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碳基猴子的生存与死亡 作者:七尾八爪九条命

    第11节

    秦舒扬心里生出恐惧，也不顾自己有力气没力气了，顺着记忆中床的方向踉跄几步，扑了过去。

    他扑了个空，柔软的床铺已然不复存在，坚硬的地板狠狠地硌痛了他的身体，让他伤上加伤。

    不用再去别的地方摸索，秦舒扬也已经知道了现在的情况。

    那个神经病、疯子、恶魔……他竟然把这间房里的所有家具都搬空了！

    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

    杰罗维特现在的日子很悠闲。

    射箭馆的仓库建得如此高大上，原本的确是为了存放一些东西的。但是现在，重要的东西不在仓库中，射箭馆的保安也不是吃素的。柏西亚和卢浙都走了以后，杰罗维特每天照旧七点钟到达两公里外的公寓楼，晚上七点钟准时离开回到射箭馆。

    射箭馆里现在的人员全都是从柏家来的，卢浙的身份不必说，柏西亚最近对杰罗维特的态度堪称亲厚，偶尔还能看到两人一起在室外练习射箭。于是在不知不觉当中，一股不好不坏的风便刮过了员工们的耳朵——柏少爷看重杰罗维特，那么不管他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值得被看重，他们都得学着去尊重他。

    具体来说，就是在某些时候，学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监狱长很满意这些碳基的知情识趣。他最满意的是碳基的网上购物，完全不需要暴露你的真实身份，只要有钱，什么都能买得到——虽然那些不是通就是风的快递公司，总是在速度上有愧于它们的名字；但是总体而论，这还是相当方便的一个渠道。

    杰罗维特用自己第一个月的工资做了些投资，数目虽然不大，放进股市里甚至听不到声音，却在短短的几天内翻了几番。捞够足够的启动资金以后，监狱长才开始在网上购买一些零件，同时开始登陆卢浙提供的某些黑客网站，偶尔解决几个高悬榜上的疑难问题。他的储蓄总是在短时间内迅速积累，又在短时间内迅速挥发。

    耗费了一个星期的时间，杰罗维特才成功组装出了他的第一个防身工具——一台落后的、没有智能程序的、依靠太阳能运作的机器。它的

    外形是一款普通的机械表，看上去没什么特殊的地方。但是，如果应用得好，这绝对是一件能够保命的东西。

    在六千八百四十二个宇宙年前的西塞留斯，这个东西被精神体们称作“护身符”。它们被大量生产着，卖给西塞留斯星际联盟附近的一些小型星系，给那些硅基或羧基进行防身。杰罗维特改进了一些程序，以让它可以适用于碳基的环境。如果杰罗维特遭受威胁，只要有规律地敲击几下固定的位置，它就可以进行小到让周围五米内的手机响起来、自动报警、自动录音，大到控制周围二十米内的所有电子设备制造类似鬼片的恐怖气氛……

    ☆、第49章

    虽然它同样可以控制一枚洲际导弹瞬间向着杰罗维特的所在地发射，但是杰罗维特暂时还没有精神体强制休眠四百多年的决心。遇到情况如果不能解决，当然还是逃跑为上。

    在监狱里成长起来的杰罗维特，从来都不觉得逃跑不是什么勇者的行为。他从出生开始所信奉的教条就是谋定而后动，三思而后行——因为一时的大意或冲动而造成损失，这真是一种无比愚蠢的行为。

    愚蠢者的另一个代名词，也许可以叫做秦舒扬。

    杰罗维特用了几个小时的时间布置那间卧室。所有的家具都被手动拆成木板扔进书房，插座、开关……一切露在外面东西都被一个不留地封死拿掉，唯一留下的就是房顶的大灯，如果秦舒扬弹跳力不错，或许能够伸手碰到它——但是控制它的唯一开关已经被接到了外面，假如没有杰罗维特的允许，秦舒扬是绝对得不到半点光明的。

    就连窗户和门缝也被严丝合缝地堵住了，窗户原本所在的地方现在只能摸到一块块像是砖头的东西，水泥粗暴地从缝隙里钻出来。秦舒扬躺在房间里的时候，除了房间本身的寒意，甚至感觉不到一丝风从身边吹过。

    这是一个完全密闭的空间！

    躺在地板上的秦舒扬只能偶尔听到一些来自楼下的动静，还有公寓里不时响起的关门声。杰罗维特还没来，所以他并不确定自己在这里关了多长时间。

    但是在这段时间里，他已经把这间不大的卧室摸了个遍。没有一处空隙，没有一件家具，没有一丝光亮……就连门把手也被改成了单向的，从秦舒扬的角度上只能摸到一块光滑的门板。

    这是一个完全密闭的空间！

    秦舒扬意识到这一点，恐惧前所未有地蔓延开来。之前的挣扎让他耗尽了力气，虽然他已经适应了那些疼痛，却还是很难进行什么大动作。他躺在冰凉的地板上，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地面的缝隙，在心里不断祈祷杰罗维特早点到来。

    秦舒扬在地上躺了一会儿，不得不又坐了起来，抱紧膝盖，试图让热量挥发得慢一点。房间很空旷，当然也很冷，他身上只有一套单薄的衣物，本来就在地板上躺了一个晚上，现在又被关进了一个空房间中……

    那个神经病到底想干什么！折磨他？逼疯他？秦舒扬焦躁地想着，迟迟不愿想到最后一个可能。

    等他听到开门声响起的时候，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杰罗维特来了！也许他是来放自己出去的？

    他顿时有了力气，踉跄着走到门边，手臂无力地捶着门板，发出咚咚的闷响。与此同时，他干渴的嗓子也在尽量喊着：“放我出去，来人啊……杰罗维特……放我出去！”

    他以为自己已经用尽了全力，但是实际上，他说话的声音并不比蚊蚋大上多少，甚至连他自己的耳朵都险些捕捉不到那低弱的声音。敲门的声音也是同样，竭尽全力也不过是在门板上制造出了一些响声，却完全没有引起那个恶魔的注意。

