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碳基猴子的生存与死亡 作者:七尾八爪九条命

    第12节

    刹车声、骂娘声、掺杂在这些声音里面细微的衣服摩擦声、吞咽口水的声音……杰罗维特把每一个细节都听得清清楚楚，世界顿时喧嚣到无法忍耐。一束强光忽然向这边打了过来，有人高呼道：“席先生，这边有个人！”

    被称呼为席先生的人瘦高个儿，长相斯文，带着眼镜，浑身上下却充满了戾气。他听到手下的呼喊，朝着这边看了一眼。路灯下面的青年穿着普通的黑色运动服，一头短发，正脸色苍白地握着电线杆，看起来像是喝醉了，也有可能是忽然发病了。

    跟到这儿就把人给跟丢了，席先生心里窝着一团火。就算那个年轻人真的是犯病了，他也有恃无恐，当即就随手指了一个人，说道：“你，去那边问问。”

    膀大腰圆的壮汉应了一声，往那边走去，隔着几米就呼喝了一声：“喂，那边站着的！你有没有见过一个矮个子娃娃脸的学生？”

    壮汉的声音非常大，毫无收敛。旁边的民居都有偷偷打开窗户的了，杰罗维特现在的处境可想而知。听觉还没有被重新抑制住，细胞的活性依然在常人的十多倍以上，精神虽然暂时无碍，大脑却被震荡得晕眩起来。他握着电线杆的手开始用力，合金的柱子中间逐渐扁了起来。

    看到他没理会自己，壮汉又往前走了几步，手习惯性地向前一搭：“喂，叫你呢！你看见一个矮个子娃娃脸的学生从这边过去了没？”

    紧闭的双目微微颤动了一下，杰罗维特反手挡了过去。他没有再收敛自己的力气，被强化过的身体比一般人要强横许多。只不过是简简单单地一挡，旁边的壮汉却瞬间感到手臂犹如被铁锤击中了一般！

    他先前没有对这么一个路人甲设防，下盘不稳，被这股力道带得往后摔倒在地以后，才迟来地发出了一声痛吼：“龟孙子！这小子是练过的！”

    纷乱的脚步声再次响起，怒骂声、嘲笑声、弹夹被推进□□的声音……杰罗维特终于重新降低了听觉的灵敏度，控制在了自己可接受的范围内。然而刚一睁开眼睛，刺目的强光和十几个壮汉就向着这边走来，跌坐在地的那一个也重新支起了身体。他的手下意识地用力，电线杆发出刺耳的声响。猛然之间，头顶的光线一暗，合金细柱的电线杆竟然被杰罗维特硬生生折断了！

    手部的神经传达来疼痛的感觉，杰罗维特正准备对这群碳基进行反击，却忽然感觉到，他们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制止了一样，不但脚步迟疑了许多，就连敌意也忽然下降了许多。

    这是怎么回事？

    还没有判断出现在的情形，杰罗维特就听到了跳落和奔跑的声音。一只手忽然抓住了他空余的手臂，带着他向前跑去：“跟我走！”

    变故发生得太突然，一群人还没有从青年徒手掰断电线杆的惊悚场景中回过神来，要找的正主就忽然出现，带着青年就往远方跑去。一时之间，他们竟愣住了，直到席先生愤怒地吼了一声，所有人才回过神来，跑的跑上车的上车，继续往那边追去。

    少年的身体素质非常出色，看得出经历过专门的锻炼。他带着杰罗维特跑了一段之后，感觉他仍有余力，就松开了手。脚步声在寂静的街道上不断响起，少年灵活地借助地势和建筑阻挡住追兵的视线。经历过一个大下坡之后，他拐进了旁边的一条小路，借助旁边的民居挡住了自己的身影。

    直到此时，他才松了口气，转头看向身边，一边喘气一边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对不起，这次连累你……咦？”

    身边竟然没有那个青年的人影！

    少年吃惊地左右看了一圈，又大着胆子往外面瞅了瞅。到处都没有看到人影……可是刚才他明明还听到了青年的脚步声！

    难道是半夜见鬼了么？！

    少年想起青年徒手掰断路灯合金杆的恐怖力气，忽然打了个哆嗦，不敢再想下去了。

    又向着旁边看了看，确定那群人并没有跟上来以后，他从外套内侧的口袋里拿出一个样式普通的翻盖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喂？爸爸，你在吗？”

    “……没事，我已经把人甩脱了，现在就在北西……”

    “……行，你让人来接我吧……明早就走，我受够这群人了。”

    “……放心，东西肯定没错，我反反复复验了好几次了，就在我脖子上挂着……咦！”

    少年懒洋洋的神情随即变得惊疑不定起来。他在自己身上一阵乱摸，外套都脱下来翻了好几次，却没有发现那东西的任何踪迹。不但如此，就连他别在外套内侧的□□都不见了。

    他脸上的神情逐渐从焦急变得木然，最后拿起电话的时候，更是一片哭音：“……爸爸，我好像把东西给丢了……”

    －

    在少年停住脚步的那一瞬，杰罗维特就悄无声息地跳上了那户民居的墙头。越是靠近郊区，农田也就越是多了起来。这户民居占地不小，二层小楼，还有一个院子。院子里倒是堆杂着不少东西，所幸并没有养狗。他看了亮着灯光的窗户一眼，助跑了两步，轻而易举地攀上了另一面墙，从另一端翻了出来。

    杰罗维特把北西的地图记得清清楚楚，很快便认出了这里是哪边。这里距离射箭馆已经很远了，如果想按原路回去，还有可能会遇到之前的那帮人……

    现在这种时候，杰罗维特并不想因为一群碳基浪费自己的时间。那群人明显是北方口音，和北西这边说话却又有些不同，应该是从帝都来的。从帝都千里迢迢追杀一个人到北西，身后的势力可想而知……如果和他们正面冲突上，恐怕会很难收场。

