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光如许 作者:御年糕

    第3节

    杨绮丽欢呼一声，拉开后车门坐了进去，许微尘不明所以，只好也跟了进去，一路上杨绮丽都在跟徐耀吐槽董事会，根本没给许微尘机会提问什么是保留曲目。

    一直到徐耀把他俩拉到一个酒吧门口，许微尘才明白过来，原来所谓的保留曲目就是喝酒买醉庆祝……

    夜晚的酒吧总是格外热闹，穿过拥挤的人群来到吧台，杨绮丽就自顾自点起酒来，酒保显然也跟她熟识，热情地向她推荐酒吧的新品鸡尾酒。

    徐耀因为开车所以不能喝酒，只点了杯苏打水。

    许微尘从来没进过酒吧，自然也不晓得各种酒类，也打算要苏打水，被杨绮丽发现后好一番怒斥，“好不容易汇报完还不赶紧爽爽啊？一醉方休啊！今朝有酒今朝醉啊！toie不喝你也不喝，难道要我一个人嗨么！再这样我们以后不带你了啊！”

    徐耀也没说话，只是含笑看着他俩，许微尘只好放弃，点了唯一认识的rio鸡尾酒（他在电视里见过广告）。杨绮丽还是有些不满，来酒吧不喝现调鸡尾酒居然要喝预调的，这不就失去了来酒吧的意义嘛！不过好歹是酒，对于许微尘而言已经实属不易，杨绮丽也就勉为其难放过了他。

    杨绮丽酒量很好，在确认了是徐耀买单之后简直就是一杯杯往下灌，兴起时还把职业套裙撩到大腿，豪放的喝酒方式让周围人吹起阵阵口哨，不时有陌生人送酒给她。许微尘被这气氛带动，加上rio味道还不错，酒精浓度也不高，也连着喝了好几瓶，把各种口味都尝了个遍。

    酒意渐浓，两个人的话也多了起来，趁着徐耀去洗手间的期间，杨绮丽挪到许微尘旁边的位置，醉意朦胧地跟许微尘碰杯，大着舌头夸他，“你今天表现真的不错哦，我跟reon第一次去都没你现场处理得这么好呢。”

    “谢、谢谢。”许微尘有点儿不好意思，这还是杨绮丽第一次这么认可他，“都是toie的功劳啦，我其实没做什么。”许微尘今天称呼徐耀为toie已经顺口了，一时间还没改过来。

    “toie真的很照顾你哦！”杨绮丽冲他眨眨眼睛，“你不知道，其实按照惯例，都应该是你们亚太组先汇报的，今天他居然打破常规让我先上了，估计是怕你紧张吧。”

    许微尘一时语塞，他当时是真得紧张，也没想那么多，根本没意识到这是徐耀特意为自己做得改变。

    杨绮丽不胜酒力似得趴在许微尘耳边，带着酒味的热气随着话语灌进他的耳朵，“你可以啊，全公司都没几个人敢叫他toie的，你才来齐亚几天，居然叫得这么顺口。”

    许微尘刚刚的感动顷刻烟消云散，杨绮丽的话如同一盆凉水当头浇下，他的手几乎要握不住rio的瓶子，嗫嚅着问道，“你不是说，外企都是喊英文名的吗？我这么叫……有什么不对的吗？”

    杨绮丽正要解释，抬头瞥见徐耀正从洗手间往这边走过来，她笑了笑，抬起手中的酒杯跟许微尘的碰了碰，一饮而尽，端着空杯装作让酒保给她添酒，趁势挪回了自己位置。

    徐耀坐回两人之间，随口问道，“刚才你们在聊什么？”

    许微尘还没从杨绮丽的话中回神，谈论对象就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好像被抓现行的尴尬让他愣在那里，根本没听见徐耀问什么，只茫然“啊”了一声。

    许微尘红着脸的呆样儿把徐耀逗乐了，他有些无奈，笑着假装抱怨道，“酒量这么差还做什么销售……”

    话虽这么说，徐耀还是站起来附身摸了摸许微尘的额头，确认他是不是喝高了。

    猛然靠近的身影让许微尘一下子清醒。因为徐耀弯腰的动作，挂在脖子上还没拿掉的通行证也随之垂到了许微尘的眼前，让他可以清楚地看到通行证上的内容，公司和职位下面是两行清晰的小字。