    秦舒扬不再敲门，而是把耳朵贴在了门上。他好像听到了一些沙沙的声音，然后是一声轻微的门响。杰罗维特进了他旁边的那个房间？

    秦舒扬眼里生起渴望，开始等待。快一点……快一点……也许他是在收拾旁边的房间，以便改造成一间合适的囚牢？哪怕是真的坐了牢，秦舒扬也不愿意呆在这样黑暗的空间里……仅仅是一夜而已，他就感觉自己快要疯掉了！

    然而他失望了，脚步声又很快离开了隔壁。

    秦舒扬颓废无力地滑坐在地面上，嘴角的伤口扯一下就觉得生疼。他的膀胱涨得发紧，整个人都忍不住想要排泄的……只不过是被杰罗维特关了几天，他的生理就已经形成了反射——七点十分先去卫生间排泄，或许还能趁机洗洗脸刷刷牙，七点二十吃早饭，一碗普通的粥；中午照旧先去排泄，再吃中饭……

    早饭的待遇还是他前两天才重新获得的，现在就又失去了。随即失去的还有他的中餐和晚餐，从前天晚上六点钟开始，他就滴水未进、粒米未沾。前天一晚上都躺在地上毫无知觉，第二天早上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扔进了这个房间……

    算下来，秦舒扬已经有足足三十七个小时没有排泄、也没有吃过饭了。

    膀胱涨得生疼，秦舒扬拼命地敲着门，却没有得到任何回音。迫不得已，他就近找了个角落开始撒尿。浓重的腥臊味传进了鼻子，秦舒扬忍住恶心，摸着墙去了离这边最远的一个角落。

    如果杰罗维特开门，那就先熏他一熏；如果他不开门，闻到味也能知道是什么情况了。再怎么着，也得恶心他一下。

    然而他很快就后悔了这个举动。杰罗维特闻没闻到他不知道，但是这股难闻的味道很快就在这间密闭的卧室里弥漫开来，就算是捏着鼻子也能闻见。

    秦舒扬的胃一阵阵地泛着恶心，不知道是因为饥饿还是因为那味道的难闻。他把头抵在墙上，大脑像是昏昏沉沉着，又像是还清醒着。

    在这种环境中，没有光、没有空气、没有任何可以摸得到在手里的东西，秦舒扬觉得自己简直是快疯了。用度日如年来形容，简直也一点都不为过。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听到了大门关上的声音，顿时一个哆嗦。杰罗维特走了？现在是晚上七点？

    他竟然忘了自己！忘了这里还有一个被关着的人！秦舒扬嘴唇直哆嗦，简直不敢置信。杰罗维特这是要干什么？杀了他吗？！

    这个念头一转过，秦舒扬顿时整个人都哆嗦起来了。恐惧在这无声的空间中蔓延开来，像一团烟雾一样包裹住了秦舒扬。他睁大眼睛，看不到任何东西；把耳朵贴在地板上，楼下小孩尖声的大笑才让他稍微定下心来，像是找到了一点真实。他还活着……至少现在还活着……

    可这是一个密闭的房间！如果杰罗维特不给他通风……不，他现在就感觉不到一丝风……也许杰罗维特的意思就是要把他憋死！让他在这个房间里死掉！等他死了，那个恶魔才会踏进来，也许还会点一把火，制造火灾身亡的假象……

    秦舒扬喉咙里发出呻｜吟，眼睛赤红地撞着墙。为什么要关着他！为什么要关着他！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不知不觉当中，他又睡着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秦舒扬听到了熟悉的门响。他顿时忘了自己昨天还铭刻心间的刻骨仇恨，连滚带爬地来到门前，用恢复了一点的力气开始敲门：“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然而因为饥渴，他的声音依然嘶哑无力，敲门的动作也逐渐迟钝下来。

    因为缺水，今天他已经不再有放水的冲动了，却开始变得想要大便。如同昨天一样，杰罗维特像是故意忽略了这边的声音，什么回应也没有给。他等待了一会儿之后，只好自暴自弃地来到昨天那个角落，解开裤子蹲了下来。

    然而努力了半天，他都没能拉出来。他甚至没有力气从地上再站起来，手脚发软，因为还记得这里是昨天撒过尿的地方，他尽量往前倾着身，一下子趴倒在地。

    绝望开始滋生。秦舒扬甚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和杰罗维特作对，为什么要接那个电话……他摸到了门缝，立刻如同得到救星一样地打起了精神。他爬到了门前，不断地用手指挠着捅着封住门底的那层东西，希望能感受到一丝丝冷风——哪怕一丝丝也行！他不要就这样死在这里，他还有大好的前途和人生，他还有漂亮的女朋友和光辉的仕途，他还有……

    然而无论怎么刮挠，指甲断裂，那块东西也依旧严丝合缝地堵在那里，不让人看到一丝光明，也没有透露一丝空气。

    秦舒扬的头嘭地一下撞到了墙上，又沿着墙壁往下滑落。他干涩的眼睛里流出泪水，蛰得肿痛的皮肤一阵阵发疼。他开始用手指挠着自己身上疼痛的地方，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嗬嗬声。

    他的理智仿佛陷入了一团蛛丝，被黏得动弹不得。

    他会死……他会死……

    当又一次关门的声音响起时，秦舒扬忽然来了精神。他不知道这已经是第几次了，杰罗维特究竟是来了还是走了……但是他不要死在这里，他不要死在这里！

    疯狂的念头在身体里游转，忽然间给予了他无限的力量。秦舒扬用手撑住地板，拼命地撞着门板。

    咚，咚，咚。

    放我出去！

    －

    门忽然开了。

    ☆、第50章

    杰罗维特站在门口，视野里清晰地映出了眼前的一切。漆黑的房间、骚臭的气味、像条狗一样凄惨地趴在地上的秦舒扬……

    他暂时封闭了嗅觉，低下头，脚尖一下又一下地踢着秦舒扬的头。秦舒扬的脑袋被踢得一晃一晃，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他的眼神极为空洞，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没有知觉的木偶人。

