绅士 作者:剩余石
第24节
电话接通后,陈欢直接问道:“我妈呢?”
安启华楞了片刻,于是道:“对不起,请问哪位找妈?”
陈欢忍气:“是我,陈欢。”
“哦,原来是陈欢。”
“我妈呢?”
“去拍《化蝶》那部电影了。”
“她什么时候回来?”
“具体时间不清楚,可能还要十天半个月的。”
“不是就客串吗?”
“剧组这次特邀她作艺术指导,《化蝶》里涉及了大量的昆曲专业方面的东西。”
“她那么大岁数了,心脏又不好,你怎么能叫她这么折腾自己?”
看了眼电话,面对陈欢的质问,安启华笑了一下,继续道:“陈欢,首先我得谢谢你这么关心你妈妈,其次,不是我叫她折腾的,她执意如此,我拦不住,碰到这样的导演和制作班底,不管是戏曲演员还是电影演员,我想,没有不动心的。也许,这部电影将是她在艺术人生舞台上最完美的谢幕。”
“你懂什么,她压根就不会想拍这个电影。”陈欢提高了音量。
安启华沉默了片刻,沉声道:“你对她又了解多少?”
陈欢哑然,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位继父的质问。
“她们剧组在哪里拍摄,我要马上见她。”
“就算你见到她了,又能怎么样?”
陈欢再次哑然,他从来没正眼看过这个继父一眼,也没跟他认真地谈过一次话,虽然他是位高权重的什么破部长,可在他心里一直都是那个拐走她母亲的坏男人。面对安启华的沉稳应对,自己的急躁显得捉襟见肘。
安启华的语气依然温和有力:“陈欢,记住我一句话,不管你的母亲如何选择,怎么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如果你真的为了她好,请别干涉她这次的决定。”
“你,你什么意思?”
“好了,陈欢,我工作还很忙……”
“安伯伯……”
一声安伯伯及时阻止了即将挂掉的电话,安启华叹了口气:“你说。”
陈欢迟疑着:“安伯伯,我很想知道这次电影的投资方明华影视的老板是谁?或者……能不能找找那个导演?我知道你有办法的,放心,我不会影响她拍戏,只是替朋友问一声,是关于电影投资方面的事。”
安启华那端又沉默了,陈欢也不说话了,他从来没张嘴求他办过任何事,也鄙视他手里的权利很多年。
“你那个朋友,是不是姓顾?”
陈欢张了张嘴,有点反应不过来。
安启华淡然道:“顾思明的律师前两天找过我,不过我帮不了什么,如果你一定非要知道的话,我可以想想办法,但可能需要一点时间……”
“谢谢你。”除了这三个字,陈欢再也说不出什么来。
第一次,陈欢将这个继父的电话号码输入了自己的通讯录里。
思索着安启华的话,陈欢那抹慌乱并未得到平息,反而越演越烈。
顾颜得到消息后,冷哼一声:“安启华这个狡猾的老狐狸。”
陈欢不解又不安:“这个神秘的投资人在跟我们玩猫捉老鼠的游戏吗?”
律师那边还在想办法约见明华影视的老板,两个人暂无他法,只好各自等着进展情况。
苏苏很顺利的进入陈教授的研究所,虽然陈教授做了一系列的封闭性措施,但苏苏漂亮的外貌和绘画天赋,还是吸引了很多专家和医护人员的关注,不少神经科、脑科、心理学专家私下里要求陈教授,要参与到对苏苏治疗的工作组来。
初次见到苏苏,陈牧怀难掩内心的欣喜,这是一个有别于其他此类患者的特殊案例,苏苏简直就是从天而降的“中国雨人”。
只是,这份欣喜很快就被一连串的震惊取代了,看着顾颜,又望望陈欢,陈牧怀的嘴半天没合拢。
刚从加拿大度假回来的陈欢,带回来一个雨人不说,这个雨人居然还是顾颜的弟弟。从未听顾思明提起过还有这么一个孩子。
起初顾颜反对将自己的真实身世告诉陈教授,可如何向陈教授解释苏苏的来历又成了一个令人头疼的问题,陈教授虽然钻研学问有些书呆气,可人却相当的聪明,对顾颜的家世渊源又都了解,隐瞒别人并非难事,可陈教授就没那么好糊弄了。
“还是跟我爸说实话吧,如果为了我们那个并不遥远的未来,我以后的人生不想欺瞒他什么,我想和你光明正大的在一起。”
看着有些伤感的陈欢,顾颜动摇了。
见到陈教授的那一刻,顾颜决定不如再听陈欢的一次,只为了那个并不遥远的未来。
“你是小华?”陈教授推了推鼻梁上滑落的眼镜,疾步走到顾颜面前仔细端详着:“小华……原来你是慧蝶的儿子?”