    齐亚机械公司销售部

    部门总监

    徐耀

    thoasxu

    许微尘震惊得无以复加。徐耀的英文名原来不叫toie，toie其实只是thoas的昵称，而thoas正是徐耀大学时期所使用的英文名！

    “你可以啊，全公司都没几个人敢叫他toie的，你今天居然叫的这么顺口。”

    杨绮丽的话在脑海里翻滚，许微尘觉得很泄气，他并不知道徐耀的英文名其实是thoas。平时在公司里基层员工都称呼徐耀为徐总，许微尘唯三接触到的公司高层，宋思凡、雷蒙和杨绮丽都叫他toie，许微尘理所当然得以为toie就是徐耀的英文名，根本没有“昵称是亲近的人才能叫的”这个意识。

    而在杨绮丽的眼里，就是进公司才三个月，试用期还没过的新员工就敢直接喊总监昵称，而一向最讨厌被不熟的人套近乎的徐耀居然没有解释，这真是太奇怪了。杨绮丽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看许微尘这反应估计是真的不知道，而徐耀呢？明明之前有新员工叫错他都会立即纠正的，这次居然就这么……默认了？

    徐耀确认许微尘只是上脸并没有醉酒，便放下心来坐回位置上。许微尘的大脑飞速运转着，直接叫昵称确实很奇怪，但已经这样叫了一天了，突然改回thoas不是也很奇怪吗？可是不改又有跟总监套近乎的嫌疑，在公司里会不会影响不好？许微尘思来想去，如果徐耀不反对的话，还是叫徐总吧……

    纠结的许微尘偷看一旁的杨绮丽，她已经换了一杯新的鸡尾酒，摇晃着酒杯中浓烈的颜色，好像一杯浓稠的鲜血。杨绮丽挑眉回看他，好像在嘲笑许微尘终于明白过来一样。

    第20章

    不过徐耀并不知道许微尘内心的翻江倒海，他喝了口苏打水，见两人都不开口，只好找话题问许微尘，“对了，你有什么梦想没？”

    许微尘想了想，老老实实答道，“还贷款。”

    “什么贷款？你是买车了还是买房了？”

    “都没有，是……助学贷款。”许微尘羞涩地摸摸鼻子，助学贷款的数额并不多，这么点钱都需要贷款，他觉得羞于开口。

    “呵，欠了多少？”

    许微尘说了一个数字。

    徐耀算了算，比a大四年的学费还少一点。他嗤笑一声，“什么啊，我还以为是巨债，要卖肾还的那种。”

    “卖身？”一旁的杨绮丽只听到了这个词，歪头打量着徐耀笑道，“卖给谁？卖给你吗？”

    许微尘红了耳朵，知道她是在为之前昵称的事情打趣自己，索性不理她，对徐耀解释道，“这只是大学的费用，我研究生是拿全奖的，后面假期陆陆续续打工也还了一些，所以剩得不多。”

    “剩下的这点儿等你发了年终奖说不定就能还清了。”徐耀不屑地说，他轻轻摇晃着杯子里的苏打水，好像他喝得不是苏打水，而是法国酒庄的陈年红酒。

    来酒吧却因为开车而不能喝酒，徐耀显得很烦躁，他有些粗鲁地把领带拉开，解开了衬衫的上方两颗扣子，才继续问道，“还清以后呢？你想干嘛？”

    酒吧的灯光带着迷醉的色彩，是那种灯红酒绿的环境中肆意纵情的人们常见的迷醉。也许是酒精的作用，徐耀不耐烦地轻扯领带的动作，在昏暗的灯光下眯眼点烟的动作，像红酒一样摇晃着苏打水的动作，都让许微尘觉得一阵阵口干舌燥。

    在徐耀偶尔望向他的目光中，许微尘像是一个醉酒的人，摇摇晃晃沿着河边一路的水光在走。

    刚才因为杨绮丽的话而醒得那一半酒劲儿又一下子反扑回来，醉得他不知今夕何夕。

    想要的东西有好多，而这一刻自己最想要的，就是这么一直注视着你。

    许微尘彻底醉了，用轻不可闻的声音喃喃说道，“我想要……你……”