    杰罗维特蹲了下来，用手指抬起他的下巴。那双黑得纯粹的眸子像是一面镜子，冰冷而清晰地昭示出秦舒扬的狼狈和肮脏。

    秦舒扬茫然地对上他的眼睛，忽然间清醒过来，脸上顿时充满了恐惧：“杰……杰……杰……”

    “杰罗维特。”杰罗维特重复了一遍自己的名字。他的声音清晰而稳定，平静得像是对自己所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拥有极大的信心。

    秦舒扬的声音嘶哑而微弱，连他自己都险些要听不到。但他还是努力扯起嘴角，露出讨好的笑容：“杰罗……维特。”

    杰罗维特奖励性地拍拍他的脸颊，对着他的眼睛说道：“你活着，很好。”

    秦舒扬茫然地看着他，像是不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杰罗维特却不再和他说话，手臂插在秦舒扬的腰间，轻而易举地把他抱了起来。他一路走到浴室，把秦舒扬放进了早已放好热水的浴缸里，然后便关上门，走了出去。

    乍一接触告别已久的温暖水流，秦舒扬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呆呆地坐在浴缸里，眼睛在旁边扫了一圈。几十个小时没有见到光明的双眼慢慢习惯了现在的环境，他看到在帘子外面放着的空篮子，还有旁边椅子上的换洗衣服。

    这一切都恍如梦幻。

    被热水浸泡的伤口又隐隐作痛起来，秦舒扬却像是忽然有了力气，呆呆地抬手遮着自己的眼睛，再放手下来。眼前的景物没有任何改变。

    他真的……出来了？

    －

    在沙发上坐了两个小时十五分钟，杰罗维特才听到了脚步声。

    秦舒扬从浴室里走了出来，虽然脚步仍然虚浮，却已经恢复了不少精神和力气。他之所以那么虚弱，饥饿和疼痛是一方面，连续三夜躺在地板上被冻得僵硬是一方面，心理作用却是最大的那一方面。

    洗了澡又穿上了干净的衣服，秦舒扬的头发仍然有些湿漉漉的，整个人却都比之前精神了不少。

    在杰罗维特观察秦舒扬的同时，秦舒扬也在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杰罗维特。

    他本以为自己被关了那么久，出来以后一定会疯狂地反抗、对这个恶魔横加指责……然而之前心里充满的仇恨现在却好像忽然消失了，看到杰罗维特的时候，他满脑子都是对方之前说的那句话——“你活着，很好。”

    他是不是也很高兴自己是活着的？秦舒扬脑子里止不住地冒出这个念头。

    也许杰罗维特并不想致自己于死地？也许……他也是有苦衷的呢？

    他脚步迟疑地走向杰罗维特，拘谨地坐在了沙发的另一端上，眼睛却一直盯着对方的侧脸。

    以前从没发现……何子欢长得这么好看……

    只要稍微扫一眼他的神情，杰罗维特就能知道他心里想的什么。

    他没有制止对方的打量，而是抬起手，指了指茶几，命令道：“吃。”

    秦舒扬这才看到茶几上放着一个肉松面包，劣质的塑料包装、油光闪烁的难看外表、不知道是本地哪家小工厂私人生产的劣等品……出现在秦舒扬眼里的时候，却显得极为诱人。他的鼻子好像现在才迟钝地闻到了食物的香气，理智还没来得及反应，双手就已经拿起了面包，急切地撕开了包装，一阵狼吞虎咽。

    面包旁边还放着一杯水，毫无疑问是冷的。秦舒扬吃的时候理所当然地噎住了，立刻又拿起水倒进喉中。整个过程里毫无以往的矜持傲气，动作粗鲁得就像是有几辈子都没见过食物一样。

    当然……对这只愚钝的碳基而言，时间的确已经像是过了几辈子那样漫长了。

    杰罗维特坐在沙发上，继续看着笔记本上出现的信息。不多时，右下角的□□图标闪烁起来，杰罗维特点开图标，随即跳出了熟悉的会话窗口。

    成子：现在这个点，你居然在啊？我正寻摸着要给你打电话呢。我已经到北西了，今天晚上出来聚聚？

    杰罗维特动了动手指：行。你把地址发短信给我吧，我这就准备过去。

    成子回了一个笑脸。几分钟后，杰罗维特的手机震动起来。

    秦舒扬已经吃完了那个小小的面包，意犹未尽地吮了吮手指。像是在抽搐的胃部总算得到了缓解，让他微微松了口气。

    他小心翼翼地看着杰罗维特，等着对方开始说话。多少天没有坐过柔软的沙发了，秦舒扬心里不真实的感觉越来越重。他总感觉现在就像做梦一样，甚至在期待杰罗维特对他做出什么粗暴的举动。

    像是前几天那样……把他关在小屋子里……去解那些奇怪的玩具和习题……他不断地盯着杰罗维特的嘴，破天荒地希望那双薄唇能吐露出对他的判决——哪怕是回到那个小屋子里也好，甚至是每天挨打都行……只要别让他回到那间密室里……别让他去那里……

    无数个念头在心里转过，只有一个想法从未出现过。

    已经不知道有多长时间，他没想过自己能从这间公寓里出去了。

    杰罗维特瞥了他一眼，对他的想法了如指掌。

    秦舒扬现在心里充斥着求生的欲|望，并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杰罗维特身上。

    这样很好——但还远远不够。

    杰罗维特需要的是一个驯服的人。他不需要视杰罗维特为心中神明，也不需要将杰罗维特的每一句话奉为纶音。但是，当杰罗维特说出自己的决定时，秦舒扬必须马上竭尽全力地去达成这个决定——他需要的是畏惧，从身到心的臣服，而不是从此失去自己的思想。

    智慧精神体和宇宙间的这一切智慧生物，之所以比机械生命强大，不是因为它们的智力更加高超，而是它们具有更加复杂多变的思维。是一个机器人在社会上走得更远，还是一个神智健全的人可以，答案是毫无疑问的。

