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书友访问辣书屋
首页相见欢正文 第40节

正文 第40节

    相见欢 作者:非天夜翔

    第40节

    拔都答道:“说什么?从前的事,有什么好说的呢?”

    他擦完身体,把手巾扔到一旁,取来架子下的酒肉,说:“我又见到你了,不是吗?那些事,没什么好说的,你现在在我身边,人在这里,一直在,永远在,从前的事,我已经不想知道了。”

    段岭有时候实在无法理解拔都的想法,以前就是这样,一别多年,现在则更难以理解了。

    “喝酒吗?”拔都把酒递过来。

    “不喝。”段岭冷冷道。

    拔都说:“还是没学会喝酒。”

    段岭快要被憋死了,只觉得这种重逢完全不按自己的设想发展,一句叙旧也没有,一切既理所当然,又出乎意料。

    拔都掏出匕首,擦干净上面先前杀过人留下的血,用它来切开大块的羊肉,开始吃晚饭。天渐渐地黑了下来,他吃了一会儿,又点了盏灯,照着两人。

    “你对我的过去就半点也不关心吗?”段岭问。

    “不关心。”拔都答道,“我对你的以后更关心。”

    段岭忽然笑了起来,拔都喝了口酒,也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喝点酒吧。”拔都说,“来。”

    他侧身过去,提着酒袋,喂了段岭两口。元酒甚烈,段岭剧咳了几声,只觉得像烧刀子一般,喉咙一股火烧感,激得脸上发红。

    拔都看了眼段岭,眼里似乎带着别样的意味,伸手把段岭的头发撩到耳后去,认真地端详段岭。段岭瞬间感觉到,拔都像头狼一般地盯着自己。

    但那眼神没有持续多久,拔都便又移开目光,似乎在犹豫某些事。

    “那天你走以后。”段岭问,“发生了什么?”

    他决定自己开启这个话题,他总觉得自从重逢后,拔都便有点不大自然,现在的模样,仿佛是他装出来的。

    “你真想听吗?”拔都反问道。

    “说吧。”段岭答道,“别装了,你蒙不了我的。”

    拔都眼里带着一点醉意,看着段岭,说:“那你说,我现在在想什么?”

    段岭答道:“你在想,要怎么用我换到河间、邺城和昌城,或者用我逼和大陈。”

    “错。”拔都说,“再给你两次机会。”

    段岭眉头微皱,说:“你在想我明明是太子,为什么会任凭蔡狗坐在我的位置上。”

    “错。”拔都笑了起来,说,“这不是很明显么?郎俊侠没救下你,找了蔡狗回去扮成太子,以后好当皇帝。”

    “他为什么这么做?”段岭隐约感觉到拔都似乎知道什么内情。

    “我怎么知道?”拔都说,“你还是猜错了,你还有最后一次机会。”

    段岭想来想去,最后说:“你想放我走。”

    “还是错。”拔都答道。

    “那你在想什么?”段岭问。

    拔都爬过来,单膝跪地,段岭则盘膝坐着,抬头看着拔都,拔都居高临下地看着段岭。

    拔都手指抵着段岭下巴,让他抬起头,认真地说:“你还是不要知道了。”

    段岭:“……”

    拔都面容轮廓清晰,五官深邃,靛蓝的眼睛一如既往,眉目间充满了粗犷的味道,那表情仿佛对段岭又有点不耐烦。

    这家伙是个记恨的人,段岭心想自己又不知道怎么惹到他了,总是一副对什么都不满的样子。

    “这才是你的模样。”段岭说,“成天一脸别人欠你钱的样子,你在想什么?”

    拔都深吸一口气,对段岭无话可说。

    “我在想,如果现在就把你操了。”拔都说,“你会不会大哭大叫,恨我一辈子,哭哭啼啼的,像个小媳妇?”

