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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5节

    [综]穿到武侠世界做皇帝 作者:西门不吹雪

    第5节

    福全儿倒吸一口冷气,一下子瘫软在地。

    颜景白闭了闭眼,将所有的惊怕藏在眸底,迅速的思考起来。

    离开真定的时候,因为急着赶路,要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开封,所以两千的禁军都被他远远地甩在了身后。此时他的身边只留了五百从龙卫。

    原以为,不会出事的,就算再遇到刺客有从龙卫在也不会有多大的困难,只是他万万没想到会半路冒出来一个金人!

    两千金人啊,还是金人的正规军队,就算禁卫军全在这恐怕也是打不过的。

    此刻他要是再想不明白就是傻子了,金人军队会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宋朝境内,埋伏在他回京的必经之路上,必定是有人与他们勾结。而这个勾结之人地位肯定也不低,至少对他的行踪了如指掌。

    颜景白张眸,犀利的视线落在对面之人那张俊朗的面容上,心中刚刚升起的猜疑又骤然熄灭,不会是他,自己的这趟北上之行由他全权负责,若是他稍有差池,对方绝对落不了好。

    匆匆忙忙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名从龙卫单膝下跪,大声禀报道:“陛下!请陛下迅速撤离,金人攻击甚猛,弟兄们顶不住了!”

    “官、官家”福全儿紧紧地握着颜景白的衣摆,浑身都在战栗着。

    颜景白沉默,漆黑的眸子接着火光望向厮杀惨烈的战场。

    最终,他一挥衣袖,断然喝道:“突围,撤离!”

    那名从龙卫目光坚毅,重重的磕了一个头,然后大步离开。

    颜景白知道,这人恐怕不会再回来了!

    “官家放心,应看定会护得你的安危。”他罕见的没有演戏,而是发自内心的许了一个承诺,毕竟若是皇帝出事了,第一个遭殃的就是他。

    火光掩映下,杀声震天。

    从龙卫是冷血一手训练出来的,武力值之高在禁军数倍之上,就是现在与金人相斗也能达到以一博一的地步,要知道以前在战场上宋人与金人的死亡比例都是8:1的。

    可以说,从龙卫是大宋精锐中的精锐,是颜景白一手组建的,里面的每一个人都是由他一个一个亲自筛选,只忠心与他一人的精兵。

    五百人啊,就这么一下子舍出去,他心痛至极!却又不得不如此!

    否则死的就是他!

    他终究是自私的!

    “杀死大宋皇帝!”

    “取宋帝首级者赏钱万贯,封千户侯!”

    “马车之内便是宋朝皇帝,射箭,杀了他!”

    杀气腾腾的喊声从四面八方传来,让颜景白心惊胆颤,后背冷汗刷刷直冒。

    车门被人一下子推开,吓得他差点没从座位上跳起来。

    方应看告了一声罪,然后拉起他就往外走,边走边道:“马车的目标太明显了,还请官家和我们一起骑马而行。”

    夜风呜咽,带来阵阵血腥味。颜景白脚步踉跄,几乎是有些狼狈的被对方拉着疾行。

    借着火光,他迅速的扫了一眼周围的人,兵甲森然,手持利刃,只有不到百人了

    他狠狠闭眼,掩去眸底逐渐涌上的涩意

    “官家,请官家脱下外袍。”方应看冷静的声音响起。

    颜景白虽然疑惑,但还是照做了。

    方应看给了他一件普通士兵的衣衫,然后将他脱下的常服扔给了一旁候着的年轻士兵。

    颜景白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他的用意了,望着那个士兵披上他的衣服钻进马车,他张了张嘴,终究没能开口说上哪怕一个字。

    不到一百的人再次兵分两路,一半人手两只火把护着马车离开,另一半护着颜景白摸黑走向了另一条小路。

    颜景白紧紧地裹着一件披风,屁股被颠得生疼,可他却硬是咬牙坚持了下来,他从没一刻像现在这样庆幸过,庆幸自己因为演古装戏的缘故而习得一手好马术,否则此刻会更加的艰难。

    后面的喊杀之声已经渐渐听不到了,四周一片安静,只剩下阵阵马蹄之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月色开始西斜,周围茂密的树木让一行人的速度不得不慢了下来。

    颜景白拉着缰绳小跑几步,走在方应看的身边,他轻咳一声问道:“这里是何处?”

