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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3节

    海天一色 作者:禅狐

    第13节

    「你错了。若非你情我愿的事,谁都勉强不来,你又要承担什麽?」桂元洛苦笑。「过去我以为我们都不及月湛清那样洒脱。但那样的洒脱也只不过是我自己的憧憬跟幻想,世上能真正豁达的人没几个,我也办不到,但只要我放手,一切自然会解决。」

    桂元洛甩开他的手说:「你快走。就算你有办法消除人的气味,但这里多的是对人类气息敏锐的妖怪,要是被发现就不好了。」

    「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哪怕我死也一样。」白道尘抓住他双臂激动表白:「你一点都没感受到麽?我对你若无情,就不会做到那样地步,我怎麽可能对自己徒弟心存妄念,怎麽会想与你共赴云雨。那一夜我不是在敷衍,更没有要取信於你。」

    桂元洛眼睫翳动,懵懵的凝望他,那一年多朝夕相对的回忆在脑海闪动光辉,似真似幻。半晌桂元洛才揪住对方袖子,话音颤抖的喃问:「那你,你,你是喜……」

    有别於对吕蘖和他人的态度淡漠,此刻桂元洛彷佛回到好久以前容易脸红的青年,脸皮烫红,视线乱飘,心怦怦跳个不停。

    「不是。」白道尘两个字把桂元洛定住,他在他额头轻吻,低喃:「我爱你呀。」

    正因如此,所以天涯海角都要追到。

    桂元洛陷在这句话里久久不能自已,他在白道尘深邃眼眸里看见自己,这个人此刻面对自己的态度和心意是这麽明确而坚定,好像在这人心田里埋下的种子终於开花结果。

    「我、我能不能有时喊你师父,有时喊你名字?」

    白道尘两手夹住他双颊,浅笑道:「都行,我知道你看的、想的是我就行。」

    他俩面对面对望,桂元洛脸红也就算了,白道尘的脸颊竟也染上薄晕,有些害羞的移开目光,但又舍不得再多瞅一眼,两个竟像情窦初开的人。

    「我跟你走。」桂元洛低头拉着白道尘的手轻晃,想再抬头偷觑他是什麽表情,却见白道尘的目光越过自己并显得紧张,他被推到一旁乾草堆,听到身後拳脚相搏的声音,错愕回望。

    「又是你这死道士。」是吕蘖。不仅是他,那几只猛虎同时出现包夹他们,白道尘道术再高明,修为再高深,到底是个凡人,双拳都难敌四手何况是面对一群老虎。

    桂元洛立刻加入战局,吕蘖打着白道尘是拳拳到肉,白道尘徒手接招颇为吃力,幸有桂元洛拆吕蘖的招,手上不得闲,脚下同样将地面震得尘土四起。

    一只黑虎看准时机要往白道尘侧面扑咬,人的侧身是最难锻链的部位之一,桂元洛看牠一心要将人咬死,抬脚狠狠把黑虎踹飞,其他虎精都惊吓得往後退缩,牠们想这殭屍以前很喜欢顺牠们的毛,今日却杀气毕露,太恐怖。

    吕蘖见无法一招致道士於死地,念头电转掐住桂元洛颈子,露爪咬牙道:「既然我得不到,也绝不让人得到。」

    「唔咕。」桂元洛的脖子在虎精拢紧的五指里发出声音,听得人胆战心惊。

    白道尘瞪大眼怒叱,倾尽道符逼吕蘖松手,吕蘖把桂元洛抛远,自己率虎精逃逸。桂元洛被尘沙呛咳,边咳边站起来,和白道尘两人趁其他妖魔没追来前逃走。

    他们一直往南逃,尽量朝人多的方向,远避鬼神妖魔。桂元洛见白道尘似乎有些疲态,顾念他是凡人,硬是坚持把人背着赶路,白道尘虽然不太情愿,还是拗不过这疼宠多年的小徒弟。

    桂元洛听师父指点,来到师父提起和师兄相逢的村镇上,找了间小店投宿。桂元洛心想终於远离高原,能稍微安心下来,把房门关好後想和师父享受独处时光,一转身,白道尘已经躺下,只不过他是躺在地上。

    「师父你怎麽有床不躺,躺地上?」桂元洛惊叫跑上前,白道尘脸色苍白,嘴唇黯淡,他心里一跳连忙将师父衣袖卷起来,师父双臂都是紫青斑。

    「这是吕蘖的妖毒。」桂元洛把白道尘抱到床上,焦急摇他喊道:「师父你为什麽不早说呢?这妖毒已经侵入你五脏六腑啦!」

    白道尘虚弱的瘫着,气音说道:「你没事就好……」

    「不要讲这种话!」

    「人总有……总有一死……死前可知你我互通心意,就已经……死而,无憾……」

    「师父,师父,你、你等我,我去找吕蘖讨解药,一定有办法,我──」

    白道尘揪住桂元洛袖摆不肯松手。「别离开我。」

    时间就从白道尘巧遇月湛清,两人话别那时开始讲起。月湛清回房时,明棋已经睡下,翌朝他醒得比明棋还早,跑出去外头洗漱完回来,明棋还睡得很香甜,他索性坐在床旁矮阶,双肘靠着床铺打量明棋。

    窗棂鸟啭,这小店主人有心,在每个房间都摆了一盆兰草迳自吐芳。月湛清望着床上的男人回忆深谷的生活,确有不少奇怪的地方,但最怪的还是明棋真实的身份。那时真正的明棋以为他葬身深渊,所以才返回南方。

    如此一来,眼前这个假的明棋是谁扮的,他头一个想到的就是精魅。精魅妖怪受到人的意念影响而行动或变化并不是没有的事,可是这个假的明棋身上没有半点妖味儿,要是有的话,月湛清早该嗅出端倪。