    而且，他还得赶着回去处理之前的事故，把路灯杆的残骸处理掉，再销毁一部分监控录像……被人发现他忽然具有这样的神力，也会成为麻烦一桩。

    略微思索了一下之后，杰罗维特就绕过了这边的几栋民居，从小路穿插过去，很快回到了公路上。刚好有辆出租车从这里经过，杰罗维特就拦下了车。

    司机把车停了下来，摇下车窗。从昏暗的光线中不难分辨，这是一位中年女性。

    十二月的天气已经很冷了，女司机的额头上却显而易见地有着汗水。不等杰罗维特，她就抢先说道：“小伙子，你是要回城吧？我这辆车已经拉了人，是往郊区去的……”

    杰罗维特打量了她一眼，又向车内扫了一眼。虽然光线很暗，但也能看得清楚，副驾驶座上还坐着一个人，一头染成五颜六色的长发，看起来像是个女孩。

    现在的这个时间，全城的出租车都很少有往这边活动的了。如果要重新走到能看到出租的地方，所耗费的能量和时间……杰罗维特默默计算了一下，仍然选择了上车，不动声色地道：“桃花雅境。”

    女司机脸上露出了焦急的神色，紧接着又死死咬住了牙，表情变得有些扭曲：“这个……是三环啊……”

    车里的另一个乘客低声说了什么，女司机又改了口，说道：“那……也行，这么晚了，您也不太好打车……就先上来吧，我把您先送过去再说。”

    杰罗维特拉上了休闲服的兜帽，把自己的脸笼罩在一片阴影之下。他打开后座的车门，直接坐了进去。

    女司机开车大概有些年头了，车里处处可见一些温馨的摆设，副驾和驾驶座中间还放着一个毛绒玩具，小熊的面部正对着后座，黑黢黢的眼睛十分可爱。

    司机摇上车窗，继续开车，时不时地举手擦一下汗。她旁边坐着的女孩却半转过身，丝毫不在意会不会影响到司机开车，笑嘻嘻地问道：“大哥，回家啊？”

    杰罗维特没有说话，倚在了车座靠背上。女孩又紧接着问了一句：“刚才听你说是去桃花雅境？那边都是有钱人住的地方吧？哈哈，看大哥你的样子，也像是个高富帅啊，家是那边儿的？”

    杰罗维特没有说话，直到出租车驶上了另一条路，他才淡淡地道：“方向错了。”

    ☆、第55章

    “什么？”女孩显然没听明白他在说什么。

    杰罗维特面无表情地道：“这条路不通往桃花雅境，在下一个路口拐弯还来得及。”

    女孩画着浓妆的脸在灯光下显得尤为骇人，一双被涂着浓重眼影的眼睛恶狠狠地看着杰罗维特：“别乱说话，我看这条路就是往桃花雅境去的。”

    ……即使碳基中也有可造之材，但大多数还是愚蠢到无可救药。

    在上车之前，杰罗维特就已经看出了女司机的处境——寒冬腊月还额头冒汗，就算车里有暖气也不至于那么夸张。如果不是身体的问题，那就证明一定有什么事情让他高度紧张。

    而从她的种种表现上看，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女孩无疑就是那个令她紧张的人。一个在夜里开车的女司机，最害怕的会是什么？毫无疑问是抢劫。女孩或许并不擅长打斗，出租车内专门设防的金属栏杆也有一定的阻挡作用，但是，它们之间的缝隙，要想钻进去一只手，或者是一把匕首，还是会非常容易的。

    但即便如此，杰罗维特还是上了车。

    在耗费精力还是耗费时间上，杰罗维特毫无疑问地选择了前者。

    他淡淡地道：“你打算劫车，你的同伙就在几公里外等着。”

    女司机开车的手抖了抖，女孩脸上也露出了惊骇的表情。她警惕地瞪着杰罗维特，叫道：“你怎么知道！啊？！”

    杰罗维特靠在车座上，兜帽遮住了大半张脸，语气仍然十分平静，就像是仅仅在阐述事实：“你拿着一把匕首，从二环内打车一直到这里。上车以后，你就一直拿匕首威胁着司机，但是你忘了把空车的牌子翻下来，所以我才会站在路边，伸手叫车。”

    女孩这才发现自己的失误，手心冒汗。从二环一路到这边，不知道有多少人注意到了异样。她一把打翻了空车牌，明目张胆地把匕首往上移了移，有意让杰罗维特看见：“你是谁？警察？臭x子，是不是你偷偷报的警！”

    女司机吓得惊叫起来，放在方向盘上的手在不停颤抖：“不是我，不是我……姑娘你冷静一点……”

    杰罗维特依然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仿佛这一幕对他没有任何触动：“你今年不到二十岁，把你手里的东西放下，马上下车，现在还来得及。”

    女孩的手开始颤抖，却更加凶狠地叫道：“你说什么我就得听吗！你是警察吗！啊！小心我杀了这个臭x子！”

    ……现在人类的智商水平，已经低到了这种程度吗？杰罗维特深深地为自己的飞船计划感到担忧。

    所幸这个国家有着十四亿人口，地球上的人类更是超过七十亿。以这么庞大的基数来计算，即使“天才”产生的概率是千万分之一，也有足够的人才供他挑选了。

    司机已经下意识地减慢了车速，而劫车的女孩看起来正准备逼着她继续往前开。然而没等她嚷嚷出更多色厉内荏的话来，黑洞洞的枪口就忽然出现在了眼前。

    女孩瞳孔猛然紧缩，手一松，匕首便掉了下去。女司机趁此机会踩了刹车，打开车门就跳了下去，惊魂未定地看着这边。

    杰罗维特单手持枪，手臂半悬在空中，枪口纹丝不动地对准了女孩的头颅。在女孩呆呆地举起了双手的时候，他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下车。”

