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琥珀情事 作者:毒毒sama
第12节
两个月后,八月流火的一个傍晚,天气是异样的炎热。就算是在迹部家设施一流的室内网球场,刚刚结束了和手冢对打练习的龙马还是被汗水湿透了衣襟,半俯在地上艰难的喘息。
力气似乎用得有点过了,受过伤的右腿和左臂都发出了抗议,腾起一阵又一阵不算剧烈但却绵密蔓延的疼痛。
站在球场边的幸村弯腰拿起雪白柔软的毛巾和冰凉的运动饮料,刚准备走进球场,却在抬头的瞬间有如雷击一般地定住了。因为他看到了一个人,一个熟悉的人,一个不能用恨简单形容的人。
真田弦一郎……
俊美的容颜浮起难言的复杂,他就这么看著真田握著银色的球拍,缓缓走进球场,走到龙马对面的场地。耳畔,传来柳温润好听的嗓音:“是我带真田来的,幸村。我想光靠手冢一个人是不够的,毕竟他还要参加比赛。”
除了柳,没有人知道,为了今天站到龙马的对面,从初中毕业就放弃了网球的真田,经过了多么艰辛的训练。在龙马接受艰难恢复的同时,真田也为最爱的人重新拾起了荒废已久的球拍,只为今天有资格站到他的对面。
球场内,手冢默默地让到一边,除了低头点烟掩饰住满脸的复杂之外,什么也不能做。因为他没有任何立场,即使是对外宣称与龙马交往的人里,也没有他,他只是那孩子曾经的部长。
感觉到球场中的气氛突然有些异样,龙马不解地抬起双眼,眯眼看著对面不远处逆著光的高大身影,然后咬紧了唇。为什么他会在这里,他这样子拿著球拍想做什么?
勉强站直了身体,扬起削瘦的下颌,以球拍指著真田,龙马不悦地轻哼:“你又来做什么?我不认识你。”
静静地凝望著熟悉眷恋的容颜,真田漆黑的眼眸如月下的海面般宁静。笔直地迎上那双闪烁著些微慌乱神色,四下躲闪游移就是不肯面对自己的琥珀猫眸,他轻声道:“我说过了,我是真田弦一郎,你曾经的对手。”
“我也说过了,我不认识你。”倔强地咬著唇,龙马转身想走,却被突然滚落脚边的明黄色小球阻止了脚步。
好快!是他熟悉的看不见的发球!金眸收缩,猛地回过头看向依旧保持著发球姿势的真田,细致的眉眼轻轻拧起。
就连手冢,也在这一记漂亮的发球下有些怔忡。真田,他的发球和当年比起来,没有丝毫逊色。不是说他已经放弃了网球吗?一个放弃了网球多年的人,怎么还会有这么强劲的发球?
“怎么样,你敢不敢和我打一场,越前?”缓缓放下球拍,真田看著不远处垂头不语的纤细人影,神情淡然,唯有掺杂著些微沙哑的低沉嗓音出卖了他此刻心中的不确定。他会头也不回地离开吗?
深深吸了口气,用力闭上双眼,龙马手臂轻轻颤抖。可那双猫一样诱人的眼眸再睁开时,却缭绕上了十足的战意。柔润的唇瓣扬起浅浅的弧度,精致的容颜绽放出叫人无可逼视的灿烂光滑,他转身面向真田,一如往常般骄傲地轻哼:“那就来吧,我会打败你的。”
我会打败你的,真田学长,青学一定会阻止立海大连续称霸三年的梦想!
那些骄傲的话语仿佛还在耳边,那张骄傲飞扬的容颜也不曾有太多改变,让真田难以遏制地激动,也让他紧抿的薄唇泛起浅浅的笑:“如果你可以的话,当然没有问题。”
抬手,挥拍,姿势一如典范般标准,明黄色的小球如离弦的剑般直扑龙马半场。
虽然脚步还有些蹒跚,但龙马还是用单脚小碎步追上了刚一落地就笔直朝界外弹去的小球,左手猛力挥出,将球还击。
球网对面,真田仿佛早就知道落点一般,快速移动到球边。球拍只是轻轻碰到飞旋而来的小球,但立刻就让球再度飞向龙马。
疾如风。
右腿的肌肉微微抽搐,绵密如针刺般的疼痛那龙马身形一滞,等到移动到自己想要的地方时,球已经落在界内。轻咬著唇,微显羞恼地狠狠瞪了一眼真田,他走回底线处,摆好姿态等待真田发球。
没有忽略龙马脚步有些许异样,真田眸中泛起一丝心疼,又极快地压制在眼底。紧抿著唇,他刻意放慢了发球的速度,好让那深爱的人儿能够追上。面对龙马气势汹汹的回球,真田右肩微沉,球拍轻轻一削,将来球的力道尽数卸下,给予还击。
徐如林。
飞身向前,尽力伸展左臂想要借助那刚刚过了球网便缓缓落下的一抹明黄,但还是因为身体的反应慢了半拍,龙马只能眼睁睁地看著球在拍框前一寸落下,自己也重重地跌在地上。
该死的!他好歹之前也是世界排名第二的越前龙马,现在竟然连那个人一个球都接不住吗?心中满是不甘,让他紧紧咬住了唇,强撑著已经酸痛不已的身体站起来,倔强地瞪视著那个静静凝望自己的人。
“还能继续吗,越前?”冷凝的嗓音泄漏了些许不自觉的关心,真田眸光复杂。除了那场私下的比赛之外,从来不曾见过他如此狼狈的模样,真田真的很想停止。
“你还差得远呢!把你的招式都尽量使出来吧!”虽然满脸羞愤,但龙马的确被真田丝毫不属于当年的气势点燃了。这个人,还是这么强,如果当年能够一起去美国,一起走进ap的话,他现在也会是最强大的对手吧。
“那么,继续吧。”深深吸了口气,把所有的疼爱都压在冷凝严肃的面容之下,在接下来的对决里,真田仿佛在重写那场与手冢之间的比赛,将风林火山乃至阴和雷都展现在了龙马面前。
他曾经允诺过龙马,要将在手冢的比赛上使用过的技巧全部展现在他面前,可直到今日也未能实现,那是一场欠他的比赛。
当雷霆出现的时候,龙马已经被满身的冷汗模糊了视线。尚未恢复的身体已到极限,浑身都在剧烈地抽搐疼痛,他只能对著雷霆,只属于彼此的雷霆露出一抹伤感眷恋的浅笑,缓缓倒下。
“龙马!”站在球场边的幸村睚眦俱裂,快速冲向球场,可站在球网对面的真田比他更快,只在一瞬之间便出现在龙马身边,将虚弱晕倒的人儿紧紧拥在怀中。
强睁著一双黯淡的猫眼,吐息间净是令人眷恋的清爽味道,龙马紧紧地揪住真田的衣襟,身体不受控制地靠入他怀中,却仍然倔强地强调:“我不认识你。”