    方应看摇头苦笑,“不知,仓促之间拐了一条小道,哪知道具体是何处,但我们一直都是往南走的。”

    颜景白皱了皱眉,再次沉默下来。

    夜色深沉,万籁俱寂。连一些虫鸣鸟叫都消失了了声响。

    颜景白觉得不安,胸口心脏迅速地跳动着。

    “轰!”刺目的红光亮起,一个又一个汇成一道火龙将颜景白诸人团团围住。

    “保护官家!”随着方应看的一声令下,几十从龙卫拔刀在手将颜景白紧紧地护在中间。

    踏踏的马蹄声清晰的传来,一声轻咳之后,锦衣华服的青年在一队士兵的簇拥下出现在他们面前。

    青年的面貌还算俊朗,只是他的眼神却很骇人,望着颜景白的样子似乎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

    “大宋皇帝!”他轻嗤一声:“咱们又见面了,你没想到我还活着吧!”

    颜景白淡淡道:“祸害总是不那么容易死的。”

    “呵!”完颜宗峻冷笑:“已经死到临头了竟还这么硬气,我倒是有点佩服你了,就是不知等我的刀砍下你的头颅的时候,你还能不能这么坦然自若!”

    说完,他一挥手,无数箭矢落雨一般向着包围圈中的人当头射去。

    银色的长枪舞成细细密密的大网,将射来的箭头拨开一大片,方应看一夹马腹,大喝一声:“护住官家,随在本侯身后!”然后横枪在胸,一马当先的向着人手最薄弱的西面冲了过去。

    从龙卫都是训练有素的精兵,闻言立刻夹裹着颜景白,紧紧的跟在方应看身后。

    只是他们就算武艺出众些,也只是一群普通士兵,并非方应看那种武林高手,一阵箭雨过后,地上已经留下了十几具的尸体。

    情况很不妙,每个人都被逼到了极限!

    方应看一马当先,仅剩的二十余从龙卫护在两翼,成锥形向外突围。

    鲜热的血染红了他的衣袍,方应看杀气凛然,一枪都没落空过,几乎每一次的刺出都会带走一条人命,最后终于在重重包围中撕开一个裂缝。

    他呼啸一声,勒马转身,让身后的几十人风一般的突围而去。

    而他自己,则是单人匹马,手持银枪,浑身浴血的挡在了金人面前!

    ☆、险境

    眼看着颜景白他们迅速的消失在暗夜之中,完颜宗峻并没有让人奋力追击。

    他甚至摆手让士兵们停下对方应看的攻击,勒马立在对方的面前,道:“方小侯爷,你是我大金的朋友,又救过我的性命,我不想与你为难,你还是让开吧。”

    方应看冷笑:“金人的朋友怕是不止我一人吧!”

    完颜宗峻挑眉,“无论大金有多少朋友,小侯爷却是我们最重要的盟友。”

    方应看冷哼:“本侯可没这么觉得!此次皇帝北巡,安危俱是由我负责,你们却选择这样的时机杀人,不是要我死又是什么?!”

    “小侯爷言重了。”完颜宗峻神情尴尬,“只是机会难得,要想杀赵桓不得不如此。况且此事对你也不是毫无益处,一旦皇帝死了,对你而言又何尝不是一次绝佳的机会!”

    方应看心下冷嘲:为他好?刚刚也不知是谁毫不犹豫的下令放箭,欲要连他一同射杀的!尽管心中冷笑连连,但那张俊美的脸上却突然浮现一抹略带孩子气的笑容,他道:“便知太子殿下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不会有心害我,只是太子却是有些不了解大宋的情况。”他故意叹了口气,接着说道:“我在宋朝树敌甚多,此次赵桓若是在我的保护之下出事,恐怕这非但是什么机会,而是我的死期。”

    完颜宗峻也跟着皱起了眉头,“竟是如此,这倒是我的过错了,只是我是真不知道随行保护的是小侯爷,他也没同我说起过啊!”

    “他是谁?”方应看问道。

    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完颜宗峻赶紧打了个哈哈,转开话题道:“若是宋朝没有小侯爷的容身之处,我大金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如小侯爷这般的武艺人才,荣华富贵唾手可得!”

    “太子过誉了!”

    两人心怀鬼胎的彼此奉承几句,方应看越和他闲扯,越觉得事情不对劲。

    他原本的打算是能拖一刻是一刻,好让颜景白诸人能够逃远一些,只他一人的话,就算完颜宗峻硬来,他也是能全身而退的。

    可对方的反应却是出乎他意料之外,似乎并不如何急切一样,甚至有和他闲谈的架势,莫非

    他骤然一惊,掌心冷汗直冒,一双眼眸再无掩饰,如利箭一般射向完颜宗峻,“前方还有埋伏?”虽是问句,却充满肯定。

    完颜宗峻也不再虚伪的演戏,眉宇间满是阴鸷与杀气,“赵桓必须死!”