    杨绮丽只看到他的嘴唇动了动，在吵杂的酒吧里根本听不见他说了什么，她趴在吧台上往许微尘的方向挪了挪，抱怨道，“你说什么？根本听不见好吗……”

    夹在两人中间的徐耀却突然站起身，冷着一张脸把烟尾按在吧台的烟灰缸里，结了账就往门口走，根本不管身后还没反应过来的两人。

    许微尘一下子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醉酒的人终于掉进河里，冰冷的河水让他从头到脚都颤栗起来。

    杨绮丽还有些恋恋不舍，不过她也习惯了徐耀这种说变就变的个性，她知道徐耀这个举动就是不容置疑得打算结束掉今天的买醉活动，她伸手扯起旁边还呆愣在高脚凳上的许微尘，嘟嘟囔囔抱怨着朝门口走去。

    因为不是工作时间，杨绮丽不用顾忌上下级关系，所以抱怨的声音丝毫不肯不收敛，大声吐槽徐耀像热带海平面的天气说变就变。前面走着得徐耀明明听得见，却装作置若罔闻，任她发泄。

    许微尘听着杨绮丽的随性抱怨，自己一句话都不敢说。之前在心中埋下的失落迅速发芽长成一片阴影。就算英文名没变，徐耀的朋友却早已用自己不知道的昵称来称呼徐耀了。

    他和徐耀两个人相隔八年的空白，终究是由别人来填满了。

    第21章

    出了酒吧门，徐耀要送两人回家，杨绮丽挥挥手，把许微尘往他身边一推，“你还是送小朋友吧，姐姐我闭着眼睛都能找到回去的路。”说罢，她把手拎包往身后一甩，摇摇晃晃到马路对面去拦出租了。

    徐耀没有动，许微尘自然也不敢动，两人一直目送杨绮丽坐上出租车离去，徐耀才迈步走向停车场，许微尘拿不定主意徐耀是不是要送自己，不敢冒昧跟上去。

    徐耀走了几步，回头看许微尘还愣在原地，不由得声音提高了几分音量，语气带着发怒前的不悦，“你到底走不走？”

    许微尘连忙小跑跟上，腿脚软绵绵得使不上力气，跌跌撞撞得差点摔倒了好几次，徐耀等了他几次，终于忍不住走过来把他架到车旁边，打开副驾驶，随便把他塞了进去。

    回去的路上徐耀把车速飙到最高，许微尘本来就醉得不行，被他这么一晃更晕，全程只好紧紧抓住车上的把手，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车厢里开着城市广播，一个温柔的女声操着一口台湾软妹腔在解答观众来信提问，配上舒缓的音乐，似乎有抚慰人心的力量。

    “那么下面这位听友的来信呢，他问道，过去自己有一位真心相待的好友，但是因为一些误会两个人渐行渐远，最近他和这位好友突然重逢，该怎么办才好呢？是继续装作陌生人，还是努力和好？就这个问题，知心姐姐必须说，知己难求，知音难寻，知心难觅。不管是什么样的好友呢，都需要珍惜。误会总有一天会解除的，而好朋友呢是一辈子的事情，所以这位听众朋友，如果你能听到此时的广播呢，知心姐姐建议你可以——”

    “啪”得一声轻响，声音旋钮被徐耀抬手关了。许微尘有些不满地微微皱眉，他还挺想听听这个建议的，虽然估计也只是客套话，但沉寂的车厢里，有点儿声音会让他不那么紧张。

    不过既然坐得是徐耀的车子，他想怎么样也只能随他了。许微尘无奈看向窗外的风景，却被b市的夜景吸引了目光。

    b市的市中心异常繁华，此时正值深夜，白天在这里工作的人都已经回家，空留一栋栋高楼大厦，闪烁着缤纷的霓虹。许微尘的硕士导师极为严苛，三年他基本都泡在图书馆，毕业后又泡在公司加班，从来没有领略过b市如此绚烂的夜景。从疾驰的车窗看去，霓虹化作道道涌动的流光，把整辆车包裹在光网中。