“没有关系,我会让你都想起来的,龙马。”低沉的嗓音沙哑而颤抖,真田紧紧抱著他,粗糙的掌心轻轻覆上已失去了焦距却仍不肯闭上的金眸,哑声道:“现在,你好好睡吧。”
“除了伤害,你还能带给他什么,真田?”站在真田身后,幸村浑身剧烈颤抖,指尖在掌心留下深深的血痕。不仅仅是因为龙马的晕倒,也是因为他明白了,自己无论再怎么争取,也永远追不上那个深爱的孩子。
缓缓起身,眸光疼痛地凝望著苍白精致的容颜,真田万般珍爱地收紧手臂,然后坦然地迎上幸村悲伤愤怒的眼眸,轻声回应:“我爱他,所以绝对不会再放手了,幸村。”
垂下眼,幸村紧咬著唇,良久地沉默著,直到手冢清冷的嗓音传来:“先送越前回去吧。幸村,麻烦你替他检查一下,有没有拉伤肌肉。”
“谢谢你,手冢。”回以淡淡的微笑,真田紧拥著龙马,在柳的指引下率先离去。
(64)
翌年一月 澳大利亚·墨尔本
分立于澳网决赛赛场两端,手冢静静地望著对面身材纤细的青年,清冷的凤眸充满了感慨。
第一次,经历了这么多年的ap比赛,这是他们第一次在如此重大的赛事决赛中相遇。然而,让他感慨的并不仅仅于此,更是因为目睹了他从周边赛一点点打到今天,其中的艰难手冢比任何人都要了解。
越前,很多年以前,你一直追著我要我和你比赛,今天,我们终于相遇了。而我,不会因为你才伤愈复出没多久会有所懈怠,你的实力,我比任何人都要了解。
部长,你一直一直就是我想要战胜的人。除了那个人,你是我心中最重要的存在。我不会忘记,那年你透支著手臂和我比赛,我也不会忘记,在你的严厉之下是对我说不出的关心。
但是,今天这场比赛我一定要赢,因为我答应了那个人,要把四大满贯赛的冠军全部捧到他面前。那是我欠他的承诺。
球场外,幸村坐在离龙马最近的地方,紫晶般的眼眸里有淡淡的哀婉。龙马,不要输呵,从重回ap走到今天,我知道是什么一直支持著你,所以,你不可以输。
我能做的都做了,依然无法让你完全复原,这是你的最后一个赛季了,你知道吗?如果你今天不能在这里取胜,你的梦想,你想要给那个人的承诺,都会化为泡影。
我相信你,龙马,你一定不会输的。我记忆里的越前龙马,无论在多么艰难的比赛里都会一如既往的骄傲飞扬,今天一定也不会例外。
同一时间,坐在电视机面前,真田透过萤幕凝望著被摄影师不断给出特写镜头的精致容颜,唇角有浅浅的笑。那样骄傲飞扬的笑容,不曾改变也不会改变,这就是让世界网坛为之倾倒的王子,越前龙马,他用一生去爱的男子。
伴随著满场的欢呼声响起,决赛正式开始,由龙马率先发球。
习惯性地拉了拉帽檐,金色的猫眸微微眯起看了一眼对面严阵以待的手冢,纤长的手指握紧明黄色的小球,高高抛弃,右手猛力挥出。
漂亮的外旋发球,是每个ap球员都羡慕的,划过一条优雅的弧线,落在手冢脚边飞旋了数周,笔直地朝著那张清冷俊美的脸弹去,带著王子一如既往的张扬不驯。
好久没有遭遇过这样极富攻击力的发球,手冢轻轻蹙眉,头往旁边一侧,躲开这气势逼人的一球,任凭它落向界外。
色泽浅淡的柔美唇瓣微扬起诱人的弧度,琥珀猫眸对著手冢挑衅般地弯起,龙马再次发球。
推开一步,以左臂单手接住来球,拍面传来的沉重力道让手冢平静无波的心泛起一丝讶异。他已经恢复到这样的水准了吗?比起当年在德国斯图加特的那场比赛,他的实力不曾有些许下降,反而隐隐有超越的势头。
灵巧的单脚小碎步,让纤细俊逸的身影满场移动,一次次回击著手冢沉稳中含著凌厉之气的来球,白皙精致的容颜在墨尔本灿烂的阳光里惊艳了每一道目光,欢呼声此起彼伏,纷纷抛向这位离开了网坛一年之久的王子。
以旋转控制的手冢领域,被旋转更加剧烈的来球正面攻破;轻灵飘逸的零式发球,在同出一源的零式削球下被轻松回击;被誉为网坛帝王的手冢国光在王子的压制下,第一盘比赛以失利而告终。
在幸村满含欣慰与淡淡忧虑的笑容里走回休息区,龙马轻揉著微有些酸疼的左臂,轻哼:“部长的实力越来越强了。”
“但是龙马不会输的,对吗?”修长的手指温柔地揉捏著龙马纤细结实的手臂,幸村眸里有无法掩饰的关切,微笑著嘱咐:“别给左臂太多的负担,龙马。”
“我知道的,幸村学长。”抬手拭去幸村脸颊上蜿蜒而下的汗水,金眸缭绕著坦然的浅笑,在满场的欢呼声里,龙马轻声安慰:“放心吧,我不会胡来的,也会撑到最后。”
即使你不说,我也知道的,幸村学长。这是我最后的赛季了,如果错过了这个赛季,我再也无法实现对那个人的承诺。所以,我不会胡来,我会一球一球认真地打回去,然后取得这场比赛的胜利。
交换场地,彼此在球网前相遇,然后擦身而过,手冢向来清冷的凤眸有淡淡的疼痛,忍不住出声叮嘱:“不要大意地上吧,越前。”
这句话,在很多年前的每一场比赛里,他都这么对眼前的青年说过。那时候,他还是个跩跩的,偶尔会犯点小迷糊的13岁少年;而他,还是部长。这句话,有太多说不出的关心,今天也不例外。
“部长也是哦,不要让这场比赛留下任何遗憾。”短暂的回眸里,对手冢露出一如既往骄傲中带著些诱人稚气的笑容,王子昂首走向属于自己的战场。
发球,跑动,回击,得分。第三盘的比赛,在手冢严密的防守和出其不意的进攻下,龙马打得并不轻松。
受过重创的身体,就算已经在幸村无微不至的照顾下恢复了许多,但毕竟是受过伤的,实力已经不如当年全胜时候的状态。可他就这么咬牙坚持著,每一球都拼尽了全力。
原本欢呼声鼎沸的赛场渐渐安静,一些感情细腻的女球迷已经忍不住啜泣,就连解说员,也用微显哽咽沙哑的嗓音,一遍遍回顾著他们的王子曾经的辉煌战绩,一遍遍地强调,就算王子今天败在帝王拍下,也是虽败犹荣。
耳畔回荡著解说员的声音,就算睫毛已被汗水沾湿,视线渐渐模糊,龙马依然倔强地咬著牙,精致的容颜有不曾淡去的骄傲笑容。谁说他会败了?都还差得远呢!