    方应看一夹马腹,迅速勒马转身,向着颜景白他们离开的方向追去。

    天光渐渐泛白,这漫长一夜终于快要结束。

    颜景白手脚僵硬的站在原地,看着最后一名从龙卫为了保护他而倒在血泊之中,所有的感官都变得麻木起来。

    这是一局死棋!

    他的后面是深不见底的悬崖,而他的前面,一个老人,一个胡子花白却徒手杀了三十二名从龙卫的老人,正在一步一步的向他逼近。

    他的身边已经没有人了,不知道人之将死是否会反而变得坦然起来,他忽然走前几步,慢慢蹲下身子,亲手阖上那名从龙卫死不瞑目的眼睛。

    对面的老人有些惊讶的看了他一眼,好奇地问道:“你不害怕?”

    “自然是怕的。”颜景白直言不讳,从他成为赵桓以来,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活着而已!

    他从不否认自己是个贪生怕死的人,人死过一次,总比常人更加的珍惜自己的生命。

    只是,他淡淡的抬头看他,道:“我若痛哭流涕,哀声求饶,会让你放过我的话,我自然会那么做。”可惜,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对方要的是赵桓的命,他无比清晰的明白这一点。

    “没想到宋朝皇帝竟是个这般有趣的人!”老人有些惋惜的叹了口气,“就冲这点,我会让你死的痛快一点。”

    强劲的掌风向他当头罩来,颜景白呼吸一滞,手脚有些酸软,他知道自己是逃不过了,下一刻他就会和躺在这里的从龙卫一样,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

    原来做了这么多,布置了这么多,终究还是要死的。虽然有些害怕,却又无比的坦然,反正也多活了几个月的时间,现在只是还回去了而已!

    这样想着,他的唇角竟然弯出一丝小小的弧度。

    一个人面对死亡,还能做到面带微笑,从容自若,他确实有些佩服了。不过佩服归佩服,他的速度却更快了,身上的杀气也更浓。

    宋朝有这样的一个皇帝,绝对是大金之祸!

    眼看颜景白就要命丧黄泉,忽然,银芒破空,威风凛凛的长龙摇头摆尾,闪电一般插入两人之间。

    “啪!”肉掌印上枪杆,坚硬的枪杆应声而断。方应看撤枪,飞跃,迅速的将颜景白拉起,护在自己身后。

    “好功夫!”老人大喝一声,并不收势,反而大袖一扬,一道金色的,带着锯齿的圆盘在空中盘旋呼啸着,向方应看射去。

    方应看不敢大意,短短的一个交手,他就知道对方绝对是金国罕见的高手。

    右手往腰间一探,光芒乍起,一柄细长软剑已被他擎在手中。

    方应看的剑是血河神剑,他的剑法也叫血河剑法,这世上能够敌得过他的没有几人。但是很不幸,眼前这个老人就是其中之一。

    金属齿轮与细软的长剑迸发出剧烈的火花,若是往常方应看还有一半胜利的可能,可是现在,在一晚的奋力搏杀之后,对上以逸待劳的敌人,就算对方是个年过半甲的老人,他也没有了胜利的希望。

    轰隆的马蹄声传来,完颜宗峻已经带着骑兵到了,无数支闪着寒芒的利箭已经搭在了弦上。

    “方小侯爷!”完颜宗峻高喝道:“别再负隅顽抗了,大宋皇帝的死活与你何干?!你是我大金的朋友,是我完颜宗峻的救命恩人,只要你过来,我绝对不会为难你,也不会让任何人为难你!”

    颜景白心下一紧,死死地盯着那个背对着自己与人交手的人。

    “哈哈哈!”方应看朗声长笑,瞬间收剑站在一边,“太子盛情应看怎会辜负!”

    他朝着颜景白略带歉意的笑笑:“抱歉,官家,臣原本是想救你逃脱的,奈何大势已去,臣也无能为力!”

    完颜宗峻神情得意的看着面色苍白的颜景白,笑道:“小侯爷快过来吧,我的弓箭手会把他射成刺猬的,误伤了你就不好了。”

    方应看朝他感激的点点头,然后一步一步从容自若的向他走来。

    完颜宗峻端坐在马背上,死死瞪着颜景白,眼神阴鸷凶狠,随着方应看的走近,他的手已经举了起来,只等一挥而下,那些箭就会暴雨一般射向颜景白。

    近了,更近了,一人一马交错而过。

    “太子小心!”暴喝声响起,金色的轮盘已经盘旋而至,发出嗡嗡的声响。

    可是,再快也没有方应看的速度快,只见修长的红影拔地而起,如鹰阜一般扑向完颜宗峻。

    到底是马背上长大的人,完颜宗峻虽然慌乱,手中的马鞭却下意识的向对方抽去。

    修长的手指微微曲起,连连轻弹,漆黑的马鞭瞬间断成几块,方应看出手如电,一把掐住了他的脖颈。

    金属齿轮已经到了他近前,方应看跨坐在马背上,拉着完颜宗峻往面前一挡,果然,那位金国高手只能收回武器,再不敢轻举妄动。

    四周死一般的寂静。

    完颜宗峻恨恨道:“方应看!你要背叛大金?!”