    这就是让徐耀留恋的b市啊……许微尘脑海里没来由得蹦出这么一句话，他有些心酸地想，自己终于也留在了这里，就算哪天离开了齐亚，至少跟徐耀在同一个城市。

    徐耀一路飙到了齐华小区楼下，许微尘讪讪地下了车，小心翼翼关好车门。徐耀把前车窗玻璃摇了下来，许微尘以为他要跟自己道别，连忙挥了挥手，却发现徐耀注视着前方，压根没有看向自己。

    许微尘又讪讪放下手，不自觉攥紧衣角，徐耀似乎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他也不敢丢下老板自己上楼。

    许微尘内心挣扎着要不要叫徐耀上去坐坐，反正房间都已经打扫干净了，可话溜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徐耀点了一支烟，火光明灭衬着他的脸色阴晴不定。许微尘战战兢兢站在一旁，不知道该怎么送走这尊大佛。

    一支烟的时间其实很短，对于许微尘而言却像是过了整整七年。

    徐耀掐灭烟蒂扔在车载烟灰缸里，他深吸一口气，像是在极力忍耐，咬牙切齿地说，“既然当年拒绝了，就别再来招惹我！”

    他的表情狰狞，琥珀色的眼睛却盛满了痛苦。许微尘张开口刚想解释什么，却被一口汽车尾气呛出了眼泪。

    徐耀一脚油门绝尘而去。

    许微尘呆立在单元楼道口，四周是高耸的建筑遮住了天空，形成一个牢笼困住了渺小的他。白天灯火通明热闹非凡的商圈，一到夜晚就静的可怕。夜空中没有星星，周围也没有一个人，就在b市的深夜，楼上就是特意打扫得干干净净却无人光顾的房间，许微尘望着徐耀远去的方向，突然觉得无比的孤独。

    第22章

    宿醉的恶果到了第二天才显现出来，许微尘不仅早上没准时爬起来差点迟到，工作的状态也很差，连着发错了好几封邮件，还把腾龙项目原本应该发给宋思凡的邮件错发给了徐耀，他连忙使用outlook自带的召回功能。

    过了一会儿系统提示召回失败，徐耀已经阅读过了邮件。

    从昨晚开始徐耀再没跟他讲过一句话，连眼神儿都吝啬一个。本来徐耀应该找他和杨绮丽做一个集团销售季度汇报的总结，徐耀也只叫了杨绮丽去他的办公室。

    许微尘随便打了几张项目资料，站在打印室透过玻璃门朝里面悄然张望。徐耀正跟杨绮丽在讨论总结事宜，琥珀色的眼睛周围是明显的黑眼圈，显然昨晚也没休息好。

    既然徐耀不愿意搭理自己，许微尘也自然不敢去自取其辱，他不知道徐耀在生气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跟徐耀回到单纯的上下级关系，除了工作不再有任何的交集，这不是当初自己设定的最佳状态吗？

    可是隐隐的，心里有个角落被蛀了一个洞，有风穿洞而过，整个心都失了温度，冰冷得像一颗秤砣，沉到湖底。

    做不到陌路，不想让彼此变成最熟悉的陌生人。但是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挽留，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人渐行渐远，就像当初，徐耀转身走向地平线，渐渐消失不见。

    许微尘叹了口气，对自己的状态绝望了，他把自己安排得很忙，非常忙，忙得没空休息。因为只要一有空，他就会不由自主地想到徐耀最后对他说的那句话。

    “既然当年拒绝了，就别他妈再来招惹我！”

    拒绝……什么……

    许微尘的脑海里一片茫然，昨晚回去躺在床上，他回忆了整晚跟徐耀相处的点点滴滴，结果什么也没想出来。

    究竟是哪里不对，是徐耀误会了什么，还是自己错过了什么？

    他实在是想不出，宿醉加上一宿没睡，让他头痛欲裂，拿起杯子准备去茶水间灌咖啡。

    正值午休，茶水间里聚了很多人在聊天。许微尘没心情参与其中，随便点点头算是打招呼，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出茶水间，里面传来的对话却让他猛然止住脚步。

    “刚才进来那个，是不是亚太组的许微尘？”

    “就是他，我听人说，徐总昨天带他去参加集团销售季度汇报了？”