第三盘比赛在激烈的交锋之下已进入抢七,帝王与王子之间的比分咬得很紧,在一分当中来回交替领先。一场短短的抢七,已经持续了一个多小时,谁也不肯先让出那一分。
赛末点,伴随著一记漂亮的旋风抽杀,龙马将球稳稳地击落在手冢半场,然后笔直地弹出界外;而他的对手,却连回击的姿势都尚未做出。
胜了!在满场震彻天际的欢呼声里,龙马仰起苍白的精致容颜,露出了球迷们所熟悉的,绝美的骄傲笑意。
呐,真田学长,四分之一的礼物,我已经为你准备好了。剩下的四分之三,我会用同样的方式送给你。
在比赛结束后的颁奖仪式上,手冢替左臂已经无法抬起的龙马接过澳网的奖杯,让他握在手中,与他一起高高举起。如潮水般涌来的掌声,他轻声送上最诚挚的祝福:“恭喜你,越前,是我输了。”
回以他的,是不曾改变过的灿烂笑容,龙马轻轻哼笑著,“这只是开始,部长。”
冲破了保安的阻拦,记者们争先恐后地朝著新晋的澳网冠亚军涌来,因为两人刚才的神情太过亲昵,让所有人除了送上祝福之外,还想打探点别的东西。
他们都还记得,很多年以前王子在公布自己的性向时,那样脉脉流露的深情。
曾经在真田家拍下照片的记者挤出人群,目光有些疑惑地流连在王子和帝王的脸上,问:“越前选手,我曾经在真田先生家里见到过你所有的奖杯,也一直很想问你个问题:把所有的奖杯都交给真田先生保管,他对你而言是不同的吗?他是不是就是你提起过的,那个你最爱的人?”
面容微微一僵,璀璨的金色猫眸顿时有些黯然,又随即被淡漠的神情所掩饰。淡淡地扫过瞬间安静的记者们,龙马浅浅一笑,用最平静的嗓音回应:“抱歉,我之前出过车祸,丢失了一些记忆。你所说的真田先生,我不知道是谁。”
远在万里之外的日本,正低头细细擦拭著一尊尊漂亮奖杯的男人听到这样的回答,手指轻轻一颤,紧抿的唇角溢出一丝浅浅的叹息,继续著手里的工作。
抬头,望著洒落下纷飞白雪的天空,真田在心中无声地呢喃:你会想起来的,龙马。我会让你都想起来的,我最爱的龙马。
面对还想追问什么的记者,手冢冷凝的俊颜微微一沉,以身体将已经疲惫不已的青年挡在怀中,冷淡地道:“对不起,我的学弟已经累了,有什么想问的,你们可以直接问他的经纪人幸村先生。”
此话一出,满场哗然。因为所有的记者都记得,王子当初也提到过,他最爱的那个人,是他的学长,也是他的对手。
莫非,王子和帝王之间,是那种关系?
手冢的话,让幸村的脸色异样难看,可他明白,手冢是真心想为龙马解围。所以,在一声伤感的叹息之后,他主动上前挡住了记者,让手冢护著龙马率先离去。
我们是你的学长,也是你曾经的对手,但都不是你爱的那个人呵,龙马。
(65)
澳网球员休息室里,手冢顾不得自己也是满身汗渍,拿著毛巾轻轻地擦拭著龙马苍白的面孔,眸中有无法掩饰的疼痛。
“越前,还撑得住吗?要不要我把幸村叫过来?”低头凝望著无力倚靠在自己怀中,连呼吸都会让纤细身体轻轻颤抖的青年,手冢面色凝重,低沉的嗓音因为忧虑而沙哑。
这样激烈的比赛,他已经承受不起了呵。可他还是咬牙坚持著,一如坚持著他那无望的爱情,倔强得叫人心疼,也想要给他疼爱。如果束缚住这抹孤独伤感的灵魂,强迫他留在自己身边,会不会让他活得轻松一点?
“我没事的,部长。只是好久没和部长打过了,不太适应而已。”半阖著眼眸,柔润的唇瓣微微扬起,却无法掩饰那从灵魂里透出的疲惫,龙马疲惫地回应了一句,然后将酸疼不已的身体蜷缩成寂寞的姿势,沙哑地问:“奖杯,已经寄出去了吗?”
“幸村已经去处理了,别担心,很快真田就能收到了。”手指轻轻按揉著龙马的太阳穴,以这样的方式送出自己无法用言语表达的关心,手冢低头用脸颊磨蹭著微微汗湿的墨绿色发丝。
舒适地眯起眼眸,仿佛慵懒地猫咪一般在手冢怀里蹭了蹭,龙马轻轻一笑,“有烟吗,部长?”
有些不赞同地轻拧起眉眼,手冢沉声道:“都说了多抽烟不好,而且你还这么累,别抽了。”
睁开一双闪动著笑谑光芒的诱人猫眸,龙马静静地盯著手冢冷凝严肃的俊颜,直到看得对方疑惑地皱眉,他终于忍不住哼笑出声:“别像个中年大叔一样,部长。我刚刚赢过你,难道不应该抽一支表示庆祝吗?”
“你啊,总是叫人无法放心的。”无奈地轻叹了口气,手冢摇了摇头,手却不自觉地伸向自己的球袋,拿出香烟点燃,然后放在龙马微启的唇间,低沉的嗓音盈满宠溺:“少抽点,是为你好。”
“我知道。都和你说了不是常抽的。”不满地瞪了一眼低头点烟的手冢,龙马小声嘀咕:“还说我,自己还不是在抽!”
斜斜地睨了一眼写满嗔怪的精致小脸,手冢忍不住拧了拧白皙的脸颊,唇角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你说的,是为你庆祝。”
淡淡一笑,眸光流连在左腕上已经陈旧了的乳白色护腕上,笑容渐渐敛去。眯眼望著袅袅升腾的烟雾,龙马淡漠地开口:“其实你是知道的对吧,部长,这是我最后一个赛季了。”
微怔,一抹难言的复杂在清冷俊美的脸颊上泛滥开去,仿佛像是不敢再看那双紧盯著自己的清澈猫眸一般,手冢撇开眼去。沉默了良久,直到燃烧的烟头烫痛了手指,他才低哑地道:“幸村告诉你了?”
