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爻 作者:priest
第42节
李筠起哄道:“掌门师兄,怎么小潜一开腔,你就好说话了呢?”
严争鸣:“……”
他狠狠地剜了李筠一眼,没敢看程潜的表情,跑了。
程潜上前拍拍年大大的肩膀:“跟我来。”
便将他这送上门来的便宜徒弟领走了。
李筠目送着他的背影,用胳膊肘捅了水坑一下:“你看出什么来了?”
水坑想了想,非常实在地说道:“以后有什么事,先去求小师兄,小师兄那说通了,大师兄不答应也会答应!”
李筠:“……”
水坑:“我说得不对啊?”
李筠怜惜地摸了摸她的脑袋:“不,孩子,你说得很对。”
水坑甩开他的手,问道:“二师兄,你也受过戒吗?戒辞是什么?”
李筠沉默了片刻,脸上猥琐的笑容忽然便收敛了回去,他脸上蓦地挂上了一把水坑从未见过的怀念,轻声说道:“师父说我心思机巧,精明过头,精明过头的人浮躁,浮躁习惯了就容易动摇,久而久之,又痛苦又费神,于是给了我‘抱朴’二字做戒辞。”
他说完,垂下眼叹了口气,仿佛自己也知道,自己辜负了师父的一番寄托。
水坑有些羡慕地说道:“别叹气了,我还没有戒辞呢。”
师父过世的时候,她连句话都说不完整,戒辞也就没来得及给,一直拖到今天,差了这么一步,她总好像没成人。
水坑喃喃道:“二师兄,你说如果师父还在,他会给我什么戒辞呢?”
李筠:“戒辞一般是取人之长,补人之短,要是你的话么……”
水坑充满期待地看着他。
李筠道:“可能是‘无毛’吧?”
他成了扶摇派史上第一个被小师妹揍得满头包的师兄。
又十天后,中原太阴。
太阴山山势平坦,与仙人出没的太行相比,它更亲切、也更凡尘。
沿山势往西南近百里,有村郭林立,雄关百丈,一条官道贯穿始终,早年间两侧车水马龙,商旅喧嚣,谷地更有良田千顷,耕牛无数。
传说不远处还有仙人居处,时隐时现,只有“有缘人”才能在满月夜里看见一个朦胧的影子,山顶上有仙鹤翩翩起舞。
可眼下,太阴山一带却是今非昔比了。
半个月以前,太阴山下大关中披甲执锐的士兵陡然增加了两倍,来往空气蓦地紧张起来。
隔日便有那些高来高去的仙人出没,他们动辄御剑如飞,并不与凡人接触,却有人从守城官兵那里得来小道消息,说那些仙人正在太阴山附近绘制阵法,好像要对付什么人。
没有人出面驱赶原住在此的百姓,只是当地官府纷纷放出榜文来,说自愿离开几个月的,可以领到一笔款子,以供羁旅吃喝。
这榜文一出,顿时惹来一阵人心惶惶,随着太阴山附近的阵法渐成,周遭的肃杀意也越来越浓重,老百姓们终于害怕了,领钱的地方天天从天亮开始排队到天黑,不过数日光景,太阴一带除了个别老弱病残外,基本上已经十户九空。
群魔北上,将赴太行之约,要到太行,必经太阴一带,而太阴山与扶摇旧址极近,那魔龙韩渊必定会在此停留,游梁奉命在这里事先埋伏,在太阴山脉周围布下斩魔大阵,哪怕困不住那魔龙,也要在众人瞩目的太行之约前先下他一城。
他站在城墙上,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些小得像蚂蚁一样的人拖家带口地鱼贯而出。
游梁心知肚明,这些人离开太阴山一带,并不是安全了,反而是失去了保护,路上万一遭遇到北上的魔修,就好比小虫残遭恶童,剥皮抽筋的下场算好的。