    “他不是刚来公司才三个月，怎么就有这个能耐？那个汇报大会听说不是只能经理以上级别才能去的嘛？”

    “人家找到了靠山了呗……”

    “靠山是谁啊？”

    “还能有谁？人家不都追到销售部来了！”

    “啊？你说项目部的宋总啊？”

    “我们徐总是拼销售业绩才当上总监这个位置，三年个人销售业绩第一，成绩杠杠的，别人没的说。项目部又不靠业绩，宋思凡年纪轻轻当上总监的位置，肯定有问题。”

    “你还真别说，我也听说了，项目部宋思凡的后台很硬，早些年公开出柜，公司都没人敢管，连徐总都要让他三分！”

    “你的意思是说，徐总是看在宋思凡的面子上才抬举许微尘的喽？”

    “我还听说他想要取代雷经理的位置呢！”

    “简直异想天开！他也不掂掂自己的斤两！”

    ……

    不堪入耳的话越来越多，许微尘只觉得一阵心惊胆寒。昨晚徐耀莫名的态度，今日公司难堪的流言，都让他只想赶紧回到座位上埋头工作，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问，让自己忙得没空管其他，是不是就不会受到伤害？

    许微尘低头匆匆离开，没好好看路，刚好跟对面的人撞了个满怀。

    徐耀面无表情地端着杯子，也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

    许微尘愣在原地，一时间涌上千言万语，徐耀却只是皱着眉头弹了弹溅在西装上的咖啡，看也不看许微尘，目不斜视地擦身而过进了茶水间。

    第23章

    下午雷蒙突然过来说徐耀临时召集大家开部门会议。许微尘一宿没睡，勉强撑到下午，脑袋已然困成了一团浆糊，只是机械地模仿着周围人的动作，抱着电脑慢吞吞坐进会议室，茫然撑着眼睛听徐耀讲话。

    销售的部门会议一般一个月一次，不过有大项目或者紧急事项也会临时召开，像昨天开了集团销售季度汇报，如果董事会有新的指示，今天定是要开会宣布的，所以大家都习以为常，依次落座后像往常一样等待徐耀传达圣旨。

    徐耀先是介绍昨天集团销售季度汇报的情况，分析了现在的销售趋势，特别提到董事会开始关注项目的细节，而不仅仅是金额。

    三言两语传达完毕，徐耀例行开始询问众人的项目进展。以往的销售会议，徐耀都是只关心几个大项目，这次他似乎准备彻底贯彻董事会对细节的关注，巨细无遗地挨个询问每个人的项目进展。

    亚太组里好些人平时只管自己在外面接项目冲业绩，接进来后的后续事宜统统扔给许微尘做，以往还能答上来一二，被今天这样细致的盘问，没多久就无言以对。

    雷蒙原本还翘着二郎腿看好戏，最近竞争对手动作频频，公司里好几个人都已经蠢蠢欲动了，被徐耀这样敲打敲打也好，免得自己动手教育。听了一会儿之后雷蒙越来越觉得心惊肉跳，徐耀这根本不像是在了解项目进展，而是把人翻来覆去的拷问，简直可以算故意刁难了，这根本不像是平时徐耀的作风。

    雷蒙对杨绮丽使了个眼色，用目光示意台上的徐耀。这货哪根筋不对了？是不是在董事会上受了什么刺激？

    杨绮丽双手一摊，表示自己毫不知情。

    轮到小袁的时候，他答不出，徐耀也不发话，气氛尴尬得好像凝固了一样。小袁偷偷看向许微尘，想让他出来帮自己解解围。要是之前许微尘还敢大着胆子起来说一说，现在他本来看到徐耀就犯怵，再加上脑子乱成一锅粥，只好无视小袁的求助，鼻观口口观心，岿然不动。

    在这尴尬的气氛中众人煎熬了约有一刻钟，最后徐耀冷笑着挥手让小袁坐下了。下一个就该轮到许微尘了，许微尘的项目平时都是自己亲力亲为，刚才徐耀问到的那些问题他都很清楚，但是现在这个情况，前面那些比他资格老的前辈都没答好，自己反而对答如流，好像也不太好……许微尘心里犯了难，怕自己答不出徐耀的问题让他失望，又怕都答出来了让自己难做，紧张得都快要窒息了。

