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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2节

    此曲只应人间有 作者:林船

    第12节

    一一说了前世的事情,包括那碗没有饮下的孟婆汤。

    感觉轻松了许多。

    迅速老化的乐絮楼,笑起来都是满脸触目惊心的皱纹,昔日的仇人,此刻很笃定的问我:“宋期雪,你是不是喜欢君南辞。”

    扑通,我听见类似于什么水滴激荡在平静的水面上,浪花泛起涟漪,晕开的声音。

    没有否认,乐絮楼笑地更开心了:“你第一次跟我说那么多话,这就是你喜欢她的证据。”

    “没有怎么可能,我们跟你们不一样,我们可是天人啊,天人不可以有”我这才开始有些惊恐地矢口否认。

    一双枯槁的手盘桓在我的手背,乐絮楼有些沙哑地陈述:“为什么不可能,我以前也觉得不可能的,我以为我比谁都把爱看得透彻,最后还不是成了当局者?”

    可是喜欢也没有用啊

    她又不能喜欢我

    也不会。

    “宋期雪。”那双眼睛虽然布满了鱼尾纹,睿智又认真地看着我,忽如一夜春风来,“景兆蘋那个呆子都看出你跟君南辞之间的不对劲了,已经错过了一世,这次还要那么傻傻地错过吗?”

    “那你呢,你为什么不肯去见景兆蘋!”我想起去找她的目的,这才开始问,“你们也是半世的缘,你也知她不会怨你!”

    那双依旧明亮的瞳,落下透明的泪滴。

    我这才知道,比前世更痛地,我们或许是注定的孽缘,虽是无心而这次却再而伤害了她。

    “我这个样子怎么去见她?”

    油尽灯枯的身子,酿跄着茕茕孑立形影相吊,“期雪,你忘了吗?我是狐狸精,我比谁都明白人心的多变,美貌的重要,我不要成为她的负担,我宁愿她以为我死了,这样起码留在她记忆的我,是停驻在最美的时光,也不要她后半生全部用来照顾我,从她的眼睛里看见现在的样子,我一定会不争气地哭出来!”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如何去安慰,“我以前不知道,妖也分好坏,妖也会动情。”

    她却捧着我的手,

    微笑着的面容挂满了泪滴,真诚地感谢着我:“不,我很感谢你把我们打入泉景,不然我可能也不会知道,妖怪也会动情。”

    绝望到放手的狐精,让我就连君南辞偶尔流露出迷恋的细节,都怀疑只不过是因为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吧,不是因为其他。

    很想,很想,很想推开那堵墙,

    用恰当的方式表达出来心底的想法,却一直止步不前在无声的对白里作茧自缚。

    “可以忘记唐雨霖吗?”在我意识到的时候,话已经脱口而出了。

    我看见那个消失了很久的我,费劲力气今生都在之赎罪的那个可恨的,或者说其实是最真实的我,走出了墙外,走近那个蹲在菜地上的背影。

    这个我不顾景兆蘋的求饶步步逼退乐絮楼,才让她半人半妖痛不欲生。

    这个我怀着必须让君南辞回天的执念提前烧焦原本应当死于暗杀的锦瑟。

    这个我做了很多错事,是我今生赎罪的理由,我一直拼命地压抑着战胜,就自欺欺人以为其实早已消失了。

    我比谁都清楚明白这是罪恶地,相反这一次却没有任何阻止那个我继续的想法了。

    再不说出来,恐怕以后会做更多的错事吧?

    那个我不再躲避于墙后胡思乱想,

    她悄悄走了过去,贴紧十六岁的君南辞不算宽广的后背。

    已经忍地够久了。

    我听见那个自私狭隘又卑鄙的我轻声说:“君南辞,可以跟忘记凤凰一样忘记唐雨霖吗?偶尔,也可以试试回头看下已经遍体鳞伤的我。”

    开口却变成了,

    “君南辞,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我?”