可游梁也知道,这些人必须走,凡人五谷轮回,气息杂乱,若是此地留着这许多的百姓,必然扰乱他们的斩魔大阵。
他将他的剑握得紧紧的——师兄说过,他这把剑的剑铭为“檀心”,因为锻剑的时候,锻剑师不小心在熔炉中洒了一把香灰进去,此物甫一出世,便比别的剑少些凶戾气,是把“慈悲剑”。
年轻的剑修深吸一口气,感觉手中这把“慈悲”剑真是再冷也没有了。
这时,一个满头乱发的修士御剑飞到游梁面前,施礼道:“游大人,好像有大能闯入阵中,西南一脚的阵脚被触动了。
这人是天衍处的外围人员,别人都叫他什么“稻草张”,因为精通阵法而被招募到了太阴山,全权负责斩魔阵的绘制和催动。
游梁闻言收回心绪,将真元注入双目,运起“鹰眼”诀,极目远眺出三十来里,顺着稻草张的指向望去,不料正与一个人目光对上,游梁吃了一惊——来人正是扶摇派一行。
严争鸣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下一刻,一股尖锐的剑气隔空而来,直冲入游梁眉心。
游梁大惊,不敢硬接,原地后撤了十来丈远,方才敢提剑抵挡,只听“叮”一声轻响,原来那股剑气看起来吓人,居然只是逗他玩的,在剑鞘声轻轻擦过,旋即便散了。
游梁大口喘气,心里没有半分躲过一劫的庆幸,被这一剑惊得手心里全是冷汗。
剑修锋锐无双容易、横冲直撞也容易,只要胸中有勇气,心里有剑气——然而“适可而止”与“收放自如”,却已经超出了游梁所能领会的范围,他这才发现,自己与严争鸣之间相差的不只是一个剑神域,而是一道天堑鸿沟。
“游大人!”稻草张吃了一惊,忙上前一步道,“那是什么人这样大胆,属下是否要派一小队去追来看看?”
游梁脸色惨白,一句话几乎是从嘴唇中挤出来的:“那人是个剑神域的剑修,四圣尚且让他三分——就凭你?给人家送菜么?”
稻草张愣了愣。
游梁恨声道:“滚!”
他吼完别人滚,自己却先行羞愤难当地离开了。
游梁一转身,稻草张脸上恭敬得有些谄媚的笑容便不见了,他目光阴鸷地盯着游梁的背影看了一会,又转身远眺剑气所来的方向,神色阴晴不定。
几个修士向他聚拢过来,那领头的小声说道:“张大哥,我们阵法一系从来都被他们这些所谓的‘正统修士’当成只会旁门左道的工匠,实在是欺人太甚。”
稻草张冷笑道:“不过一个刚修出元神的小辈,境界稳不稳当还两说,仗着自己是剑修,还真摆起谱来了——我这斩魔阵是给谁布的?魔龙韩渊!什么剑神域剑鬼域的,只要我稍微动点手脚,便能将他们一锅端了!”
一个修士小心翼翼地问道:“那张大哥的意思是……”
稻草张将一群人召过来,如此这般地布置起来姑且不提,远处,李筠皱着眉对严争鸣道:“掌门师兄,你又在干什么?”
“撕破脸啊,”严争鸣双手背在身后,“看不出来么?天衍处既然拿得出除魔印这么了不起的东西,我反抗不得,还不能没事羞辱羞辱他们的人么?”
李筠苦口婆心道:“唉,天衍处多小人,对付小人要用小人的方法,要么虚以委蛇,要么趁其不备一击必杀,绝对不要与他戏耍,毒蛇急了咬你一口,你疼是不疼?”
严争鸣左耳进右耳出地听了,没往心里去。他不好战也不嗜杀,却有一个毛病——大概是泥里滚的日子过多了,严争鸣对自尊过于偏执,当面打别人的脸的事做起来简直信手拈来,若说他以前是得罪人不自知,现在就是故意不留余地了。
他在剑道上走得太远,远到四圣都可以不必放在眼里,怎会将区区一个才修出元神的剑修放在眼里?