顾颜只是笑笑,往事早已成烟,故人何必又惊叹莫名。
实话实说看来是正确的,陈教授再看苏苏的眼神就不单单是“雨人”那么简单了,老头的眼里已泛起点点泪光,仍然有些难以置信:“原来这就是慧蝶的那个孩子,我们都以为他早就死了。”
陈牧怀答应顾颜继续保守着这个秘密,也承诺苏苏作为特殊病人特殊照顾,他会私下里亲自替苏苏治疗。
望着顾颜犹似顾思明高高大大的外形,和眉眼中总觉得有几分熟悉的美感,顾思明忍不住又抱了抱顾颜,感慨万千:“真替你妈妈高兴,她要知道你现在活得这么好,一定很欣慰。”
陈欢很想趁热打铁,反正今天就是真心话大冒险了,不如就都和盘托出,他和顾颜的事情,总得有一个开端。
顾颜一眼看穿,急忙拉住了陈欢:“他能接受我是小梁玉蝶的儿子,也能接受苏苏是我的弟弟,可他毕竟是个父亲,是不能接受儿子和一个男人在一起的,今天不是好时机,苏苏的治疗才是最重要的。”
陈欢顿觉自己被伟大的老陈一时感动得过了头,冷静一想,自己的确鲁莽了。
陪着苏苏在研究所住了几天,苏苏对新环境的反应很平静,也许是顾颜和陈欢一直陪伴左右,又或许研究所远离闹市颇有些世外桃源般的怡人,他按时吃饭,按时睡觉,按时画画,初步的检查也都很配合,陈教授几乎不离左右,看到作画的苏苏,更是激动不已,在顾颜的配合下,陈教授很快就掌握了苏苏整体情况,苏苏也开始接受这个和蔼可亲的小老头在自己的视线里进进出出。
望着苏苏安静地跟自己的私人护士,一个漂亮的大姐姐说着兔子渴了要喝水时,顾颜对陈欢轻声道:“也许,我应该早点把他送到这里来。”
又一条新闻占据了娱乐版的头条,一个当年曾与小梁玉蝶唱红《长生殿》的小生江淮,大闹《化蝶》拍摄片场,并掌掴大梁玉蝶,将《化蝶》这部电影再掀热议高潮。
陈牧怀摇头扼叹:“真没想到大家到了这个年纪却依然要米分墨登场,将一处闹剧唱下去,逝者何安?生者又何苦?
陈欢和顾颜来不及从惊愕中醒来,匆忙向陈牧怀告别。
陈教授嘱咐着陈欢:“找到你妈妈,她心脏不好,你一定要照顾好她。”
陈欢郑重地点了点头。
事已至此,当务之急先找到江淮再说。
接到陈欢的电话,江淮的态度并不友好,甚至拒绝与陈欢见面。
“江叔叔,究竟为了什么你要这样做?”
江淮的语气极其愤慨:“你和你妈都是骗子,你们都骗了我,你们对小梁玉蝶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过!”
“江叔叔,请你把话说清楚……”
江淮愤然地挂了电话,任凭陈欢拨打再也不肯接听。
顾颜的脸色变幻不定,终于,沉沉地开口:“给他发个短信,告诉他,他要找的小华就在你身边。”
江淮的电话很快打来,疾声问着:“小华在哪儿,他在哪儿?”
顾颜接过电话,轻声而唤:“江叔叔……”
一阵沉默,江淮警觉而小心地问:“你是谁?”
顾颜苦笑了一下:“我就是你找了很久的小华,小梁玉蝶的那个不孝子。”
再次见到江淮,陈欢微微一愣,他好像又老了许多,样子十分的憔悴,坐在冬日里小旅社的石凳上,怅然地看着枯枝上蹦来蹦去的麻雀。
当顾颜走进这家小旅社的院子里时,垂暮之人眼里忽然一亮,缓缓地站起来,混浊的双眼紧紧盯着渐渐走到面前的顾颜。
“江叔叔!”一声唤,唤回了许多早已缥缈的记忆,点点滴滴,已不成片,却总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在其中。
一把抱住的两个人,江淮失声痛哭,顾颜也含泪不语。
陈欢的眼眶也有些发热,他不知道江淮怎么会在第一眼就认出了从8岁就失去联系的顾颜,人与人之间,原本就羁绊不清,一个眼神,一声呼唤,一个拥抱,就已然明了。
顾颜不容分说,叫江淮收拾行李赶紧跟他走。
“江叔叔……”看着似乎才发现自己存在的江淮,陈欢叫了一声。
江淮才想起什么来,扭头问顾颜:“你怎么会和他在一起?”