    谁料徐耀目光仅仅在许微尘身上停留了不到半秒就转开了，他冷冷得扫视了一圈儿，扔下一句：“不想做的赶紧滚，有时间把项目做做好，没事儿别在茶水间瞎逼逼。”然后站起来，直接穿过人群走向门口，留下众人面面相觑。

    许微尘好像联想到了什么，心怦怦直跳，却又不敢深入去想。徐耀经过他身边的时候，他悄悄地抬起头，满眼热切地仰视着徐耀，试图寻求一个慰藉的眼神，而徐耀冷着一张脸，连一丝眼角余光都没给他，面无表情摔门而出。

    会议室的门被震得咣当响，徐耀好像把门扇到了众人脸上，众人的心也跟着抖了三抖。

    雷蒙和杨绮丽被打脸的次数多了，丝毫不为所动，跟着徐耀后面径直走了出去。

    许微尘脆弱的心灵接连受到打击，早已疲惫不堪，此刻只想赶紧回座位上把活儿干了下班回家睡觉，不管周围的窃窃私语，也站起来走了。

    生活又回到了最初的时候，徐耀对于许微尘而言只是遥不可及的部门总监，再也没对许微尘做出什么特别待遇。等级悬殊让两人不再有交集，就好像上次集团销售季度汇报真的只是因为雷蒙出差，许微尘临时顶上凑数而已。

    今年第四次集团销售季度汇报理所当然得换回了雷蒙，徐耀自然不可能给老油条雷蒙提供单独指导，最近他的脾气比以前更难以捉摸了，只要报告有一点儿不满意就一顿臭骂，毫不留情。之前只要返工超过三次时，雷蒙就该使出各种耍赖招数试图逃避重写的命运，这次竟然不管徐耀多苛刻，他都一言不发回去重写，简直要变身完美下属。

    这两个上下级，以前徐耀说一不二，雷蒙抵死不从，每天都要上演猫捉耗子的好戏。现在徐耀一个不爽就动怒，雷蒙立刻乖乖躺倒逆来顺受，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让旁观的杨绮丽啧啧称奇。

    徐耀狂暴的心情杨绮丽隐约猜到跟买醉那晚的许微尘有关，虽然不知道具体是因为什么，但因为当时杨绮丽刚好在场，所以也不觉得吃惊。但是雷蒙只是跟宋思凡出了趟差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再也不豪放地搂着亚太组小弟们嘻嘻哈哈了，总是阴沉沉地躲在办公室里，要么足不出户，要么单独出差连续几周都不见人影，如此大的转变让杨绮丽不禁对宋思凡刮目相看。

    这个宋思凡，果然不是凡人呐……

    第24章

    夏去冬来，从七月毕业被齐亚录用已经过了五个多月了，马上就是年终评估的日子，许微尘现在满脑子想的就是努力工作，顺利通过试用期。如果年终评估得到了好成绩，转正后的工资也会有所提升。

    年底是销售部最忙的时候，虽然年度目标早已达成，但所有人都指望着临时抱佛脚，出个大订单再冲冲销量，说不定年终奖又上了个台阶，连徐耀都开始亲自去拉订单。

    许微尘经过了前几个月的试炼，对销售的流程熟悉之后也开始外出接项目了。他的性格其实并不适合做销售，他没有徐耀的舌灿莲花，没有杨绮丽的魅力迷人，也没有雷蒙的厚颜无耻。他唯一有的，就是锲而不舍，坚持不懈。

    一遍不行，就再跑十遍，不愿意见他的客户，就等到他愿意见自己为止。许微尘总是不厌其烦地向别人介绍齐亚产品的优点，从客户的角度出发给他们推荐最合适的产品，有些客户刚开始被他烦得不行，偏偏许微尘又是棉花一样的好脾气，任别人如何不耐烦就是不动怒。