可是做人怎能这样不留余地?李筠心里总是不安。
第82章
扶摇一行人之所以过来溜达,其实就是感觉到了太阴一带的大型阵法,特意前来探探深浅,粗略在外围一打量,程潜问道:“二师兄,怎么样?”
李筠话不说死,只道:“难,天衍处这是下了血本。”
严争鸣:“能不能破阵,你痛快点。”
李筠满怀忧虑,懒得理他,只是动了动手指,当即便仿佛有一根看不见的木棍,随着他的指挥在地上画出了整个太阴一带的地形。
“阵法范围在这一带,这样大的区域,他们要是想将韩渊困住,催动阵法肯定极其费力,要么用人山人海来堆,要么手中有什么天地灵物。”李筠道,“前者不太可能,魔修虽然大多脑子不大冷静,但又不瞎,一大群人聚在一起催动阵法,有眼睛的就知道怎么破阵。”
“破阵有两种方法,要么有巧,要么有力,也就是或者找到阵眼,一举破坏,或者直接暴力压制。我看天衍处这个兴师动众的架势,恐怕是准备得很充分,靠暴力压制不大现实。”李筠叹了口气,伸手将地上的痕迹抹去,说道,“而且还记得当年韩渊在扶摇山附近设下的阵法么?我不知道为什么,他好像对此道也颇有些研究,见识不亚于我,如果是他被困于斩魔阵,恐怕也会想到推算阵眼的方法,天衍处未必不设防。”
程潜道:“说了半天,这个阵你是破不了对吧?”
“……那倒不是。”李筠一脸犹豫地说道,“只是这方法恐怕不大好用——韩渊已成魔龙,我手中恰好有一面真龙旗,如果我们几个人……”
“是‘我们’,”严争鸣纠正道,“没你这种卡在元神门槛上的人什么事。”
……掌门师兄真是个贱人。
“你们!行了吧!”李筠被踩中痛脚,怒吼道,“元神有什么了不起的?斩魔阵这一类阵法号称借天地之气,十个元神也不够的好吗!你得意什么!”
水坑悄悄地伸手戳了程潜一下,程潜只好大无畏地上前,抬手打断两位师兄的斗鸡:“好了,魔龙和真龙旗有什么关系?大师兄,你既然不知道,就少说两句。”
严争鸣对着程潜翻了个白眼,翻完,他又忍不住将眼珠重新转了回来——程潜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终于想起将他那一身抹布似的破袍子换下来了,虽然只是换了一件乏善可陈的墨色长衣,半寸雕琢也没有,明显就是件便宜货,可严争鸣就是觉得顺眼极了。
人和长衣黑白分明,加上一把霜刃,程潜眼角眉梢无端挂上了几分凌厉的肃杀气,唯有偶尔笑起来的时候依稀是君子如玉。
严争鸣实在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恨不能将程潜身上飞起几根线头都记在脑子里,继而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面上保持着正人君子的端庄,抓耳挠腮地在心里翻来覆去地回味,一心二用地听李筠说正经事。
“真龙旗里面有龙骨和龙魂,”李筠说道,“韩渊的魔龙不是还差一条龙骨么,以他的修为,如果真能借着真龙旗,得到上古神龙之力,可能和斩魔阵有一拼之力,只是……”
话说到这,几个人都明白了。
想从天衍处手里截人是一回事,可韩渊毕竟杀孽深重、罪大恶极,因此用真龙骨助纣为虐是另一回事。
就算没有除魔印约束,这种事也是万万不能干的。
“此事不必再提,”严争鸣说道,“李筠,将你的真龙旗收好,不准拿出来——斩魔阵既然已经看过,我们顺路回扶摇山看看吧。”
一转身,严争鸣瞥见程潜领口微乱,便忍不住抬手整了整他的领子。
程潜本来迈开的腿当即僵在半空,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严争鸣一抬头碰到他比平时略显幽深的眼睛,这才惊觉自己的动作亲密过头,手心顿时出了一层薄汗,欲盖弥彰地缩回手,干咳一声道:“没见两襟都不对称么?你多少也注意一点穿着。”
程潜默然不语,感觉在这方面,他可能一辈子都达不到大师兄的要求了。
这短短的一路上,严争鸣自行尴尬,程潜默默反省,而惨遭掌门师兄挤兑的李筠受了刺激后,彻底变成了一个滔滔不绝的碎嘴子,一路向新入门的师侄年大大唠叨各种不靠谱的扶摇山风物,实在的内容少,主要目的是为了卖弄。
李筠以一嘴神功,成功地将水坑和程潜全部聒噪跑了,一路风驰电掣地赶到了扶摇山原址。
水坑原本飞在最前面,忽然毫无预兆地在空中化成人形,面露不悦地低头望向山间某处:“师兄,我怎么看着山下好像有黑漆漆的魔气?”