“江叔,我们换个地方说话,回头再告诉您。”
驶出小旅店,就看见附近有几个背着相机的人正在四处打听着什么,陈欢和顾颜互看一眼,想不到江淮大闹片场,把狗仔队都引到这里来了。
江淮也看到了,重重地哼了一声,又白了陈欢一眼。
气氛有些尴尬,还好顾颜很快就把话题岔开了,说了说自己离家后跟着一群哥们在江城混了几年,后来北上找到了父亲顾思明,没多久就随着父亲去了英国生活。
颠沛流离的生活被顾颜轻描淡写地讲完了,江淮边听边抹泪,顾颜轻声安慰着,不停地说:“没什么,都过去了,我很好。”
“你还有个弟弟呢?”江淮忽然想了起来。
顾颜略一迟疑道:“他死了,得病死的。”
江淮又是一阵无言失神,陈欢也默不作声,现在多少有些了解顾颜的做法,如果往事并不怎么美好,有些相认和重逢未必也就美好,不管是对顾颜还是苏苏而言,江淮都不是一个能从现在的宁静生活里重拾美好的人。
果不其然,隐忍了一路的江淮,刚一进酒店房间,直接问陈欢:“你为什么要骗我?”
陈欢还未开口,顾颜直接道:“他没有骗你,是我叫他不要告诉你那封信的。”
“小华你?”
“江叔,事情过去了那么多年,不要再追讨了好吗?”
“你妈妈把大梁玉蝶当作唯一可以托付的好姐妹,可她却怕你妈妈和你爸旧情复燃,将这封救命的信隐藏了这么多年,真是丧尽天良,若非如此,何苦你要受那么多年苦,也许,你妈妈也不会死。”
顾颜皱了皱眉,拦住了要说话的陈欢,低声问道:“是谁告诉您这些的?”
江淮一指陈欢:“她妈亲口告诉我的,这小子当初还骗我说没有这封信。”
第九卷 又见欢颜为底迟
第80章
不光是陈欢,连顾颜都有些意外,大梁玉蝶亲口告诉江淮关于当年那封信的事,良心发现,还是另有隐情?
陈欢终于忍不住道:“你就为了这个打了她?”
江淮咬牙切齿地说:“难道不该打吗?更何况,小梁玉蝶已经故去这么多年了,可梁蝶欣还在为名利去发她的财,这个女人,就该打。 ”
这个老男人就是个疯子,陈欢虽气却也无话反驳。
顾颜沉声道:“江叔,你冷静点,这不关陈欢的事,好多事,他并不知道,你先告诉我你是怎么去的片场?拍摄场地不是对外密封消息吗,怎么还会有那么多记者出现?”
听顾颜这么一说,江淮这才平复了一些怒气:“我从媒体上知道有人要拍《化蝶》,很意外,原本想打听打听他们要拍什么,可是,哪里有什么门路,即便我说自己是当年的江淮,也不会有人搭理我,没想到,剧组突然有人登门找到了我,他们做了一些采访就走了。后来,剧组给我寄来了一封信,里边是张到内蒙的车票,我坐车到了内蒙,剧组派人来接我,坐着他们的车又是一天才到了一个山坳里,他们安排我住宿,又叫我看剧本,看了剧本我才知道,这电影绝对不能拍,说小梁玉蝶和三个男人之间的感情纠缠不清,这分明是严重的歪曲事实,毁她名誉。”
说到这里,江淮看了陈欢一眼:“我真不明白,你妈妈是怎么想的?你以为这部电影对她就是件好事吗?那封被隐藏的信居然被写进了剧本,她这么做对自己有什么好处?一旦电影上映,她会遭人骂的,为了赚钱,她连脸面都不要了!”
陈欢惊道:“这不可能,这件事不会再有别人知道了。”
江淮怒道:“那你最好问问她本人,我吵着要找他们的负责人,没想到,见到的居然是你妈妈!三言两语就要打发我走人,对那封信的事供认不讳,我气不过就打了她,谁想到一堆记者围了上来,我被人不分青红皂白的赶出了片场。”
江淮余怒未消,喘着粗气坐在那里,屋里三人陷入一片沉默中。
顾颜率先打破了沉寂:“这么说,你根本没见到什么导演、负责人?”
“没有,我感觉自己就像被人戏耍的一只猴子。”
顾颜皱着眉头:“剧本上的三个男人,是哪三个?”
不提则已,一提这个江淮更是来气:“还能有谁,一个你爸爸,一个我,还有那个混蛋。”
顾颜的脸色有些发白,江淮的声音抑郁难当:“我对你妈妈的感情,天地可鉴,从来都是清清白白的,可这剧本,胡写乱编,将好好的一段感情写的不堪入目,你妈妈什么时候对我……”
顾颜急忙打断了他:“江叔,如果再让你找那个片场,你还能找到吗?”