    女孩连滚带爬地跑下了车，女司机立刻回到了车上，迅速把车门关上。杰罗维特伸手帮她关上了另一扇车门，把枪收了起来，面无表情地道：“桃花雅境。”

    “哎！”女司机爽快地应道，打过方向盘，踩着油门就往来路开去。她小心翼翼地从后视镜里观察者杰罗维特，迟疑了半晌，才说道：“刚才谢谢你了啊，小伙子。你胆子也真够大的，拿玩具枪吓唬人。”

    “……”杰罗维特决定还是不告诉她自己拿的是真枪为妙。

    现在是晚上，车流量非常少。女司机车开得飞快，对路又很熟悉，不到二十分钟就把他送到了小区门口。因为感谢杰罗维特帮忙赶走了劫匪，女司机分文没收，就开着车走了。

    杰罗维特今天出来的时候，没想到自己会不回射箭馆，所以身上并没有带钥匙。他之前在车上已经给郑云发了短信，刚刚走到楼下，大门就被打开了，站在里面的人却是何子茹。

    何子茹像是刚刚哭过，眼圈通红。看到杰罗维特之后，她的脸上却露出了笑容：“你回来啦，哥。妈让我带你上去呢。”

    杰罗维特走向电梯：“今天是周三？”

    何子茹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嗯。我今天有点事，就跟老师请假回来的。”

    “请几天假？”

    两个多月过去，何子茹也有些习惯杰罗维特话越来越少了。她跟在杰罗维特后面走进去，按了楼层，嘴里却含糊其辞：“那个……也没几天……反正就是在家里歇息歇息。”

    杰罗维特靠近她，嘴角下拉，露出严肃的表情：“是吗？”

    “当，当然是！”何子茹吓了一跳，紧张得满脸通红。

    杰罗维特看了她一眼，把这件事记了下来，淡淡地哦了一声。

    电梯叮地一声，停了下来。

    过户手续办完之后，为免夜长梦多，何家很快就搬到了这里。装修的确是装修了一半，地板铺了、墙也粉刷过了，插座和门也都安好了，就是细节没有处理。郑云和何子茹当然不会介意这种小小的问题，把家具搬进来后就安心住了下来。

    房子仍然是在“何子欢”的名下，这让杰罗维特感到十分满意。勘察过整个楼房的地势后，杰罗维特找人把自己的房间和阁楼打通，形成一个小二层。阁楼也有两米多高，侧边的一扇换气窗就对着天台。

    这样的地势，很有利于杰罗维特做一些较为的事情。

    两个月以来，他已经亲自动手将这间房子改造了一番。在郑云和何子茹无法察觉的地方，杰罗维特已经安插了自己的种种机关……

    虽然简陋的电子机械并不能提供太多的帮助，但是用来对付普通的人类、保护一些东西不被发现……还是已经足够了的。

    现在已经快十点钟了，郑云当然不会再问杰罗维特吃没吃过。但她还是很快从厨房里端出了夜宵，笑着招呼道：“欢欢，吃不吃馄饨？我给小茹下的，这丫头先前说饿，刚才又说不吃，下去找你了。你们兄妹俩把这点馄饨给分了？”

    何子茹抿着嘴，坐了下来。杰罗维特并没有感到补充能量的必要，摇头拒绝了。紧接着他便走进了卧室，关上了门。

    郑云摇摇头，转身拿碗出来：“好好吃饭！待会儿我再问你，到底怎么回事？你班主任都打电话来好几次了……”

    “妈，你就别问了……”何子茹声音里带着哭腔，“反正我这几天不想去上学……你就跟老师说一下吧。”

    “现在都高二了，还不好好学，我看你……唉。”郑云想训女儿两句，却也无可奈何。何子茹向来听话乖巧，今天却忽然带着自己的东西跑回了家，一定事出有因。可是她不愿意说，郑云也没办法，只好背地里跟班主任多说说话了。

    －

    关上门后，杰罗维特很快就上了阁楼。他找到备用的充电器，给手机充上电，才坐到了在阁楼上特地安设的电脑旁。

    这台电脑是卢浙亲自购买组装的，又被杰罗维特调试过，性能当然不必说。打开电脑后，杰罗维特便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u盘，□□了接口之中。

    u盘的外表像一枚银色的金属硬币，穿孔上还带着一条长长的链子。把它翻过来后，背面还能看到一个简单的“戚”字。

    毫无疑问，这就是那个娃娃脸的少年被追杀的缘由。

    从少年身上拿到的□□还在口袋里，杰罗维特随手放在了旁边的架子上，便开始解读u盘的内容。轻而易举地破译了密码后，几个内容颇大的压缩包便出现在了眼前。将这些东西逐一复制到硬盘中后，杰罗维特拔下了u盘，开始慢慢破解那些文件。

    杰罗维特喜欢有秘密的碳基——这往往代表着他将掌握更多的把柄，距离飞船也毫无疑问地更近了一步。跟着少年走的原因中，也不乏他对少年持枪和被追杀的秘密的好奇——

    然而，当这个秘密真正在他面前展开的时候，杰罗维特还是升起了惊讶的情绪。

    他快速翻阅着图片浏览器中出现的一张张图纸，精神体前所未有地高度亢奋起来。就连身体也随之受到了影响，心跳加快、呼吸急促，手心甚至有些微微地冒汗……

    ——这些都加快了他能量的释放，无论是肌体还是精神。但是现在，监狱长已经无暇顾及这些了——有比能量更加重要的东西，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从那个陌生少年手里拿过来的u盘，里面竟然装着有关飞船的信息！