    所以，杰罗维特按下了键盘上的一个字母，然后将笔记本收了起来。沉默蔓延了仅仅几分钟，手机的震动声就嗡嗡响起。

    秦舒扬起先并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是杰罗维特弯腰从茶几下面拿出了一个熟悉的手机，他才回过神来——那，那是他的手机？

    他的心脏砰砰地跳动起来，一声比一声更加猛烈。这是他的手机？谁打电话来的？母亲？爷爷？几个堂兄弟？

    等了这么多天，他终于等来了一个电话！

    偏偏在这个时候，杰罗维特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他像是自言自语一样地说道：“今天的第二个电话了啊……”

    难道就是因为这个，杰罗维特才把自己放出来的？

    秦舒扬想到了这个可能，之前的畏惧全数转化为了亢奋。手机仍然在嗡嗡地震动着，秦舒扬迟疑片刻，很快就下定了决心。

    “杰……咳，杰罗维特，这个电话……你可以让我接一下吗？”

    杰罗维特向他看来，冰冷的视线刺得秦舒扬有些畏缩。但是他仍然坚持把话说了出来：“是这样……你看，我忽然间消失了那么多天……一个多星期了，如果有人找我，我却一直不在，这不是很可疑吗？”

    杰罗维特唇角微微拉起，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哦……会引起别人的怀疑啊。”

    秦舒扬感到很不自在，但还是赶快点头道：“是啊，一定会有人怀疑的……你看，你就坐在我旁边，我的生命掌握在你手里，无论我说什么，你都能第一时间听到……如果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你就……你就杀了我，也行！”

    很长时间没有说过这么长的句子了，秦舒扬的嗓子感到很不适应。他紧张地看着杰罗维特，虔心地希望他能同意。

    他现在有把握杰罗维特不会杀掉自己。因为杰罗维特真的是想杀死他，大可不必把他从那个黑屋子里放出来，更不必因为一个电话而忽然给他这么好的待遇。他把自己囚禁在这里，是为了什么？钱？权？还是仅仅为了报复？

    无论哪一点，只要知道自己不会失去生命，秦舒扬身体里紧绷的那根弦就猛地松了下来，让他开始大着胆子提出自己的要求。兴奋之下，他甚至连说话都有点颠三倒四了。

    “让我接电话吧……或者干脆放了我？我们好好谈，你要什么我都能给你……你看，你也不想让我死吧？让我接个电话而已，这对你来说是举手之劳！”

    ☆、第51章

    黑得像是无机质的双眼转向他，秦舒扬顿时打了个哆嗦，声音也弱了下来。但是他的态度和之前明显已经不同了，腰板微微挺直，神态上也充满了自信。他笃定杰罗维特是不会拒绝自己的。

    杰罗维特却忽然勾起唇角，语调冷漠，说出来的话像是嘲笑：“你以为，我需要你来帮忙掩饰吗？”

    秦舒扬的理智稍微回笼，心里隐隐涌起不安：“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当着他的面，杰罗维特接通了电话。

    按下扩音器的那一刻，熟悉的女声就传了出来：“扬扬？扬扬？你在不在？”

    在秦舒扬惊愕的目光中，杰罗维特开口了。

    一个熟悉到秦舒扬绝不可能错认的声音响了起来：“我在。妈，你有什么事吗？”

    秦舒扬呆呆地坐在沙发上，令他心底发寒的声音却在不断响起。

    他就坐在自己的手机旁边，自己的母亲却在和另一个人进行着亲密的对话。

    “……之前给你打电话总是不接，我就知道你肯定是怨着我……”

    怨着她？他当然怨着！如果不是她强硬地收回了房子，把自己赶出了别墅，自己至于会出现在这里，被关的几日都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吗！

    “哪儿能呢，先前不是没听见嘛……我把手机关了静音，这些天的电话都挺烦人……”

    熟悉的声线和音质，和秦舒扬本人很像——但也仅仅是很像而已！秦舒扬的声音和这差远了！

    “你这孩子……放心吧，也就是让你在外面住两天。过一段时间等风波过去了，我会再跟你外公求情的。再怎么说就你一个儿子，总不能丢下你不管。”

    听上去倒像是慈母的样子，可是她甚至连自己的声音都听不出来！

    接下来的声音变得十分喜悦：“妈，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电话那头传来几声笑，秦女士显然十分高兴：“你这孩子……嘴怎么忽然变得这么甜？看来还真该关你一段时间。行了啊，妈正准备滑雪呢，有时间再给你打电话。”

    寥寥几句过后，忙碌的秦女士就把电话挂了。手机屏幕一暗，出现了屏保页面。

    秦舒扬颓然地坐在那里，低着头一言不发。杰罗维特声音冷漠：“明白了吗？”

    秦舒扬咬着牙，双手紧握成拳。此时此刻他多想直接给杰罗维特一拳，或者把那该死的手机砸碎……然而他什么都不敢。比起愤怒和冲动，他更害怕会再次惹怒杰罗维特，然后被关进那间空无一物的黑屋子里。

    恐惧会战胜一切情绪，成为秦舒扬面对监狱长时的最高感觉……然而，这样还远远不够。

    他抬起头，试图再做一次斗争：“我……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但是你的声音还是和我有点不一样的……而且你并不知道我所有的事。如果我有朋友打电话过来，或者到这里来看我……”

    杰罗维特语调微扬，合理地表示了自己的诧异：“你竟然还有朋友？”

    那语气中表达的含义实在太过鲜明，秦舒扬想露出一个微笑，脸上的肌肉却有些扭曲：“那……那当然，无论什么时候，我都有朋友在。”