江淮仔细想了下,点了点头:“能。”
三个人没有耽搁时间,马不停蹄驾车前往内蒙,一路上虽然江淮没怎么给陈欢好脸色,但也没再说什么难听的话。
风尘仆仆的赶到片场时,三个人顿时傻了眼,摄制组已在昨日撤离了外景地,当地老乡正在清理被摄制组搞得乱七八糟的现场。
顾颜一拳狠狠地砸在了方向盘上,眼里闪烁着几道锋利的光芒。
陈欢忽然道:“我妈是被逼的,她一定有苦衷才去拍的这个电影。”
阴冷的山坳里,除了风声,四下里只是一片荒凉。
当晚,安启华就来了消息,找到了明华影视公司的杜老板,通过几方面的压力,这个杜老板终于同意和顾颜他们见一面。
“安伯伯,为什么我一直打不通她的电话?她心脏不好,又被人打了,不能叫她再拍下了。”
“我现在也联系不上她,陈欢你先别着急,等我联系上摄制组,就带你过去探班。”
那抹没来由的恐慌袭上心头,陈欢突然喊了起来:“她根本就是不情愿去的,你怎么不问问清楚就叫她去?如果一旦真的出了什么事,我会更恨你。”
安启华终于忍不住道:“她开始根本是拒绝的,后来突然改变了主意,说了一大堆必须要去的理由,我劝她还是算了,她告诫我这次拍电影不许我插手过问,最后说这一切都是为了你,既然她这么说,我也不好再说什么,你妈妈什么脾气你不是不知道,自己一旦拿定了主意,别人就别想再改变什么。”
陈欢不作声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软肋,安启华爱妻如己,而自己便是母亲的软肋。
“什么叫为了我?这究竟和我有什么关系?”
安启华回答不出这个问题,顾颜和江淮也都回答不出,大梁玉蝶此举着实令人费解。
介于江淮腿脚不便,又怕媒体跟踪多事,在顾颜一再的劝说下,江淮终于同意先回江城去,临走的时候,江淮拉着顾颜的手说,除了顾颜,他不会再相信任何人了。顾颜说,等解决好这边的事,一定会去江城看望他。
在安启华不出面的安排下,顾颜和陈欢带着律师终于见到了明华影视的杜老板。一个相貌平平却透着几分精明的生意人。
整个会谈自始至终杜老板都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关于剧本、角色定位都属于电影上映前的商业机密,作为投资方也不能过多的干涉制作方,导演名气大,好多投资方肯投钱人家都未必肯合作,他们更是不敢得罪的。作为顾思明的委托人,为了维护其名誉权,顾颜要求有权参与剧本的修改意见,杜老板一口否决,别说是委托人,就算顾思明本人也不可能提这样的要求。
“你们到底懂不懂电影的制作,整部电影里连顾思明的名字都没提,很多人物也都是二度创作甚至是虚构的,作为投资方,我们也要维护制作方的创作的权利。”
在律师和顾颜的唇枪舌战下,顾思明所能争取到的利益也就是电影上映后,如果侵犯损害了顾思明本人的名誉,《化蝶》制作方可以承担相关法律责任,并给予一定的经济补偿。
顾颜的眉宇越锁越紧,这个结果等于白谈。
陈欢的要求更是无理取闹,大梁玉蝶本人已经和公司签署了参演合约,作为她的儿子,他没有任何权利在大梁玉蝶本人不在场的情况下,做任何修改意见。如果想探班,可以,只要大梁玉蝶本人没意见,这世上任何人都没意见,但是一切都要履行合约上的保密条例,大梁玉蝶也不能违背合同随意透露电影的相关消息。
“如果我投资参与这部电影的制作呢?是不是可以见见这位大导演了?”
顾颜忽然提出来的方案,令律师和陈欢都感到意外。
杜老板微微一笑:“多少人投钱都可以,只是,不是投了钱就一定有话语权,这部电影也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参与投资的,况且,导演和演员都在国际上有很高的知名度,俗话说的好,店大欺客,客大欺店,这两者之间原本就是利益转换的事,顾老板也是生意场上的人,相信一定明白这个再简单不过的道理。”
陈欢从来没见过顾颜在与人谈判中脸色如此的难看过,电影这个领域对于他们来说的确太陌生了,杜老板显然有备而战,处处占尽上风,防的滴水不漏,说话都不带打草稿的。一向运筹帷幄的顾颜失去了某种从容,四处碰壁,节节失利。作为小梁玉蝶的亲儿子,他却什么都不能提,任人摆布。
谈判结束,他们只得到一张形同废纸的顾思明名誉维权协议书。
临了,杜老板还笑笑地说:“顾总若真想拍电影,可以自己投资嘛,这两年拍电影很赚钱的。”
顾颜冷冷地转过身来:“就凭你,也配叫明华!”
杜老板摊摊手:“恕不远送。”
外面已经刮起了西北风,呼呼地吹着小酒馆窗外的布帘子,早已打烊了,可剩下一桌的客人还不肯走,其中一个早已酩酊大醉,酒鬼难缠,店家忍了。
顾颜醉了,一杯接着一杯,好像跟那酒有仇似的,两眼通红发红,脸色也渐苍白。陈欢从来没见过顾颜喝醉过,他总是端着一杯红酒优雅地逡巡在往来人群里,像一个从容的过客,又像一个冷静的观世者,即便在与松哥他们那伙人把酒言欢时,也不过是游戏人间的登徒浪子。
今晚的顾颜,是真的醉了,那酒仿佛含着过往的毒素,一杯一杯灌下肚,毒入骨髓,可他却停不下来。
望着一旁沉默不语的陈欢,顾颜摇晃着问:“你在想什么?”