“幸村学长没说,但我自己清楚。”起身灭掉烟头,龙马屈膝蜷缩在沙发上,眸光中有淡淡的失落,可嗓音却一如往常的骄傲坚定:“所以,我不能输掉任何一场比赛。你也不能放水哦,部长。这是我们最后的几场比赛了。”
无声地叹息,手冢低头望著虽然伤感,但却写满坦然的俏脸,认真地问:“你怪真田吗?如果不是他,你不会是弄成现在这样子。”
“和真田学长没有关系的,部长!”沙哑的嗓音微显急促,龙马仰头紧盯著手冢清冷的凤眸,急切地争辩:“车祸谁都不想的,和任何人没有关系。”
事到如今,你依然维护著他吗,越前?我以为在你最后这个赛季,他会一直关注著你的比赛,可今天他没有出现不是吗?你瞒不了我,在比赛的时候,你总会不自觉地看向看台,其实你也希望真田出现吧。
可那个人,到现在仍旧没有出现过,甚至连一句祝福都没有,我甚至怀疑,他是不是真的已经不再爱你。这样一个人,为什么你还死心塌地地爱著他,他凭什么?
深深地吸了口气,修长的手指微微颤抖著勾起龙马低垂的脸,手冢眼中有挣扎的痛楚,哑声道:“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越前。”
“部长,爱不爱是我自己的事情,和任何人没有关系的。”平静地看著手冢,唇角微扬起一抹伤感的弧度,苍白的嘴唇却不受控制地轻轻颤抖,龙马轻笑:“我不能把这份肮脏的感情强加在他身上,所以我不怪他。”
我从来没有怪过他,因为我没有资格去怪。爱情是一个人的事情,与别人无关。他不爱我没有关系,我爱他就可以了。
“闭嘴,越前!谁告诉你这份感情是肮脏的?我不许你这么想!”低哑地嘶吼出声,手冢向来冷凝的俊脸溢出无法克制的狂乱,垂头以唇堵住他更多自渎的话语。疯狂地厮磨著柔软的唇瓣,低沉的嗓音有痛苦的哽咽:“忘了他吧,越前。你明明知道我对你……”
将手抵在手冢胸前,龙马紧抿著被蹂躏得有些生痛的嘴唇,金眸里有深深地哀恸,认真地道:“对不起,部长。我忘不了的。”
如果可以忘记,我就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去纠缠他,惹得他困扰。我知道你喜欢我,我也想过如果他是你的话,也许就不一样了。
但很可惜,你不是他。
静静地凝望著那双从15岁那年第一次看到就深深沉溺其中的琥珀猫眸,手冢狂乱的心绪渐渐冷静,凤眸再度还原成惯有的清冷。手指轻抚著嘴唇,回味著那连吻都算不上的甜蜜心酸,他歉然地低喃:“抱歉,是我失态了,越前。”
淡淡地笑了笑,龙马摇头,“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害部长难过了这么多年。”
我已经没有多余的感情去爱了,我已经把所有的爱情都给了那个人,所以无论是你还是别人,我都无法再回应。
仰头,轻轻捧住手冢的脸,柔软的嘴唇轻轻吻了吻写满痛苦的俊颜,龙马低声道:“部长,你是我一直想要战胜的人,所以将来再遇到我,一定不可以大意哦。我还是会击败你的,像今天一样。”
久久地凝视著骄傲精致的容颜,手冢紧紧闭上双眼,用力地点头。
如果你只把我当作对手的话,那么我就一直以你的对手身份存在吧,越前。这是我唯一能够为你做的了,因为,你不爱我,不会接受我的爱情。
“那我回去了,幸村学长还在等我。”弯腰拿起自己的球袋,龙马略显蹒跚地向外走去。
目送著深爱的背影渐渐远离,手冢终于忍不住叫住他。在龙马满是疑惑的回眸里,他违背著自己的心意,哑声道:“再试一次吧,越前。也许真田,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用了,部长。”轻轻一笑,龙马神情淡然,连嗓音都是如死水般地平静。“我现在唯一想要的,是四大满贯的冠军。其他的,我没有时间去想。”
因为,那是我欠你的承诺,真田学长。
(66)
五月 法国 巴黎
那天,巴黎下著雨,细密的雨丝仿佛是天空的眼泪,飘落一地的伤感。
那天,球迷眼中下著雨,因为他们的王子以最让人心痛的方式,让所有人看到了他的坚持。
法网公开赛决赛的场地上,满地的红土已被雨水搅得一片泥泞,就像怎么也擦拭不去的血,深深刺痛了每一个球迷的双眼。那个从来就骄傲著笑对一切对手的王子,此刻正蜷缩在红土赛场上,纤长的手指紧抠著泥土,牙齿已把苍白的嘴唇咬得泛出了血丝。
站在球场边的幸村想要叫停,却怎么也叫不出口,因为他看见那双因疼痛而收缩的金眸正死死地盯著自己,仿佛在告诉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叫停止。
他的对手正静静地站在底线处,冷凝俊美的容颜已沾满了水珠,却分不清那究竟是雨水,汗水,还是泪水。
努力地深呼吸,将右腿传来的剧痛压下,在满场关注而疼痛的目光里,龙马缓缓站立起身,踉跄了两步之后,精致苍白的容颜上绽放出耀眼的骄傲笑容,笑对世界的目光。
那是一副怎样惨烈的画面,让见惯了球场上发生的一切的解说员也在摄像机面前泪如雨下。他说,他不明白,是什么让越前龙马坚持成这样,一场大满贯赛事的胜利,为什么对越前龙马而言如此重要。
他的确不明白,因为明白的,只有那几个人。
比如不二周助。
当初挥别那个最爱的孩子再度踏上颠沛流离的旅途的他,此时回到了艺术之都巴黎,不仅仅是因为个人的摄影展览正在举行,也是为了观看这场法网的决赛。
可他没有想到,他看到的会是这样的场面。冰蓝色的眼眸在渐起的水雾中渐渐朦胧,紧握著相机的手指在苍白中渐渐转为青色,可这一切远比不上心中的痛。
龙马,住手吧!为什么你总是那么倔强,又该死地让人心疼。那个人,你一直渴望见到的那个人,他不在这里啊!你何苦这么执著,得到了四大满贯的冠军,你又能得到什么?
不要让你的下半生,除了心灵上的痛苦之外,再添上身体上的痛苦。
求你了,龙马!
隔著半个地球的距离,神奈川灿烂的阳光下,铁青的英挺俊颜扭曲著无可名状的痛苦,修长的手指深深陷入结实的手臂,拉扯出一道又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龙马,不要了,什么承诺,什么礼物,我都不要了,我只要你好好的,回到我身边。放你去飞,放你去完成你的梦想,不是要让你弄得遍体鳞伤,倔强的你为什么不懂?或者说,愚蠢的我那时候不懂!
别人在如何担忧,如何心痛,龙马真的是不懂,也不会去懂。他只知道,他绝对不能输在这里;他只知道,他欠那个人的承诺,不会因为这一点点的疼痛而放弃。
骄傲地昂起头,面对裁判担忧的询问轻声嗤笑,他抬手飞扬地指著手冢,用惯有的沙哑嗓音轻哼:“不要松懈,部长!”