    难道受伤之後连这点感应都退化?如此想着,月湛清双手盘在床铺撑着身,把鼻子往明棋身上挨近,用力嗅了嗅。

    假的明棋睁开眼就看到两个鼻孔朝自己逼近,用力吸气,登时出掌把对方下巴推开,害得月湛清往後翻滚一圈直接摔出去,撞上窗边矮柜。

    「嗳、唉唷,疼死了。你搞什麽啊!」月湛清气得大骂,明棋走上前扶起他,他立刻掐住明棋的咽喉问:「你是什麽东西,为什麽冒充和尚?」

    明棋听出他已经发现自己是冒牌货,非旦不怕月湛清这一手,反而肆无忌惮咧嘴笑道:「你猜。」

    看见这张狂傲然的笑,月湛清猜都不用猜,嘴里吐出二字。「沈笑。」

    刹那间,明棋的形象转变,化作一名穿着天青色衣衫,长发飞扬,衣袂翩翩的俊美男子,沈笑。他那身衣袍料子普通,刺绣却十分精细,袖摆和後半部衣身都绣有清雅淡丽的梨花。

    沈笑满脸欢喜的牵起月湛清双手说:「你一下子就知道是我,真不愧是湛清。」

    月湛清反应冷淡,别开脸打了个呵欠,想将手抽回来,却被沈笑握得牢牢的,沈笑又说:「你看,这是你做给我的衣裳。我穿起来好不好看?」

    「你穿什麽都好看,所以你还是把它换了吧。反正料子也不怎样,你有的是宝物去换件更好看的,不是麽。」

    月湛清本来不想用这方式讲话,好像自己还在计较似的,但面对沈笑他就是很难不被影响,无论高兴、生气、难过、爽快,好像他全部心思绕着沈笑打转。

    「你还气我?你讨厌我了?我那时误以为这衣服不是给我的,我、我妒嫉,妒嫉那个人,所以才会跟别人抱怨。你给我的东西才是宝物,我什麽法宝也不要。」沈笑表情认真,月湛清从紧握自己的手感觉出沈笑其实是不安的。

    「为什麽你要变作明棋的样子,你知不知道你每次做的事情,都会把我心情搞得乱七八糟?」

    「湛清……」沈笑一脸委屈,不敢反驳。

    「不错,你能常常逗我开心,和你在一起多半很快乐,可是细想起来,我最不如意、最难过、最狼狈的时候,也都有你参与。你存心搅乱我是麽?」

    沈笑睁大眼,无辜低呼:「反了吧?我又何尝不是因为你心里乱成一团。可我不能没你,我和金翎大打出手,他还把我岛上的长生树给烧了。」

    「长生树?」

    「这树每三千年开花,再三千年结果,其香可使人返魂延寿,活上八百年。若结出青果,吃了能长生不老,有道行的还可拥有异能。要是吃红果,即能万年不死,更可至天上做神仙。这就是所有人都梦寐以求的长生果,我本来想把果子炼成丹药给你吃的。」

    月湛清眯着眼冷冷应道:「哦,这麽珍贵的东西你留着自个儿用吧。我承受不起,再说,要是那东西这麽好,你不是早就成仙了!还炼什麽丹药这麽麻烦。」

    沈笑被问及此事,忙着解释:「这你就有所不知。虽说青果和红果有妙用,可是修为不足的人若想利用它们,只怕会弄巧成拙。以前就有人潜到我岛上偷吃青果和红果,一个虽拥万年寿命,却因此变成妖兽,被菩萨降伏。还有一个她尝了青果,变成旱魃,为祸人间。」

    听到这番话的月湛清联想起某些人事物,脸色泛青。

    沈笑又接着讲:「不仅如此,他们往後只能吸食人畜血肉,否则饥渴难耐,会引发狂性。所以我才不断钻研,该如何炼制出吃了不会变成妖异的丹药。」

    月湛清忽然想笑,传说中的仙山,其实是在缥缈高空上的浮岛,而人们梦想的长生药,其实是沈笑岛上那棵长生树。当然,真相虽然骇人,最恐怖的莫过於人心贪婪。

    「幸好,早在金翎把树烧死前,我炼成了一颗丹药。」沈笑眉开眼笑拿出一方锦盒,小心翼翼打开盒盖,里头是比指甲片还小的金色药丸。「送你的。」

    「我不要,哼。」

    月湛清冷哼,硬把手抽回,转身推开窗门说:「你是妖,来去无踪,从这儿走吧。别让我见到你,我不想跟你有瓜葛,再说……」

    月湛清一手摸上自己凹凸不平的脸,咬了咬唇,难堪的说:「我这模样,活再久只是找罪受。」

    沈笑绕到他面前搭肩保证:「我定会想办法治好你的脸。我们去找雪姬,她有一池水洗过不旦能疗伤,就算是你这样的脸也能恢复原貌。等你恢复後再吃我这颗丹药──」

    「那又如何。我是人,是人就会老,会死。这很正常,我从来没想过要不老不死。」月湛清态度坚决的告诉他:「我们活在不同的世界。悬恒派的古籍里记载,这世界还没彻底摆脱混沌,但天地清明迟早分化开来,所以中界山原本的殊圣之地剥落浮到天上,各种灵物也随後升天。这就是浮岛的由来,也因此,炼尽阳魄之人便可飞升,因为混浊的尘世已经容不了他们。哪怕神明想再干涉人间的事,也必须透过附体这类的方式……我现在只想当个正常人,要是吃了灵药长生不死,哪天後悔怎麽办?」

    沈笑聆听完他的顾忌和烦忧,压抑叹息将锦盒收好,失落的说:「那好,我不逼你。等有天你愿意,随时跟我拿,这药我替你保管吧。」

    沈笑讲完看到月湛清仍一副精神紧绷的样子,心疼不舍,也许刚才自己太过强势,把人吓着,这下他放轻语调说:「昨晚我多少感应到白道尘的气息,他怎麽样了?」

    「他说要去东北接桂圆。」

    「你不想跟去?」

    「想啊!」月湛清大吼完,无奈道:「可是我还得搞清楚你这冒牌货的目的。」

    「呵呵呵呵。」沈笑愉快笑出来,突然搂着人转了几圈绕到桌边,把人箍在怀里说:「因为你放不下我。你猜到可能是我,舍不得走。」

    「放开我,你这死妖怪,干什麽老要捉弄我这个丑八怪!」

    沈笑挡住月湛清抡过来的拳头,把人压在桌面,趁月湛清诧异愣怔的时候,脑海里只想着一件事,与其说是思考,倒不如说是感受。他不想和月湛清分开,哪怕月湛清容貌被毁,身心俱残,他都不想放开。

    「你知道麽,我找到你的时候,你其实没气了。」这些话出自沈笑之口,月湛清第一次听说。「阴间鬼兵未到,我强行度了真气给你,本想将灵药哺到你嘴里,又怕你有刚才讲的那些顾忌,所以我只能付出自己的修为。」