    ☆、第56章

    一张张图纸从眼前飞快地闪过，杰罗维特的精神高度集中。他聚精会神地扫描着那些图纸，在脑中建立起一个个立体的影像。半晌后，他终于确定，这就是一艘飞船的图纸。

    虽然其中的很多设想都是虚妄，按照这些图纸组装的飞船甚至还无法从地球航行到月球——但是无论如何，这确确实实地是一艘宇宙飞船的雏形！

    杰罗维特有生以来头一次真心地赞美起碳基的智商来。

    另外几个压缩包里也都是一些图纸和研究资料，杰罗维特粗略地筛选了一番，挑出了一份实验报告打开，浏览起来。

    人类现在所能制造的所谓“宇宙飞船”，实质上只是一种一次性使用的航天器。而杰罗维特需要的宇宙飞船，必须是能安全跨过数个星系、甚至要完成跳跃虫洞的星际舰艇。

    构成飞船的每一个要素，材质、零件、内部构造……每一个细节都清清楚楚地映在杰罗维特的脑海中。但是，哪怕他的知识再过渊博、力量再过强大，也是不可能独自组装起一艘飞船的。且不提有些零件需要的金属元素，在地球上根本就不存在，就算是万事俱备，也需要来自各方面的支持。

    财富和权力，只有这两样东西，缺一不可。

    之前从文成手中拿到的二百万，加上他目前的所有积蓄，放进股市里，已经可以一搏了……除了容易暴露在人群面前的彩票以外，这是最稳妥的办法了。拿到足够的利润之后，杰罗维特就可以筛选几个研究所进行投资，抛出手头的一些资料，引导他们逐渐研发出自己需要的东西……

    而同时，以柏西亚和刘文等人构成的圈子，将是在未来会看到的一柄强有力的□□。

    这些是杰罗维特之前的计划，而计划的每一个步骤也都在顺利地实施着……但是没想到，他所最讨厌的、在低等文明中最容易出现的“意外”，却成为了现在他最需要的东西。

    如果能找到这艘飞船的设计者，离开地球的时间又何止提高了二十年！

    漆黑的双眸泛起星光的色彩，杰罗维特手指在键盘上扣了扣，准备给卢浙打个电话。

    －

    正在他准备拿起手机的时候，房门却被敲响了。一个声音响了起来：“哥，我能进来吗？”

    是何子茹。

    杰罗维特用特殊的隔音材料布置过房间，这间屋子里的声音很难被碳基的耳力捕捉到，对杰罗维特却不成问题。他关掉了之前打开的页面，声音提高：“进来。”

    何子茹没有听出什么异常，习惯性地开门进来。看到屋里空无一人之后，她有些惊讶：“哥？”

    “上来吧，我在楼上。”

    何子茹顺着楼梯上去，一眼便看到了坐在电脑桌前的杰罗维特。自从搬了新家，她还是头一次进阁楼，不由得好奇地四处打量着。

    杰罗维特也并没有制止她。何子茹是个很有潜力的碳基，如果培养得当，也许还能孕育出精神体。未来的她或者她的后代，极有可能会跟随监狱长回到联盟。

    对她，杰罗维特还是有着适当的宽容的。

    所以在今天发现了何子茹的异常后，他才会允许她进入自己的领地。

    “有事吗？”

    “没事就不能找你啦，哥。”何子茹笑了笑，自己找了个箱子坐下。

    “你的样子，一看就知道是有事。”杰罗维特转过头看她，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灯光照在他的身上，却诡异地泛出了钢铁一样冰冷的光泽。

    何子茹犹豫了一下，低声说道：“嗯，是有点事……哥，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也不敢跟妈说，也不敢告诉别人……跟老师说，老师也管不到……”

    “这种时候，你就应该来找我。”杰罗维特语重心长地道。按照碳基的行为理论，他必须和“家人”保持一定的亲密联系，即必须拥有一个“弱小却重要”的存在，才会在表现出强大力量的时候令人安心。

    郑云暂且忽略不计，何子茹和文成，无疑就是杰罗维特最好的“弱点”。

    何子茹被逗笑了：“找你有什么用……我就是跟你说说。”

    ……顽固不化的愚蠢碳基。

    虽然这样想着，但杰罗维特还是摆出了一副“何子欢式好哥哥”的形象，问道：“说吧，怎么了？”

    “哥，我好像……惹上□□烦了。”

    ——

    杰罗维特前所未有地有些紧张。

    能出现这种情形的时候是不多见的……上一次还是在毕业考试的时候，因为他不确定自己的逻辑学成绩能让他的分配出现什么变故。虽说因为逻辑学的成绩，杰罗维特从一个联盟政府的执行员变成了一个偏远星域的狱卒，但他还是很快制定了新的计划，不过百年便已爬到了监狱长的位置。

    因为对未来的不确定性，才会产生类似紧张的情绪。一部分精神在高度亢奋中，另一部分精神活跃性却前所未有地降低了。

    杰罗维特当然知道自己应该去罗列一个计划，收集足够的情报，将令何子茹产生这种状态的碳基一网打尽，顺便可以再一石二鸟甚至三鸟……但是在面对何子茹泪光盈盈的双目时，他紧张了。

    他不确定自己应该先做什么了。

    何子茹说话的时候露出了哭腔，很显然是已经不知所措了。她一向乖巧懂事，这次却在上课期间忽然跑回家里，自己闷头哭，瞒着郑云自己身上所发生的事，实在没办法了才来找人哭诉……听她的意思，她甚至不相信“何子欢”能有什么解决办法。