    原来,我想知道的其实就只有这么多而已。

    两个我重叠起来,环住君南辞纤细的腰际,山风吹扬起她身上草药的芬芳和夏日的气息,伴着远方书院朗朗的书声点缀着这个跟泉境不一样的世界。

    刹那间,好像又回到久远之前的某一天,天地间好又只剩下我们俩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双重人格的宋期雪独白结束了,下一章解剖君南辞~

    顺便病娇什么的个人最喜欢哒~

    ☆、造化偏弄人

    “我当然喜欢你啊!”我叼着烧饼吊儿郎当地抱着后脑勺站起来,绽放一个明媚如朝阳的微笑,将之前的阴郁丢掉了九霄云外。

    你有些无辜地摊开手,睫毛下晶莹的眸泫然欲滴。

    我就这样挣脱开那个冰冷到让人窒息的怀抱。

    踮起脚,总算是与你平视了:“比喜欢师傅还要多的喜欢呢。”

    “那比起唐雨霖呢?”今天的你过分地执着,我差点失去与你对视的坦然,继续往你心口上戳刀,同时也伤害着自己。

    我跟之前很多次一样,笑容灿烂地装作看不出你的忧郁:“期雪,你明知道这俩种[喜欢]是不一样的,也无法比较。”

    这样还不够吗?你非要自讨苦吃,咬唇固执地冲我非难:“那如果唐雨霖已经不喜欢你了,你会愿意分一点那种喜欢给我吗?”

    你还是不够狠心,才说出来又后悔了,怕伤害到我,又拉回了我的手,嗫嚅半天又不知从何解释。

    我很想告诉你这一切我都知道,我甚至知道的比你还多。

    确实,此生我坚持着“演戏”,从“捡”回你开始,俩人就开始心照不宣不提过去,但不提不代表曾经没有发生过。

    为了你能快乐一点,干脆就继续假装吧。

    我为什么就不能对你慈悲一点呢?

    事到如今,我都还能若无其事地朝你没心没肺地抱怨:“雨霖哥哥怎么可能不喜欢我呢?”

    “我是说如果如果也不可以吗?”你太不会撒谎,委屈里带着愤怒。

    终于我再也不能像过去一样装城不谙世事的小孩子逃避这个问题,毕竟你也没跟我预料之中计划以内地把这些本该烂死的话给拆穿了。

    “宋期雪。”我叫你的名字,心在挨着刀子,“你好笨哦,我跟雨霖哥哥是男女之间的喜欢,你是女子,分给你有什么用?”

    怕你再问下去,我反握你的手,故作镇定岔开了话题:“别吃这种干醋啦,等你有了喜欢的人就明白啦,地里的萝卜都熟了吧,我想着要不要拔一点择日亲自送给老板娘去,毕竟这些年承蒙她的照顾了!”

    降落到地表的小心思快活地蹦上了云端,你没有点头,然而我松了口气。

    又装作心无城府地朝你干净地笑,咧嘴露出两颗皓齿。

    其实也只是一瞬,复又俯身拔萝卜的时候,明亮的表情隐去只剩下阴霾。

    借机松开手离你远了点,连那株不争气的犟萝卜也跟我作对那般,硬梆梆地扎根在土里不出来。

    我一急,使了狠劲,脚下踩空,连人带萝卜往后倾斜过去。

    后脑勺跌在一个软软的东西上面,我手舞足蹈地抬头去看你,刚想着那样子一定很糗,得赶紧站起来。

    你却穿过胳肢窝环住了我,在我开口以前,一滴透明的水质物体猝不及防眨进我的眼眶里。

    宋期雪,你整个人都是冰冷的,唯独眼泪温热地很呢。

    承蒙你的眼泪,我才明白原来我也是会哭的。

    你每动一下,我都觉得脉络都跟着紧绷抽动一下,我们以这样暧昧又依赖的姿势依偎在一起。

    我贴覆着你胸前冰凉的肌肤,沿着你锁骨好看的弧线往上便是湛蓝的天空。

    天空之下那双忧郁的眸像是要看穿我,让我无处遁形。

    我也确实无处遁形。

    就要假装不下去了不行,我们这样子不行

    惊惶地分开,你的手就那样僵持在半空中,额前的刘海也打下来,看不到此刻的面容。

    我气喘吁吁,用宽大的袖子不留痕迹擦干净泪滴,良久,才抱着硕大的萝卜,使劲让自己忘记之前的画面。

    ——宋期雪你刚刚竟想要吻我?