    在沈笑饱含深情的注视下,月湛清一度动弹不得,他抵着沈笑的胸口追问:「然後呢?」

    「然後我终於把你救活,将命给吊着,不分日夜守着你,给你处理伤口,清脓,挖烂肉,擦血水,找药草,还不能灌食的时候就回岛上拿清泉水给你喝,那可不是普通泉水,这你也知道。」

    「什麽啊,原来不是你施妖术把我变一变把伤治好的。」

    「我不能在人间随意施展秘术,除此之外大多术法只是障眼法,治不好你。」沈笑抚摸眼前那布了伤疤的容颜轻语:「不要紧,我还是觉得你最好。不瞒你说,有时我会忍不住庆幸你这模样,这样谁都不能抢走你,我甚至想过,乾脆就和你在那深谷里过一辈子。可你会闷坏,而且又碰巧看见阿蛮,我就让阿蛮来接走我们。」

    月湛清再度眯眼,质问他:「但你有犹豫对不对?要不然比翼鸟早就要飞来啦。」

    沈笑怕惹人生气,只好拼命装无辜的瞅着月湛清,这时皮肤黝黑、嘴巴歪斜的店小二跑来敲门,喊了句「给客倌送早饭来罗」就推开门进来,原来是月湛清稍早请人准备的。

    本来半倚在桌上的两人迅速站定,店小二端着早点走进房间,像是被他俩吓了跳,一双圆眼直盯着他们,把早点放在桌上後硬是向月湛清多讨了打赏的钱才走开。

    沈笑代为抱不平,冷哼道:「听过相由心生没有?」

    「我说你怎能以貌取人。」月湛清撇嘴一脸不悦,相由心生这话无端刺伤他。沈笑像是发现自己踩他痛处,不再多言。

    外人一走,月湛清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把筷子拿好,招呼道:「你吃不吃啊?我饿了,吃完再吵吧。」

    沈笑坐到月湛清身边看着他吃,不时拿出手帕给他擦嘴,月湛清嫌他烦会挥手拨掉,後来发脾气骂道:「你看够没有?」

    「你吃饱了?」

    「啊。」月湛清应了声,卷起袖子说:「饱了。想打架是不,我现在可没什麽好顾忌,你若不走,我就打你。打不赢你,我、我──」

    月湛清忽然弯腰作势把头撞向墙壁,沈笑身形一闪护在前头,斥道:「你犯什麽傻!」

    「谁让你不走。」

    「你摆脱不了我的。」

    「到底想怎样……再这样纠缠也不会有结果,你蠢到听不懂我的意思麽。唔、沈笑,你做什……」月湛清被拽到床铺上,沈笑按住他身体,强行吻住他骂声连连的嘴巴。

    沈笑知道月湛清的不安旁徨全是起因於自己的作为,而他不仅仅是想弥补,他有着原本的沈笑的记忆,记忆里的情感渗透他身心,他还记得坠崖那一刻,他怀抱的不是成仙求道的宿愿,是更深藏心底的愿望。

    有朝一日,沈笑此心不变,并会找到月湛清,和他长相厮守。

    「唔,唔呵、呵嗯……」月湛清的挣扎被弱化,沈笑含着他曾被刮破的唇,依旧柔软,他的口腔被沈笑的舌探入,津液濡湿彼此的唇间和下巴。

    忽地,沈笑扯下月湛清的裤子,大掌覆在其胯间,并用膝将双脚挪开。他试图将自身嵌进月湛清肢体,喘息低道:「你说过,只要我来找你,你就等我。」

    月湛清拉长吐息,好像放弃挣扎,任其施为。

    沈笑刺激他熟悉敏感的部位,听那不自主压抑的喘息声,自己跟着血脉贲张,他发现月湛清努力别开脸,好像想把脸埋到床枕间,看得他心怜无奈,低头吻着那丑陋的皮肤。

    「湛清,我的心和你是一样的。你想,若我和你的脸调换,这样你比较好过的话,我就施妖术,那幻像会使你好受一点麽?」

    月湛清想了下,知道沈笑已经卯足心力在对待自己,若这还不算真心,他也认了。他揪住沈笑衣襟仰首,凑上前亲了沈笑嘴唇一下,咽着口水别扭嘟哝:「你又怎麽知道我的心意。」

    「因为我想要你,想得快要发狂。要是来生我是你,你是我,你就会知道。」

    月湛清被抚弄得双颊微红,眨着迷蒙的眼思忖,忆道:「那是烤肉的比喻嘛。」

    「是海天一色。不管你我容颜多变,心里映着的就是对方而已。」

    月湛清抱住沈笑,用尽全力抱着对方,既然对方表露至此,这一刻他亦只想面对自己的真心。

    「往後不管你在哪里,来找我吧。我一定会等你。」

    沈笑亲着他耳朵,喃道:「或许是我等你。」

    第25章 贰肆

    沈笑不愧为妖孽,体力和挑逗人的技巧亦如妖孽,教人又爱又恨。两人从床上一路吵到桌边,又从桌边谈到床上,好不容易冰释前嫌,沈笑逮到机会蹭上月湛清,打铁趁热把一个大男人伺候得肢体绵软,喘气连连。

    最初占上风的其实是月湛清,沈笑为了让他高兴,主动让他上,可是等月湛清春风得意的勾着沈笑肩笑开时,沈笑把长发撩到肩後说:「你还想上我麽?」

    月湛清仰头笑说:「不要。我可不想纵欲过度,你还没尽兴麽?」

    接着沈笑露出别有深意的笑,就这样攻守互换。原先月湛清心想,就算让沈笑弄一会儿也没什麽,在上面的那个反而耗体力,岂知沈笑根本不是人,哪能用人的标准衡量。

    「嗳、嗳嗯,搅坏了,别再搅了。」月湛清侧卧,两手抱硬枕乱哼,双腿被沈笑拉开。沈笑攻势猛烈,交合之处不停碰撞出淫靡的声音,湿稠的体液使床褥颜色深了一块。

    两者且战且停,不知这是第几回合,沈笑就着那龟首深埋於月湛清体内的姿态,让人坐在腿上,边亲吻月湛清的耳鬓、颈侧,一手狎玩其性器,用指尖拨挠顶端马眼给予刺激,从小口中陆续泌出东西来。