    “是吗？”杰罗维特语气平平，拿起了放在茶几上的手机，“你的手机通讯录里一共有二十一个常用联系人，其中六个来往最为频繁。排除工作和情人，剩下的人一共只有三个，其中甚至并不包括你有血缘关系的亲人。近一年内联系最多的被标注为一家法国餐厅，排在第二的是一家俄国餐厅……最后一个是从小看着你长大的保镖老梁，但据我所知，老梁已经被调任到南镇去了。”

    他放下了手机，漆黑的双眸干净得像是能映出人心的恐惧：“你还有朋友？在哪里？”

    秦舒扬向后坐了坐，试图避开他的眼睛。杰罗维特说得没错，他的朋友的确不多……以前他以为自己有很多朋友，酒场上认识的，大学里认识的，健身俱乐部里认识的……各种各样的朋友比比皆是。但是一朝落难之后，有的朋友离他而去，有的朋友他却根本不敢让对方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

    除此之外，还有郑雪晴……如果郑雪晴知道自己现在的情况，她一定会想方设法地来救自己，哪怕他们之间已经没什么关系了……

    只有她现在才会救他，可是也只有她，秦舒扬怎么也没办法去打出电话。

    “我……我有朋友……”秦舒扬喃喃着，不知道是为了说服杰罗维特还是为了说服自己。

    杰罗维特把手机递到他的面前：“那就给你的朋友打电话求助吧。告诉他们你被人关在了这栋房子里，几天几夜没有吃东西，被打、被欺辱，每天都在恐惧中度过……你所经历的一切，统统都说出来。告诉你的朋友，你现在过的是这种生活，让他们来帮你吧。”

    朋友……朋友……他哪里有朋友！

    秦舒扬拳头握得咯咯作响，眼睛像是喝过酒一样地红了起来。那些所谓的朋友，不论是有钱的还是没钱的，认识几个月还是认识多年的……都一样，都是一样的！听到他混得出息了就源源不断地发来短信打来电话，说话要多亲热有多亲热……可是自从他被秦家赶出的消息传了出来！那些朋友可曾再来过一个电话！

    他在这间公寓里被人囚禁了一个星期，在那间黑屋子里被关了好几天……没有一个人发现过！他的那些朋友、情人、堂兄堂弟……没有一个人想着要给他打个电话问一下最近的状况，或者是登门上来看一眼！

    如果老梁在，一定会偷偷过来看他。但是偏偏老梁被他的那些好亲人调到了万里之遥的南镇！这是要活活逼死他吗！

    秦舒扬咬紧牙关，硬邦邦地吐出一句话：“不用了……我没有朋友。”

    “真的不用吗？”杰罗维特的声音听起来像是蛊惑，“除了朋友，你还可以打给很多人……比如说你的堂兄弟们，比如说你的爷爷，比如……去报警。”

    ……报警？！

    秦舒扬猛地一颤。他还可以报警！刚才他竟然没有想到，自己可以去报警！

    他迟疑地看向杰罗维特，对方的表情极为平静，语气也并不像是在开玩笑。黑色的手机就那样平平地举在自己面前，只要他接过手机……只要花几秒钟的时间按个110……

    他完全可以报警，把这个该死的恶魔抓起来！

    这个想法的诱｜惑好像越来越大，秦舒扬着了魔一样地伸出手，想要抓住那只手机。只要拿到手机……几秒钟而已……他就能解脱了……

    然而手臂还未伸出，秦舒扬的注意力便被转移到了其它的东西身上。黑色的外壳，光滑的屏幕……那是他的手机。以前他从未觉得那手机如此可爱过……正抓着他手机的那只手皮肤显得格外白皙，五指纤长有力，从骨节到整体的形状都充满流畅的美感，指甲光洁圆润，被修剪得整整齐齐……

    他情不自禁地顺着那只手往上看。普普通通的黑色运动服外套，肢体的线条隐约可见；往上是线条优美的脖颈和下巴，黑色的外套衬得皮肤格外白皙，那张五官深邃的脸并不像他印象里的那样畏缩，而是充满自信一样的平静……

    再往上的时候，他对上了那双漆黑的眼睛。那双眼睛里仿佛没有任何多余的色彩，也没有一丝光……

    秦舒扬忽然像是触电般地收回了那只手，心里瞬间充满了恐惧。他怎么会忘了……他怎么会忘了！正是这个人对着他拳打脚踢、用充满了空气的针管威胁他、把他关在黑屋子里连续几天几夜！

    杰罗维特的声音再次响起，好像比之前更加低沉：“真的不用吗？”

    秦舒扬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动作，懊悔间又有些莫名的庆幸。他的手臂几次抬起，最终却又放了回去，艰难地道：“如果……我真的打了电话……你不怕我说些什么吗？”

    听到这个问题，杰罗维特脸上也没有出现任何多余的表情。他依然平静地坐在那里，好像对此早有预料一样：“如果你做出什么对我不利的举动，我可以立刻把你杀死。”

    秦舒扬脊背一松，砸在了沙发上，恍惚地道：“果然……我就知道会是这样。”

    刚才他试图说服杰罗维特的时候，就是这么说的。他之所以会提出让对方把自己杀死，完全是因为他有把握杰罗维特不会让他死。以秦家的势力，想要杀死一个人或让一个人消失都很容易，只要秦舒扬能联络到外界，自然也就不用惧怕丝毫威胁了。

    ☆、第52章

    他所仰仗的是杰罗维特不会让他死……但是对方现在都能模仿他的声音骗过他的母亲了，想要杀掉秦舒扬再伪装一个自杀现场很难吗？他在自己面前表演了一番声音模仿，又把手机交给自己……这又是为什么？

    想来想去，杰罗维特这样做的原因还是只有那一个：他不想让他死。

    但是把手机交给自己……他就不怕自己会死去吗？

    杰罗维特刚才的那句话，在秦舒扬耳中无异于一个善意的谎言。他忽然说道：“杰罗维特，你知不知道，如果我从这里出去了，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想办法把你弄死。”

    杰罗维特平平地朝他看了一眼，声音冷漠：“我不会死。”