    段岭:“……”

    元人总喜欢用这种方式来对待战俘,在他们充满野蛮的习俗里,少年是战利品,且不分男女,元人仿佛把这种行为视作一种征服。逃出上京时,在鲜卑山被元军发现,段岭险些就被士兵拖到房间里上了。

    “这样你就可以去朝你爹、朝那些千夫长炫耀,你把南陈的太子给上了是吗?”段岭讽刺道。

    “不。”拔都说,“不是南陈太子,只是你。”

    段岭一时间无话可说,抬起一脚,以膝盖顶着拔都的胸膛,说:“离我远点,拔都,你要是真这么做的话,你会后悔的。我可没听说有谁会操他的安答,腾格里一定会让你下地狱。”

    拔都:“……”

    拔都简直是作茧自缚,动起手来,段岭拿他没办法,动起嘴来,他不是段岭的对手。

    拔都又看了段岭一会儿,仿佛改变了主意,坐到一旁去,长长出了口气。

    “你爹把我送走以后。”拔都说,“我回到族中,先后让人给你送了六次信,没一次送到。”

    “送信给我做什么?”段岭问。

    “他们要打上京。”拔都说,“我让你快点跑。”

    “已经晚了。”段岭说,“现在说这个,有什么意思?”

    拔都说:“没什么意思,你知道信落在暗哨手里的时候,他们对我做了什么?我爹当着窝阔台的面,打断了我四根肋骨,差点砍了我的手。为了救你,害我在床上躺了半年,现在右手还使不上力。上京城破那天,我一个人,从我爹的军队里跑出来,跑了上千里,累死两匹马去救你,差点死在你们汉人人手里。”

    段岭怔怔看着拔都。

    “哦。”段岭说。

    “唔。”拔都答道,“段岭,你这人没心没肺,太没心没肺了。”

    段岭:“……”

    第132章 奇袭

    “听到你和宗真、赫连都在找我的消息。”段岭说,“我心里有那么一刻,曾经想过,要么就放下那些事,跟着赫连离开,去找你们算了。”

    拔都本来以为段岭会依旧像从前那样,岔开话题,避免流露出太多的心绪。但他逐渐发现,段岭才是变了的那个。

    说来也奇怪,在他们重逢时,段岭觉得拔都似乎变了,但实际上拔都一点也没变。于拔都眼中,段岭表面上似乎毫无变化,骨子里却像变成了另一个人。

    “我们?谁们?”拔都说。

    “对啊。”段岭忽然笑了起来,说,“你在元,宗真在辽,赫连在党项。你们不在一起,让我去找谁?”

    拔都沉默地注视着段岭。

    “我哪里也去不了。”段岭说,“爹曾经说过,每个人一生下来,就有注定要去做的事,这是我的天命。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们所有人,你们掏心掏肺地对我,可我只顾自己活着,我没有办法。”

    “而且,我想我接下来,也要继续对不起你们。”段岭答道,“实在是……很对不起。”

    拔都万万没料到,段岭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你变了。”拔都说,“你说点别的什么都好,起码让我知道,这些年里没白等,哪怕你骗骗我,说无论到哪里也随我去,就不能讨我一会儿高兴吗?”

    “我不想骗你,说这些,是因为不知道有什么能给你的。”段岭想了又想,说,“我也没有什么能拿来报答你,甚至连我这个人,也不是自己的了,我是我爹的儿子,大陈的太子,你觉得我能给你什么?”

    说着段岭又叹了口气,他莫名其妙地想到了牧磬,他又何尝不想报答那些对他好的人?只是他实在没有什么能报答了,就连武独也是一样。

    拔都突然明白了段岭未说出口的悲哀。

    “你和宗真说过的一样。”拔都说,“你们都变了,只有我还像个傻子一般,妄想和他打一场架,来分出个胜负。”

    “你没有变。”段岭说,“还是和从前一样……不说这个了,拔都,你爹娘怎么样了?还好么?”

    拔都说:“还记不记得那年,你来找我,说送我和她一起走。”

    “她先走了不是么?”段岭问。

    “她死了。”拔都答道,“那会儿,我就在里头陪着她。”

    段岭沉默片刻,点了点头。拔都端详段岭,说:“我娘去世后,这世上对我来说的亲人,就只有你了,那时我想让你与我一起走。现在想起来,简直天真得可以。”

    拔都笑了起来,摇摇头,觉得过去的自己非常愚蠢。

    “放我走吧。”段岭说,“我们堂堂正正来决胜负,你把我扣在手里也没有用。”

    “谁要和你决胜负了?”拔都答道,“别这么一厢情愿好么?”