    “期雪”我微微低头,想去牵你的手,又缩了回来。

    只能小心翼翼靠近了,想去抬起你的脸,还没碰到就被你迅速避开,但那温热的液体就像断了线的珠子还是落在了我的掌心,“你哭了?”

    这简直太没有道理了。也说不清为什么,酸酸的滋味也跟着往上冒。

    你骄傲地甚至也不想让我看见这样懦弱的一面,所以在我将你揽入怀中的时刻,用力推开了我,逃离

    宋期雪,我以为我才是饱受折磨,原来你也已经陷到了这个地步了么?

    这样,我是该庆幸还是苦笑呢?

    凤凰说过我是一个没有情和欲的人,所以我成了天人,而她永远只能做凤凰。

    在发觉爱上你之前,我也深信不疑。

    因为我无意成为天人,只是与她试过,发现无论无如何也无法培养出人间所谓惊天动地的爱情,于是我便释然成了天人,这也不过是我拒绝她的借口罢了。

    我散漫,讨厌束缚又寄意山水,还好有那么一点本领,收服了龙王,也算有头有脸了。

    成也龙王败也龙王duang,他闯了祸,我也不得不带着你闭关。

    你是我亲手孵出来的新生命。

    你的名字叫做宋期雪,因为龙王爱上的那个女子姓宋,而他们又刚好是在一场雪灾后结下的姻缘。

    最开始注意到你,是因为你比天人还要脱俗的气质,小小的年纪,不像其他孩子那样吵闹,安静地坐在一边乖巧听话。

    学习上有异于常人的天赋,甚至超过了我这个“师傅”。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却也是我烦恼的源头。

    我本是想等你成人之后让你渡化成人,这样虽不能腾云驾雾,但也可安享一生怀着闪念普济众徒。

    可后来你锋芒毕露,连凤凰都看出了你的潜力。

    我瞒不下去了,凤凰找我要你也无可厚非。

    我只好与她签订契约,只盼你最后想明白,不要做这责任缠身的天人。

    那日凤凰夺你走得匆忙,不过照我们这么久的相处,你一定看得出我没有说出口的那句话,明显的口型是[选、人、间]吧?

    选了人间的话,你就会成为人类,到时候我们就能够重逢,你的生命将如烛火般短暂,但我会让它生辉。

    这样想着我都开始规划你的未来。

    对,不可遏制地规划着。

    我想跟你和在泉境里一样生活下去。

    只是地方换做了人间。

    我要带你去看泉境里没有的世界。

    人间多精彩啊,

    闲下来的时候我要带你去听听酒坊小曲;

    春天去郊外踏青,总有熊孩子放着风筝比麻雀还吵闹踩着草地奔跑;

    收获的季节去果园,苹果长在树上,地里埋着花生;

    对,还有世人们津津乐道的那些人间的爱情故事,我也都想一一说给你听。

    梁祝,花木兰,西厢记,红楼梦,亚当和夏娃,金屋陈阿娇。

    那些故事有悲有喜,你一定会喜欢。

    这样想着我就会很开心,欢喜过后又瞬息反应过来你不在了。

    这样我就很是失落。

    整晚地对着天空发呆。

    对咯,这个在人家叫作[失眠],天人不需要睡觉的,所以我只能够发呆。

    我已经够失魂落魄了,

    有一天凤凰还跑过来说她喜欢你。

    她喜欢你所以不让我见你。

    我跟诗词里写的一样辗转反侧。

    越来越想你了,

    想你的笑脸,想你的嫌弃小表情,想你的爱搭不理。

    想你撑着下巴看蓝天的样子,赖着要给我搓背的样子,白衣沾上露水纯洁无垢的样子

    天呐!我都想到哪里去了!

    一想到这些画面都要被别人看了去,我就无法专心修炼了。

    对于天人来说,这简直是致命的。

    后来我想明白了,控制不住地想你,就是所谓的喜欢。

    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想与你长相厮守的想法,便得知了你的选择。

    果然是我的一厢情愿吧,也是,凤凰那么美,又会打扮,加上你们在一起也算天注定,这样就圆满了。

    我君南辞,也就只能在你宋期雪面前装作不在意。

    你会爱上凤凰?我才不相信!

    不,是我不接受!

    才不要看你跟别人朝夕相处!