高高抛起手中明黄的小球,左臂猛力挥出,球落在对方前场。面对手冢打出的吊高球,他高高跃起,一记有力的旋风抽杀,让全场的目光为之凝固。
纤细的身体落地,剧烈的疼痛让早已不甚负荷的右腿踉跄了几步,咬牙站直了身体,苍白的脸颊再度浮起映亮了巴黎晦暗天空的灿烂笑容。金色的猫眸如阳光般璀璨,眸光灼灼地盯著手冢微显惊愕的眼眸,他轻笑:“你还差得远呢,部长!”
如果这就是你想要的,我绝对不会让你失望的,越前。如果我放手或者退出比赛,那对你而言是一种侮辱,也对不起你这一年多来承受的痛苦,所以,这场比赛,我会拼劲全力,然后用一辈子的时间,去向你赎罪。
深吸了一口气,将所有的担忧心痛尽数压在心底,手冢面色如往常般冷凝严肃,面对呼啸而来的网球,抬手,用力回击,加上数倍的旋转。
手冢幻影,那是十多年以前全国大赛的决赛上,面对真田才使出的绝技,这些年的ap征战,还从未有对手让他使用过。
向最深爱的人,最值得敬佩的对手,献上我最深刻的敬意。只有你,只有你,越前……
没有用的,部长。你的手冢幻影我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但那个人已经告诉过我了。数倍的旋转,我可以用这个来攻破!
唇角盘旋著一丝浅浅的笑,龙马左臂微微下沉,拍面在剧烈飞旋的小球上轻轻一削,球像是卸去了所有的力道,慢悠悠地飞向手冢。
徐如林。
那个人,他为了忘记我,抛弃了最爱的网球,这是柳学长对我说过的。从我知道的那天开始,他的风林火阴山雷,已经被我演绎了无数遍,因为我要弥补他的缺憾,也是一种赎罪,是我逼迫他不得不放弃了网球,是我逼迫他如此痛苦。
这场比赛,不仅仅是我一个人的坚持,也是替他再度击败你,部长。
双手紧握球拍,左脚跨出一大步,火红的球拍仿佛一柄利刃狠狠劈下,黄色的小球如离弦的箭一般直上天际,然后没有丝毫轨迹可循,重重地落在手冢的底线,宛若九天之上的雷霆,震得全场哑然无声。
是雷霆,糅合了真田的侵略如火的雷霆!
剧烈地喘息著,手冢清冷的凤眸有无可掩饰的惊愕,直直地盯著对面比阳光还要耀眼的琥珀猫眸,手臂轻轻颤抖。刚才那一瞬间,他仿佛有一种错觉,他仿佛看到了那抹纤细的身影背后,还有另外一个男人的影子。
你们已经早就分不开了,是吗,越前。可是,再这么透支下去,你还要不要你的手,要不要你的腿?你是不是想让我背负上让你下半生活在疼痛里的罪孽?
如果,如果那是你想要的,我成全你……
被解说员誉为法网历史上最惨烈的比赛,就在手冢和龙马激烈的交锋中渐渐走向第三盘的较量,比赛暂时锁定为11。
趁著短暂的休息空档,幸村疾步上前,抓著龙马颤抖不止的手腕要让他坐下。可那倔强如猫般的青年,却笔直地站在场边,无论幸村怎么哀求,也一动不动。因为他知道,一旦坐下,恐怕就再也站不起来的。
反手握住幸村颤抖的手指,龙马淡淡地笑著,轻声道:“帮我按按腿好吗,幸村学长,很痛。”
一句话,让幸村紫晶般的眼眸涌出决堤的泪水。半跪在球场边,一下一下用力按揉著如岩石般僵硬,即使手指也能感觉到剧烈抽搐的右腿,幸村哽咽得无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越前龙马,你要是倒在这里,我这一辈子也不会放过你,你最好有这个觉悟。”
“等拿到四大满贯的冠军再倒的话,你会放过我吧,幸村学长。”手指轻轻抚过幸村紫色的发丝,龙马用只有彼此听得到的嗓音呢喃:“对不起,我已经没有时间了……”
有如雷击一般呆矗在原地,幸村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嘴唇颤抖得无法回应。他知道了!他怎么会知道?是因为知道了,所以不顾一切了吗?
“最后这个赛季,我不想留下遗憾,幸村学长。”琥珀般的猫眸弯起稚气而纯真的弧度,龙马吃力地弯下腰,轻轻拉起幸村,送上一抹绝美的笑容,转身朝球场走去。
远在日本,嘴唇已被咬得鲜血淋漓的男人,正斜斜地倚靠在木质走廊边,修长的手指将结实的手臂撕扯得血肉模糊,却固执地不肯出声。尽管,那双向来深沉如海的黑眸,早已被泪水淹没。
龙马,如果你再这样不顾一切的胡来,我不会再让你打下去了。柳告诉我,无论你怎样努力恢复,你最多只能撑过这个赛季,所以我暂时放开了你,任凭你去追逐你的梦想,可是我不想看到你如此伤痕累累,龙马……
最后一盘比赛,在旁人眼里,他们只知道骄傲的王子越战越勇,只有和他一起走过那些岁月的几人才清楚,那一招招从未出现过的姿态,是谁的技巧。所以,他们看到的,不仅仅是越前龙马,还有那个人。
越前龙马早在他13岁那年,就已经和真田分不开了。经过这么多年的纠葛,他们早已不分彼此,所以,在他的姿态里,手冢等人看到的是真田的影子。
这场比赛不仅仅是我的,真田学长。
赛末点,时光仿佛回溯,一切回到了全国大赛的那天,手冢以为自己此刻的对手已变做了真田。疾如风,徐如林,侵略如火,不动如山,动如雷霆,难知如阴,仅是最后的一球,真田所有的绝技都在他眼前一一展现。
所以,当雷霆重重地落在球场底线的时候,手冢没有动弹,也无法动弹,因为那雷霆,他从来没有正面战胜过,这一次也不例外。
全场观众不约而同地起立,为整个人已经瘫倒在球场上,却颤巍巍地将球拍高高举起的王子送去最真挚的敬意。热烈的掌声,超过了以往任何一届决赛。
球场对面,手冢银色的球拍从手中悄然滑落,他快速跨过球网,将在剧烈的疼痛下浑身都在颤抖的龙马紧紧抱在怀中,泪水混合著雨丝洒落在看不到血色的精致容颜上。
“如果你再这么勉强自己,那么下一次,我不会再成为你的对手,越前。”嘶哑了低沉的嗓音,修长的手指紧捧著冷汗满布的脸颊,手冢眼中有无法压抑的痛苦。
而他怀中的青年,只是对他露出一抹歉然的笑意,然后昏睡过去,如同一只倦极了的猫咪般蜷缩起身体。
痛的,不仅仅是身体,还有灵魂。因为,在那一刻,心中对那个人的思念,强烈得像要把他击碎一般,泛过四肢百骸。
可不可以,让我在球场看见你一次,真田学长?