    杰罗维特当然不会担心自己有解决不了的问题，但是现在这个问题就放在眼前——他应该怎么去安慰一个哭泣的少女，让她把自己所遇到的难题说出来？

    何子欢的大脑已经被清理干净，就算不是这样，他的记忆也无法提供什么帮助……记忆中，何子茹上一次哭，还是在何父去世的时候。

    所以……现在该怎么办？

    这个问题太棘手。好在何子茹向来都很懂事，控制不住地掉了两滴眼泪以后，她就擦了擦眼睛，吸了吸鼻子，声音尽量地平静起来：“对不起，哥，我没忍住……”

    杰罗维特松了口气，自然而然地安慰起来：“没关系，在我面前，你可以尽情地哭。”

    何子茹破涕为笑，紧接着又低下了头：“唉……不过这次，我是真的惹上□□烦了。”

    “什么麻烦？”杰罗维特立刻问道。

    何子茹却欲言又止，摇了摇头，站了起来：“没事，现在想想其实也没什么，我能自己解决的。现在时间也不早了，哥你也早睡吧。”说着，便起身走掉了。

    “……”

    面对变脸比翻书还快的雌性碳基，杰罗维特监狱长头一次被郁闷到了。

    －

    北西市第三十四中学，光看名字也知道，在整个北西的众多学校中，它并不是建立最早的那一个。但是论教学水平和学生的质量，三十四中的每个老师都可以拍着胸脯打包票说，他们是最棒的。

    但是，学生和家长就未必那么认为了。成绩好的学生大多都在一中十中二十七中之类的地方，三十四中虽然教学风气很好，学生的水平也不错，考上名牌大学的几率却大不如其他几个中学。

    更何况，自从新校长上任改革之后，学校里就多了很多不服管教的学生……虽然老师们很想做出点实际行动，但是那些学生也十分难缠。很多时候甚至不是老师管着他们，而是他们管着老师。

    再这样下去，三十四中迟早要……

    姜老师看着一辆摩托车从自己眼前飞快驶过，瞪着那个学生染得无比张扬的一头红发，默默地叹了口气。

    ……迟早要被败掉。

    这绝对不止是她一个人的想法。姜老师又叹了口气，抬眼看到迎面走来的另一个老师，笑着打了声招呼：“方老师，早上好啊。”

    “哟，姜老师啊。”方老师也打了声招呼，推了推眼镜，仔细地打量着她，“这是去班里呐？”

    姜老师点点头，方老师又说了一句：“听说最近……还有昨天……你们班有个女孩出事儿了？”

    姜老师脸色有些不太好，但还是点了下头：“嗯……还不止一个呢。前些天是一个，昨天又来了一个……还是住校的，大晚上忽然跑回了家，也不知道是怎么骗过门卫的。说是要请假，可是现在又快期末考了……”

    方老师摇摇头，叹口气：“现在的学生啊……我有个侄子，在三十五中，哪天有空，姜老师一起吃顿饭？”

    ☆、第57章

    姜老师脸有些红，找了个借口岔开了话题，才去了自己班上。

    现在正是早读课的时间，教学楼里书声琅琅，但也不时会出现几声怪叫。怪叫的来源当然不必说了，明显就是那几个刺头儿学生……她又忍不住叹了口气，上了楼梯，抬头走到自己班门口，刚打算从进去巡逻一番，就看见对面的楼梯上走来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姜老师惊讶地停住了脚步。从那边楼梯上向这边走来的女孩，不正是她班里昨天逃课的何子茹吗？

    何子茹身上中规中矩地穿着校服，鼻子冻得有点红，脸上却着着实实露着笑容。她旁边还走着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人，皮肤很白，头发乌黑，五官很有立体感，就算只穿着普通的休闲装，也有一种……嗯，很有气质的感觉？

    看到年轻人的第一眼，姜老师有些被惊艳到了。

    陪着何子茹过来的人当然是杰罗维特。何子茹一直不肯说自己是惹上了什么麻烦，反倒让杰罗维特难受起来。三更半夜的，学校的电脑早已关机断网，从郑云口中也得知不到什么有用的资料……权衡片刻之后，杰罗维特还是决定，自己到学校来看一看。

    除了何子茹的因素外，杰罗维特本身对学校的兴趣还是很大的。从二十七中旁边搬走之后，他没有便利的地理因素再观察学校，借着送何子茹来上学的功夫，实际考察一下碳基的教育方式，也是很有必要的。

    在碳基的社会中，恐怕也只有文字和学校是最令监狱长欣赏的了。文字可以解决沟通的难题，学校却是能令上一代的智慧结晶完整系统地被下一代所了解的教育机构——不能像精神体一样天生便拥有丰富的知识，却能用这种方式传递和发展文明，也是一种了不起的举措了。

    何子茹心里现在惴惴不安。昨天晚上的时候，她本来想把自己遇到的事跟杰罗维特说一说，就算不能解决，总也能找到个倾诉的人。但是她又怕杰罗维特会一时冲动找上学校，万一发生点什么事儿……

    结果就算她没说，今天早上的时候，杰罗维特还是一脸强势的样子跟着她出了家门，甚至还陪她挤了一个多小时的公交。何子茹想尽办法都没能劝他回去，只好把事情一点点都说了出来。

    事情其实并不怎么复杂，说起来却一点都不简单。原因无非就是何子茹班上的一个同学，前些天被学校里的一个混子缠住了。那个男孩家里很有钱，据说还有黑背景，这些天一直追求或者说在骚扰那个同学，把人家堵得几乎就要退学。偏偏在昨天，何子茹和她一起出去吃饭的时候被堵到了，男孩的哥哥带着一群手下来威胁她们，让她们老老实实地做那男孩的女朋友。