    监狱长说出的真话仍然被当成了笑话。秦舒扬笑了两声，忽然又坐了起来，满脸认真地看着他道：“我不会报警的，也不会告诉别人这件事。”

    杰罗维特的表情像是不解，秦舒扬自嘲地笑了起来，说道：“反正也没有人会关心我……朋友、爱人、亲人，这些我统统都没有。我在这里被关了那么多天，没有一个人想到要来看看我。就算是打了电话，连我的亲生母亲都分不出来是我还是你——我死了还是活着，又有谁在乎呢？地球离了我秦舒扬，还是照样在转。”

    杰罗维特忽然说道：“如果我需要你呢？”

    秦舒扬没想到他会说出这句话。他的心脏立即狂跳起来，几乎用不着思索，一句话便脱口而出：“我愿意做任何事情！把我关在黑屋子里也好，让我去玩那些儿童玩具也行，让我一辈子不和别人说话都行……只要你需要我，我什么都会去做！”

    杰罗维特站了起来，把手机扔进他怀里，满意地摸了摸他的头：“乖，明天我会来接你的。”

    秦舒扬目送他走出门，防盗门关上的熟悉声响传来后，秦舒扬才回过神来。

    他心里仍然充满了隐隐的亢奋，理智却告诉他，自己刚才答应了一件不该答应的事情。

    然而已经没什么所谓了。

    就算全世界的人都想致他于死地，只要杰罗维特不让他死……

    只要杰罗维特不让他死，一切就都够了。

    －

    杰罗维特走下楼梯，经过旁边的商店，走进去买了一包巧克力。

    开商店的大爷笑眯眯地招呼着：“小伙子，今天第六次下来了啊，跟女朋友吵架了？”

    杰罗维特摇摇头，笑了笑，付钱之后离开了。

    下一步，就该着手有关飞船的问题了。

    ——

    想要在一个落后到粒子束武器还在起步阶段、威力最大的武器就是热核聚变弹、连低等文明最基础的清洁能源都没有完全普及的星球上造出一艘足以跳跃空间穿过虫洞的宇宙舰艇……在这个连航天载人的技术还仅仅掌握在几个国家之内、弹丸小国就敢叫嚣着征服世界的低等文明里……用碳基自己的形容来说，难于登天，一点也没错。

    在这个星球上收集到越多的信息，伟大的杰罗维特监狱长就越是清楚自己现在的不良处境。

    所幸迄今为止，他所了解到的一切都可以完美地契合进计划之中。尽管之前所计算的那二百六十三年时间不会因此而有丝毫的减少，但也不会有丝毫的增加——在监狱长为自己的计算能力而感到深深自豪的同时，也禁不住地感到了一种复杂的庆幸。

    一切都还在掌控范围之内。

    精神丝彼此交错颤动着，信息流分汇融合又重新开始简析。杰罗维特端起杯子补充了一下身体所需的水分，嘴角扬起了诚挚的笑容。

    “不是早就说要来了，怎么都十二月中旬了才过来？”

    －

    现在坐在他旁边的，是一个西装革履、发型时尚、笑容爽朗、一看就知道腰包里塞满票子的……胖子。

    胖子的名字叫文成，外号公猪。他和何子欢小时候还是邻居，初中时爸爸做房地产发了横财搬到了外省，大学的时候才回来。那时候他是何子欢唯一的朋友，也是亲眼看着他是怎么喜欢上秦舒扬的。所以在知道何子欢自杀未遂之后，每天都会在各种通讯工具上发信息给他，生怕他哪天又想不开了。

    也就是说，从杰罗维特接手这具身体的时候起，文成，成子，已经连续六十五天都在和他保持联络了。

    即使杰罗维特很少回应那些短信和那些网站上的信息，文成也没有表示丝毫不满。用他的话来说，他是“闲着无聊对哥们表达一下爱意”，只要知道杰罗维特还好好地活着没死就行了。

    成子开心地点菜，盘算着哪样菜比较符合杰罗维特的口味时，杰罗维特已经盯上了这只碳基，预备从他身上挖出一桶金。

    流油的肥金。

    丝毫不知自己如今就像一头待宰公猪的成子正忙着回答杰罗维特的问题。他把手机拍在桌子上，摇着头说道：“老头子总是多事，唧唧歪歪的，又是嫌我这儿做的不好，又是嫌我那儿干的不行。我又没天天泡夜店找女人，他够省心的了吧？又嫌我没出息，老拿我跟人家比。上次我不就是借着他的关系查了一下桃花雅境嘛，结果他居然以为我是要金屋藏娇，把我在家里关了好久……诶，这个我好像说过了？”

    “人人网一次，企鹅上一次，短信上一次，微博上还有一次。”杰罗维特慢腾腾地数着，“我觉得你还可以再往朋友圈发一次。”

    文成讪笑了一下，满不在乎地说道：“这个嘛，反正你也清楚我的毛病，就是爱唠叨，哈哈。你呢？最近过得怎么样？诶，对了，我好像听说，最近那个姓秦的倒大霉了？”

    秦舒扬现在算不算倒大霉？

    监狱长在心里默默地计算了一下，果断地摇了摇头。

    这样怎么能算是倒霉呢？监狱长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告诉他呢！

    文成看到他摇头，禁不住诧异起来：“怎么搞的，我都在报纸上看见了，说他是什么秦家的外孙子，父亲是前苏联的高官……秦家却拒不承认。还有那个酒店嫖｜娼，他不是口口声声说是和女朋友在一起吗？……哎呀，还有多少事，我都忘了。反正他的鼎鼎大名可是都传到南镇去了，我爸他们酒桌上都会谈呢。”

    杰罗维特笑了起来，端着杯子慢条斯理地喝茶。文成自己说了一会儿之后，发现没人理他，习以为常一样地换了话题：“你最近在哪儿工作来着？”

    “在郊区的一个射箭馆，是仓库管理员。”杰罗维特说道。

    “仓库管理员……这活能有什么前途。你等着，我这次在北西立了功，回去就跟我爸说，给你安排个部门经理什么做做。反正我舅舅舅妈表哥表嫂七大姑八大姨的都在那个分公司里，也不差养活你一个。”文成笑嘻嘻地说道，胖脸挤得眼睛都快看不见了。