    我第一次失控了。

    我也知道自己有错,不过假如重来的话我还是会那样做的。

    令人惊喜的是,在寻找龙鳞的过程中,我遇到了锦瑟姑娘。

    锦瑟姑娘给我出了个主意,用来试探你。

    你还真是不会隐藏,也单纯地可怕,连孩子是如何怀上的都不知道,错怪了我们。

    同时我又很欣喜,这证明你跟凤凰没什么,说明你并不知道与她成亲到底意味着什么。

    是我得意忘形,试探过了头。

    如果不是孟婆劝我喝汤,我都没有注意到你染了病。

    希望你能忘记那一世痛苦的过往,如果不能忘记,就让我替你承受。

    抱着这样的意思,我没有喝下孟婆汤。

    为什么你也这么傻呢?抹去不好的记忆不好么?我见不得你受苦啊!

    我不得不费尽心思重新封印你的灵魂,

    扭转了时空,穿越到俩年之前,投胎化作孩童身替你消灾。

    仅用了俩年,也不知道是什么力量支撑着你,竟然冲破了结界。

    或许这也算是我第二次孵出了你吧。

    我缩在你的怀里,眼泪落了一地。

    宋期雪,你就不能乖乖听我一次话么?

    你就这么不给这段还没开始的感情留余地么?

    非要逼我还未开口就亲手终结它。

    我必须装作忘记。

    默默悄悄地,替你化了情劫。

    这段情劫本来是你与唐雨霖相遇,我代替你本无可厚非,却也因此催化了你的决意。

    我总觉得倾国倾城的宋期雪怎么可能喜欢一无是处的君南辞,

    自卑导致我小看了你对我的感情。

    小看了不止一点,所以失策了。

    让你以为我喝了孟婆汤,以为我真的喜欢上别人,让你觉得我薄情寡义。

    觉得我们俩人没可能,停止再爱我。

    特别是这一世的相处,一方面我懂你的孤单与折磨,一方面我又无耻地享受着朝夕相对。

    结果矛盾这样的我也真的只瞒住了你。

    对,宋期雪,我很早就开始喜欢你了,深深地喜欢着,而且好想告诉你,但是我不能。

    ☆、混客突闹事

    鸿照驿是浣城最著名的酒楼。

    较之酒楼,酒楼老板娘古绮襄更是常人口中津津乐道的人生赢家。

    年纪轻轻创办了普济四海的鸿照驿,生的一副贤淑容貌,更是有奸猾商人所缺的慈悲胸怀,以乐善好施豁达大方闻名浣城。

    是诸多浣成翘楚想娶回家做正妻的典范。

    为什么说正妻呢?

    因为但凡是有点成就之人或说风流人士,都晓得家花不如野花香的道理。

    贤良淑德端正得体自是很有面子,却一板一眼缺了点风情。

    论这风情便要说道浣城另一个传奇女子——浣城第一青楼“胡不归”老板兼花魁梁寐歌。

    梁寐歌其人,出生红尘,历经沧桑。为人尖酸刻薄欺软怕硬,却偏偏圆滑事故,尤其懂得讨人欢心的技巧。

    说起来俩人还算是死对头,名字很奇怪的“胡不归”就开在面向广大进京赴考学子的鸿照驿对面。

    于是到了每晚,穷酸的学生们在驿馆里总能听到对面酒楼里富豪官绅与莺莺燕燕的打情骂俏,诨口乱叫,根本无法专心温书。

    而那“胡不归”,一开始的生意也是没有这么大的。

    说起来老板娘亲自“坐台”接客,还要从对面一直低调的鸿照楼老板娘突然宣布出嫁开始。

    俩家店铺本是隔街相对,两家老板娘也经常走动。

    但是再怎么说生意人都是“利益”当头,牵扯到必须二选一的时候,两家就开始明争暗斗风起云涌了。

    源头是浣城第一富商鲍辉之子鲍崖在胡不归睡了一晚,醉后透露出一个消息——鲍輝老夫聊发少年狂,看上了对面鸿照楼跟自己死去娘亲生的很像的老板娘古绮襄,想要娶回家当小妾,而这彩礼便是替她收了这多年来的竞争对手胡不归作为分店的贺礼。