    “那你到底想做什么?”段岭皱眉道。

    拔都说:“想和你说话,就像现在这样,走到哪儿,就把你带到哪儿,什么时候都可以说,想说就说。”

    “你还有十天。”段岭本以为拔都要了十天的时间,一口答应攻下邺城,是想让自己设计去攻自己的城,当真是毒计。这样一来,势必让他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若不与拔都合作,十天一过,监军势必就会杀了他,并朝拔都问责。

    没想到拔都根本没往这方面想,反而说:“打不下就走,呼伦贝尔还有我的部队,窝阔台削我兵权,将我调到此处,给我一身破烂、一千个人,想让我帮他打城?做梦!”

    段岭一手扶额,无言以对。

    “先前这么说,只是想等几天。”拔都说,“等到北方的辽人打完了,你的手下带兵来找你,趁乱带着你,往呼伦贝尔去,就这么简单。”

    段岭怒吼道:“我又不是你的东西!”

    “你是我的人。”拔都说,“不是东西,睡吧,你不困?忙了一整天。”

    夏转秋时,山中到了夜晚,多少还有些寒意,拔都又扔过来一条行军的毯子,示意段岭裹着睡。段岭怎么可能睡得着?拔都居然还要把自己往北边带,一旦出了长城,到得元人常年混迹之处,他们对塞外地形十分熟悉,武独再要找自己就更难了。

    正好入夜,必须想个办法逃出去,白天不敢动是因为目标太明显,晚上则方便多了。

    拔都躺在段岭身边,一句话不说。

    “喂。”段岭试探地问,“你这就睡了?”

    拔都不耐烦地说:“有话以后再说,时间多得很呢。”

    拔都根本没有意识到武独的实力,段岭松了口气,看来阿木古回报的内容并不够详细,也许是不愿承认败绩,没有坦诚交代武独的实力。

    “我给你的匕首呢?”拔都突然问。

    “被郎俊侠拿走了。”段岭答道,“应该在蔡狗那里。”

    拔都“嗯”了声,说:“那不要了,以后给你重新做一把。”

    段岭登时哭笑不得,说:“你不是要割地吗?为什么不提条件,帮我灭蔡狗,让我回朝后把地割给你?拔都,我告诉你,你把我送到你爹面前、窝阔台手上也没有用,我大陈的土地一分也不会让给你。”

    拔都答道:“段岭,不要自作多情了,谁想帮你灭蔡狗?我谢他还来不及呢。不是他占了你的位置,轮得到我在河间城外抓你?”

    段岭:“……”

    “那你带我去呼伦贝尔做什么?”段岭又问。

    “不做什么!”拔都不耐烦道,“过日子!你不能睡觉吗?烦不烦?!”

    段岭道:“你这么绑着我,我睡不着!”

    拔都答道:“解了你绳子该轮到你谋杀我了,阿木古说了,你身上有蜈蚣。”

    段岭心道难怪,除我明光铠的时候这么干净利落。

    “那你还摸我,不怕死吗?”段岭想起方才有那么一瞬,拔都差点就被金乌咬了。

    “死就死啊。”拔都说。

    这对话简直千篇一律,从还在名堂的时候就毫无意义,且多年来从未有过改变。段岭等了一会儿,又问:“阿木古还说了什么?”

    拔都简直一头毛躁,起来一翻身,把一团布塞进段岭嘴里。

    段岭:“……”

    “唔唔唔……”段岭发出声音。

    拔都把布取出来,说:“你还说话不?”

    段岭只好不说话了,拔都便把段岭推过去点,让他靠着帐篷里头,侧过身,从背后搂着段岭,一脚架在他身上,像从前在名堂时,两人偶尔会同睡一张床的姿势。

    段岭苦于被绑着双手,又不敢说话,听到拔都在背后均匀的呼吸声,像是睡熟了。

    拔都简直是个滚烫的火炉,且身强力壮,毯子里头热得要死,段岭出了一身汗。直到后半夜时,疲惫得无以复加,才沉沉睡去。

    刚睡着没多久,突然间远处传来怒吼声,紧接着元军敲钟示警,整个军营刹那被惊醒。

    “汉人袭营!”有人大吼道。

    段岭还未来得及起身,拔都便侧身一脚把段岭踹到地铺最角落,抽出刀冲了出去。外头一阵巨响,整个军营烧起来了。

    是武独来了!段岭心想怎么这么快!太好了!可是邺城连着河间也就只有不到四千兵,怎么外头似乎有着千军万马一般?那动静足是来了接近一万人!