因为,只有见到你,我才会觉得,这样的坚持还有意义。
(67)
塞纳河的夜景如过去的每一天一样美丽,却无法引得房间内忙碌的幸村驻足观看。用干净的毛巾包裹住冰块,轻轻按摩著龙马已泛起明眼可辨的血红淤肿的大腿,紫色的眼眸有恨不得代替他承受这份疼痛的懊恼。
“已经好多了,幸村学长。”纤长的手指把玩著幸村垂落在颊边的紫色发丝,龙马半眯著金色的猫眸,唇畔闪动著一丝略带稚气的顽皮笑意。“呐,好不容易我得了冠军,你就不能表现得稍微开心点吗?”
紧抿著唇,幸村向来微笑的俊美容颜没有一丝表情,轻轻拨开冰冷的手指,冷淡地道:“我没心情和你说笑,龙马。”
“小气,我又没怎么样。”不满地皱了皱眉,龙马撇开眼,盯著窗外美丽的夜景小声嘀咕。
话音未落,精致的小脸上突然挨了重重的一刮,顿时浮起明显的指痕。打他的,是从一开始就站在房间角落里沉默不语的不二。
眼眸含冰,静静地看著那双掩不住愕然的漂亮猫眸,不二淡淡地对身后想要阻拦自己的幸村和手冢道:“让我和龙马单独待一会儿,手冢,幸村。”
相互无言地对视了一眼,幸村和手冢都明白,此刻最痛苦的人莫过于不二。是呵,满怀期待而来,却不想看到了这样一场叫人心碎的比赛,不二心里的痛,大家都明白。所以,他们没有多说什么,安静地退出了房间。
“不二学长你干什么?”轻捂著生疼的脸颊,满是羞恼不悦地瞪著不二,却在那张连嘴唇都禁不住颤抖的惨白容颜下沉默了,龙马咬著唇低下头,不再吭声。
“为什么要这么胡来?”掌心因为刚才那重重的一掌有些微刺痛,可这样的疼痛远远比不上心中的痛苦,不二向来轻柔的嗓音微微暗哑,黯淡了一双冰蓝色的眼眸。
手指紧紧抓著身下的床单,龙马转眼看著窗外,好半晌才露出一丝苦涩的浅笑,低声呢喃:“我没有时间了,不二学长。”
如果不这么拼命去打,我怕我赢不了部长,我怕我没法实现对那个人的承诺。所以,就算手脚废了也没有关系,我不想连这最后的承诺也无法做到。
深深吸气,用力平复著心中尖锐的疼痛,不二缓缓坐到床沿,伸手沉默地将那低垂著眉眼,被伤感和绝望笼罩著的孩子紧紧抱入怀中。手指轻抚著些微红肿的精致脸颊,冰蓝的眼眸含著一丝水雾,他哑声问:“疼吗?”
倔强地摇头,龙马仰著小脸看著不二,轻声追问:“奖杯寄出去了吗?”
“幸村已经安排好了,你不用担心这个。真田很快就会收到了。”沙哑地回应,不二长长地叹了口气,苦涩的微笑浮上俊美的容颜,低哑地问:“值得吗,龙马?为了那个人,你已经遍体鳞伤了。你要什么时候才能停止这份自虐?”
轻轻浅笑,龙马靠在不二肩头,疲惫地阖上双眸。“你是知道我的,不二学长。我答应过别人的事情,就一定不会失约。”
是的,我知道,你就是这么倔强的一个人,我早在很多年前就知道了。可是,这样的倔强,你除了换回满身的伤痛,还能得到什么?那个人,是根本连看都不会多看你一眼呵。
就像今天,如果他对你哪怕有丝毫关注,也会知道你拼得有多辛苦,你的身体状况有多么糟糕。可是他,连只言片语都未曾来过,对这样一个冷了心的人,你为什么还要坚持著那没有任何意义的约定?
修长的手指轻轻插入墨绿色的发丝,托著龙马的后脑让他看向自己,不二眼中含著一抹隐隐的期盼,轻声呢喃:“跟我走吧,龙马。我带你去周游世界,然后我们一起忘掉过去,好不好?”
如果你肯答应,我现在就带你走,带你去看那些我一直珍藏在心里,一直想要让你看到的风景。然后,在这段旅途上,让我陪你忘记那些痛苦,让你忘记那个一直给你带来伤痛的人。
摇头,猫眸中有绝不妥协的倔强,龙马静静地望著不二瞬间黯然的眼眸,微笑著拒绝:“你明明知道我的答案的,不二学长。”
你明明知道的,无论经过多长的时间,走过多远的距离,越前龙马的心都还在那个地方,也无法忘记那些可笑又可悲的坚持。
“他根本就不珍惜你……”优雅的薄唇,被冰冷的小手覆盖,让不二无法言语,只能忧伤地望著那双如月牙般弯起的金色猫眸,冰蓝的眼仿佛深沉的海,痛苦得看不到尽头。
手指轻轻描绘著如画的眉眼,略微粗糙的指腹抹去他眼角的潮湿,龙马昂首在不二额前烙下一记轻吻,抿唇轻笑。“我包里有烟,去拿给我吧,不二学长。”
伤感地叹息著,不二拿起香烟点燃,没有递给龙马,自己先用力地吸了一口。辛辣的味道,让他忍不住剧烈地呛咳,逼得眼眶泛起了泪意,然后沿著俊美白皙的容颜蜿蜒滑落,折射出痛彻心扉的迷离。
“真是,不会抽就不要勉强自己呀。”轻声责备,龙马从他指间抢过香烟,深深吸了一口。透过袅袅升起的烟雾,看著不二流泪的双眼,他歉然地叹息:“不要这样,不二学长。”
从身后温柔环抱住纤细的身体,不二将脸埋在龙马颈侧,沉默了许久之后,哑声追问:“龙马,你真的相信,如果拿到了四大满贯的冠军,真田就会回来吗?”