    这个消息像个炸弹,让原本就假意相迎的俩家关系变得敌意重了许多。

    古绮襄没有表态,还是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不时约梁老板过来这边喝喝茶。

    不过年过七十的鲍輝,明里暗里礼物与提议都来得很勤快,好几次梁寐歌在场的时候他也毫不避讳地出现。

    古绮襄的态度也很奇怪,没有明显地拒绝,也没有答应。

    终究在这种死缠烂打的攻势下,浣城众俊杰久攻不下的“第一夫人”,还是被浣城最有钱的老爷龅辉给拿下了。

    闪婚那一夜不晓得浣城破碎了多少少男心,同时胡不归跟着也热闹起来——都道这老爷若是好事成了,这样到了兑现承诺了时刻,闻名遐迩的胡不归恐怕也要成为过去了。

    让人意外的是,梁寐歌却在当晚表示亲自入幕迎宾,选一位出价最高者共享良宵。

    一时间大叹“好白菜被猪拱了”了众皆是猛蛇出洞,连婚礼的关注都被分散了去。

    第二日,两则更为重磅的消息轰动了整个浣城。

    第一条是那胡不归的老板真不愧是第一青楼的老板,伺候了那中标的鲍崖一夜之后,便迷得人家叫嚷着此生非卿不娶。

    第二条便是那看上去就很禁/欲的人/妻古绮襄不可貌相,竟然折腾地鲍輝下不了床当晚殒命,婚事变成了丧事。

    古绮襄成了寡妇,而梁寐歌,成了第一富商家最热门的少奶奶人选。

    浣城出了这么大事,热议的话题很快变成了谁会成为浣城第一女富豪。

    好事者甚至在鸿照驿摆下了赌局,在鸿照驿里帮忙的君南辞端茶送水路过,爱热闹的熟客也赶紧拉她来下注:“君小妹,你是明白人,赌这家产谁能争赢呢?”

    “鲍老爷不还有个儿子么?我赌鲍崖赢。”君南辞笑着把客人点的东西一一摆盘,“不过你们也真无聊,古老板娘和梁老板都不是俗媚之辈,怎么会贪那点家产。”

    “怎么就不争哒?”一混客口无遮拦,“且不论心机厚重的梁寐歌如何从一个贫贱奴婢做到声色犬马的胡不归一把手位置,你们的古老板不也是风姿绰约却嫁作富商小妾,难道贪的是鲍輝那一脸褶子的外貌?还不是为了钱。”

    在场的熟客们多是仰慕鸿照驿老板娘美名,尤其是她年过双十还待字闺中,身家清白,婉拒各路追求也都很礼貌,不会像对面的梁寐歌一样见钱眼开不给面子,传闻鲍輝之所以锲而不舍便是落魄之年偶遇还是小孩的古绮襄,觉得这个肯在他穷途末路之时施舍收留的小女孩心地善良,功成名就后本意收为干女儿,但那时候已经有了鸿照驿,初遇时牙牙学语的小女孩也出落地如芙蓉剥瓣而且还未许人家。

    很少有男人不花心的,鲍輝也不例外,更何况他此时已经是第一富商,多少年轻姑娘倒贴他,因此跟城中许多俊杰一样,展现了超强的征服欲。

    追古绮襄的人数起来不知排满了几条街,更好的选择也不是没有,所以当她做出这个选择的时候,鲍輝的手下败将们便意见一致地统一起来,认为自己是输给了钱。

    无辜的君南辞撞上了枪口,只能好脾气地表达自己的观点:“定然不是为了钱,老板娘宅心仁厚,肯定是有其他的理由。”

    “哟,说得比老板娘本人还确定啊,那你倒是说说是为了什么呢?”说话人也是浣城数一数二的富商,自诩在古绮襄身上下的本钱比鲍輝大得多,却淘汰于糟老头之下,一直怀恨在心,加之脾气暴躁,这天也是抱着找事的意思的,看君南辞柔弱不堪,很好欺负的样子,还不揪着不放,直接把人拽到凳子上按住了肩膀咄咄逼人。