陈欢想说的很多,却一句都说不出口。
顾颜却笑了:“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别喝了,我们该回家了。”
“家?”顾颜怪笑一声:“家在哪里?”顾颜夸张地四下里寻找了一番,又探到桌子底下去找,一个趔趄,陈欢及时扶住了他。
推开陈欢的手,顾颜的脸上写满伤楚:“有妈的地方才有家,知道我为什么总放不下你吗?”
陈欢静静地听着。
“因为你和我一样,都是没妈的人,第一次在戏院看到你,我这里……”顾颜指着自己的胸口喃喃道:“我这里很难受……看着你坐在湖边看天鹅,就好想抱着你,你啊,真是个傻瓜,你妈虽然走了,可她终究还是回来了,她活着,你却不要她,你说你是不是傻?”
“对,我是个傻瓜。”
“我没妈,是真的没了……没了知道什么意思吗?没了就是……”顾颜两眼发直地看着眼前的酒盅,努力拼凑着意识:“就是,没了……再也不会回来了,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去,一闪,就没了,我离她只有那——么短的距离,”顾颜两手比划着:“可她还是跳了下去……知道为什么吗?”
望着陈欢,顾颜自问自答:“她想保护我,可却无能为力,她受不了了,所以她跳下去了……”顾颜干笑了两声,有泪湿润了双眼,继而眼里烧出更深的痛楚来:“可她不知道,她没了,我连最后的保护都没有了,没有了……她受不了了,可我呢?我怎么办?难道要跟她一起去死吗?啊?”猛然一声吼,一个酒盅狠狠地敦在了桌上,店家吓得抬起头来,想过来又不敢。
“顾颜……”陈欢茫茫的,心随之也在颤抖。
“我不能死,死了就再也见不到我爸了,死了就像我妈一样和脑浆混着泥土,血流了那么多,还有很多苍蝇在上边飞……”
“别说了,好吗?我带你回去。”
“不,我没有家,也没有妈,陈欢,对不起,我把我们的家毁了……我把你给毁了,我把苏苏也毁了,我就是刽子手……可这些都不是我的错,真的不是……是他先毁掉了我……”
“什么意思?顾颜,你在说谁?”
顾颜的脸深埋在掌心,肩膀抽动着,却听不到一点声息。
店家终于鼓足了勇气蹭到陈欢面前,不用开口,陈欢一摆手,掏出了钱包。
搀起顾颜,陈欢也随着摇晃不定,顾颜突然睁开了双眼,大叫着再喝一瓶。
“我们回去喝,我陪你喝。”
倚着陈欢,顾颜指着撵客的店家,气势汹汹地:“你特么知道我是谁吗?啊?我是小梁玉蝶的儿子!小梁玉蝶就是我妈!你知道不知道你……”
“您是玉皇大帝,您是王母娘娘……”店家忙不迭的关门上锁。
一路走,一路吐,顾颜哭着笑着喊着骂着……所有的声音都消弭在呼啸的北风里。
第二天,《化蝶》的又一则新闻跳入大众的眼帘,大梁玉蝶因拍戏劳累过度,片场突发心脏病,被紧急送往医院。
安启华很快打来电话,他妈妈已连夜返京,现正在某医院急救,叫陈欢速速赶来。
丢下宿醉未醒的顾颜,陈欢直奔医院,那抹熟悉的恐慌已漫布全身,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妈,你好好的,妈,你好好的……”
急症室的红灯亮的刺眼,一见陈欢,安启华马上从长椅上站起身:“别慌,还在抢救,你先喘口气。”
有些门,是你永远无法逾越而过的,不管权限有多大,也不管有着怎样的至亲关系,它都冰冷地关闭着,宣判着生死,隔绝着所有。
望着一夜见老的安启华,陈欢也颓然地坐在了对面的长椅上,即便他们毫无血缘关系,可他们的心都在牵挂着同一个人。
手术室前,陆陆续续来了很多认识不认识的人,都在同他们打着招呼,轻声安慰,小青衣眼圈红红的在一个男孩子怀中低声抽泣着,安保人员在走廊的另一端拉起了警戒线,无关人等和媒体禁止入内。
手术室灯一灭,一堆人齐刷刷地向前拥去,陈欢忽然止步了,心陡然攒成了一团,恐惧而茫然地望着眼前晃动的人群。
第81章
三天后大梁玉蝶才从icu病房里转到普通病房,谢绝了一切探视,陈欢寸步不离地守在病床前,望着虚弱的她,握着她柔弱无骨已见褶皱的手,陈欢爱着这样的忧心挂虑、苦熬苦等的滋味,他可以不吃饭不睡觉,只希望她醒来的第一眼看到的是自己。
陈牧怀也赶来医院,这家院长和他是好朋友,自然多多关照一番,亲自陪着来到病房,说了说病情,手术很成功,术后好好调理应该没什么大碍,只是一定要保证病人的情绪稳定,心情好才是恢复健康的首要条件。
陈牧怀还要赶回研究所去,顾颜说亲自送一趟,顺便看看苏苏,陈牧怀淡淡道:“不用麻烦了,司机在外边等,苏苏也挺好的,不用担心。”然后对陈欢道:“你来一下,我有话对你说。”说罢,对顾颜一点头,又急匆匆地向外走去。
看了眼站在原地的顾颜,陈欢只好跟着陈牧怀出去了。
天色阴沉,外边有些冷,站在医院的停车场,陈欢裹紧了外套,老陈的脸色也不怎么明朗,连口气都透着几分不悦:“顾颜怎么也在这里?”