    方应看轻笑:“从未效忠,何来背叛?”

    愤恨的视线直视颜景白,完颜宗峻冷笑道:“可惜你与大金的合作已经暴露,你的君主将永远不会再相信你,你确定要豁出性命的去救他?就不怕他反手给你一刀么?!”

    对于他的离间,方应看只是笑眯眯的给了三个字,“我乐意!”

    完颜宗峻气的差点吐血,恨恨的骂了一句:“疯子!”

    因为太子在对方手里的缘故,金人纷纷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

    方应看驱马走到颜景白面前,空出一只手来想要拉他上马。

    虽然被这一系列的变故弄得有些缓不过神,但颜景白还是知道缓急的,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能够逃出生天。

    他伸手,握住对方的掌心,借着他的力道就要跨上马背。而就在这时,变故又生!

    一柄闪着寒芒的匕首毒蛇一般从阴暗中蹿出,向着正要上马的颜景白钻去。

    方应看毫无办法,除非他长了三只手,否则他只能松开钳制着完颜宗峻的那只手。

    几乎是在他夺下那柄匕首的瞬间,完颜宗峻突然一矮身,整个人消失在了马背上,然后随着一声大喝,“放箭!”

    无数箭矢疾射而出!

    该死!方应看恨恨的咒骂一声,然后整个人一下子从马背上弹起,足尖蕴含着千斤的力道轻轻地点在马腹处,马声长嘶中,他已经抱着颜景白扑到了悬崖下

    金色的阳光普照大地,白雾翻滚,唯有一道含笑的声音从崖下传来,“有金朝太子为吾等赔账,也算不亏!”

    金人大惊失色,等他们从被射成刺猬的马腹底下翻出完颜宗峻时,看到的只是一具连五脏都被震碎的尸体

    ☆、24逃生

    耳边风声呼啸。

    方应看紧紧地抱着颜景白,手中匕首反手插入石壁。

    他内力深厚,那把匕首也非俗物,轻轻一挥,便如切豆腐一般直没剑柄。

    两个加起来两百多斤的大男人,仅仅只靠一柄小小的匕首支撑着,在空中飘来荡去,就算那把匕首再如何削铁如泥,坚韧不拔,也是撑不了多久的。

    颜景白被紧紧的禁锢在方应看胸前,鼻子压在对方宽厚的胸膛上被挤得生疼,让他非常担心鼻梁会不会变塌。

    面临此刻随时都会掉下去的险境,平日里非常怕死的他反而坦然了,甚至还有心情调款道:“其实方卿只需松开手就好,或许你还有一线生还的机会。”

    本就在苦苦支撑的方应看闻言,有些惊讶的低头看他,正好对上一双漆黑坦诚的目光,他眯了眯眼,笑道:“你不怕死?”

    “自然是怕的。”颜景白直言不讳,“如果能够活着,谁又舍得死?!我只是说了一个对方卿而言最好的建议。”

    俊朗的脸上渐渐褪去笑意,变得有些高深莫测,方应看喃喃道:“你还真是变了,变得强硬,变得坚韧,甚至都不怕死了,一个人真的会有这么大的转变?”

    他的声音并不高,但因为两人挨得太近的缘故,即使颜景白没有所谓的内力,也还是听得一清二楚,他淡淡道:“人总是会变的,只要是往好的方向转变,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方应看不做声了。

    山风呼啸中,两人的身子再次下滑一大截,镶着宝石的匕首已是强弩之末,到了崩溃的边缘。

    “再不放开我可就没有机会了。”颜景白淡淡提醒。

    “官家放心!”方应看望着底下被雾气笼罩的深不见底的深渊,含笑道:“到了实在没办法的时候,臣自会放开官家以求自保的。”

    难道现在这样的处境还没到关键时候?!颜景白很想这样问一句,但还没等他问出口,就见方应看瞳孔一缩。

    啪!坚硬的匕首终于折断,两人失去了最后的支撑,迅速向下掉落。

    方应看眼神微闪,并不慌乱,袖袍鼓鼓当当砰的一下击向崖壁,坚硬的岩石被强劲的真气击出一个凹痕,而他已经借着这股反弹之力向某个方向疾射而去。

    云雾掩映之中,那里正折射出粼粼的波光

    当颜景白终于浮上水面的时候,只能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清俊的面容湿漉漉的,苍白憔悴,却带着劫后余生的笑。

    他终归还是活下来了,这岂不是天底下最幸运的事?!