    「沈……笑、呃、哈嗯嗯,嗯……嗯哼,我、我那里会被你、搞坏的。」月湛清扭着腰臀挣扎,却将沈笑那根热楔绞得更紧,他听到沈笑在耳边深深吸了口气,自己有种快要尿出来的冲动,他慌忙挣动,呜咽低叫:「不要,会弄出来的,太脏了。啊、啊啊、啊,沈笑你,你混帐!」

    「别慌张,我会替你清乾净。这有什麽好害臊的,你昏迷那时都是由我在处理一切。」沈笑兴奋喘了口气,收紧臂膀说道:「无论饮食,还是拉撒,那时你就像个婴孩儿似的,可爱之极。」

    「丢脸死了。」月湛清抓沈笑长发低骂:「住口,住口啦!」

    「好,不说。」沈笑轻笑,一手挤压月湛清子孙袋,那只手恶劣的戏弄,没一会儿月湛清绷紧双腿,根部抽搐着在沈笑眼皮底下泄了一地黄汤,沈笑抱着月湛清的姿势就像在哄孩童撒尿那般。

    月湛清摀着脸羞耻闷叫,他真搞不懂是妖怪都和沈笑一样病态,还是沈笑特别有病,但他没有多余空隙能思考,那根凶器卯起来在他私密处进出,仅有的羞耻被沈笑这麽刺激,好像全都飞走了。

    「好爽。啊、呼,呼呃呃,笑,好舒服……真、去你的……别停啊啊──」淫声浪语间夹杂骂人的话,沈笑沉溺其中,眼眸浮现柔情笑意,好像听见月湛清压低嗓子嘶叫,自己跟着低吼,精泉汩汩灌注到那甬道深处。

    沈笑抱着月湛清双双躺卧在床第间,小歇片刻,两人就这样在小旅店厮混了大半天。

    沈笑把积压许久的欲望发泄完毕,搭了椅榻让月湛清休息,然後自己则略施妖术将房间恢复原状。回头瞅了眼月湛清,正支手撑颊打盹儿,沈笑虽然感到过意不去,但身心却是无比舒畅,彷佛活到现在头一回这样欢喜快乐。

    将房间和细软收拾完,沈笑轻手轻脚来到月湛清身旁,温柔凝望,此刻他由衷感到宁静和满足,有种无以名状的感动。沈笑脑海有个憧憬,他想要从今往後都这样守望月湛清,直到他自身不再存在。

    「我知道你爱我。」沈笑的语气有别於从前,和轻易脱口的情话不同,他的身体、视线、声音,所有言行都被赋予新的意义,因为他的心变得与过去不同。

    月湛清仍闭眼休息,良久启唇发了个单音:「哦。」

    「我知道的。我知道……」因为他爱上这个男人,所以他知道这男人是用什麽样的心境面对自己。如果月湛清是为了爱他而选择逃开,他也会因为同样的原因追寻。

    有些事不见得有解决之道,正如历史许多问题只会反覆上演,值得欢庆的事、悲伤的事在迥异的时空轮回着,而他们之间已经不需要尽头。

    不知道过了多久,月湛清真的睡着,他做了一个恶梦。梦里,白道尘被桂元洛咬,变成更厉害的殭屍,他们两个在一起对众生造成莫大威胁,天地已经容不下他们,所以有些上界的神灵决定要不惜一切代价执行天诛。

    不惜一切代价,意味着即使赔上这世上多数生灵……

    「师父、桂圆!」月湛清颤了下,整个人惊愕的站起来,一旁睡着的沈笑立刻上前搂住他,安抚情绪的拥抱和亲吻,边关切道:「你怎麽了?做恶梦?」

    月湛清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表情惶恐的呆望沈笑,沈笑替他拨开浏海,他听到那低柔悦耳的嗓音说:「没事,是梦。」

    「像真的一样。」月湛清讲出口的话都是气音,看来吓得不轻。

    「梦见什麽了?」

    「我,我梦到师父和师弟出了事,然後,然後天地尽毁於一旦。」

    沈笑眯了下眼,神色陡变,忽地又掬起笑容把掌心贴到他额头说:「哪有这种事,有我在的一天就不会让这事发生。」

    天妖试图捕捉月湛清在梦里意识到的残破讯息,但那些片段琐碎而模糊,几乎无法感应到什麽,只能触及浓浓的悲哀和恐惧。

    「别想了,只是梦而已。你不是说白道尘去了东北高原找你师弟麽?说不定他们正快乐的在哪儿逍遥。不如我陪你去找他们?」

    「说是东北高原,那边听说很辽阔,哪晓得是高原哪里。」月湛清听见窗外有很多人哭啼的声音,走近窗边查看,街上有抬棺出殡的行列,而且看来不只一户,其他不少没钱买棺材的只是将亡者用草蓆盖好抬着。

    除了旅店楼下这条街,似乎转角里头那条路也有人在哭,放眼望向远处,有人在烧纸钱,有道士在办事。光是瞄一眼都教人毛骨悚然,月湛清迅速关上窗子咋舌道:「怎麽回事儿。一夜之间怎麽死这样多人。沈笑,你是天妖,没察觉出一点古怪麽?」

    沈笑理所当然回答:「没有。我只察觉出你的古怪。」

    「呃。」月湛清蹙眉,暗恼:「这家伙是在装傻还是真的白痴。」

    他们付了房钱离开小旅店,来到大街上。所到之处丧白纸钱遍地皆是,每隔几户就挂白灯笼,他俩走了一段路就绕进树下亭子里,沈笑说:「确实没有什麽妖气,不像有人施术作乱。」

    「是麽,会不会是北方妖魔作祟?」

    「应该不会是。在你昏睡的一年里,我偶尔还是会知道外头消息,据说唐虹珞采用一名官员之策,为了节省国库支出,颁了不少法令,其中一项就是针对刑部、工部的开销,说是不再出钱建牢房,更不会让穷凶极恶之徒安稳活在牢里,凡重罪者,无论皇亲国戚乃至庶民,皆发放北方边疆。」

    「她、我记得皇帝是个女娃儿,她有办法实施这项政令?那些皇族权贵岂不反了?」

    沈笑兴味一笑,接着说:「不清楚,她就是有办法。而且这一年多来已经送了十几批的罪犯流放,流放的地点都是妖魔肆虐的地带。罪犯通常就成为妖魔鬼怪的食粮,取而代之是他们不能随意进犯帝国领土,算是皇帝和北方异族的默契。反正那些犯了重罪的家伙,多半也是无法驱使他们劳动,等於是没用又危险的废物。吃掉也好啦。」