    而那些怕他再纠缠而随便塞给他一些小项目的客户，渐渐地发现，项目无论大小，许微尘都会认真对待，尽自己所能让客户满意。凭着真诚和勤勉，许微尘就这样渐渐也积累了一些固定客户，开始有了自己的订单。不过他入行晚，资历浅，没什么人脉，凭借自己的努力接到的也都是一些小订单，绝对入不了雷蒙和徐耀的法眼。这些项目许微尘乐得由自己全程跟进处理，这时之前他为别人做项目的经验优势就凸显了出来，各种突发状况，再怎么胡搅蛮缠的客户都被搞定得妥妥当当，压根不像是刚刚处理订单的新手。

    到最后那些当初看不上他的客户竟也都欣赏他起来。a市有个客户知道销售都会习惯在年末冲销量，特意卖了个顺水人情，扔了个上亿的大项目叫他来参与竞标。

    许微尘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再三跟对方确认没有在开他玩笑之后，立刻去告知雷蒙。雷蒙惊得从座位上直接跳起，冲进了徐耀的办公室。

    徐耀静静听完，只是转着他的钢笔，许久没有作声。

    雷蒙心急如焚，大着胆子推了他一把，“喂，toie你这是高兴傻了吗？”

    徐耀抬起头，却问了个跟项目完全不相干的问题，“他怎么不自己来跟我汇报？”

    雷蒙烦躁地抓了抓后脑勺，他也是想让许微尘自己来说，趁这个机会在部门总监面前刷刷好感，说不定通过试用期直接官升一级，可是许微尘听完连连摆手，不惜把这个大功拱手相让。

    上司指名要当事人来汇报，当事人偏偏不愿意来汇报。

    雷蒙搞不懂许微尘，也搞不懂徐耀，只好继续和稀泥，“诶这不是……公司有规定不能越级汇报嘛对不对？你俩之间还夹着个我呢……”

    “我俩之间夹着个你？”徐耀冷冷抽了抽嘴角。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雷蒙的危机预警系统已经开始报警了，他赶紧岔开话题，“这个竞标，你准备怎么做？上亿的订单啊，有时候好几年都难得见到一次的，你说这许微尘是不是走了狗屎运，运气也忒好了点吧？不过他毕竟刚毕业经验不足，你看是不是你和我去处理比较好？”

    “你和我都去，亚太组不要了？”

    “也对……那你想怎么样？你和killy去？”

    “我和许微尘去。你和killy好好呆在公司看着，年底了千万不能出任何岔子。”

    “你和……许微尘？”大项目可从来没有让应届生和总监一起去处理的先例啊！徐耀的脑子里到底在想神马！雷蒙都要哭了，上司的心如海底针，做下属的心好累。

    “怎么，有意见？”徐耀挑挑眉，“他接的单子，你还不让他去？”

    “也对哦……”雷蒙想了想，有些客户是认人的，给了这个销售的单子，就只认这个销售，别人去都不行。虽然还不清楚这个客户的喜好，但大项目必须谨慎对待，杜绝一切失败的可能。再说有徐耀在，如果连徐耀都搞不定的订单，那基本上齐亚就没可能接下了。

    “你放心去吧，这里有我和killy看着，应该没问题的。”

    “对了，”徐耀叫住准备离开的雷蒙，摆出一张上司关心下属的真诚脸，“你之前跟宋思凡到底怎么了？为什么出个差回来，就好像丢了魂儿一样？”

    “……”

    雷蒙的表情像是吞了一坨便便，最终还是没胆量弑君，一脸屎色地走了出去，把销售总监办公室的门摔得震天响。

    徐耀弯了弯嘴角，露出一个奸计得逞的笑容。

    某个夹在自己和许微尘中间的人……要不要找个借口把他踢到项目部去呢？

    第25章

    雷蒙把许微尘叫进自己办公室，像个医生通知手术失败的病人家属一样，一脸沉痛地告诉他自己已经尽力了，他必须面对和徐总监单独出差这个残酷的事实。

    不是雷蒙战五渣，奈何敌人太强大。

    按照徐耀的性格，许微尘多多少少也有猜到这个结局。他有些沮丧，不过也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建设，早早放弃挣扎准备去跟客户约竞标时间了。

    “你干嘛好像很怕toie的样子？他又不吃人。”雷蒙觉得他的表情实在有趣，“之前他不是还带你替我去参加集团销售季度汇报了？说明他很器重你啊。”