    现在正值五月,湖里的水还很凉,他费了一些劲才终于爬上了岸。

    天很蓝,云很白,初起的朝阳铺洒而下,到处都是金灿灿的一片。草木的清香随着早上清新的空气传入肺腑,耳边是鸟儿悦耳的歌唱。

    颜景白几乎想一直这么躺着,永远不起来了。

    但也只是几乎。

    稍歇片刻,等恢复了一些力气后,他就爬了起来,开始找寻另一个人的踪迹。

    绕着湖边走了大半个圈,他终于瞧见了泡在水里的红衣人影。

    他不敢耽搁,双腿一蹬,再次跳进水里,费了老大的劲才将方应看捞了上来。

    探了探对方的呼吸,又对着胸口压了十来下,终于将呛进去的湖水给逼了出来,虽然人还没醒,呼吸也有些微弱,但应该没什么大碍。

    颜景白捏了捏他的脸,冷哼一声,幸好还没到人工呼吸的地步,否则虽然不至于见死不救,但也绝对会先把他扁成猪头。

    把昏迷不醒的人背在背上,颜景白差点没被压趴下,这人究竟吃什么长大的,竟然这么重!看上去也没有很胖的样子啊?!

    心中不断诽谤,颜景白举步维艰,十几步之后就趴在地上直喘气了。

    他揉着肩膀,绕着躺在地上的人来来回回走了几圈,面色纠结。

    然后他像是终于想到什么办法似的,一手一个,牢牢的握住对方的手腕,将昏迷的人拖麻袋一样的拖走了

    方应看醒来的时候,第一感觉就是疼,浑身上下疼得厉害,就连小时候练功偷懒,被师父拿着竹条抽都没这么疼过。

    金色的阳光透过密叶落下零零碎碎的光影,方应看下意识的眯起了眼,然后他就察觉到一件事,一件很不好的事。

    他身上是光着的,只用一件黑色的披风盖着,但里面却是赤裸裸的一条,只留了一条底裤。

    细长的眼中闪过一丝狠辣的光,他忍着疼痛半坐起来,然后低头往身上看去。

    入目所及惨不忍睹,到处都是青青紫紫的痕迹,特别是方应看的皮肤很白,所以衬得那些痕迹就更加的碍眼了,看上去格外的凄惨!

    但这些都算不得什么,真正严重的是右腿的伤势。

    他摸了摸被几根树枝简单的定固住的小腿,眉头稍稍紧了紧,还好没有断,只是骨折,过个十天半个月的应该就能好全。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只是受了这么些小伤,已经是万幸了。

    这些都不重要。

    现在让他在意的是他的衣服在哪里!是谁脱光了他的衣服!

    想到这里,他头顶几乎要冒黑气了。

    就在这时,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传来,方应看转头看去,正好看见了逐渐走近的颜景白,而对方的手里拿着的,正是他心心念念找了半天没找着的衣服。

    似乎没想到他已经醒过来了,对方明显的愣了愣,然后眼中极快的闪过一丝——愧疚?

    方应看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他有什么好愧疚的?难道是因为把自己脱光了?

    他摸着下巴冷哼,算他还算识相,既如此他便不计较了。

    “醒了?!”颜景白朝他点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一双眼睛尽量不往那些青青紫紫的伤痕上瞟。他也不是故意的,谁让他身体这么重来着!

    颜景白把手中的的一堆衣服用树枝顶着放在太阳底下晾好,一边晾一边道:“你的衣服上都是血,我就拿去洗了一下,今天太阳好,应该一会儿就能干了,你先拿披风将就一下。”

    方应看望着迎风招展的衣服,皮笑肉不笑的说道:“臣惶恐,劳烦官家为臣洗衣,臣该死。”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他神情间却丝毫没有惶恐的意思,甚至是有些怀疑的,要他如何相信身为一国之君的大宋皇帝,会去做这种连平头百姓家的男人都不屑去做的低下活计?!