程潜一愣,黑风似的卷到她身边:“是韩渊吗?”
脚下云雾与树丛遍布,一时看不清,水坑摇摇头道:“好像不是,血气没那么浓,但是脏得很,而且……”
她话没说完,程潜已经纵身而下。
魔修的魔气也好,普通修士的清气也好,若不刻意隐藏,都是越强越显眼,这几个魔修的魔气从天上就能看见,实力已经相当可怖,程潜这样一声不吭地直接下去,堪称鲁莽了。
大概扶摇山永远是他的逆鳞。
水坑急道:“哎,小师兄你等等……”
她正要去追,突然被一只手扯住胳膊,严争鸣将她往身后一拉,嘱咐道:“别跟过去,躲远一点。”
水坑不及反应,严争鸣的身形已经在一闪之后不见了。
程潜虽然火气很大,但也算没有十分冲动,他落地时已经将自己的气息收敛了干净,清风飘絮似的从大树缝隙中钻了进去,而后片叶不惊地掠上了树冠浓密处。
只看了一眼,他就皱起了眉,只见那里有两男一女,女人的打扮十分诡异,若不是没有妖气,简直像个妖修,她头上顶着一朵巨大的朝天喇叭花,衣冠不整,所有该穿衣服的地方全都是各种各样的花瓣遮体,赤裸的手脚从几个大花心中穿出来,挂满了花藤状的手镯脚镯。
两个男人中,一个人正在地上布阵,另一个不知从哪里弄来了小桌与小凳,正安闲地坐在旁边喝茶。
花女娇滴滴地笑道:“我与潇湘君都不通阵法,这回还是多亏了卢大哥你呢。”
布阵之人听了,忙谄媚道:“岂敢,晚辈也是搭二位前辈的顺风车,捡些前辈看不上的小物件。有朝一日潇湘君问鼎北冥,若还能叫晚辈鞍前马后地伺候,那我便死而无憾了。”
喝茶的潇湘君皮笑肉不笑地挑了挑嘴角:“你知道就好。”
布阵之人唯唯诺诺地低下头,那花女“咯咯”地笑道:“卢大哥这张嘴可真是甜——你们说这扶摇山也怪邪门的,分明是个清修门派,却来回出了数任大魔,有谣言说上一任北冥君也是出身此处,不知是不是真的。”
潇湘君冷笑道:“上一任的事我是不清楚,只是那姓韩的有什么能耐,居然也能修出魔龙身,以万魔之宗自居?若说此处没有秘宝,我是不信的。”
花女一扭八道弯地走上前去,侧身坐在了那潇湘君的膝盖上,长臂一伸,暧昧的缠住了对方的脖子,低声道:“等我们用那姓韩的阵法破开扶摇山封印,挖出他成魔龙的秘密,便正好在此地坐山观虎斗,等他与天衍处那些走狗们两败俱伤,再坐收渔利……到时候你号令天下,好不威风,可不要忘了奴家出的力啊。”
此时,高处的程潜已经认出来了,布阵之人手中的阵法正是照着当年韩渊那个来的,尽管他理智上知道除了解开封山印,没有什么能打开扶摇山,心里却依然怒不可遏。
忽然,一条手臂从身后搂住他肩膀,仿佛是打算制止他轻举妄动。
程潜闭了闭眼,用神识传音道:“这三人打算在天衍处与魔龙争斗的时候浑水摸鱼,我看他们修为不弱,不能小觑,到时候要是带来什么变数可就不妙了。”
严争鸣听了他这番解释,静默了片刻,回道:“杀吧。”
说完,严争鸣整个人已经率先化成一道残影,如出鞘之剑,冲向那看似最厉害的潇湘君。
潇湘君怒喝道:“什么人!”