    月湛清掀了掀嘴皮,无奈的念了句:「我知道你的意思,但别把人家的生死讲得这样轻松。」

    「我尽量。总之,唐虹珞间接安抚了妖魔,赤琏那种能耐极高的疯子并不多,我想这里的风波大概是时运所致。妖气是没有,病气倒颇为浓重,我们还是快离开。」

    「病气。」月湛清回想稍早的见闻,不少人的确像生病一样,看来是很严重的病在这里扩散开了。

    「此地不宜久留。」沈笑拉起月湛清的手,後者却有点犹豫的对他说:「有没有办法帮他们?见死不救,好像过意不去。」

    「得了吧。你是道士又不是大夫。」

    「话不是这麽讲,有些道士兼卖药啊。」

    「那你是卖药的那种?」

    月湛清乾笑,小声说:「卖过假药。不过是和着面粉什麽的,吃不死人。缺钱嘛。」

    最後在沈笑坚持下,月湛清拎好包袱离开,抱着一些期望前往下个村镇,兴许能巧遇师父和师弟。然而疾病的脚步比他们还迅速,睡过一夜,再度听见同样悲戚的声音传遍全镇。

    阴霾的早晨,月湛清站在柜台结帐,来到冷清的巷口,他捞住沈笑的手心说:「我有不好的预感。还是快找到师父及师弟吧。」

    沈笑默默陪伴,暗自思忖,难道湛清的梦是预见将来?

    印象里那个高大沉稳的男人,痛苦不已的瘫在桂元洛面前,他握着白道尘揪衣袖的手,强忍泪水看着心爱的人随时都可能离开自己。

    「妖毒没什麽解药……凡人,一碰就只能,等死而已。」白道尘说破事实,努力扯开嘴角,不想让桂元洛看了心痛,他试图撑起身,桂元洛将他扶起,并让他靠在胸怀里,这一刻他意识到那个成天喜欢跟着自己的小徒弟,早已经是个成熟的男子,包围他的是无以伦比的温暖。

    「我不走,就这样看着你。」

    「呃、赫啊啊──」白道尘痛苦扭曲肢体,筋络浮上皮肤,视力迅速消退,他的喉咙很痛很苦,眼眶又乾又热,五脏六腑好像被放进炭火烧炙。这些痛楚轮番折磨白道尘,他知道自己气息衰弱,时日不多,只有桂元洛还紧紧搂住他。

    「你哭了麽?」

    桂元洛摇头,答道:「没。我没哭。」他微微启唇,露出嘴里噬血的尖牙,喘息间带着悲伤哽咽,他在犹豫是否要咬白道尘,让这人也成为殭屍,和自己常伴左右。

    白道尘已经看不清事物,但他彷佛和桂元洛终於心有灵犀,猜到对方沉默的原因,於是用沙哑的嗓音说:「不管你对我做什麽,我都心甘情愿。」

    「道尘。」

    「咬,或是不咬,都由你。为师……我绝不後悔。」

    「我怕自己後悔。」桂元洛终於忍不住抱着人哭号。「我舍不得把你变成殭屍,呜、呜呃……」

    白道尘虚弱的靠在桂元洛身上,耗费力气抬手抚摸桂元洛泪湿的脸颊,表情彷佛在微笑,他轻声喃问:「要是有来生,你会来找我麽?要是你不来,想忘了一切,无忧堂里供奉祖师的神桌底下还留了张符,是……忘情咒。」

    「我会找你,你等我。」泪珠不停滚落,桂元洛还维持着殭屍的姿态,只有这样他才能拼命告诉自己,殭屍都没有人性,怎麽会伤心。

    「就是他们!」有几个持了木棍铁耙的村民闯进来,指着他们怒骂:「就这个白头发的怪物把瘟神引度下凡,害得我们村死人。」

    「把他们抓去烧死。」

    「怪物!」

    桂元洛还搞不清楚怎麽一回事,他焦急发怒,怕他们惊扰了白道尘,朝众人怒吼把他们斥退,紧接着抱起白道尘跳窗逃逸。村民对他们穷追不舍,殭屍的脚程快,但是跑了几个聚落都把他们当作妖怪,他抱着白道尘来到河边放声大哭,怨恨自己束手无策。

    「只因为我是殭屍,就连累你,不但救不了你,连一个能够好好话别的地方也没有。」桂元洛搂着人,发现白道尘已经不再有任何反应,他慌张失措的搓着白道尘的衣袖说:「不会的,你睁开眼看看我,你没有死,你的身体还是温热的,我、我们回芜阳,一定有办法治你,拜托不要丢下我,师父,啊啊啊──」

    在东北令人闻风丧胆的白发妖夷,抱着一个因妖毒气绝的男人哭喊,胡乱叫着,像疯了一样。桂元洛压抑得太久,从出生的村镇被血洗开始压抑恐惧,从爱上白道尘开始压抑恋慕,从变成殭屍脱离後压抑思念和怨怼,好不容易,白道尘接纳他的一切,却马上遭遇不测。

    「我是祸害,我害死所有人我该死、我该死的,我不想再存在了。」桂元洛抱着白道尘哭叫,眼神慢慢变得空洞,模糊视线里他彷佛看见月湛清走来,他恍惚喃喃:「师兄,你说得对,有我在就没好事。你杀我,我该死了。」

    「啪!」一个响亮清脆的巴掌落在桂元洛左颊,接着右颊,他被甩了几个巴掌,听到熟悉的话音问道:「醒了没有?桂圆。」

    桂元洛睁大眼愣怔的望着人,惊疑低唤:「师,师兄?」在月湛清身後还有一个男人,生得极为妖美,在那人皮肤上的刺青竟然栩栩如生的移动着,而且那男人腰佩长刀,手执折扇,神韵像极了某人。