    “武独——!”段岭大喊道,“我在这里!”

    拔都赤着脚冲进来,话也不说,用布堵住了段岭的嘴。

    紧接着“轰”一声,帐篷被什么东西彻底冲垮,一头着火的巨兽碾进帐篷,木柱被撞倒,紧接着帐幕被点燃,裹在那横冲直撞的野兽身上熊熊燃烧。

    是牛!段岭明白了,一时间上百头火牛在暗夜里冲进了元军的兵营,身上仿佛还有防御,元军挥刀斩去,竟是奈何不得冲撞的公牛。

    拔都抱起段岭,一个打滚,两人一起被牛踢了一下,拔都翻身躺在地上,险些被踩死,段岭抓到不知道何处掉落的弯刀,忙将手上绳索在刀上猛割,两手脱出束缚,拖起拔都,把他拖到一旁,避开冲来的牛。

    段岭扯开嘴里塞着的布,吼道:“武独!我在这里!”

    拔都猛地扳倒段岭,段岭却早有准备,两手格挡,用上父亲教的武术,拔都一个翻身,骑上段岭的腰,以摔角的力度把他绞了个飞旋,单手捞住他的腰,另一手捂住他的嘴,箍着他跑向马厩。

    突然拔都痛得狂喊,右手被段岭咬得鲜血淋漓,立刻一掌切向他的后颈,要把段岭劈昏,背后却亮起一道闪光。

    “手下留情!”段岭喝道。

    段岭以手中弯刀掠去,“叮”的一声响,架开烈光剑,弯刀断成了两截,武独却已冲到了段岭面前,两人几乎是面贴着面,武独依旧是那冷漠表情,在段岭唇上蜻蜓点水地一亲,抱着他疾步后退。

    拔都抽出武器架上的长矛,耍了个花枪,侧身以腰力一催,长矛带着一声急啸唰地扫向武独。武独却以手臂朝外一翻,速度比拔都更快,以肩臂锁住长矛,冲到拔都身前!

    这一进一退,直是料敌机先,就像拔都自己撞上去的一般!

    拔都瞬间弃矛,欲与武独对力,武独一掌拍出,两人对掌,无声无息地内里一撞,拔都登时朝后摔去,胸口气血翻涌,险些吐出血来。

    紧接着武独再不耽搁,吹了声口哨,奔霄冲来。

    武独说:“走!”

    武独把段岭抱上马去,奔霄调转马头,冲出了火海。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段岭刚说了半句,武独却没有回答,喊道:“低头!”紧接着在段岭身后一俯身,将他紧紧压在马背上,两人同时伏身,武独左手烈光剑闪烁,竟是见人就杀,鲜血四处喷射。

    奔霄一个急停,武独又喝道:“你控马!走右手边!”

    段岭抱着马头,将奔霄的脑袋朝右边扳,奔霄会意,便朝着元军的后阵冲去。此刻元军还在集队射箭对抗从营帐外冲来的第二拨火牛,却不料背后突然来了两人一骑。

    烈光剑一挥开,登时杀出一条血路,乱箭飞射,奔霄冲进战阵之时,又一群火牛带着滚滚烈焰,直朝着营帐冲来。段岭纵声大喊,眼看就要撞上之时,武独收剑,两手死死护住段岭的头,随着奔霄四处乱撞,一路就这么轰轰烈烈地冲出了火牛阵。

    第133章 负伤

    这简直是段岭有生以来碰到过的最混乱的战场,到处都是乱冲乱撞的火牛,武独一把掀翻了侧旁冲来的元军,段岭伸手抢到弓箭,两人不知撞上了什么,几次都险些被挤翻在地,最后全凭奔霄的本能,一路逃进了黑暗里。

    平原之中危机四伏,段岭不住喘息,说:“武独……”

    武独疲惫地俯在段岭身上,竭力撑起来,又一口气接不上,整个人的体重压在段岭背上,两人被奔霄载着,颠来颠去,无目的地驰骋。

    “你没事吧?”武独问。

    夜空里一片黑暗,武独撑着起来,段岭侧过头,亲吻了他温热的唇。

    闪电阵阵,映着乌云密布的夜空。武独一声不吭,只是抱着段岭,漫无目的地朝前冲。

    “中箭了吗?”段岭问。

    “嗯。”武独答道。

    “伤在哪里?”段岭问。

    武独:“一箭,肩上,没中要害。”