陈欢微微一怔,老陈今天是怎么了?刚才对顾颜说话也冷冷淡淡的。
“他就是过来看看……怎么了?”
看着儿子,陈牧怀的神情有些严肃:“你不上班,他也不上班?”
陈欢闷闷地看着父亲,不解地说:“人家也是一番好意,爸,你怎么了?”
陈牧怀一摆手,似乎也没什么心情说这些,缓和了一下口气:“你好好照顾你妈,千万别再惹她生气了,等她出院了,你回家一趟,我还有事找你。”
“什么事?”
“你先照顾你妈,等回家再说吧。”
陈欢点了点头。
陈牧怀打开车门,想了想,又转过身来:“你和那顾颜别老黏在一起,再好的朋友也得有个尺度。”
“爸……”
“你跟顾颜说一声,苏苏最近要进行封闭式治疗,你们都先别来研究所打扰他,免得受影响。”
“你们不会真拿他当小白鼠研究了吧?”
陈牧怀登时沉了脸,已见薄怒:“也许我和你妈妈最错误的事情不是离婚,而是都没有好好管教你。”
陈牧怀摔上车门走了,陈欢愣愣地站在原地,老陈从未说过如此严重的话,猛地刺过来,刺得人不知所措,心口还有点疼。
看着有些恍惚的陈欢,顾颜问:“你爸找你干嘛?”
“没什么,就是有点气我不懂事,叫我好好照顾我妈。”
“他没奇怪我怎么也在这里?”
“哦,问了,我说你就是过来看看。”
“没说别的?”
“哦,顺便叫我跟你说一声,苏苏最近要封闭性治疗,咱们先不用去看他。”
“好。”
大梁玉蝶终于睁开眼了,陈欢的脸由模糊变清晰。
“妈……”陈欢的发音有点生涩。
久久凝视着儿子,大梁玉蝶无惊无喜,无波无澜,只是目不转睛地望着。
望得陈欢有些异样的陌生,第二声妈便咽回了肚里。
一旁的安启华柔声道:“醒了?”
大梁玉蝶将目光转向了丈夫,那双会说话的眼睛多了几分凄楚与依恋。
陈欢紧抿着唇将头别向一边。
安启华握住了她的手,笑道:“自从你病了,陈欢一直守在你身边,赶都赶不走,要不是他守着,光靠我一个人盯着,还真是吃不消。”
大梁玉蝶又将视线投向儿子,直直地看着,听着丈夫轻声碎语地讲着陈欢这些天的辛苦与牵挂,又缓缓地阖上了眼睛。
顾颜在医院附近的酒店里开了间房,每天除了给陈欢送去一日三餐,就是劝说陈欢回酒店洗个澡补个觉。见面的时间并不多,可顾颜的身影好像一直在身边晃动。自从那晚喝醉后,顾颜似乎话说得更少了,陈欢瘦了一大圈,顾颜也跟着瘦了一圈。
看着前来送餐的顾颜,大梁玉蝶的眼珠随着他转来转去,却很少讲话,安启华每每欲言又止,顾思明的儿子显然对陈欢关心得过了头,据他所知,陈欢只是在顾颜的公司里工作而已,就算是朋友,这样的付出倒真是叫人感动得既意外又奇怪。
顾颜显然对这个安部长没有过多的交谈欲望,点个头打个招呼便匆匆离去。
陈欢告诉顾颜不用来医院了,免得大家都疑心,顾颜便每天把饭送到病房门口,也不进去,转身就走,弄得陈欢倒不知说什么好了,每次拉着顾颜找个没人的地方,抽根烟,互相安慰几句,有时默默地什么也不说,越是如此,越有点难舍难分的意味,从前没这些乱七八糟事的时候,他们总是若即若离,骄傲地维护着自己的领地。陈欢觉得自己和顾颜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彼此需要着对方。
顾颜的烟抽得越来越凶了,掩盖不住的憔悴。
“你爸又给你打电话了?”陈欢不无担心地问。
“嗯。”
“怎么说?”