    「醒了没有?没醒我继续打,打完前胸打後背!」

    桂元洛再度大哭叫喊:「师父死啦!」

    月湛清蹲下来从怀里取出锦盒,身後的男人讶异呼声,他迳自取出盒里的灵药告诉桂元洛:「这药吃了能延寿,趁师父还没死透你快想办法让他服下。」

    桂元洛接过灵药,试图扳开白道尘的嘴,但白道尘的状态已经无法自行咀嚼,他索性含住药将其嚼碎,再接了些河水一同哺入白道尘嘴里。

    他们只见白道尘喉头滚动,半晌开始恢复血色,死相尽褪。月湛清惊奇回头对沈笑说:「你的药果然灵妙!」

    沈笑却一脸严肃,面带愠色不愿回应。

    桂元洛目不转睛盯着白道尘,後者眼睫颤动,蓦地转醒。

    「觉得怎样?」桂元洛紧张关切道。

    白道尘摸了摸自己的脸和几处穴脉,起身站立了会儿,说:「好像全身轻飘飘的。」

    「当然轻飘飘,你吃了我炼制的灵药,加上你前生宿缘,已经算是半个仙人啦。」沈笑口气不善,拂袖走远。

    桂元洛开心得不得了,却被沈笑的态度吓到,偷偷勾住月湛清的肩小声问:「师兄他谁啊?」

    「沈笑啊。」

    「咦?骗人。」

    「沈笑原本是天妖。嗳,说来话长,那药本来就独一无二,是他想给我的,可我却给了师父。那也好呀,师父往後是仙人,可以和你一直在一起啦。」

    白道尘走来握住月湛清的手,诚挚说道:「若非有你,我和元洛已经天人永隔。」

    「快别这麽讲啦。」难得被师父夸奖,月湛清开心得尾巴都要翘起来,他挠着颊笑说:「我是一员福将嘛。哈哈哈哈。」

    「以前逐你出师门,是万不得已。如若不这麽做,怕你会遭遇更大的劫难,但其中也有不少是为师的私心,还没求你谅解,又让你救了一命,将来你必有更多的福报。」

    「过去的事就过去吧。」月湛清没法子正经太久,拿手肘撞了下白道尘的臂,说:「你们打算怎麽样?」

    白道尘和桂元洛互望,双双赧颜,一个别开脸一个低头。

    「生死关头走一回,前尘往事慢慢浮现,我的前生来自崑仑,一定能找到和元洛在一起的办法。」白道尘拉住桂元洛的手,坚定说道:「就算是入地狱,也有我护着他。」

    月湛清不自觉往後退了半步,一是因白道尘气势强盛,一是因桂元洛的脸红得像猴子屁股,他自觉难以介入,讪笑退开。

    「天妖在生你的气,你快过去安抚他吧。」白道尘提醒道。

    月湛清回头瞟了眼,摊手说:「他拗起来跟个孩子似的,真麻烦。不过要不是他的帮忙,我恐怕来不及找到你们。」

    「湛清。」白道尘喊住转身的月湛清,几许灵光闪过脑海,他迟疑问:「我打算带元洛去一趟崑仑,你要不要和我们走?」

    月湛清摆摆手,开朗微笑,婉拒道:「不了。那不是我这麽一个凡人该去的地方,我会想念你们。」

    白道尘搂着桂元洛,两人形影不离,化作点点白光消失。

    月湛清脚步轻快的来到沈笑背後,拍了他背喊道:「嗳。」

    沈笑根本不想应声,没想到月湛清越拍越用力,惹得他转身大骂:「够了没有!」

    「啪啪。」两个掌心不偏不倚拍到沈笑额头,月湛清嘻皮笑脸的告诉他:「我知道你气什麽,气我把那麽好的药给你讨厌的人不是?」

    「明知故问。」沈笑双手抱胸,抬高下巴睥睨他。

    「可我从来没说要长生不老啊。你怎麽就不替我想想,我是我,不是桂圆嗳,桂圆和我师父那样的人,把对方看一辈子都看不腻,可是我,我可没那种能耐和信心。任凭你生得再好看,我总有一天会生厌。」

    沈笑怎麽觉得自己被嫌得一无是处,想发作也不是,只好别扭的妥协道:「你要是腻了,我换个模样,戴张面具不就成了。再不你把我脸也毁了算啦。」

    「你觉得我没想过吗?」月湛清淡淡的说着。「你想过的事,我又怎麽没想过。」

    月湛清知道对沈笑来说,自己并不是被毁了脸或身体,只是变了一个模样。沈笑能接受他至此,早已远超乎他所想,他又何尝不希望自己能这麽毫无顾忌的爱着沈笑,但他没有那种能耐。

    有修习秘术的天赋,不代表有能耐精进修为,更上层楼。月湛清很有自知之明,他不想为了和谁长相厮守,特地搞个长生不老来活受罪。

    「你到底想要什麽?」沈笑无奈轻叹,伸手摸了摸月湛清的脸颊。

    「只求此刻,莫管过去将来,好不好?」

    沈笑瞪视着他良久,抚额失笑道:「我彻底服了你。」

    不去管过去将来,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人都是贪心的,更何况沉溺在一段感情里,谁不会怀抱憧憬?

    但对月湛清而言,当下这一刻永远是最重要的,也许是他天性花心吧,但他从不虚言,当下说出口的喜欢,就一定是喜欢。

    月湛清上前抱住沈笑,亲着沈笑因不满而抿起的唇,一遍又一遍倾吐着:「沈笑,你原来的模样真好看,我喜欢看,先不要变别的样子。来来,让哥哥我、不,以年纪来算我是弟弟。让弟弟我好好哄你啊。」

    沈笑傻眼,这男人居然拿出以往哄女孩子那套来哄自己,惹得他哭笑不得。

    「和我回浮岛吧。」

    「不要。」月湛清拉着眼下皮肤,朝沈笑吐舌。「我不去。」

    「你想去哪里?」

    月湛清望天想了想,手指南方说:「我想回芜阳镇。沈笑,你画张面具给我好不好?我不想让香梦兰还有臭脚看了吓坏。」

    沈笑苦笑,他想月湛清还很眷恋凡尘,那也无妨,他多的是时间能陪伴湛清。

    第26章 贰伍

    云雾如千层薄纱缭绕山壑飞泉,森林蓊郁,繁花似锦,脚下随手一摘便是奇花异草,吸入肺腑皆是清新微凉的空气,着实是个仙境。

    白道尘带桂元洛来到一处山崖边,崖上有木屋,这景象和他们在人间隐居时住的地方颇为类似,只是这儿伫立的并非草舍,而是座古雅朴素的建筑。

    他牵着桂元洛的手告诉他:「这是我过去修炼时所待的地方。」

    桂元洛四处浏览,好奇道:「这儿就是崑仑?」

    白道尘勾起唇畔浅笑,解释着:「崑仑指的是相对於中界山、七十二城、三十六岛之外,更遥远的地方。在这里所遇见的一朵花、一根草,都可能是极有灵性的神灵,不可轻易毁损。」