    段岭说:“停下来拔箭。”

    “方圆十里,全是他们的暗哨。”武独沉声答道,“先逃出去再说。”

    段岭伸手去摸,武独穿了铠甲,腰间仍有血渗下来。奔霄驰进了平原之中,段岭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说:“快下来。”

    “太危险了!”武独坚持道。

    及至接近半个时辰后,奔霄冲进了密林里,武独翻身下马,却已脱力,险些摔在地上,段岭马上摘下武独的铠甲,只见他的肩上插着一杆箭。

    元人的箭上有倒刺与血槽,段岭解下马鞍侧旁系着的匕首,点起火,将匕首在火上烧过。

    “我拔箭了。”段岭说,继而把箭身砍断,将匕首插进武独肩上。

    武独伏在段岭身上,一手紧紧抱着他的腰。段岭剜出箭头,武独的力量也随之收紧,随即段岭狠心一挑,箭头落地,鲜血狂喷出来。武独那力度直要将段岭抱进身体里。

    段岭抱着武独,借着一点点光亮,给他上药,用布巾堵住伤口。武独准备的金创药颇有奇效,没多久就止住了血。

    “痛吗?”段岭问。

    “别说话。”武独看着段岭的双眼,说,“你不报答老爷一下么?”

    两人呼吸交错,段岭亲了上去,主动与他唇舌交缠,发疯地、贪婪地吻着武独。武独则如同野兽一般,仿佛有用不完的力气,吸吮他的唇、舌头。两人坐在地上,抱在一起,吻得天崩地裂,几乎无法喘息。

    天空中一道闪电划过,雷声响起,开始下雨了。

    “不行。”武独说,“这儿还是很危险,咱们得尽快离开。”

    段岭知道自己失踪的这一天里,武独的精神一定焦虑到了极点,找回他后一身力气便随之离去。他侧过头,把耳朵贴在地上,感觉到远方似乎还有追兵。

    “我带着你走。”段岭说,“你骑在马上,睡会儿。”

    “嗯。”武独答道。

    雨点落下,继而唰唰声响,暴雨铺天盖地。段岭上马,武独则伏在段岭肩上,两手绕过他的腰,无力搭着,脸色苍白。

    段岭一手覆上他的脸,只觉十分心痛,凑上去亲了亲,脱下白虎明光铠,让武独穿上。

    暴雨声掩去了世间所有的声响。段岭蓦然感觉到危险正在不断靠近,立刻解下弓箭,警惕地看着树林外的黑暗。他弯弓搭箭,听见一阵呼啦啦的声响,瞬间放箭。

    一声凄厉的隼鸣响起,是元人的探隼!

    “驾!”段岭一抖马缰,在雷鸣与暴雨中冲出了树林。刚一出去,便有元人声音大喊,上百人追着奔霄,在树林前一个疾转,紧接着乱箭朝他们射来。

    他们一直没有离开!始终紧紧咬在他们的身后!一定是那探隼带来的!

    雨越下越大,这里山林中的树木被砍得太厉害,随处都是光秃秃的,一旦暴雨便容易引发山洪。奔霄毫无怨言,就像武独一样,带着他们狂奔,以最快的速度离开松山。

    再往东边去,就是辽国的地界了,段岭策马,不辨方位地在峡谷中一路狂奔。背后则是上百元人,衔尾直追。

    一箭射来,擦过两人身体。

    “奔霄!”段岭大喊道,“全靠你了!”

    奔霄竭尽全力狂奔,在这白茫茫的大雨之中,山林间已满是积水,奔霄踏出一路水花,犹如穿过沧海,带出白浪的飞鹰,朝着大海的尽头冲去!

    背后全是横飞的乱箭,前面又一队元军远远冲来,眼看两百人已成夹击之势。

    “糟了!”段岭喊道,“武独!咱们被包围了!”

    武独伏在段岭的身上,陷入了失血后的昏迷,一呼一吸,悠远绵长。

    “武独!”段岭焦急喊道,“快醒醒——!”

    奔霄转向,沿着两军合围的间隙横着冲出。元军手持长矛,朝着中央挤压,段岭大喊道:“武独——!”

    就在那一刻,天上闪电再次划过,黑暗的山林为之一闪,被照得如同白光!