    何子茹是纯属被殃及池鱼。她的同学想说明情况让何子茹先走，那男孩的哥哥却开始调戏何子茹，甚至开始动手动脚。何子茹踢了他一脚之后，拉着同学转身就跑。回头就听到有人放话，说一定要让她好看。

    只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女孩，何子茹怎么经历过这种事？吓得跑回家大哭一场，又不好对郑云说是怎么回事。现在虽然来上学了，其实还是想悄悄跟老师商量一下，能不能在家里躲一段时间的。

    这种事在何子茹看来很大，在杰罗维特看来倒真的是小事一桩了。他问出了那几个人的名字，又安慰了两句，让她好好上课，送到班级门口，就打算回去继续研究自己的飞船了。

    姜老师倒不这么想。她拍拍学生的肩膀，让何子茹回去念书，便叫住了转身要走的杰罗维特：“何先生，请等一下，能和我去办公室说点事吗？”

    杰罗维特算了算时间，面无表情地道：“在这里说就可以了。”

    姜老师犹豫了一下，向他走了过去：“那好吧。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何子茹是您的妹妹吧？”

    杰罗维特点了下头，露出了恰到好处的柔和表情：“是的。”

    看到这个表情之后，姜老师更加确信了心中的猜测——他和何子茹的兄妹感情很好。方才措辞已久的话便自然而然地说了出来：“那您知不知道，昨天在她身边发生的事儿？”

    “小茹已经告诉我了。”

    姜老师松了口气。肯跟家人说，就证明还没形成心结。看来昨天的事并没有影响到她正常的学习和生活。但是即便如此，该解决的事情还是得解决，万一这种事接二连三地发生，她的班里再出现一个退学的学生，当老师的也有点难辞其咎了。

    “是这样的，现在我们正在期末考试复习的时候，学习气氛比较紧张，我也不希望发生什么事情影响到学生的学习……但是昨天发生的事儿呢，也不能就这样放下去，还是得及时解决……”

    姜老师吞吞吐吐地道，其实还是想邀请他去办公室里继续说。在这边人来人往的地方，被人听到就不太好了。惹事的学生是学校里出名的混子，仗着家里有钱，哥哥又在本市的道上有几分名气，这种事情也做了不止一桩了……万一她在说这种事被校长知道，也许会被赶出学校也说不定。

    现在的校长啊，真是……

    杰罗维特却止住了她想说的话，面无表情地道：“这件事我会解决的，小茹好好学习就行了。”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杰罗维特监狱长的时间可是非常宝贵的，怎能浪费在听碳基唠叨的事上？

    姜老师瞠目结舌地看着他的背影——他刚才说的是什么？他会解决这件事？！

    何子茹的哥哥到底是什么来头？！

    杰罗维特不知道，在这一刻，他在一只碳基心目中的形象，格外地高大神秘英俊起来。

    ——

    有了意外得来的资料，射箭馆暂时是不需要去了。杰罗维特不紧不慢地走出了校门，把刚才观察得到的讯息记在脑中，站在马路边上，打了一个电话。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喂？”

    “收拾好你自己，在家里等我。”

    －

    秦舒扬挂掉了电话，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

    从昨天到今天，从杰罗维特离开的那一刻算起，已经足足有十几个小时了。秦舒扬也已经慢慢地回过味来，恍然发现，他竟然已经被放出来了。

    他真的……已经被放出来了？秦舒扬简直无法相信。关了他那么多天，忽然又把他放了出来，杰罗维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正对着客厅的两扇房门紧闭，左侧的门缝被不明物质细致地堵住，但因为之前曾经开关过，已然露出了缝隙。右边的门则十分正常，看不出什么端倪……他在右边的门里呆了几天，又在左边的门里呆了几天？

    秦舒扬试图算过，可是脑袋里就像被堵了一团浆糊，黏住了所有的思维。他呆呆地坐在沙发上好长时间，仍然不敢相信自己就这样被放出来了。

    手机就放在眼前的茶几上。柔和灯光的映照下，秦舒扬的脸显得阴晴不定。他犹豫了好长时间，才拿起了自己的通讯工具——

    然而，当手机上真正显示的时间暴露在眼前的时候，秦舒扬却远比自己之前所想象的要惊怒和畏惧。他摔下手机，仰倒在沙发上，怔怔半晌，忽然声嘶力竭地大笑起来。

    开什么玩笑……竟然只有短短的七天时间！

    除去在客房被关的那五天，他竟然只在那间可怕的房子里呆了两天！

    大笑过后，秦舒扬的思绪也清明起来。他没有再思考有关杰罗维特的问题，在电视机旁找到被特地搁置的医药箱，稍微处理了一下自己的伤口。他又走到厨房，稍微弄了点食物和水，克制着自己没有一口气吃下太多。然后他便平静地回到了那间客房，随便找了件衣服盖着，睡在了阔别已久的床上。

    临睡之前，他还看到了依旧放在对面桌上的箱子和玩具……秦舒扬忽然克制不住地想笑。他弄来了那么多的工具，想要尽情地折辱何子欢，让他成为自己的奴隶——结果杰罗维特却仅仅用了几个儿童玩具，还有一个针筒……就让他成了对方的奴隶？

    秦舒扬觉得自己简直是傻透了——真应该感谢杰罗维特只是使用了针筒，并没有用那箱子里的其它东西。否则现在秦舒扬别说是自主地思考，也许连自我的人格都已经丧失了！

    从睡着开始直到现在，秦舒扬心里都一直充满了一种复杂的情绪。七点钟的时候，他准时从睡梦中醒来，洗漱过后，就一直坐在了沙发上，等着杰罗维特的到来。

    然后，他就接到了那个电话。

    “收拾好你自己，在家里等我。”