    他是出于一腔好心，但是无论是杰罗维特，还是何子欢，都是不会接受的。

    杰罗维特放下了茶杯：“谢了，但是现在，我暂时还不想换工作。工资虽然不多，但是活计轻松，人际关系也简单，正好适合我干。”

    文成想说些什么，却又没有说出来。他看着杰罗维特叹了口气，伸出肥手拍了下他的肩膀，感叹道：“欢子啊，哥们我算看明白了，虽然你从小就是一副鹌鹑样，里面可是长了颗倔驴的心啊。”

    杰罗维特：“……”谢了，你这只愚蠢的碳基。

    服务员陆续走进来上菜，因为只有两个人吃，点的菜并不多。这里是他们大学时候经常来的馆子，文成对每一道菜都如数家珍。一看到热气腾腾的面被端上来，他就馋得直流口水，脱了外套撸起袖子就开始捞：“哎哟喂，可有老长时间没吃过这个了……在南镇把我想的啊，你还真别说，就这家店做的最劲道。”

    “这句话你已经说了四年了。”

    “说一百年也不够……来，这碗给你。”成子麻利地给他捞了一碗，又给自己捞了一碗。自己浇上鲜美的汤汁、配上调好的卤子和小菜，几道配菜倒进大碗里，埋起头就呼啦啦地开吃。

    在何子欢曾经的记忆中，这里的面是真的很美味的。杰罗维特没尝过，但是浓郁的香气一直在往鼻子里钻，方才吃下的巧克力也很快就被消化了，现在他的胃袋里十分空旷……所以没犹豫两秒，杰罗维特也埋下了头，动作凶残地吃了起来。

    填饱肚子为要！

    －

    吃饱喝足之后，成子也没急着结账，瘫在椅子上一边摸着肚子一边怪声怪调地道：“爱～卿～啊，朕这是怀胎几月了啊？”

    杰罗维特：“……从碳基的基因构造和人类的身体结构等各种原因上来说，纯种的雄性人类都是不可能怀孕的。而且根据历史学，虹祁国被公开承认的末代皇帝是去世几十年的溥仪，虽然在这之间也不乏一些大脑发育奇特的碳基揭竿起义或自立为皇，但就你如今的家庭背景而言——”

    成子赶紧求饶：“停，打住。哥们啊，你是我亲兄弟吧？怎么现在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听不懂呢？”

    杰罗维特又露出一个微笑，表情格外诚挚：“那是因为，我被一个外星人附身了。”

    “……”

    ☆、第53章

    文成呆呆地看了杰罗维特半晌，忽然拍着桌子狂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欢，欢子，你……哈哈哈哈……哥们好不容易回来一次，你别在这儿逗乐呵了啊哈哈哈……”

    “……”这只愚蠢的碳基！

    果然对碳基直接说这类的话题，他们是不会相信的。结合实际情况和之前的经验，杰罗维特改变了策略，叹了口气：“你没有发现，我和以前不一样了吗？”

    “发现了，你不爱秦舒扬了。”文成快人快语。

    “……”监狱长强忍下拆开这只胖子的脑壳观看他脑部结构的冲动，恢复了面无表情的状态，漆黑无光的双目直直地对准了他：“是啊，我不爱秦舒扬……何子欢可以为了秦舒扬去死，我却会让秦舒扬只为我而活着。”

    “……”这话听起来略诡异，文成疑惑地打量了他一会儿，还真的看出了些许不同。他先前只是觉得哥们高了瘦了白了俊了，没想到现在连精神都出问题了……这是真的不爱秦舒扬？这是爱他爱惨了吧！

    文成的目光越来越诡异，想了半天，还是决定不要刺激他，又笑了起来：“哎哟，听听啊，这话可是霸气侧漏。行啊，我明白，死亡之后是新生嘛，现在的你是一个全新的你，应该抛弃，不对，颠覆过去的一切！来来来，大学者，告诉兄弟一声，你现在名讳为何啊？”

    虽然没能明白文成那奇怪的眼神是怎么回事，看在他提到名字的份上，杰罗维特还是决定大度地对他进行原谅：“你可以称呼我为，杰罗维特。”

    “……好家伙，还起了个英文名。”文成干巴巴地笑了两声，决定转移话题：“那，欢子啊，你这两天有空吗？我在这边要谈两笔生意，你要是有空的话，也陪我走走？”

    “房地产？鑫源大道旁边的那片居民区？”杰罗维特搜索了一下相关的信息，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对啊，那边要拆迁的事儿，连你都知道了？哎哟，坏了，老头子还说这是□□消息呢，让我趁着还没人盯上那片的时候赶紧去谈下来……”文成懊恼地道。

    “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会帮你的。”杰罗维特调整了一下目前的进度，平静地说道。

    文成没有当回事。他和何子欢前前后后相处了十年，早就摸清了他的脾气。何子欢有几斤几两，文成比他妈还清楚。所以他只是笑了笑，点点头：“哎！知道了！有事就劳驾您嘞！”

    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文成准备把服务员叫进来结账。还没完全站起来，他就听到杰罗维特说了一句话：

    “成子，有兴趣和我一起做生意吗？”

    文成脚下一滑，啪地摔在了椅子上。

    只看文成的反应就能知道，想要说服他并不容易。无论是他对何子欢，还是何子欢对他，相互之间都有着非常深刻的了解。但是，这一点对监狱长没有丝毫的妨碍，反而会成为他的一项有力筹码。

    成子重义气，从小学到大学，何子欢和他失去过整整八年的联络，然而大学时候见到何子欢的第一眼，文成就认出了他，而且义无反顾地把何子欢罩在了自己的保护圈下。虽然杰罗维特非常不能理解这种行为，更不能理解这种带有冲动性质的“义气”，但这并不妨碍他对这种行为进行充分的模拟，以达到处理事情的最佳效果。