    武独蓦然醒来,喝道:“抓紧了!”

    武独从昏迷中醒来,瞳孔在这闪电中微微收缩,继而一抖缰绳,两人拐弯,冲到山路尽头的悬崖。

    “驾——!”武独喝道。

    武独驾驭奔霄,直接冲出了山崖!

    “武独!”段岭大喊道。

    本以为两人将跃出空中,坠入万丈深渊,奔霄却踏上了实处!

    武独借着闪电照亮黑夜的那一刻,看清了两人身处险境——是一座日久失修的吊桥,脚下则是近百丈深的悬崖!

    奔霄一路踏过那吊桥,发出凌乱的巨响,两人冲过吊桥的最后一刻,武独左手烈光剑,右手匕首在两侧一斩。

    吊桥轰然崩毁,带着追兵坠下深渊。

    段岭不住喘息,武独停下奔霄,两人一同回头,余下的元军纷纷在崖前止步,各自弯弓搭箭,武独果断撤离。

    下山后,足足奔行四十里路,仍在下雨,荒原上全是积水,已是早晨,天色却依旧昏暗。远方乌云之下,黑黝黝的一座城出现在天边。

    “到了。”武独说,“那里就是邺城。”

    段岭一夜惊魂,已经快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武独已恢复了不少,盔甲挂在马鞍旁叮叮当当地响,他只着单裤,上身套着白虎明光铠,身材高大,明光铠已有点穿不下,脸上脏兮兮的,两人向着邺城靠近。

    “是奔霄!”

    “万里奔霄!”

    “校尉居然回来了——!”有人在城楼上喊道。

    段岭还未通报,对方却已开了城门。

    “他们认得奔霄?”段岭问。

    “进去你就知道了。”武独虽然依旧疲惫,言语中却透出轻松之意,摸了摸段岭的头。

    邺城所有将士都出来了,围在城门两侧,目送武独带着段岭穿过邺城正街,进入太守府内。

    邺城日久失修,仅有的几条道路全是泥水,城墙残破不堪,两侧百姓屋顶搭的大多是土瓦,个别屋上还铺着茅草。邺城军越来越多,纷纷围上前来。

    “武独!”有人喝道。

    武独做了个手势,在府外翻身下马,喊道:“出去布防!严加巡逻!元人说不定马上就要来了!”

    “太守大人!”

    刚一进去,林运齐就过来了,段岭全身湿透,被淋得狼狈不堪,摆摆手,倒在厅堂中央的榻上。

    “太守大人?这是新来的太守?年纪这么小?哟,长得还挺漂亮。”

    “太守,百姓找我们要牛,怎么办?”

    “这是太守?今年的军饷可以发了吧?弟兄们等着吃饭呢!”

    “河间传来急报,今季的麦子……”

    “昨夜发现元军于松山中驻地……”

    “横山远溪处有山贼肆虐……”

    “老太守生死不明!现在派人上任?朝廷这是什么意思?!”

    厅内进了不少人,你一言我一语,段岭没一个认识,只得茫然点头,摆手,连话也说不出来了,只听到林运齐唯一的一句:“太守大人需要休息,明天再说,该给你们的都会给你们,我们家太守是探花郎出身,朝中是有人的,不会让你们挨饿受冻,各位请——”

    “再吵!军法伺候!”武独蓦然怒吼一声。

    厅内静了。

    林运齐把人纷纷请出去,声音便逐渐变小,远离。段岭心道我的老爷……我的老天爷,继而无视了那一群武将,朝武独身上一靠,睡着了。

    再醒来时,段岭已经要饿疯了,看到武独打着赤膊,肩背上缠着绷带,只穿着衬裤,盘膝坐在榻下案旁煮粥,香气扑鼻。

    段岭的肚子开始叫了,武独便朝榻上看了一眼。

    “醒了?”武独问。

    段岭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抱进了房间里头,外头黑压压的,雨声不止,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

    “我也刚醒。”武独知道段岭想问,说,“天要亮了,你睡了快有十二个时辰。”

    “伤好点了吗?”段岭问。

    武独转过身,让段岭看肩背上缠的绷带,段岭说:“坐过来。”

    段岭从身后抱着武独的腰,吻他的肩膀,凑到他的耳畔亲他的耳垂,武独侧过头,与他亲了下,脸红了。

    “粥……要糊了。”武独说。

    段岭笑着放开他,武独便去盛粥给他喝,说:“当心烫。”

    “怎么找到我的?”段岭爬下来,问。

    “邺城城防军注意松山已有一段时候。”武独答道,“他们的斥候正在调查元军在这附近的营地。只是太靠近辽,不好随便动手。你被抓以后,他们还追丢了,我马上冲往邺城找军队帮忙。”

    “牛哪儿来的?”段岭又问。

    “河间、邺城,个头大的、皮厚的、能撞人的牛都带出来了。”武独说,“我带了一千人,他们不敢倾城出动,生怕被元人调虎离山。”

    “余下的人和牛呢?”