    ☆、第58章

    只不过是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对方便挂上了电话。但是这句话在秦舒扬心里所刮起的情绪波澜，却令他险些自我失控。

    他无法遏制地回想起了自己昨晚那个荒唐的梦境，身体泛起了一股股燥热。他的大脑在不由自主地分析杰罗维特说出的每一个字，以及那平静的语气中所掩盖的东西……

    喜悦的情绪蔓延开来，秦舒扬呆坐了两秒，忽然间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冲进了浴室。他临时洗了一个澡，又刮了胡子，用偶然买来的男士化妆品遮掩住脸上的伤痕，穿上一套笔挺的西装。

    镜子里的青年很快就变得英俊自信起来，往日的风度和气质转眼间仿佛又都回到了身上。

    看着镜中的自己，不知为何，秦舒扬又迟疑起来。他回到客厅，拿起手机，走到了窗前，自然而然地拨通了一个电话。

    电话响了一分多钟，才终于被人接通。疲惫的女声带着不耐的情绪，冷淡地问道：“扬扬？”

    “对，是我。妈……”秦舒扬脸上泛起笑容。然而话还未及出口，便被女声冷冷打断。

    “你又有什么事？昨天不是跟你说了吗，让你耐心等一段时间，我还能真的不管你？”

    “不是……我不是因为这个，妈……”

    “该你的就是你的，不该你的你也别多瞎想。就因为你自己，你知道你外公家受到了多大的打击吗？这段时间别给我惹事，就算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也甭想拿这个来要挟我。有空多向你几个堂兄弟学习学习，别一嘚瑟都忘了自己是谁了！”

    滔滔不绝的谴责透过电话传来，时不时地还能听到说外语的男人声音。秦舒扬拿着手机，恍惚地站着，语气平静起来：“我明白了，妈。你在外面好好玩，我以后会乖乖听话的。”

    对面的女声这才满意地住嘴，又说了两句之后，挂断了电话。

    秦舒扬自嘲地笑了笑，还没来得及收起手机，便听到了门的响声。

    他心里一跳，慌忙转头。当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时，秦舒扬的脸上也情不自禁地露出了笑容。

    －

    杰罗维特一边在脑中推演着能实现空间跳跃技术的飞船最低标准，一边像往常一样地打开了房门。

    存放飞船的资料在他手中，解开秦舒扬桎梏的钥匙也在他手中。虽然二者根本没有可比性，但是无论哪一样，都不会从监狱长手中悄然溜走。

    打开门之后，秦舒扬果然就站在他视线所及的范围之内。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间，对方脸上情不自禁地扬起了笑容。

    这恰好说明了一个事实——秦舒扬现在，已经开始发自本能地将杰罗维特看做自己的救赎了。

    既是刀斧相加给予痛苦的人，又是唯一能将他从痛苦现状中解救出来的人。之后当监狱长不再给予他痛苦的时候，秦舒扬仍然会下意识地把杰罗维特当做能解决自己问题的那个人。

    不痛不痒的关押、拳脚相加和死亡的威胁，这些举措合并在一起，似乎在秦舒扬这里取得了不错的效果。

    然而这样还不够。无论是驯服牲畜，还是驯服奴隶，“打一棒子给个甜枣”的策略都至关重要。打击给了，希望也给了，借着给何子茹解决麻烦的功夫，再把这只碳基心里的妄想打破……

    这样，才是他最终需要的效果。

    于是，秦舒扬惊诧地发现，杰罗维特对待他的态度，竟然前所未有地温和起来。

    “吃过早饭了没？”

    秦舒扬摇摇头，饥饿的胃部开始隐隐发痛。

    杰罗维特把手里的东西放在了茶几上，继续向他走来：“我给你带了早饭，等会我走了，记得趁热吃。”

    秦舒扬诧异地看着他。杰罗维特这是怎么回事？忽然之间转性了？居然还会给他带早饭……

    一个模模糊糊的念头从他脑中掠过，秦舒扬的目光变得古怪起来。他审视地看了杰罗维特一眼，又很快收回了目光。像是无机质的双眼依旧没有丝毫感情，但那个荒谬的念头却在心里越来越清晰——

    难道说，杰罗维特的人格正在逐渐削弱，现在占据主导的是何子欢的人格？

    难道说，这就是昨天他忽然放了自己的原因？

    难道说……正如自己所想的一般，何子欢仍然爱着自己？

    古怪复杂的情绪油然而生，秦舒扬禁不住又想起了昨晚那个梦……他把手举在唇边，咳了一声，想掩饰脸上忽然出现的燥热。

    杰罗维特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东西，摊开手放在他的面前：“拿着这个。”

    秦舒扬下意识地拿起了那个东西。看上去像一个普普通通的蓝牙耳机——这是什么？

    杰罗维特耐心地解释了一句：“吃完早饭之后，就把这个带上。从早上九点开始，我会给你发一些语音指令。我需要你按照每一个指令原原本本地去做。至于实际的情景，你可以自己去把握。”

    秦舒扬一时没能弄明白他的意思，疑惑地问道：“这是……”

    杰罗维特冰冷的目光止住了他的疑问：“你不需要问为什么，你只需要按照我所说的去做就行了。”

    秦舒扬哑口无言，目送他的背影走出房门，直到那扇门被关上，他才回过神来。

    看样子这并不是何子欢，而是杰罗维特了……可是杰罗维特到底是什么意思？

    －

    杰罗维特带来的早餐只是在小区里顺便买的，普通的灌饼和豆浆。从被杰罗维特关起来开始，整整一个星期，秦舒扬都没有吃过热腾腾的饭了。他狼吞虎咽地把灌饼吃光，又一口气喝下了那袋豆浆，才坐在沙发上，戴上了耳机。