    「怪不得刚才我觉得自己好像走在云气上头。」原来是白道尘在桂元洛身上施了术,让他脚不着地,以免践踏草木。

    「等你在这儿待久了,自然会融入。」白道尘发现桂元洛认真的打量四周,好像在找还有什麽不能乱碰撞的事物,那模样让他觉得十分可爱,他忍不住默默观望了一会儿才告诉桂元洛:「不必紧张兮兮,这里清醒的只有我和你,其他事物全都沉眠,就算被烧死也是不会有反应的。」

    桂元洛疑惑蹙眉,歪头嘟哝:「这麽夸张,睡着还怎麽修炼呀。」

    「那才叫无我的境界。」白道尘牵着桂元洛的手信步在屋里走动,经过一处衔接前後屋舍的廊道,转头便能欣赏远处山水风光,他俩并肩站在走廊间,他忖道:「我以前见过天妖。」

    「什麽?」

    白道尘睐了他一眼,望向远方云龙绕山的景色忆道:「我和他是旧识,交情矛盾,认真讲来处得不好。他因能力卓绝而自恃甚高,不屑与崑仑诸仙为伍,以为自己就是天地中枢。

    他那座仙岛偶尔飘流到崑仑,就会来找我一叙,俗话说泥人也有土性,那时我不免禁不住挑衅,几度与他较量。」

    第一次听到这段往事,桂元洛眉开眼笑接腔道:「可我听来怎麽觉得你们感情不错呀。他要是真讨厌你,怕是连进到崑仑都不屑吧?」

    白道尘表情有点无奈,澄清道:「要是他能控制,绝对不会来崑仑。那是因为那座岛有意志,就像人必经生老病死,每件事都有自己的轨迹,他的岛也不例外,会移动到必然的地方。」

    桂元洛双手撑在栏杆上阖眼,深深吐纳,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并不是全然被排除到三界五行外,很多人事物在冥冥之中有其因缘,无论相隔多远的时空,仍然包含在这宇宙里,就像此刻连系着他和白道尘一样。

    「遇见你,是我最庆幸的事。」桂元洛回眸,看着白道尘踱来身旁。「要是没有赤琏,我在东北的时候不知道死了几次。道尘,你说殭屍死後会变成什麽?」

    白道尘垂眸道:「不知道。」

    「希望她能获得平静。」桂元洛睐向白道尘沉默的侧颜,他知道白道尘对赤琏和莲禾登不是什麽感觉也没有。对白道尘而言,那两名女子的事是他莫大的遗憾,但他无法再涉入,不管他做什麽都无济於事。

    「那时的我,虽有凡人血肉,却没有人的常性。」白道尘闭眼感慨道:「一生仅此一次相会,而我与她似是缘尽,如此也罢。」

    桂元洛不知该如何安慰,犹豫了会儿,轻揪住白道尘衣袖报以温柔的目光。然而白道尘仍似忧心忡忡,欺近前朝桂元洛寻求依靠,埋首在他颈间。

    「怎麽了?」桂元洛有些担心,他很少看白道尘这样,一方面意味着自己已经彻底走进这男人的内心,另一方面又感到心怜不舍。

    「和湛清分别时,我……在他脸上看到死相。」

    桂元洛惊讶得睁大眼,讲不出话来,他倒吸了口气,想转身跑去找师兄,却被白道尘牢牢抱紧,耳边是白道尘低沉有力的央求:「你别去。我不想你再卷入,何况就算是你去也没用。我想过把湛清带来,可他给自己选了将来的路,就算是我也无法左右。」

    「你可以提醒他,你可以跟他说,让他避祸啊!」

    面对桂元洛的责备,白道尘只能垂首丧气的告诉他:「没有用,有时算尽天机,命里注定的事,总有变数让你算漏。要是我轻易干涉,只怕会招来更多无法招架的後果。湛清不跟我走,而选择那个天妖,或许未必有我料想得糟。」

    桂元洛愁眉不展,他知道这不能怪到白道尘头上,可是心里焦急烦忧无处排解,又不愿对白道尘发脾气,当下只好转身走开。

    「我知道你难过,但我何尝不是。」白道尘恼恨自己无能,尽管恢复了以往修为,太多事仍难尽如人意,就连要如何化解桂元洛吸食血肉後的戾气都令他苦恼。他将这口气一拳出在廊道侧倚的山壁,转头一看,走廊另一头出现一名似曾相识的孩童。

    那孩子穿着一身柔软飘逸的白纱,那些布的边缘参差不齐的垂落覆盖,宛如鸟羽,身上披挂不少银饰,但最抢眼的却是他泛着雾光的紫瞳和紫发,而且难辨男女。

    孩童一脸看穿白道尘的眼神,微微扬起笑痕说:「想化解戾气,你就让他喝你的血,但不能让他咬你。」

    「你是何方妖孽?」白道尘提起戒心,虽然只一点感应,他从这孩子身上感受到邪气,同时又具有灵性,一时间竟不知来者是仙是妖,印象蒙胧得就像是面对天妖那样,而紫色,是魔性之色。「你跟天妖有关系?」

    「我没骗你,你要是真的想补偿,就献上自己的血。」孩童完全没理会白道尘的疑惑,迳自说道:「佛祖割肉喂鹰的典故你听过没有?」

    白道尘冷着脸注视他,满是防备,孩童歪头自己想了想又讲:「算啦。跑了太多世界,我有点混乱。反正你试试吧。噢,对啦,我可没有半点要帮你的意思,你别四处对别人讲,被知道我又多管闲事的话就麻烦了。脸色别这麽难看嘛,我们见过的呀,偶尔你做梦会来我的茶坊喝茶,嗳,真没记性的家伙。」

    白道尘不再和这个疯孩子多说,抽出长剑直直朝他射过去,剑身只穿过一片紫雾,那孩子消失无踪。他拢紧眉心低喃:「太久没回这儿,无端生出的幻影竟如此真实。看来是我修为不足。」