    这一出手,跟着一起来闹事的人也都拍手叫好纷纷起哄。

    鸿照驿虽不是娱乐场所,但员工质量不是盖的,古绮襄常收留无家可归的少年少女用作下手,尤其前几年不知道从哪里签了俩个逃荒而来的童工。

    当时还是蓬头垢面的黄毛丫头君南辞不说,一袭白衣的宋期雪,简直美得反人类。

    许多旅客慕名而来看这位美得不像话的姑娘,鸿照驿的招牌也正是那个时候响亮起来。

    哪怕这宋期雪从来都是冷着一张脸,别人问话也总是爱搭不理,但就是有那么多人爱去看这处风景。

    更稀奇的是君南辞逐渐也长成大姑娘了,那宋期雪却还是十六七岁的模样,没沾染一点岁月的痕迹。

    这俩人又总是出双入对的,怎么看都赏心悦目,美女搭配干活不累。

    许多人抱怨,怎么这俩人就是古绮襄收了呢,搞的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简直暴殄天物,

    若是落到对面梁寐歌手里,怕是

    这下有了机会,终于有人对这俩朵白莲出手了,蠢蠢欲动的熟客们都恨不得事情闹地更大。

    很少有人注意的角落里,每日都醉到潦困的道士,扶着墙歪歪扭扭站起来,身上的酒味混合训味让所有人近而远之,主动开出了一条道。

    那安静地让人以为不会说话的道士,原来不是哑巴,一巴掌推开找事的男人,嘴里混乱嘈杂地嚷叫道:“放开我徒儿!”

    奈何力气不大,只推地男人嫌恶地放手,再反手推地她摔倒在地:“哪里来的醉鬼!鸿照驿这么低的档次?衣衫不整者都允许入内么!”

    景兆蘋跌转了几下,重重摔在地面上,可还是七手八脚地胡乱说着:“最讨厌多管闲事的人!别人愿意嫁给谁,别人是不是真的爱钱,别人如何不是,都与你们有什么关系!可笑!可悲!可耻!你们这些多舌的畜生,才最应该被处死,该烧的是你们!是你们!”

    “就凭老子有钱,破乞丐废话还挺多,今天就在这里打死你,看你知道该死的是谁!”那男人撸起袖子,朝随从使了眼色,很快醉醺醺的景兆蘋就被架起来,挨了一耳光。

    “师傅!”君南辞叫着扑过去,男人踹出去的那一脚刚好落到君南辞背上。

    君南辞咬住牙,护着景兆蘋的肚子,而景兆蘋迷糊之中,也努力翻身想替到上面挨打的位置。

    “哈,你不走开是吧?那就看我先打死你,再打死这个丑八怪!不打死你们你们不知道俩条贱命几贯铜板是吧?”男人的眼睛开始发红,拳打脚踢之下有些嗜血地狂妄。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随着呜咽声也逐渐安静下来,惨象确实渗人,可没有一个敢上前帮忙的。

    眼看师徒二人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完好的衣裳也全是血渍,男人也没有停下的意思,通红的眼睛预示着他越来越兴奋,甚至抄起了旁边的凳子来。

    “这人不是隔壁沧县的恶霸阳委么,出了名的变态啊,前几天还在胡不归玩死了俩个姑娘,听说朝中有人,才敢这么放肆的,连梁寐歌也拿他没办法。”有知情者悄言唏嘘,“这么小的姑娘,又要被活活打死了,真是可惜了”

    “期雪姑娘呢?她怎么也不在?”老板娘不在,鸿照驿的伙计们明哲保身不敢妄语,不过还是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缎缎已经去找了,俩位姑娘好像刚好这俩天闹别扭,没看昨日宋姑娘一直都对南辞跟我一样冷战么,今天她又刚好休假,肯定是还不愿见人吧!”伙计猜测道,“宋姑娘本来就不是寻常人,平日也见尾不见首的

    ☆、□□可添香

    场面乱成一团,接到消息通知的古绮襄连丧服都没来得及换下,拨开人墙上气不接下气地怒斥:“住手!”

    阳委这才停下来,鼻孔里发出不满的哼唧,意犹未尽地再踹了一下:“不识相的糟老头,算你们走运!”