    杰罗维特没有骗他。在九点整的时候，耳机里传出了第一句话。然而那个声音并不是杰罗维特的——秦舒扬死死地抓住了沙发，满目愕然：这是郑雪晴的声音！

    他几乎就要以为郑雪晴是被绑架了，然而那冷漠而机械的腔调又打破了他的怀疑。这种腔调，听上去就像是机器自动读出的话……也许只是个巧合？

    紧接着，他就被那句话本身的内容吸引了注意力。

    “走下楼，和楼下商店的老板问好，并从他那里买来一块口香糖。”

    ……这是什么鬼东西？！

    ——

    杰罗维特一向是个非常宽容的监狱长。他大度地体谅了秦舒扬可能会拥有的心情，对他的前女友郑雪晴的声音进行了取样分析，最终造就了现在机械地回响在秦舒扬耳边的甜美女声——如无意外，这个声音将会伴随秦舒扬一生。

    在追求郑雪晴的过程中，何子欢可谓是功不可没。这只可悲的碳基在另外两只碳基的你来我往中扮演着一个奇妙的角色，他既是秦舒扬用来吸引郑雪晴的角色，又在秦舒扬的追求之路上扮演了两人感情的催化剂。当郑雪晴已经无法因为何子欢而吃醋，反倒对他产生了怜悯之后，秦舒扬当机立断地踢走了他，还特地雇人搞臭了何子欢的名声，确保他无法再对自己产生不利的影响。

    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秦舒扬完全是信手拈来，对自己所利用的人没有任何的愧疚感。所以在被杰罗维特囚禁之后，他也并不觉得这是报应，而仅仅认为是杰罗维特自己精神有问题。

    的确，下药、囚禁、改变声音，只要事先计划好，这些事情也不难做到。哪怕现在已经形成了某种良性的条件反射，秦舒扬的内心深处，依旧感到不以为然。因为在他的认知里，杰罗维特始终都只是一个普通人。

    哪怕他拥有再强大的靠山，再狠戾的心肠，本质上也只是个普通人。等到恐惧淡去，浮现在秦舒扬心里的，绝不会是对杰罗维特的臣服，而是视作敌人一般的忌惮。

    但是没关系。在秦舒扬的恐惧淡去之前，监狱长有的是办法，让他真正牢记住自己的本分。

    作为……一个永久性精神囚徒的本分。

    －

    秦舒扬下了楼梯，按照耳机里的指示四处张望着。楼下的确有一个小商店，里面摆满了廉价的商品，还坐着一个老头。

    如果是以往的秦舒扬，他绝不会对这种地方多看一眼，更不会觉得自己和店主能有什么交集。然而现在，他却不得不走过去和对方攀谈问好，还得从对方手里买来一块口香糖。

    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杰罗维特到底想干什么？

    疑问一直在心底盘旋。他很想不管不顾地直接走掉，去找自己的那些“朋友”，或者干脆去求那几个无情无义的堂兄弟收留自己……但是他也清楚，如果他真的去向别人求助了，帮助不一定能够得到，却一定会被嘲笑一通。

    ☆、第59章

    与那些公开的折|辱相比，秦舒扬宁愿选择杰罗维特莫名其妙的任务。更何况……在这一个多月之中，这好像是唯一一个能让秦舒扬确信，自己完全能够办得到的事情。

    又不是让他去死，只是买个口香糖而已……

    稍加犹豫之后，他便走了过去，脸上摆着微笑，对看柜台的老大|爷说道：“大|爷，早上好啊。”

    “诶，诶，早上好！”店主像是忽然回过神来一样，笑着招呼了一句，“小伙子，刚搬来的啊？”

    “搬来几个星期了，我就在这栋楼上住。”秦舒扬说着，看到了他身后的那排货架——正对着他的地方恰好放着一摞面包，看着那包装纸，无疑就是杰罗维特昨天给他吃的那一种。

    虽然肚子已经饱了，秦舒扬心里仍然诡异地升起了一股渴望。

    “大|爷，这种面包怎么卖？”

    “一块钱一个，都是最近才生产的。小伙子，没吃早饭呢？”

    秦舒扬笑了笑，没说是，也没说不是，从皮夹里找出零钞：“给我拿一个面包，再来一条口香糖。”

    把口香糖放进口袋之后，秦舒扬拿着面包，转身走了出去。看着周围没人注意自己，他撕开了包装纸，怀着一种急切的心情将面包往嘴里塞去。

    然而面包却并没有他记忆中的那样美味。劣质的肉松油腻腻地黏在面包|皮上，又干又涩、带着一股怪味的面包刚刚塞进嘴里，就引起了秦舒扬呕吐的感觉。

    他皱着眉把嘴里的食物吐了出来，随手把面包扔进了路边的垃圾桶。真是无法想象，昨天的自己怎么会觉得这种食物很美味？

    难道真的是因为饿得太久了？

    秦舒扬百思不得其解。走到小区门口，看到卖灌饼的摊子后，虽然又开始不由自主地回味之前吃过的早餐，但面包造成的怪异感觉还在嘴里残留着，秦舒扬就没有停下，一直向外走去。

    他需要找个环境还算不错的地方，好好坐坐。

    然而没等他招手喊来出租车，耳边便又响起了那个熟悉却冷漠的女声。

    “乘坐152路公共汽车到达宜丰路，在站台左数的第二个座位坐下。”

    ……这又是什么鬼东西！

    第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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