    还是说他有什么阴谋?常年与人勾心斗角的心不得不生出这样的猜测,毕竟他与金人的合作对方已经知道了,就算他胸襟再广气量再大恐怕也是容忍不了的吧。

    颜景白不是他肚子里的虫子,对于方应看内心的纠结怀疑自然是毫无所觉的,但是或许是心里有鬼,他有些无法坦然的对上那双直勾勾看过来的视线。

    心虚的摸了摸鼻子,他几乎是有些讨好的说道:“方卿饿了吧,朕找到了一些果子,你将就着吃一些,然后咱们再找路出去。”

    说着,他已经晾完了衣服,从怀中掏出两枚果子递了给他。

    青色的果子并不大,与婴儿拳头差不多,也不知是什么品种,看上去就涩人得很。虽然颜景白洗的很干净,但以方应看的视力还是一眼就看出有的地方已经烂了,显然是被摔出来的。

    方应看从小锦衣玉食,后来替他师父当了大宋的神通侯,更是山珍海味享用不尽,这样一个半烂的果子,甚至不会出现在他面前碍他的眼,更别提吃了!

    方应看虽然习惯演戏,但那一刹那的本能反应还是没能躲过颜景白的眼,明知道他在嫌恶着什么,他还是故意问了一句:“不吃么?”

    方应看勉强笑道:“多谢官家,臣不饿。”

    颜景白点点头,也不勉强,只是淡淡道:“那等你饿的时候再吃好了。”

    闻言,方应看几乎是瞬间就把果子扔在一边,仿佛那不是洗的干干净净的野果,而是什么令人恶心的垃圾一样。

    傍晚的凉风吹来,让他下意识的裹紧了披风,等他一转头,就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眸。

    对方的眼睛很好看,形状狭长,眼角微微挑起,细密的睫毛比女子都要来的挺翘。他的眼珠是黑色的,浓墨一般的黑,时不时的闪烁着一种夺目的光彩。

    和以前真的不同了!他再次无比清晰的认识到了这一点。一样的眼睛,以前是懦弱,是混浊,是欺软怕硬的蠢钝,而现在则明亮有神,充满自信,深邃的令他都不得不心生忌惮。

    颜景白往他这边挪了挪,然后蹲下身子碰了碰他的右腿问了一声:“很疼?”

    方应看拱手,“多谢官家关心,还好。”

    颜景白检查了一遍他的伤势,说道:“朕不懂医术,只是简单的固定包扎了一下,等进了城再找个好点的大夫给你看看。”

    皇帝的平易近人让他很是不适应,只能僵硬着身子再次道谢。

    颜景白拍了拍手,坐在他身边,轻笑道:“好了,正事办完了,现在可以好好聊一聊了,朕有不少问题想要请教爱卿呢!”

    方应看也笑,笑容天真稚气,说不出的可爱,“自然!”

    “那么,先回答朕第一个问题吧!”颜景白一手撑着下颌,另一只手竖起一根白皙的手指,“你与金人有所勾结?”

    方应看摇了摇头,眯眼道:“说是勾结未免难听了些,倒不如说是互相合作,各取所需。”

    “好!够爽快!”颜景白竖起第二根手指,问:“为何救朕?你应该知道朕厌恶背叛者,一旦朕回了宫,你绝对不会有好日子过,能够保得一命已算是极好!”

    方应看不答反问:“那你呢?又为何救我?在我昏迷的时候你有千百次的机会杀我,而我一旦醒了”说到这里,他闪电般出手,下一刻夺人性命的手掌已经抵在了颜景白心肺处,感受着掌心一下子加快的心跳,他轻笑道:“只要我内息稍吐,你就会身首异处!”

    颜景白双唇紧抿,漆黑的眼中闪过阴霾,但很快的就镇定下来,他沉声道:“我不杀人,你救过我的命,我更不会杀你!”

    显然是没有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方应看有些惊讶得看着他,好一会儿才笑道:“就是你想杀我,恐怕也是不那么容易的。”

    “哦?”颜景白挑眉。

    方应看摸着下巴,答道:“大不了我自回我的江湖罢了。”

    “朕是皇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就算你回了你的江湖又如何?!还能逃得了吗?”

    “官家虽是皇帝,但江湖之广又岂是你这般长在深宫的人所知晓的?只要我有心躲藏,就是你将天下翻个个儿又如何?我保证你不会找到我的一点踪迹。”他说这话的时候依旧是笑着的,是那种充满自信的笑。

    颜景白冷哼:“就算你能够一直活着,可你这辈子都要东躲西藏,再不能出现在阳光底下,不可一世的方小侯爷甘心活得这么窝囊?!”

    方应看看着他的眼神更惊讶了,“你倒是了解我!”说着,他的眼神一变,不再轻佻,不再漫不经心,更加没有了伪装的天真童稚,变得坚定,讥讽,而又野心勃勃。

    “那确实不是我要的生活!大丈夫活要活得轰轰烈烈,死,也要死得轰轰烈烈!苟且偷生,我不屑!”