顾颜又不说话了,不用问也知道,顾颜一定又挨了骂,给这个爹当儿子,压力还真是大,他以为顾颜是无所不能的吗?一个电话一个指令,所有的事情都得按着他意愿来解决?
“还记得上次我们做dna检测的事吗?”顾颜忽然道。
陈欢说记得。
顾颜苦笑了一下:“他也做了,拔了你的头发。”
“呃,真的假的?”陈欢有些吃惊,想不到顾思明那顿早餐不是白吃的。
“我们互相检测dna的事他都知道了。”
“他怎么知道的?”
“他一边把我叫回英国,一边派人在国内调查我们俩。”
陈欢心里一紧:“调查我们什么?”
顾颜忙道:“别紧张,他只是生气我不该背着他私下里搞小动作,你是不是他儿子,这事轮不到我插手管,把我在英国关了一段日子,算是反省思过吧。”
“我们的事他会不会也知道了?”
“应该不会。”说到这里,顾颜顿了顿,眼里浮上一丝感伤:“这么多年了,他几乎没有正眼看过我,虽然他给了我想要的生活,可他也要求我绝对的忠诚,弟弟妹妹也都很听他的话,按着他设计好的图纸建筑自己的人生,格局稍有差池,就要拆了重建。有时候真觉得我们不像是他的子女,只是他手里的一张张图纸,一颗颗棋子罢了,我就是他置于设计院里的一颗棋子,明华的迅速崛起自然和我的努力分不开,但其实还是他的那些关系网才将这座大厦撑起来的。”
陈欢的心又像被谁抓伤了,眼前的男人明明那样伤害过自己,可自己却偏偏为他心痛不已。
“如果,有一天他知道了我和你的关系会怎样?”
顾颜的回答有些低缓:“不知道。”
掐灭了烟蒂,顾颜深吸了口气:“你在这里好好陪着她吧,明天我晚点过来,我得再去找找那个投资人。”
陈欢有些担心:“还找?那个杜老板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我不找他。”望着一脸不解的陈欢,顾颜唇边一抹讥讽:“如果真信他的话,那我才是白混了,这个姓杜的就是个障眼法,真正投资人的傀儡。”
“啊?你怎么这么确定?”
顾颜冷笑:“我还没见过给钱都不要的生意人呢!”
“顾颜……”
“说。”
“你小心点。”
“嗯。”
大梁玉蝶恢复了一些精神,除了偶尔和安启华交谈几句,却不跟陈欢讲话,总是愣愣地望着儿子发呆,望着望着还会流下眼泪。
陈欢隐忍着,默默地守着她的床边,盯着输液,削水果,帮她洗脸梳头发……他盼着她能和自己说说话,哪怕一句,关于《化蝶》,他有很多话要问她,可她却只字未提。
终于,在陈欢困的不行趴在她身边睡着了的时候,她伸出手来,抚摸着他的头发,轻声哭泣起来,陈欢一下惊醒了,母子相望,眼里都充满了复杂难言的情绪。
“你回去吧。”这是多日来大梁玉蝶跟儿子说的第一句话。
陈欢下意识地摇摇头,蠕动着嘴唇:“妈,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大梁玉蝶良久无言,呆望儿子,眼泪簌簌的。
“妈,你别哭,大夫说你不能情绪激动。”陈欢慌手忙脚地抹去大梁玉蝶脸上的泪水。
抬起缠满胶布的手,摸上儿子疲惫的脸颊,大梁玉蝶良久无言,病房里安静地叫人发慌。
颓然地放下了手,陈欢小心地握起,母亲的手温暖柔软。
大梁玉蝶的声音虚乏而迟缓:“告诉我,你是怎么认识许莫生的?”
陈欢楞了,身体明显一僵,许莫生?母亲居然提起这个画家来,还知道自己和他相识,一时间,陈欢脑子里有点乱,嘴巴也有些笨拙:“玩,玩的时候认识的,他怎么了?你认识他?”
大梁玉蝶蹙了蹙眉,似乎很不满意陈欢的回答:“玩的时候?”
陈欢老实作答:“是啊,我去泰国玩的时候,酒吧认识的,后来就有了点联系,他今年回国办画展,邀请我去看了看。”
“再后来呢?”
陈欢莫名地有些紧张:“再后来……妈,到底怎么了?你怎么知道我认识他?”
“我是问你再后来呢?你跟他来往到什么程度了?”
母亲的口气明显得严厉起来,因为用力连呼吸都有些困难,急喘了几下。
陈欢赶紧道:“我们只是朋友,他在北京的时候,偶尔吃吃饭喝喝酒……”
大梁玉蝶眯起了眼睛,望着不知所措的儿子,继而道:“你知道他是谁吗?”
