野里尝到。”

    “既然先生还知道此中妙趣,今天就别走了,敬人的手艺好得很,我以前都不知道,你可要好好尝一尝,吃过饭我们再细细品茗,天色晚了就住下,那不成你还嫌弃我们?”玉棠平日喜欢挤兑梵敬人,今日玄埙的到来更是让他玩心四起,忍不住多闹两句。

    也许是听不下玉棠的叽叽喳喳,梵敬人别再胸口的烦闷突然间喷发出来,“玉棠,恒王爷过世了。”

    “哈?”瞧瞧梵敬人板正的脸颊,怎么都透着一股逗人的劲,再看看玄埙眼神躲闪貌似真事一般,不由得皱紧眉头,“你们说是就是,哼,你们别想再给我设圈套。红烧黄鼠狼吃不吃,也不知道这个东西好不好吃。”

    “玉棠?”

    “梵大人不用说情了,王爷伤王妃极深本就没情分可言,今天玄埙来不过是想探望王妃和大人,今日一别,他日有缘再见。”玄埙凄凄惨惨的模样差点骗过玉棠,玉棠可是饱读诗书可不能被他们骗了去。

    “别想再把我骗回去,过两日天回暖的时候,我就带着敬人回瓢泉,才不跟你们牵扯。对吧,敬人?”

    “恩。”梵敬人也只是低声应和,悲伤之感从他们二人身上流窜,倒像是真的这么回事,玉棠反而更加不信,似真则更假。

    玄埙知道玉棠早就不关心毓恒的死活,此下就不再叨扰,紧紧衣衫,拱手告辞,“王妃不必信,回不回也没什么,现在府中有老王爷坐镇,李管家寻了几处温泉生意不错,府中安稳,只不过是少了王爷罢了。”

    他说的越是平静玉棠越是心虚,留不下,也不愿跟他走,“那先生先行回府去,等他日得空,我和敬人定会给他上一柱清香。”玉棠有些不客气,那自然不是冲玄埙,不过是从毓恒身上过度过来的埋怨,这股埋怨能持续很久,很久很久。

    “好。”玄埙也不强求,将脸上的苍白掩饰下去,“改天我再来。”

    “那就说定了,不送。”玉棠不客气的劲还没缓过来,玄埙和毓恒蛇鼠一窝骗人招数不带换得,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才不管他是真死假死,谁都不见。

    “他走远了,你真不追上去?”

    “梵敬人你说的是个什么话,圣贤书就是将你教调成这个德行,将我送入虎狼之口,你好狠的心!”玉棠准备扑过去给他个教训尝尝,梵敬人手臂使劲将玉棠拉进怀里,“我当然不希望你真的回去,巴不得他死了,听说他死的蹊跷,口鼻出血周身青紫死相难看,你不回正好。”

    玉棠听的出笑,山外青山云外云,这个男人真是笨,心头好往门外推,玉棠一口咬住梵敬人脖子上的松肉,含含糊糊的说道:“他的生死与我已无关系,你莫要再提,作为惩罚,我今日要把你吃的寸骨不剩。”

    玉棠色胆包天,上下其手将梵敬人撩拨的身上发烫,纵然如此,梵敬人始终不肯有下一步动作,玉棠噗嗤一笑,“你不是禁欲了吧?”

    “玉棠,你该去看他一眼,明日他下葬之后,你就再也见不到他,不管他的面容是不是让你憎恨。”

    “还能分心,哼,看看你还能不能分心。”玉棠摘下他的腰带,冰冷寒手直接套进去,梵敬人嘴上说不要,身体却起了反应,这就是玉棠想要的。

    “玉棠不后悔就行,玄埙留下两匹马,你去还来得及。”梵敬人冷不丁的说这些话,把玉棠仅剩的兴致也消失殆尽,忍不住大喊,“毓恒毓恒,他死就死,你掺什么热闹!”

    梵敬人不应答,面色潮红甚是可人,双手整理衣衫也不说话,玉棠杵着身子,站在门口吹着山里的冷风,胡闹劲也冷下来,冰封在山下泛白的湖里。

    “你说,自古以来,人为何不能从一而终呢?”玉棠也不知道说的是谁,可能在说自己,大抵是。

    “马拴在屋后。”梵敬人话音刚落,玉棠就以飞奔出去,绕过门廊穿到后面,纵身上马绝尘而去,“我快去快回,你等我。”

    你可以说玉棠是个滥情之人,可男子大多滥情,只因女子是不可能有机会的,玉棠有幸生在皇家,承受黄天恩泽,自然比寻常人高人一等,就以此为理由吧,哪怕是最后一面,玉棠见见他也不过分。

    不知不觉,玉棠流下两行热泪,说不上心疼和不舍,冷风将泪水吹冷挂在脸上,紧紧的抓着皮疼。一命抵一命的官司他早已还清,玉棠绝对是厌恶毓恒,不管他是不是长情,厌恶的死,恨不得亲手杀了他,而不是死在玉华的□□上。