    正是因为成子重义气，他才会在兄弟有难的时候出手相帮——这也正是杰罗维特选中他的关键。

    杰罗维特像是没有看到他激动的反应，给自己又倒了杯茶，冲了冲在嘴里弥漫的鲜汤香味：“我说，你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起做生意？”

    成子从椅子上爬了起来，惊诧地看着他：“不是……那个，欢子啊，你怎么忽然想起来要做生意了？”

    “我得到了一个□□，只要有足够的资金，就能捞一大笔钱回来。”杰罗维特放下茶杯，举起一只手，“至少……能捞到这个数。”

    文成皱着眉，肥肥的脸上五官都快挤到一起了：“五十万？”

    “作为土豪，你也得有点眼界吧？最起码，你再乘以一百。”

    文成差点滑到桌子底下去：“五千万？！你开玩笑呢吧！”

    “我可没开玩笑，认真跟你说话呢啊。”

    “……”文成看着他，怎么看怎么觉得匪夷所思。何子欢是什么性格，他再了解不过了。虽然好歹是个工商管理系毕业的大学生，但是在金融方面是一点天分都没有，摆摊能被买家坑，入了股市血本无归……他说做生意？还是认真的？

    于是文成也很认真地问了一句：“你不会又是被人坑了吧？”

    杰罗维特摇摇头，拿出手机递给了他：“这个人，你知道是谁吗？”

    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正是杰罗维特与刘文的合照，勾肩搭背，姿势亲密——当然不是真拍的。有唯恐天下不乱的卢浙在旁边，这种照片杰罗维特足足准备了上百张……但是对付文成，有刘文就够了。

    文成的表情有些疑惑：“这是？”

    “北江省教育厅厅长，廖玉红的儿子。”

    －

    冬天的天黑的快，从秦舒扬家里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是华灯初上了。吃饭花了一点时间，说服文成又花了一点时间……等最后两人结账的时候，服务员的眼神都已经怪怪的了。

    文成是个很心细的人，就算搬出刘文，说服他也没那么容易。他总认为杰罗维特是被人骗了，直到杰罗维特给刘文拨通电话，让两人简单地说了两句，文成才相信了他，并同意拿出钱。

    从杰罗维特下手向秦舒扬报复开始，刘文就知道，他一定是想做些什么。在刘文看来，杰罗维特或许并不是精神上的问题。他心里一直对此有个怀疑，只不过不能确定是穿越还是重生罢了。

    监狱长有意误导的方面发挥了超乎想象的作用。无论是穿越还是重生，按照杰罗维特的表现，他都注定不会局限在这一亩三分地中。而无论他会做出怎样的事业，和这样一个人交好，对刘文来说都是很有利的。在杰罗维特目前圈定的人中，刘文是唯一一个不会让野心盖过现实、让好奇打破理智的人。所以在对几个人的诱导之中，只有他获得了这把双刃剑。

    其余几个人中，何子茹、郑云和文成都没有发现端倪，柏西亚认为他患了解离症，卢浙则是无论怎么跟他告知真相，他都会以为你在开玩笑的人。至于秦舒扬……

    漆黑的眸中像是闪过了一道亮光，那是精神体的波动影响到了身体的体现。杰罗维特沿着小路慢慢走着，缓慢地调用身体的能量调理身体本身。

    再过几十天，就又到了清洗身体的时刻了……

    越是往郊区的地方，房子和行人就越少。环境开始变得寂静、众多嘈杂的声音开始远离时，杰罗维特也放松了对听觉的桎梏，静下心来聆听周围的一切。

    脚步声，树叶被风拂过的沙沙声，街旁民居里传来的说话声，菜刀剁击案板的声音，远处传来的一声狗吠……无论多么细小的声音，这一刻都汇聚在双耳之中，被监狱长的精神丝毫不漏地接收。

    宇宙中的众多种族里，高级智慧精神体被誉为最强大的种族，然而公认的最有潜力的种族，却是拥有的低等种族。强大的精神体固然拥有防不胜防的攻击手段和高超的智慧，然而情感和欲｜望的缺失却大大地限制了它们的发展潜力。为此，联盟不得不出台了各种条规细致的法律，让每一个精神体从出生开始就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而自从降临了这具低劣的碳基身体，杰罗维特便拥有了除痛苦和愉悦之外的其他感觉。视觉、听觉、味觉……一具碳基的身体哪怕再过强大，也不可能抵抗得过联盟士兵基础配备的高震荡光能枪。但是假如真的如同碳基的传说中那样，通过聚集能量改造身体和精神，逐渐成为既拥有强大的、又拥有强大精神的存在……那么哪怕是再强大的武器，也有能凭借自身而克服的时候吧。

    虽然在分析研究了一段时间后，监狱长发现那些传说大多虚构，但是武术、气功、甚至特异功能，这些都是存在的……更何况，活化过自己的细胞之后，杰罗维特现在的能力，已经达到“百步穿杨”和“听风辨位”。

    这样下去，也许真的有那么一天……

    杰罗维特闭上眼睛，把闲散的精神丝贴在了耳膜上。细胞的活性瞬间提高了许多，来自远方的细微声音逐渐被纳入耳中……

    “……我早就说过，那东西不在我手中……”

    ☆、第54章

    “你说不在就不在？嘿嘿，谁信呢。说，前两个月跑去老宅偷东西的人是不是你的同伙！”

    “我没有什么同伙！我只是恰好路过那里而已，为什么你们就不听呢！”

    声音越来越接近了。杰罗维特脚步顿了顿，在路边停了下来。

    “如果你是清白的，为什么还要一直跑？喂！站住！”

    急促的脚步声传了过来，杰罗维特蓦然睁开了眼睛。即使他迅速撤回了贴在耳上的精神丝，纷杂的脚步声还是给他的耳膜造成了强烈的震荡，大脑一阵晕眩，他下意识地伸手抓住了旁边的电线杆。

    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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