陈欢茫然,他只知道许莫生是那个很有名很有钱的大画家。
“他是你小梁阿姨的第二个丈夫。”
病房里死一般的寂静,陈欢瞪着眼睛,有那么几秒是毫无意识的,继而脑中才嗡地一声纷乱作响,离开母亲的床边,几乎是下意识地叫道:“不可能,许莫生?这不可能。”
大梁玉蝶漠然地看着大惊失色的儿子,继续道:“他投资拍摄《化蝶》,我不知道他最终的目的是什么,说是悼念亡妻,但显然是别有用心。”
陈欢惊愕了,《化蝶》的投资人是许莫生?他和顾颜苦苦查询的神秘投资人,居然是许莫生?天啊,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妈,你为什么要参演这个电影?他要挟你是不是?是不是他干的?”
大梁玉蝶痛苦地闭上了眼,紧紧地抓起儿子的手,抓得陈欢都痛了。
第82章
“妈,说话啊,他到底对你都干了些什么?”
大梁玉蝶的脸色有些发白,勉力睁开眼,缓缓道:“他知道那封信的事,是你小梁阿姨临死前写的那封信……”
陈欢心念如电,慌忙摇着头:“不,我没跟他说过你是我母亲,更没跟他提过那封信的事。 ”话一落,猛然刹住了,陈欢的脸色也有点苍白,他偷拍保险柜里那封信的事,母亲应该还不知道。
谁知大梁玉蝶惨淡一笑,道:“你啊,真是能干,连我的保险柜都能打开,我知道你见过江淮,答应他找那封信,只是这次太顽劣了些,从小就这么好奇爱多管闲事。”
“我后来骗了江叔叔……”想到顾颜,陈欢吞声了,顾颜只是看过,后来那封信被自己烧掉了,可是,许莫生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是你小梁阿姨自己不小心叫他发现了,他撕了信,小梁阿姨又重写的,他后来才知道信已经寄出去了,也许为了这个,她又受了不少罪,那个时候他们处的并不好,她很想离开他,但我知道,她其实很想回到另一个人的身边……”
大梁玉蝶停住了,语声哽咽:“是我害了她和她的孩子,如果我当时把那封信转给顾思明,或者亲自过去找她,也许后来就不会发生那些事……她死了,可我却一辈子活在内疚里,既恨她,也想她……到现在,她的两个孩子都不知流落在哪儿,如果顾思明知道这一切的话,说不定也会像江淮那样狠狠地抽我一巴掌……”
“妈……”陈欢犹疑着,动了动唇,终于道:“妈,我告诉你,顾伯伯找到他的儿子了,小华就是顾颜,他们早在很多年前就已经相认了,只是顾伯伯不愿再提当年的往事,不许顾颜承认自己就是小梁阿姨的孩子。”
“啊……顾颜是小华……”大梁玉蝶猛喘着,两眼发出光来:“太好了,他还活着,他们父子原来一直在一起,我就知道是他,他长得多像他母亲啊,慧蝶,你都看到了,太好了……”
陈欢痛心地问:“就为了这封信,许莫生才要挟你拍的这部电影?”
大梁玉蝶紧闭双眼,面容毫无血色,似乎已经很累了不想再说话。
陈欢起身:“好,我去找他。”
大梁玉蝶拉住了儿子,疾声道:“不许你再见这个人,听见没有!他就是个小人,是个魔鬼。”
“我要问个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对你,为什么要拍这个电影,我不能叫他这部电影里有你。”陈欢有些语无伦次,他不知道自己能否做到这一点,可他必须要当面问问许莫生,他如此地信任他,把他当朋友,可他却在背后做了那么多欺瞒他的事。
死死地拉着陈欢的胳膊,大梁玉蝶用尽全身的力气喊道:“陈欢,你怎么这么不听话,好,给你,你想要的我给你。”
说罢,哆嗦着起身去伸向床边的小柜子。
陈欢急忙扶住了她,强迫她重新躺下。
柜子里是她随身携带的一个皮包,大梁玉蝶急喘着,从里边掏出了一把钥匙,交给了陈欢:“你不是挺能开保险柜的吗?好,去找你要的东西吧。”
“这是什么?”握着钥匙,陈欢困惑不解。
大梁玉蝶目光散乱,喃喃自语:“也许,真的是报应,他日里我没有管他的儿子,今日就有人要毁掉我的儿子。”突然,大梁玉蝶一把抓住了陈欢,极力地抬起身来,两眼瞪得大大的看着他,失神地喊着:“我知道了,我知道了,这是一个阴谋,他要找的不是我们,那个孩子在哪儿……”
“妈,你说什么?”
病房的门忽然开了,安启华疾步上前推开了陈欢,第一次对着这个继子吼起来:“你在干什么?没看到心电图报警了吗……”
被推开的陈欢摇晃了几步,惊慌地看着大夫、护士七手八脚地进行着抢救。
直到大梁玉蝶的心跳再度恢复了稳定,安启华对着失神落魄的陈欢只说了一句话:“你该回去好好休息了,这里我来看着,你走吧。”
“安伯伯,我……”
安启华烦躁地说:“你在这里,她的情绪就不可能稳定,你走吧,有什么情况我会通知你的。”
第2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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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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