    武独答道:“出去两百二十三头,回来了百余头。人几乎没什么事,都回来了。妈的,一群老兵痞子。”

    段岭心道一定是见太守新来,且一个兵也没带来,不想为新官卖命,人全部躲在后头,虚张声势地做做样子。也只有武独会拼着命进来救他。

    “是我不好。”段岭说,“不怪他们,我太蠢了。”

    “抓你的人,就是元人的王子?”武独问。

    “嗯。”段岭答道。

    “被金乌咬了没有?”武独又问。

    “没有。”段岭说,“他一直……以前我们在名堂还打过架。”

    段岭曾经提过他在上京的事,也朝武独说起过拔都,就是那个第一天去学堂就打架的少年。

    武独一脸“早知道揍死他”的表情,说:“他该不会是想像那个党项人一样,对你怎么样吧,他和那党项人是一伙的?党项人呢?在不在元人军营里?”

    赫连怎么可能在拔都的军营里?段岭有时候实在无法理解武独的想法,他似乎对“那个党项人”特别记恨,反而对拔都没什么看法。毕竟试过一下,知道拔都不是他的对手,便不放在心上了。可赫连也不是武独的对手啊,难道因为在潼关时他俩还没捅破那层纸,所以武独对赫连印象深刻?

    第134章 治城

    段岭本以为武独找到他以后会骂他一顿,实在是太不小心了,还害得他中了箭。

    “对不起。”段岭说,“是我大意了。”

    武独答道:“下次当心点就行,是我没看好你,还好你没事。”

    武独这么一说,段岭更是愧疚得无以复加,想了想,凑过去,又亲了下武独。武独反而笑了起来,摸摸段岭的头,把粥递给他,那一刻,段岭觉得他有些时候简直像极了父亲。

    “你骑着奔霄。”段岭说,“他们就不看在我……”

    “嘘。”武独示意声音小点。

    段岭喝了口粥,低声道:“不看在先帝爱马的分上,帮你救人么?”

    “刚进城还差点被捅。”武独答道:“问我这马哪儿偷来的。”

    段岭一手扶额,彻底无语,武独自嘲道:“先前都传是我害死了先帝,可谓是声名狼藉。”

    “对不起。”段岭说。

    段岭心里想的是,征北军是父亲旧部,某种意义上也是他的部下,这么对武独,实在太过分了。武独自然不可能与这些兵痞子一般见识,摆摆手示意无妨。

    “关你什么事?”武独说,“把他们都揍踏实了就好了。”

    他既骑先帝的马,又骑先帝的儿子,自然也不把一群兵痞子放在眼里。

    段岭喝了三大碗老姜与嫩鸡肉熬的粥,登时感觉好多了。

    “吃饱了么?”武独问,“再来点?我让人杀了一只鸡,这儿什么都贵,像眼下只有鸡吃得起,家家户户都有养。”

    “不吃了。”段岭发现武独做饭似乎有了质的飞跃,武独笑着说:“郑彦教的。”

    “这太守府修得挺好看的。”段岭说,“城里这么穷,只有府上用这么好的木头。”

    “先前兵变了一次。”武独说,“太守被元人抓走后,士兵们在裨将的带领下,把府里头的值钱东西洗劫一空,大部分都拆出去换钱充军饷了。”

    段岭:“……”

    段岭心道师兄弟没说错,邺城果然是个狼窝。

    “吃饱了该做什么?”武独看着段岭说。

    “想洗澡。”段岭说,“淋了雨,身上不舒服。”

    “老爷给你洗。”武独上前抱着段岭,就要亲他的脖子,段岭马上满脸通红,想也知道你要怎么“洗”,忙道:“你伤还没好!别乱来!”