    浩浩荡荡的人群散了,古绮襄头重脚轻,扶着剧痛的额头吩咐下去:“快,快把她们抱进去,期雪呢?赶紧叫期雪回来这可怎么办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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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于君南辞护着,景兆蘋的伤并算不得重,酒醒后看见重伤的徒儿亦是自责不已。

    古绮襄看在眼里,也递了毛巾给她擦脸:“南辞是个好徒儿,这些年照顾你真的很不容易,景师傅,我不知你到底受过什么样的打击,但就算为了南辞。今后也不能这样堕落下去了啊。”

    景兆蘋咬唇,似是真的下了决意,用力逝去脸上那层厚重的污渍。

    古绮襄还欲多说,门外却有人来说,梁寐歌来求见。

    “期雪应该快回来了,南辞就交给你来照顾了。”古绮襄洗了手,交代一番后出了门。

    梁寐歌带了很多东西来,看古绮襄黑衣守孝,嘴角勾起讥讽的笑容:“听闻古老板出嫁,寐歌还想着找个时间把不久前专程差人去杭州进购的丝绸亲自给送来,苦于一直没时间拖到今天,没成想喜事那么快变成白事,但这礼物本来就是准备送给你的,丢了也可惜,还望古老板不要嫌弃。”

    “你何时跟我说话也这么客气了。”古绮襄叹气,倒了一杯茶,坐下。

    看她不疾不徐,梁寐歌的语气更怪了:“怎么敢不客气,忘了跟你说个事,鲍輝出了头七,我可能就要嫁到鲍家了,到时候你我就是婆媳,我怎么能不敬你三分?”

    “寐歌,我现在很烦,你不要与我说这些”古绮襄饮了一口茶,不耐地打断道。

    “呵,反正也没别的事情,就不打扰方才丧偶的古老板伤感悲秋了。”梁寐歌又是阴阳怪调,临走前还是没忍住加了句,“那些绸缎做嫁衣本来是最合适不过,只可惜你再没机会穿了。”

    本愁眉不展的古绮襄猛然抬头,梁寐歌留给她的只有半合上的木门飘来的冷风。

    那风吹在脸上就如刀割一般疼痛,把古绮襄吹回了十六年前。

    那个时候梁寐歌是太守的女儿,而她不过是太守的好友游商之女,寄住在浣城的太守府邸而已。

    初来乍到,古绮襄性格内向加之人生地不熟,与开朗活泼的梁寐歌相比,简直卑微到了骨子里。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是梁寐歌躲在花园里面读信,忽闻庭院中传来同龄女孩的嬉笑,她便好奇地翘首观望了过去。

    原来是贪玩到晌午才回来的大小姐,为了免除责罚正窝在姨娘怀里撒娇。

    古绮襄很羡慕,觉得自己的存在会玷污这个画面。

    她还没来得及转身离开,又感受到一丝强烈的目光。

    原来是梁寐歌注意到了她。

    “咦,那个女孩之前没有见过啊?”远处的梁寐歌停下了动作,努了努下巴指向古绮襄。

    抱她的姨娘看见了,刮了刮她的鼻子介绍道:“那个啊,是老爷朋友的孩子,跟着大少爷做学童呢,按辈分上来讲,她还得叫你一声师叔。”

    “叔不是男人么?难道不是师太,师姑,师姨?”梁寐歌的脑子转得很快,逗得几个姨太太又是花枝乱颤笑她童言无忌。

    梁寐歌也跟着赔笑,但再看向古绮襄的方向,那里已经变得空荡荡的了。

    也是这天晚上,古绮襄返回来找丢失的东西,见鬼了那般,梁寐歌正坐在石阶上看着她,那样子就像等了很久,晃了晃手里的信封冲她笑:“你是在找这个东西吗?”

    满天的星光好像都洒在她的身上,古绮襄嗫嚅了一阵,从她手里夺过了信件。

    没料到她好像生气的样子,梁寐歌顿了顿,有点委屈地撅嘴解释道:“你放心,我没看。”

    她从下午捡到信为止,就一直坐在这里等她回来,真是见了鬼了,看上去挺老实的嘛,干嘛这么凶?

    古绮襄张了张口,小声说了句什么。

    “你说什么?大声点,我听不清楚。”梁寐歌从台阶上走下去,这才发现古绮襄跟自己差不多高,俩人分明能平视,可她却畏畏缩缩,驼着背不敢看人,在古绮襄靠近之后,受到了刺激那般,用力将她往后一推,再风一样地跑走了。

    觉得自己很冤枉的梁寐歌足足郁闷了俩天,最终还是找哥哥问到了古绮襄的地址,在书房门口截住了她:“古绮襄是吧,我帮了你那么大的忙,你不说声谢谢就罢了,凭什么打我?!”