“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一点的,不二学长。”蜷缩著身体,安静柔顺地依偎在不二怀中,龙马摇头,微扬的唇角轻轻抽搐。“这是我欠他的,和其他没有任何关系。”
我也曾经试图用这个承诺去挽回他,可除了带给他更深的痛苦之外,再也没有别的。所以,如今的我已经不会去妄想了。当我把承诺过的冠军全部给他之后,我和他之间就没有任何关系了。
我和他,终于可以彻底结束了。
到那时候,我们就两清了,真田学长。
“那么,等你结束了这个赛季的比赛,和我一起去旅行吧,龙马。”温柔地轻吻著墨绿色的发丝,不二伸手拿过自己的背包,从当中取出一叠精美的照片,一张张送到他眼前,低声呢喃:“你看,这是普罗旺斯的薰衣草田,这是东非大裂谷,这是喜马拉雅的天空……”
这些景色,都是我在想要遗忘你的旅途中留下的记忆,也是一直妄想著有一天带你去看的。
曾经,我以为,那些颠沛流离的生活可以把你忘记,至少把你留在心底不去碰触,可是我失败了,你已经无法抹去,从15岁那年开始,就再也无法抹去了。
所以,就算你再也无法去爱任何人,我也想带你离开。至少,让我在生命剩下的旅途中陪伴你,相互取暖,相互依赖,就算没有爱情,也是可以的。
纤细的手指轻轻碰触著精美的相片,龙马微笑著,眼中却有无法淡去的疼痛,他点头应允:“好,等这个赛季结束以后,我和你一起去。”
这些风景真的很美,可是在我心里,最惦记的,是那个夏天,神奈川夜空绽放的烟花。
那时候,我还很小,以为只要在一起,就可以一直这么走下去。如今想起来,才觉得幼稚。那些时光,就像烟花一样,绽放之后,很快就会湮灭,连痕迹都找不到了。
唯一觉得遗憾的,是一直不曾看到过那个人所提到过的,神奈川的樱花。
(68)
六月 英国·伦敦
绿草如茵的球场,终于迎来了温布林顿锦标赛最后的决赛,也迎来了网坛的王子和帝王。
在走过了澳网和法网之后,手冢和龙马再度相遇在四大满贯赛事之一的温网决赛球场,彼此眼中有感慨,也有理解。
球场外,无论是媒体还是球迷,都在期待和害怕中等待著比赛的正式开启。期待,期待著今天这场必定会格外精彩的顶峰对决;害怕,害怕在经历了澳网和法网的心碎之后,会再次看到王子满身伤痛。
从法网到温网,这短短的一个月时间里,世界网坛都被一个巨大的疑问所笼罩。明明身体并未真正痊愈,明明胜败乃兵家常事,为什么他们骄傲的王子在这一年对胜利如此执著?
在记忆里,那个让世界目光为之凝驻的王子,就算失利了,也只会骄傲地用日语轻哼:还差得远呢。为什么在他伤愈复出后,会变得如此渴望胜利?
那只是因为一个承诺,和其他的猜想无关呵。
球场边,幸村紫晶般的眼眸里有无法掩饰的焦虑,缓缓扫过满场的观众。在看到离赛场最近的观众席上那个一如既往嚣张华丽的男子后,彼此心领神会地对视了片刻,不约而同地苦笑,然后将目光凝聚在球场内那抹纤细的身影上。
站在球网边,和手冢握手致意,在对方掩不住担忧的目光里,龙马扬起惯有的骄傲笑容,色泽粉嫩的唇瓣微微开启,用只有彼此听得到的声音道:“部长,我今天不会赢你赢得那么狼狈了。我会让比赛在三盘的时候就终止。”
为了今天和你的比赛,我在过去的一个月里,一直锻炼著体能,我不会让你们再为我担心难过了,部长,幸村学长。
“那么,就不要大意地上吧,越前。”握著龙马的手指微微收紧,手冢清冷的凤眸里荡漾著浅却真切的笑意。
比赛正式开始,由手冢率先发球。
仅仅一个回合,手冢就感觉到了龙马的变化。他的球风还是一如既往的犀利张扬,可却叫人诧异地增添了从不曾见过的沉稳,让手冢有理由相信,他不是随便说说而已。
drive b,明黄的小球在空中划下漂亮的弧线,飞旋著落地,再弹起,斜斜地飞出场外,赢得满场观众热烈的喝彩。龙马骄傲地眯起眼眸,望著手冢挑眉惊讶的模样,哼笑道:“部长,你还差得远呢。”
你又进步了,越前。
看你今天的状态,我相信这一定是场叫我永生难忘的比赛。我会把你的一切都刻在心上,变成一生的回忆,也只能是回忆。
还以绝妙的零式发球,网球在前场缓缓下坠,未等它落地,龙马已经以不可目测的速度出现在那里。轻拍轻轻一垫,打出一个高球,手冢在前场高高跃起,再回以有力的扣杀,球直落后场而去。
然后,在观众们惊讶的目光里,龙马追回后场,留给手冢一个背影,纤细柔韧的手臂柔和而舒展,将球还击。明黄色的小球在空中滑出美妙的弧线,稳稳落在底线处,以手冢无法追上的速度弹出界外。
掌声再度响起,纷纷送给这一记他们从未见过的,属于王子妙不可言的回击。
是的,他们都不知道,这是来自天才不二周助的巨熊回击。也只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知道它的可怕。
坐在看台上,迹部眯著一双银光璀璨的眼眸,俊美张扬的容颜有无可掩饰的愕然。如果是以前,那孩子会以硬碰硬的方式去迎接手冢的扣杀,可今天,他的沉稳叫人难以置信。
你总是给我惊喜呢,臭小鬼,不,龙马。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关注著你,你的每一场比赛,都成了我闲暇时候唯一的乐趣。看著你,看著你的比赛,我会记起我们之间仅有的两场比赛。不能在全国大赛的最后与你成为对手,那是一生的遗憾。所以,我想要把你锁在身边,对手也好,爱人也好,你是我生命里唯一的,特殊的存在。
是你来招惹我的。如果那一天在街头球场,你没有主动上来挑衅,你没有嚣张地给我起了一个可笑的外号,也许我不会注意到你。猴子山大王,这个可笑又不华丽的称号,却是专属于我们彼此的。这个外号,只有你会叫,也只有你能叫。
如果,如果你愿意,我希望做你一个人,一辈子的猴子山大王。
众望所归地破掉了手冢的发球局,龙马骄傲地笑对满场的观众,在关注的目光里缓缓抛高小球,以最张扬的外旋发球,开启了第一盘第二局的比赛。
手冢领域全面开启,手冢稳稳地屹立在底线处,不徐不疾地回击,调动著王子满场跑动。不是故意要消耗龙马的体力,他只是想在今天,想在从那年德国之行开始,就彼此约定的球场打一场属于记忆里的比赛。
温布林顿呵,那年在慕尼克,在与汉娜·埃鑫艾玛的比赛之后,越前曾经对他说过,他们将来一定会在温布林顿相遇的。那是在向越前表白的第二天,心还在痛,可是那张比阳光还要璀璨的骄傲笑容,却带著仿佛可以治愈一切的魔力,每一次看到,就可以平复所有的动乱。
再后来,他们分别,彼此努力闯荡著ap,却一次都没有在温布林顿遇到过。也许生命就是这样,不是错过,就是过错。
过错,是爱上了他,却没有在他还是一片白纸的时候烙下自己的痕迹;错过,是爱上了他,却终究只是擦肩而过。
这是我们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在这个球场上的比赛了,越前。所以,我们都不能大意。
一次又一次强烈的抽击,成功地打破了手冢领域的桎梏,伴随著高高的跃起,龙马左手一记有力的重扣,将球击落在前场。落地,无可遏制地给右腿加重了负担,龙马连忙深深地吸了口气,刻意忽略肌肉传来的疼痛,也重新为自己调整状态。
无论如何,这场比赛是必须胜利的。离完成对那个人的承诺,只差一步之遥。
眸光缓缓流连过人声鼎沸的看台,看著每一场比赛都为那个人买下门票的座位空空如也,金色的猫眸微显苦涩地眯起。然后,他看到了一张记忆里熟悉的,一如既往嚣张俊美的脸。
猴子山大王……
你也是个笨蛋呵。明明知道这样的执著根本没有结局,你为什么还要来?就让我送你一个礼物吧,就当是我对你的歉意,虽然这样的歉意比起你的固执来,没有任何意义。
高高将球抛上天空,身体尽力后仰,双腿微曲,凭藉瞬间的爆发力,右手猛然挥出。网球如同燃烧的火球,带著强大张狂的气势飞扑向对方半场。落地之后,球贴著地面飞速滑行,滚出界外。
欢呼声再一次响起,因为他们的王子,今天给了他们太多的惊喜;手冢再一次愕然,因为这样的发球他看到过,有著迹部景吾专属的华丽。
清冷的凤眸若有所思地滑向龙马刚才眸光凝驻的地方,在看到迹部微微扬起的唇角和止不住骄傲的目光后,俊逸的眉宇轻轻一皱,随即叹息著撇开眼去。
你总是这样,越前。
虽然你的天赋让你能很轻易地掌握别人的技巧,可你知道吗?在有心人的眼里,这样的举动比你的无视更让人觉得难受。因为,你总会叫人觉得有希望,毕竟,若不是关注,怎么会把别人的技巧学得那么娴熟?