严争鸣:“要你命的人。”
说话间,两人已经短兵相接,潇湘君张口一吐,空中平白无故多了三道一尺来厚的盾牌,各种幽幽地冒着不祥的黑气,布阵布了一半的魔修脸上立刻露出惧色,忙躲到一边。
潇湘君飘到了盾牌后面,一口气还没来得及松下来,便听一声巨响,三道盾牌被一剑击碎,也看不出那剑修手中是什么剑,剑身隐没在一片无法描述的剑气中,乍一看并不锋利,直到逼近眼前,才能感觉到其中毛骨悚然的威势。
潇湘君大惊,双臂一展,两袖被两团乌黑鼓起,一时间,这潇湘君整个人都变得面目狰狞起来,他周身裹挟在那黑气中,嘶声道:“我看你是活腻歪了,送你一口死气,见你的洪荒道祖去吧!”
黑影触碰到的花草虫鸟第一时间全部死光,转眼便在原地化成了枯枝白骨——自他掌中升起的竟是死气!
潇湘君一抬手,两处死气劈头盖脸地冲向了严争鸣,正撞在了他外一圈护体真元上。
护体真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死气吞噬,变成死气后又融入那团焦黑中,严争鸣真元深厚,那死气不过吞吃几口,竟变得越发壮大了。
这时,空中传来李筠的声音:“那是逆转阴阳大法,真元与生气全都会被它吞噬,唯剑不破——”
他话音没落,十多把元神之剑已经雨点一般地推了出去,剑气好似怒风卷潮,浩浩荡荡地横扫而出,直到这时,潇湘君才看清了他手里的剑——那竟是一把毫无锋芒的木剑!
潇湘君瞳孔一缩,严争鸣蓦地撤回护体真元,死气还没来得及逼近,便骤然被剑影当空撕裂,而数把元神之剑势头不减,发出“嗡嗡”的蜂鸣,径直冲向潇湘君。
潇湘君被一剑打了个对穿,李筠却道:“小心!”
下一刻,那“潇湘君”原地化成了一具骷髅,盯着一双黑洞洞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严争鸣——竟是个替身。
四下里无数个潇湘君出没,无数次被元神之剑捅穿,不过片刻,严争鸣已经被骷髅包围了,两人居然一时僵持住了。
且说那花女,她反应极快,严争鸣剑气一出,她当机立断便将潇湘君推到前面,自己纵身撤出老远,绣着花瓣的眉心一皱:“剑修?”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魔修最怕剑修,这伙人天生带着煞气,除了心魔以外可谓是百毒不侵,花女见事不妙,立刻要跑,就在这时,一道冷冷的剑意将她笼罩在其中,只听一人在她身后道:“哪里去?”