    里头收拾书本的大少爷看见这一幕,摸了摸下巴露出有些玩味的笑容。

    而含胸驼背的古绮襄,知道这次是怎么都逃不掉了,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这才低低地开了口:“对对对不不不起”

    早已猜到会这样的大少爷笑出了声,梁寐歌却消了气焰。

    自卑怯弱的小姑娘,以为自己难听的表达方式又一次吓到了别人,不敢去分辨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是同情还是嘲笑,只能更加努力地继续艰难地一字一顿说着,可是她越想快点说出来,拼凑的语句就越混乱:“谢谢你——”

    终于完成了任务,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又像昨日一样想要逃跑。

    猖狂的大少爷早就笑得直不起腰,古绮襄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对待,但不知为何,感觉到梁寐歌还在很善意地看着她。

    没错,梁寐歌那双明亮如星光的眸子就这样盛满了她的样子,古绮襄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镀上了一层阳光。

    然后梁寐歌又对她笑,用古绮襄这辈子听过最好听的声音,说了让她记了一辈子的话。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才是,嘿,没想到你的声音那么动听呢。”

    这句话就像幼芽,劈开了荆棘,栽满了了古绮襄满是疮痍的心。

    “欸?欸欸?”不容愣住的古绮襄分说,梁寐歌已经牵起了她,大步流星离开了书房,不再搭理傻眼的大少爷。

    独来独往的丑小鸭,第一次,在白天鹅的羽翼之下开始飞。

    让太守府上上下下操碎了心的梁寐歌不再夜不归宿,成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

    太守知道这事,也评价说只要她不是三分钟热度就好。

    知女莫若父,陪古绮襄上上课到打盹的梁寐歌终于憋不住了。

    她给古绮襄写纸条:“我哥要是再敢笑你,你别怕,骂他就是了,回来跟我告状,我给你撑腰。”

    夫子不是说上课不能作小动作么!

    古绮襄差点被梁寐歌的团状纸条给把小心脏砸出来,攥了一节课,才走到梁寐歌面前慢吞吞地解释:“大大大少爷爷爷没有笑笑过我我我”

    梁寐歌皱了皱眉头,古绮襄以为她是没有听懂,摊开宣纸在旁边的书桌上把原话写给古绮襄看。

    “我长了眼睛的。”梁寐歌说,“你这样护着他,我也不放心你一个人在这里。可是这鬼地方我是真的呆不下去了。”

    说完,梁寐歌又把古绮襄拖走了。

    这次,她把她带到了城外的那些发小们面前,很得瑟地介绍道:“这位是我的师侄。叫作古绮襄,古代的古,绮丽的绮,箱子的襄。”

    “哇,那就以后就叫她箱子吧!”一个胖子说。

    古绮襄还没表态,那群小孩已经就这这个外号叫开了商量着去那里玩。

    古绮襄很无力地拽着梁寐歌艰难地说悄悄话:“这这样是逃逃课不好回回去吧还还有”

    “没关系,我罩你。”梁寐歌很豪爽地一拍飞机场,“还有什么?”

    “还还有我不是是箱子的”

    “我知道,这个叫做外号,是为了表达亲切的叫法!”古绮襄的话还没说完,急性子的梁寐歌已经迫不及待地打断了,“走吧,带你去吃饭。这俩天憋死我了。”

    完全误解了啦!

    “这样不好吧”古绮襄第一次如此痛恨自己为什么不能把话说得连贯一点。

    转回头来的梁寐歌听她这么说,打了个响指:“既然绮襄都说好吧,那就走吧,老地方,鸿照驿!”

    古绮襄欲哭无泪。

    而后的几天,梁寐歌也总是这样装作听不清楚曲解古绮襄的意思,多次把她骗出太守府浪。

    她的那群发小们一个比一个油,都叽叽喳喳的有说不完的话。

    尤其喜欢对古绮襄提问。

    古绮襄应接不暇,也没有时间去分辨他们是有意还是无意了。

    第12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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