时间,在你来我往各不相让的对峙中渐渐流逝。这场比赛,手冢一点都不轻松,因为他感觉到的压迫力,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强,就如同他感觉到的,对方的战意一样。
而作为他的对手,龙马更不轻松,因为无论怎么样小心地控制著体力,怎么样适当地转移左手和右腿的压力,但这毕竟是以激烈著称的网球,对身体的掌控也渐渐力不从心。
勉强地在第一盘以抢七局的胜利战胜了手冢,接下来的第二盘比赛,龙马可以预见有多艰难。
靠坐在球场边,幸村一边仔细地为龙马放松著紧绷的肌肉,一边细心嘱咐:“第一盘你控制得很好,就是这样,不要与手冢硬碰硬,好吗?”
“我知道,你很罗唆呐,幸村学长。”阖著眼,龙马微微喘息著,不耐烦地皱眉,轻哼道:“再下去你会变成老头子的。”
“如果只是龙马一个人的老头子的话,我是很愿意的呐。”微笑的紫眸含著不加掩饰的宠溺,幸村站直了身体,修长的手指拨开墨绿色发丝,在龙马光洁的前额烙下珍爱的一吻,柔声道:“去吧,好好打,别想太多。”
不太习惯幸村这样旁若无人的亲昵,龙马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微微后仰。起身,握住鲜红的球拍,刻意不去看那张微显失望的俊美容颜,他紧紧地盯著已经走向球场的手冢,漠然道:“不要,我家已经有个罗唆的臭老头了,不想再多一个老头子来管我。”
你是在拒绝我,对吗,龙马?眸光伤感地凝望著渐渐远去的纤细身影,幸村苦涩地笑了笑,垂下头,任凭一头柔顺的发丝阻隔所有探究的目光,缓缓退回到经纪人的位置。
再度上场,面对手冢一贯沉稳的攻势,龙马的球风渐渐有些急躁。不为别的,只因为自己的身体状态,只有自己才知道。
肌肉又开始抽搐疼痛了,这具身体,这具受过重创的身体,再也回不到从前,一如那颗千疮百孔的心,再也回不到年少时只知道网球的单纯。
刻意拉低帽檐,掩住脸上微显苦涩的笑意,无视手冢投过来的,闪动著隐隐关切的目光,他将记忆里见过的对手的绝技,一一施展,只为打破坚不可摧的手冢领域和无懈可击的手冢幻影。
冷汗,蜿蜒滑落苍白精致的脸颊,哪怕是最轻微的呼吸,都会搅得浑身剧痛连连。雪白的牙齿紧咬著色泽浅淡的柔软唇瓣,留下明眼可辨的刺目血痕,左臂疼得连要握紧球拍都显得太过艰难。
因为疼痛而稍微恍惚的瞬间,手冢轻灵飘逸的零式削球已落至前场。如果是平时,如果心情还算平静,龙马绝对清楚,这个球救与不救,都是一样的结果。
但现在,已经不是平常,这是第三盘比赛的最后一局,只差一点点,他就可以遵从之前的宣言,在第三盘战胜最敬重的部长了!
不顾一切地飞扑向前,尽力伸直了红肿的左臂,龙马无可挽回地重重摔倒在球场上。顿时,剧痛袭遍全身,让呼吸都为之一滞,他只能勉强蜷缩起身躯,在绿草如茵的球场上瑟瑟发抖,如同冬日枝头的黄叶。
“龙马!”无视周围观众投来惊讶不解的目光,迹部霍然起身,快步走下看台。紧紧抓著防护栏的边缘,银紫色的眸子闪烁著心碎欲裂的光芒,他嘶吼:“给我站起来!臭小鬼!是谁夸下海口说要拿到四大满贯的冠军的!在这里放弃了算什么?”
用力推开前来抚起自己,满脸关切的球童,龙马强抑著疼痛,金色的猫眸骄傲倔强地盯著迹部,唇角微微扬起。在满场的寂静里,他哼笑出声:“猴子山大王你吼什么吼,我不过是摔破了膝盖而已。”
膝盖,的确是摔破了,伤口带著泥土破碎地翻卷著。一丝嫣红的血迹顺著伤口蜿蜒在白皙的皮肤上,异样地刺目,凄婉的色彩模糊了电视机前一直关注著他的男人的双眼。
蜷缩在日式客厅的角落里,真田努力睁大双眼,随著摄像师镜头的移动,紧盯著那个蹒跚走下球场的纤细身影,手指抓紧了缠满雪白绷带的左臂。
已经发炎的伤口疼得厉害,却远远比不上心口连呼吸都是奢侈的疼痛,他就这么看著,看著幸村为他的龙马简单的处理完伤口之后,那只倔强的小猫再度昂首走向球场。
自始至终,龙马苍白容颜上,骄傲的笑容不曾变过,一如头顶的阳光般灿烂夺目,眩惑了每一双眼。
第1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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