    “你快吃点东西。”段岭说。

    武独笑着去喝粥,段岭在旁看着他,武独不经意一瞥段岭,说:“太守,你好像条小狗儿,天还没亮,得等会儿才有人烧水。”

    “算了,别麻烦人了。”段岭去找了湿布擦身,武独便放下碗,脱段岭的衣服,一边给他擦身,一边伸手乱摸,两人亲吻缠绵。好一会儿,段岭再三要求,武独才只得忍着,等伤好了再说。

    天亮了,段岭还未整理好心绪,武独箭伤未愈,面前已有排山倒海的麻烦事正在等着他。

    这天他走马上任,面前全是超出他能力的事,一件比一件离谱,首先要做的,就是赔老百姓的一百二十头牛。

    其次则是提防拔都与元人随时可能来推倒他的城墙,杀他的百姓,抢他的麦子,烧他的村庄。

    再次就是准备一万八千两白银,给父亲的老部下们发钱,否则他们就会推翻他的统治,铲平太守府,拆他的梁搬他的柱,把木头拿去生火,说不定还会抓他去犒军。

    最后,是准备五万石粮食,否则今冬无法度过,北方的难民一来,大家都会在寒风里饿死。

    当然段岭自己是不会被饿死的,武独会去抢东西给他吃,实在没东西抢了,他还可以吃武独……

    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新来的太守与校尉,一个主内,一个主外,看看他们到底要怎么办。库房里空空如也,城墙急需修缮,元人弃了营地,下落不明,料想正在四处打劫。

    而关于拔都的事,武独一句也没有问,段岭不禁好奇。不过在这点上,武独还是很聪明的,不怎么提无关人等。也许也正是因为自己很少提到拔都的原因,武独还没有生出什么提防之心。

    希望拔都不要再来了,段岭心里叹气,怎么最后变成了这样呢?

    林运齐与孙廷各坐一边,余下则是跟着他来的王钲、严狄这些自己人。

    武独则穿着一身蓝色的袍子,敞着胸膛,依旧像在丞相府一般,懒洋洋地坐在段岭身侧的榻上,望着外头的雨想事情,兴许是在想怎么收拾邺城的军队。

    孙廷坐在一旁,看看武独,又看段岭,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无法开口,眼里流露出明显的担忧。

    这个太守就算说不上是他请来的,也是因他而来,能办好事情吗?段岭知道孙廷在担心什么,无非是觉得他太小了,根本处理不好邺城的事。

    然而,当官治城就像学武练拳一样,各有各的修为,各有各的功夫。会当官的人先做什么,后做什么,心里一定是清楚的。

    段岭开始办他的第一件事了,说:“王钲你到衙门去,主掌刑罚审判,让余人都到衙门办事,拿着任命状去,这就去吧。”

    林运齐虽是功曹,人事任命上还是得听段岭吩咐,便提笔记下。王钲朝段岭领命,前去上任。

    “管钱的没来。”段岭说,“运齐先替我管几日库房,好做清点,历年亏空,结余,都翻一翻。”

    林运齐也领命去了。

    段岭朝孙廷说:“孙廷,你我也算有缘,府上就交给你了,你去挑十名弟兄,暂充当府上护卫一职。”

    段岭看了眼武独,武独还是看着雨出神,段岭知道他听见了,事实上有武独在,府上有多少守卫,对他来说都无所谓。

    孙廷说:“大人,您不知道老兵们的脾气,就这么带进来,万一冲撞了大人您……”

    “不碍事。”段岭说,“去吧,愿意来府里任职的,月饷加二十斗。”

    孙廷便也领命去了。

    “严狄。”段岭想了想,说,“给你三天时间,看看城墙,入秋前须得加固,城外战壕、拒马桩也得翻修。除此之外,箭楼、城关、城栅、哨楼,如何修,需多少钱,多少人,全部开出单子,交给运齐。征人修建,要多少人,工期几日,交给武独。”

    第40节

    恋耽美


同类推荐: 我才不会爱上什么徒弟/太上忘情骚穴插入特集(脑洞肉段,粗口向)-v文乐可(完结+番外)他超霸道的 完结+番外男生宿舍被调教的小伪娘-v文皇上在奏折里夹话本看深度开发1v3轮流发生性关系(双性/NP/产乳/生子/QJ/LJ/人兽)-v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