    “王妃,王妃!”玉棠只管疾驰,突闻山野林中有王子鱼的喊声,猛地停下马,四处打量。只见王家兄弟站在毓恒身后,三人狐皮斗篷拥簇在身,悠然自得,好一副欠揍的表情。

    “你真该死!”玉棠恶狠狠的从嘴缝里挤出这句话,两手扯着缰绳往回走,回头路上,玄埙同梵敬人同乘一匹,洋洋自得还想讨赏钱的贱笑。

    “王妃要是再不出现,我们就决定此生不再叨扰,谁知道这时候王妃就来了,还挂着两行清泪,果然是记挂着咱们王爷。”

    “你给我闭嘴!玄埙把敬人放下,你回去办丧事,我们不牵扯。”玉棠火气上头,白白惆怅一番,连梵敬人这小子也敢欺瞒他,今日必定不肯饶了他。

    “玉棠,王爷确实已经死了,我现在就是毓恒,还带着他们三人投奔你,你不愿也罢,你救我一命,我命就在你手。你让我死,我也不愿死,不就是死皮赖脸跟着你,打骂也无用,你去哪我们就去哪。”

    “不要脸!”玉棠再啐一口,一脚踢到玄埙的马肚,马蹄躁动乱蹋,“玄埙算我半个知己,知己也能骗人,蛇鼠一窝虎狼之徒。梵敬人,过来,咱们回家。”

    玉棠一手也撑不住梵敬人从马上越过来,玄埙也没半点放开的意思,玉棠抹不开面子,也不愿和毓恒说半句话,狠狠扬鞭,往山上冲去,“你们谁都别跟着,明天我就会宫,你们有胆就跟我去!”

    “玄埙先生快跟上,他跑疯了可不成。”梵敬人嘴上苦笑,说从一而终,也只有他一人爱慕玉棠,无论男女,无论南北,无论生死,自始至终。

    谁知道他们之间的缘分是如何安排,有的人能跨越血缘化作心头上的悸动,有些缘分强求不来,反而男女之别便是鸿沟。说卑微也罢,古怪也罢,哪怕是骂他装作大方,梵敬人又能陪玉棠到几许。

    这就是最好的结局,相爱之人共处一室,与君同侧。

    ?

    ☆、后记君晟

    ?  乾道四年戊子年十月十九日丙午,君晟出生于恭王府邸,绍熙五年孝宗驾崩,以光宗不孝之名登上皇位,是为宁宗。

    初登大典,百业颓靡,君晟□□乏术才知皇位并非他之求。皇权可给玉棠自由,可庇佑他的风月无边,也可将他禁锢在身旁,哪怕是最卑劣的手段。

    午夜梦回辗转不眠,将随身之人都丢下,白衣披发停在寂静无声的宫苑内,曾经满是笑语,宫灯高挂,丝竹不绝。君晟只一人,手捧莲子一颗一颗放进嘴里,待苦味散开,才将心中悲苦压下。

    临安一别,玉棠远走,君晟再无牵挂。

    他的身体原本就羸弱,每每醉酒便同夺去他的一魂一魄,脸色惨白毫无人形。说来也可笑,皇后吩咐身旁人抬着海棠屏风提醒他,不可多饮,不可食凉,旧人不再睹物思人,君晟只得多喝两杯才肯罢休。

    那日玉棠停留临安,君晟想,要是能把他捆起来,神不知鬼不觉的藏起来,就算冒犯天道也是肯做的。可他依旧是玉棠眼中最温柔似水,皎洁如月的皇兄,他忍下,放玉棠走。

    探子来报,玉棠与梵敬人同住瓢泉挨着被贬癫狂的辛弃疾,打猎种田甚是辛苦,君晟不由得又起了夺人的心思。他知,青山妩媚,也只穷山恶水,心疼之余便更加厌恶这个皇位。早知如此,他千不该万不该不做打算将和佑烧死,连说辞都未想好,就杀了比他更合适这个皇位的和佑。

    “陛下,璩将军的战报。”侍奉老奴也不敢大声惊扰他的冥想,所有人都不敢,只是当着他的面不敢。君晟挥挥手,示意他退下,战报依旧躺在桌案上,上面是璩以居的只言片语。

    宫殿内灯火辉煌,红烛铜镜熠熠生辉,金丝垂帘,珍稀玉器,暖烘烘的炭火将这里烘托成一个人间天堂,君晟望着朱红长门,妄图听到宫外的热闹,然一切皆为痴心。

    有意也好无意也罢,君晟一生断断续续曾有过九个儿子无一例外皆未成年便已夭亡。福泽绵长,万寿无疆,儿孙满堂,注定与他也无干系。

    又是一夜元宵佳节,君晟独坐月下,脚边水光波动流出宫外。举国欢喜的日头,他滴酒未沾,明晃晃的灯火投射在盛开的海棠花屏风上,金丝流转,引人注目。他靠在软垫上,合上眼,慢慢沉睡。

    只听得水声清泠,风动叶摇,他还不是太子只穿着素白素白的绸衣走在深墙之内,想着要怎么逃出去,突然有个小东西抱住他的一只腿,肉嘟嘟的小脸,笑眯眯的喊道:“皇兄。”

    煞那间,清风吹拂着海棠花飞满皇宫大院。

    那个时候,他就不再是一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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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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