花女回头一看,眉目间先是一惊,随后又是一笑,那张脸就像一朵乍然绽放的花,她轻轻捂住嘴唇,笑道:“哪里来的小哥,好俊俏。”
她一开口便带了魅音,哪怕对方比她修为高,不能迷惑对方神智,也足够让人恍惚一下,空中李筠见了,正要出言提醒,还没来得及张嘴,程潜已经一剑拍了过去。
李筠哑然片刻,失笑道:“这个小潜——水坑,你小师兄就是这点好,心志坚定,永远不为美色这样的表面功夫魅惑,你学着点。”
水坑纳闷地扫了他一眼:“学什么?我也不为美色所惑啊,我自己就是美色。”
李筠好生忧愁:“我天,你也要点脸吧,师妹。”
而后他不等水坑炸毛,便道:“小潜,留神闭气,这女人烂桃花上脸,一看就是修过‘知春心法’的,毒气与花粉手段多得很。”
李筠短短一句话间,程潜的剑气已经结成了一道冰霜幕,什么桃李春风一概冻成冰花,扶摇木剑的剑招在他手中比海潮剑还要辣手摧花,动手不过两三招,已将那红粉骷髅的胳膊卸掉了一条。
花女一声惨叫,可惜无论是被严争鸣逼得只能躲的潇湘君,还是那根本不敢露面的布阵人都不理会她——这些人之间连同林鸟都不算,有点风吹草动就翻脸不认识对方了。
她的伤口间很快漫过霜,李筠的话程潜听进去了,为了不让她有机会散发什么乱七八糟的招数,他干脆打算把人冻挺了,再一剑解决。
花女早不复方才巧言令色,险险地躲过几剑,恶狠狠地盯着程潜,恨不能将他生吞活剥,她突然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叫,另一边完好的胳膊毫无预兆地从她身上脱落下来,血雾喷出了好几丈,空荡荡的双肩上两朵盛开的花倏地闭合,从她身上掉了下来,落地长出一片花田。
花田迅速将她的残肢与血迹吸收了干干净净,随即喷出一片浓重的雾气。
空中年大大正要探头去看,被李筠一把拽了回来。
“小心,”李筠说道,“你师父看得,你未必看得了,这女的大概是拼了,那是宿主的血肉养大的花田,别说吸一口,看久了都会落入花田幻境中……”
年大大:“啊?那我师父怎么办?”
李筠:“这也是撞在他手里了,他是聚灵玉之身,这些对他影响有限。”
话音没落,那花田中的花毫无预兆地倒架了一片,一阵冰雪从天而降,将那些花粉坠了个干干净净,一身墨色的程潜神色有些漠然地现身,肩上却落了一朵娇艳得诡异的桃花。
几乎已经变成半个人棍的花女神色几变,最后目光落在了他肩头的桃花上,她突然前仰后合地大笑起来:“哈哈,你都已经不是肉体凡胎,竟还会动桃花劫么?你们这些假正经的正道修士啊……”
此言一出,成功地惊动了周围好几个人。
她话没说完,程潜拦腰一剑已至,而就在这时,远处太阴山方向突然传来一声巨响,混杂着风声、巨鸟唳声,马嘶声、野兽咆哮声、洪水奔腾声……灌耳而来,惊天动地。
李筠脸色倏地变了:“大师兄,速战速决,斩魔阵启动了!”
严争鸣尚未及回答,那一直缩在角落里的布阵魔修突然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个诡异的冷笑:“速战速决?”
只见他一抬手,地面上原本的阵法突然翻天覆地地变化起来,转眼便面目全非,潇湘君被严争鸣一剑挂到了前胸,狼狈地落在地上,又惊又怒道:“卢秋平,你做什么?!”
布阵人卢秋平已经略至阵眼中:“那韩渊的阵法不过是个没用的‘听山阵’,你们还妄想凭借那个进扶摇山?简直好笑,交出你潇湘君之位吧,如今便让你们知道知道什么叫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三个魔修居然在这节骨眼上狗咬狗起来!
所有人都因为斩魔阵的提前启动而混乱不已,唯有程潜一剑威势不减,他充耳不闻地将那女魔修一剑两断。
花女被腰斩成两半,上身却在地上匍匐三尺,汩汩的血流成了河,她脸上的花瓣挨个凋零去,转眼便面如金纸、皱纹丛生,一双被耷拉下来的眼皮盖住的眼睛里怨毒浓厚,她开口道:“我送你一把桃花瘴——”
说完,花女整个人血肉横飞地原地炸开,自她开口,程潜便一直戒备着,此时手中霜刃挡在身前结成了一道冰霜之网,花女的血落在霜刃剑刃上,锲而不舍地开出大小桃花,却无一例外被那不得好死的凶剑转眼间冻成了残花败叶。
第4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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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4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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