    他回过神来,想把剑收回,但剑却凭空消失,方才明明听到剑刺进柱子的声音,循着剑去的方向探索,柱子上虽有剑痕,生在木头里的却是一丛蕈伞圆胖而茂盛的白蘑菇。

    现实和梦境间的混沌地带有间交易梦境的茶坊,由於没有名字,茶客便以其主人的名字称之为月牍茶坊。此处来者不拒,去者不留,但凡有心者都能到这里喝茶,或是从中掌握天机,寻求梦愿。

    尽管能令迷失者寻到出路,但太过依赖也可能令人再度迷失。彷佛反映来者的心性,发生任何事都不奇怪,它就是这麽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方。

    一个紫发孩童捉着超越自己身高的长剑冲进来,被一名身形清臒的白发男人捉住执剑手腕,男人全身雪白,连长睫都如凝霜,但面容俊雅,不似白发老者。

    「又去哪里蹓躂。」男人话音清冷,语气低柔。

    孩童握着长剑噘嘴别开脸,明显心虚,原来这孩子正是混沌里的主宰者,亦是茶坊之主月牍,而白发男人叫白矢,是约束月牍的次主。

    他们虽然和各式各样的过客交易梦境,捡拾他们剥落的精神碎片,有的是遗忘的记忆,有的是不愿面对的过去,但从来不超收过多代价,也不付出不符成本的劳动。因为这里一旦失衡,月牍的魔性就会剧增。

    「说。」

    被白矢逼问,月牍翘着上唇委屈交代:「还不是去看那个白仙人和殭屍怎样了。我招呼都没打完,他就翻脸不认人,拿这口宝剑射我。既然他先这样,我就不客气把剑收走啦。」

    「还有呢?」

    「噢。我可没有凭白拿他的东西,你放心好了,我啊,送了他几朵又香又肥的蘑菇。吃不死的那种。」

    「……你这家伙,其实不是去找他们。」

    月牍无辜的脸色陡变,转头勾起神秘笑意,果然什麽都瞒不了白矢。白矢把他抱起来,他揽着白矢的颈项坐在对方怀里,坦然聊道:「你知道我想要的是那个天妖的东西。」

    「急什麽,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永远都强求不来。」

    「我看时机将至,兴奋得有些忍不住嘛。」

    他们走在木造长廊间,越过各个包厢,在里头的茶客不仅有神仙妖魔,也有各界凡人,甚至虫鱼鸟兽,只有在混沌里他们能不受局限的往来,用自在的形态出现。

    夹道出入包厢的少男少女,是茶坊里专门为茶客引路的人,因为这间茶坊没有固定的姿态和架构,稍有不慎就会迷路,唯独这里的住客知道该怎样来去。

    月牍靠在白矢身上耳语,他身上的银饰清响,彷佛和白矢佩带的那把名为虹刃的利器共鸣,他们一个专司孕梦,一个则能斩梦,是一对不知共同经历多久星霜的伴侣。

    「那,你中意的对象如何?」

    月牍附在白矢耳边笑语:「哦,你吃醋啊。」

    混沌里的事暂且打住,话就这麽说到芜阳镇。镇上有间香铺,香铺小开有个容易被误会的名字叫香梦兰,据说年幼多病,家里怕他长不大,就给取了一个像女性的名字。

    打从好友兼死党的小道士离乡後,香梦兰也觉得自己老大不小,该图个振作,於是找了臭脚来铺里帮忙。日子匆匆消逝,他们两个没有月湛清的半点音讯,时常担心那小子是不是在外头碰了谁的女人被盯上,横死街头了。

    这天臭脚一样早起开铺子,在门内发现地上一封信,没有署名,拿给香梦兰拆开看,竟是张银票。香梦兰登时摀着发热的眼眶,哽咽骂道:「那臭小子,回来也不露脸,做什麽勾当去啦!」

    臭脚歪头忙问:「真是他吗?你怎麽知道是他?」

    「那银票上的数目,跟当年我给他的是一样的,另一张纸上头写了利息,混帐,混帐东西呜呜──」

    「哈啾。」郊外某棵大树上,月湛清狠狠打了一个喷涕,皱眉忖道:「一定是谁在讲我坏话。」

    他底下的沈笑冷冷回话:「正常得很。」

    沈笑坐在树下擦拭他宝贝的长剑,肩上顶的是月湛清的光脚ㄚ,他就不晓得这人是怎麽挑的一棵树,刚好有个粗枝是这高度,让人恰好能把脚搁在他肩上。

    如果这脚ㄚ的主人不是月湛清,那人早被沈笑用扇子搧到九霄云外去给龙吃,也正因为是月湛清,所以才会这麽得寸进尺。

    「沈笑,你猜我现在要做什麽。」月湛清另一脚晃呀晃,脸上堆满笑容,显得很愉快。

    「暗器?」

    月湛清垮下脸咋舌道:「针线和一块布能做出什麽暗器,你做给我看啊。」

    「你的脚很长。」

    「现在才知道麽。」月湛清得意的拿脚底板在沈笑肩上抹了抹,沈笑无奈转头发现这人用大姆指翘起来和他对上。

    「你的朋友们见不着你不会担心麽?」

    「见了更担心吧。」

    「我替你画了张假面,有什麽不能见的。」

    「就是因为这样,我想来想去都不知道该怎样交代,反正昨晚你不是带着我偷偷探望他们了。」

    沈笑把长剑举高端视波纹,半晌将它收入剑鞘,然後捉住月湛清脚踝问他:「为什麽你能这麽潇洒,离开我的时候是那样,和同门道别也是,现在又对好朋友如此,你心里没有舍不得麽?」

    「不舍也得舍呀。我其实很害怕,不知道自己这模样还能做什麽,难道回戏班蒙着假面表演麽?连我自己都保证不了的事,自然没信心在他们面前说我往後也能过得好好的。」

    羁绊是揉合纯粹情感和回忆点滴的东西,它随时光深刻,缠绕,虽然美好,但也常令人不知所措。正因为月湛清很在乎他们,所以他变得退怯旁徨,最後选择告别。也许这分离是短暂的,也许哪天又碰面了。

    「有我在,一定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

    闻言,月湛清感动的抿起微笑,拿大姆指拼命蹭着沈笑那令人妒嫉的俊容说:「所以说嘛。我有什麽不能舍得的,我还有你嘛。嘿嘿嘿嘿。」

    第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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