    “我固然想取你而代之,但我更讨厌让外人占了便宜,更不喜欢让别人掌控我的一举一动。”

    颜景白沉默,半响他开口问了最后一个问题,“完颜宗峻真的死了?”

    方应看摸了摸下巴,“被我震碎了五脏六腑难道还有活着的希望?!”

    颜景白奇道:“你什么时候震碎他的五脏六腑了?”他记得很清楚,当时情况紧急,他根本就没那个时间。

    “那个啊!”方应看答得漫不经心,“临走那一脚,真气透过马腹直接把他踩死了!”

    颜景白无语,内力什么的,真气什么的,直接踩死什么的,这万恶的武侠世界!

    还让不让正常人活了!

    ☆、软肋

    从崖底窜上来的风撩起冷血黑色的衣角和发丝,那双碧绿的眸子明明没什么波动,却总让人觉得仿佛他下一秒就会哭出来一般。

    他的背脊挺得笔直,下巴高高扬起,整个人显得坚韧不拔,似乎这世上任何人,任何事都无法将他打垮,但他握剑的手却攥得死紧,指节泛白,手背青筋直冒。

    他就这么一动不动的在崖边站了很久,直到一名从龙卫迅速的出现在他身后。

    那人拱手道:“冷大人,从龙卫四百二十九人都找到了,无生还者,也没有官家和小侯爷的行踪。”

    冷血指尖一颤,哑声问道:“福公公呢?”

    “已死。”

    冷血深吸一口气,沿着地面明显的拖痕走到了悬崖边,幽绿的眼睛望着底下浓浓的白雾,他道:“崖底下呢?”

    那人顿了顿,道:“派人下去过,只是崖底太深了,又陡峭,我们的人没能下到最底下。”

    闻言,冷血没有犹豫的道:“我亲自去。”

    “大人,”那人试图阻拦,“这很危险。”

    可惜,冷血并不是个会听人劝阻的人,他决定了的事很少有人能够改变。

    在腰间系上绳索,他便沿着拖痕所在的地方跳下去了。

    他的轻功很好,虽然比不上追命,但在江湖上也算得上是顶尖了。此刻在陡峭的崖壁上腾挪纵跃,竟是说不出的灵巧。

    忽然,他眼角余光一闪,似乎捕捉到了一点亮芒。双足连踢几下,右手紧紧的攀住一块稍稍突起的岩石,然后才定睛看去。

    那是一段只有半截的剑刃,深深的钉在峭壁之中,看剑刃折断处的痕迹,显然是刚断没多久的。

    冷血用帕子裹着手,然后将那截断刃取出,小心的放在自己怀中,这才再次向下纵去。

    只是身形腾挪间,似乎比刚刚更快了。

    时间渐渐流逝,等他终于下到崖底的时候,就算他内力再深厚,也不禁有些体乏无力。但他却并没有坐下休息的意思,刚解开腰间的绳索就身形一闪,如一头矫健的猎豹一般消失在原地。

    冷血是六扇门的名捕之一,就算他现在做了皇帝的贴身护卫,却也没有忘掉他的本职工作,在荒无人烟的野外,找到人生存过的痕迹,对他而言还是轻而易举的。

    望着那一堆早已熄灭的篝火,幽绿的眼眸瞬间黯淡下来。

    他,究竟在哪里!

    就算他再不通朝堂之事,也知道皇帝失踪是一件大事,是不能公之于众的,所以在知道对方还活着的现在,他也不可能大张旗鼓的召集人手寻找,甚至要避着官府。

    他觉得很累,从来没有这么累过,心中隐隐作痛。那个狼一般孤独,岩石一般坚硬的冷血,终究还是有了弱点。

    一个他虽然一直不承认,不正视,却在不知什么时候就已经在那里的软肋。

    上了悬崖之后,他给神侯府去了一封信,信中只有两个字:帮我!

    虽短,却重于千斤!

    颜景白现在很苦逼,非常非常苦逼,因为他现在伺候的是一位大爷。

    自从两人摊牌之后,方应看算是彻底抛开了君君臣臣那一套,仗着自己有伤在身,指使起他来更是毫不客气。

    看在对方终归是救了自己一命的份上,颜景白一直是能忍则忍的。但他不是圣人,到了忍无可忍的时候,终于爆发了。

    把捡来的柴禾往地上一扔,颜景白怒目而视:“你究竟想怎样?!”

    方应看睁着一双天真无辜的大眼睛,有些委屈的说道:“我饿了。”

    委屈?他竟然还敢委屈?!颜景白暴躁了: “饿了就吃东西,我绑了你的手了还是缝了你的嘴了,让你没法子进食了?!难道你还要我喂不成?!”

    “可是,”方应看瞄了一眼那几个干瘪瘪的果子,一脸嫌恶的说道:“本侯不要吃这个!”

    “你以为我就喜欢吃这个?!”颜景白越吼越大声,所有的风度通通抛到脑后,他委屈?他比他更委屈好不好!“荒郊野岭的不吃这个还能吃什么?我也想山珍海味大鱼大肉的饱餐一顿,可是天上会掉下来吗?还是地里会长出来?你以为这些野果来的很容易吗,这都是我辛辛苦苦找来的好不好!你以为爬树很容易?你以为我和你一样能够变身超人在天上飞来飞去?!!”

    方应看神情无辜的望着皇帝走过来走过去的不断发飙,漆黑的眼睛眨了眨,又眨了眨,然后忽然插口道:“超人是谁?”

    颜景白呼吸一滞,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萎靡下来,感情他说了这么多,对方根本就没当回事,那他还说个屁啊!

    他手一伸,摊在方应看的面前,不甘不愿的说了一句,“拿来!”

    “嗯?”方应看疑惑,哼出一个浅浅的鼻音。

    颜景白不耐烦道:“你不是要换餐?剑拿来用用,我去试试看能不能猎个野味回来。”

    方应看玩味的看他一眼,然后慢吞吞的将缠在腰间的血河剑抽了出来,递给对方。

    颜景白拿着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他怕自己再多看一会儿那张脸,会忍不住给他一剑。

    方应看倚着树干,眯眼看着那个远去的背影,眉眼一转,再没有刚才的天真稚气,而是变得莫测高深起来。

    “赵桓吗”他轻笑一声:“倒是有趣!”

    夕阳西下,夜色渐渐笼罩大地,天空一片墨蓝。

    方应看坐在原地等了很久,就在他几乎要睡着的时候,颜景白终于回来了。

    如离开之时一样,他去的时候拎着一把剑,回来的时候依旧是一把剑,整个人看上去狼狈不已。

    方应看有些惊讶的看着浑身湿透的人,不解道:“你掉河里了?”

    颜景白狠狠的瞪他一眼,照旧从怀中掏出两个果子,往他跟前一摆,道:“只有这个,你爱吃吃,不爱吃就饿着!”

    方应看挑眉,他几乎是瞬间就猜测到对方身上发生的事了,一时间不禁感到异常好笑。

    不过,他是万万不会真的笑出声的,把对方惹毛了对他可是没有半分好处。

    方应看弯了弯腰,从地上捡起一枚小小的石子,然后在颜景白惊诧的眼神中指尖一弹,迅速向上射去。

    扑啦啦,一只飞鸟从树枝间掉了下来,挣扎了两下不动了。

    颜景白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半响才道:“你怎么不早说?!”想到自己追着一只山鸡满山跑,最后还跌进湖里险些被呛死的情景,他的怒火腾腾腾的又烧起来了。

    “我以为只是打个猎而已,官家完全可以胜任的。”方应看的神情要有多无辜就有多无辜。

    见鬼的无辜!颜景白很想揍他,可很快的他又无比悲催的发现,要比打人的话,自己绝对不是他的对手!

    如果是靠身份压人的话,对方愿意被自己揍一拳的可能性是多少?!颜景白认真思考着。

    好在方应看见好就收,并不敢真的过分得罪他——虽然他得罪的也不算少了——再次如法炮制的从林间打落几只鸟,他邀功似的朝颜景白笑了笑。

    颜景白默默捂脸,不再看他,转身开始为两人的晚餐做准备。

    天色暗了下来,篝火冉冉。

    颜景白一手拿着剑,一手拎着鸟,准备——刮毛、开杀!

    看着他这幅架势,方应看眼皮一跳,忽然就有了不好的预感,不禁开口问道:“你要干嘛?”

    颜景白白了他一眼,冷淡道:“莫非你要连毛带内脏的一起啃?”

    方应看的面色更凝重了,他指着他手里的剑,道:“所以,你打算用我的血河剑刮毛剖腹?”

    “不然呢?你还有其他可以代替的武器?”

    方应看沉默了。

    颜景白低头,开始刮毛,一边刮还一边抱怨:“你以为我想用它刮毛吗?一点都不趁手!”语气间是十成十的嫌弃。

    方应看的眼皮跳得更厉害了。

    颜景白不是一点厨艺都不会,但在没有器具没有调料甚至连火都是熊熊燃烧的篝火而不是煤气灶的情况下,你不能指望他烤出来的东西有多好吃。

    事实上,他能烤熟已经非常不错了。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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