    “那是因为之前你不在，现在你回来了，我这个备胎就没用了……”其实许微尘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只是莫名的感觉如果自己主动去招惹徐耀，一定没办法全身而退。

    “年轻人，自古得罪老板都是不会有好下场的……”雷蒙拍拍许微尘的肩膀，他压低声音，用眼神示意徐耀的办公室方向，“尤其是得罪隔壁这位。”

    出了雷蒙的办公室，许微尘只觉得生无可恋。

    怀着最后一丝希望许微尘给客户发了邮件问他竞标时间，满心希望对方能拖到明年。客户平日跟许微尘合作很愉快，这次也没有拖泥带水，直接敲定了周六24号设宴商讨竞标的具体事宜，顺便邀请他们来a市旅游。

    许微尘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万念俱灰地把邮件转给了徐耀。

    徐耀回得很快，直接叫他跟自己开车去a市。

    许微尘又跟徐耀对了一遍需要携带的资料，徐耀有问必答，公事公办，跟个认真敬业的上司没什么两样。

    【微臣】：好的，那我去准备了。

    【药药切克闹】：嗯，周六24号早上7点，别迟到了。

    【微臣】：那么早？不是晚上才谈？

    【药药切克闹】：周末容易堵车。早一点去，好提前熟悉环境。

    许微尘一阵无语，他知道徐耀是a市本地人，又在a市一直读到大学，虽然现在为了工作定居b市，但生活了二十几年的地方，还需要熟悉个毛线的环境。

    【药药切克闹】：你对时间安排有问题？

    【微臣】：没、没问题……

    这次回去的时间充裕，又有出差补贴，许微尘打算抽空回去孤儿院看看，算起来从上次到现在，也有小半年没有回去了，秦院长知道他工作忙，怕电话打扰他，二人只有中秋节通过几条祝福短信。

    平时自己一个人出差，许微尘总是本着极简的原则，勉强带够衣服和必需品就可以了，行李能少就少。这次他却犯了难，总觉得急救药品也需要带，湿巾纸巾也需要带，还多带了几套衣服，再加上给秦院长和孩子们带的礼物，最后拎着个巨大的行李箱出了门。临到门口的时候，他又特意拐回去从枕头下把相框掏出来，塞进了行李箱。

    气喘吁吁地把行李箱搬到楼下，许微尘才想到徐耀会不会因为嫌弃而拒载这个问题。

    幸好徐耀只是瞥了眼巨大的行李箱，不仅没说什么，还好心打开后备箱，帮许微尘把行李箱抬进去。

    b市到a市走得全程高速，周末高速公路上车流有些多，徐耀开得不快，原本就漫长的道路显得更漫长了。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只有广播里台湾腔的知心姐姐。

    “好，那么我们来听下一位观众来信……这位观众说，曾经有一份真挚的感情摆在我的面前，我却没有珍惜，到现在她已嫁做人妇，此恨绵绵无绝期。所以呢，想点播一首《十年》，送给自己也送给那个曾经的她。在这里，知心姐姐必须友情提醒大家，婚外情是违法的，既然已经有缘无分，就让往事都随风……都随风……都随风……好了，下面请欣赏这首陈奕迅的《十年》，祝大家有情人终成眷属，不要留下任何遗憾哦！”

    这首烂大街的歌平日里许微尘都是在ktv里听到，被失恋的同学或同事声嘶力竭地嚎出来，每次听都觉得很有喜感。封闭的车厢阻隔了外部所有的声音，只留下低沉的男声在车厢里回荡，竟让人觉得莫名有些伤感。

    他窝在副驾驶座位上动了动，掩饰着偷瞄徐耀。徐耀一脸冷漠得开着车，好像对歌曲无动于衷。

    许微尘有些失望，他吃不准徐耀是不是还在为之前的事情生气，虽然他还不明白徐耀到底在气什么。如果说起来，之前这个害自己留级的家伙，应该是自己该生气才对吧？

    以往许微尘从b市回a市都是坐动车，这倒是他第一次走高速公路，路旁的景色飞快倒退，车子驶入a市的地界，眼前的风景渐渐熟悉起来，有些街道甚至是他跟徐耀曾经一起走过的。

    平日里他刻意回避的感觉，选择性遗忘的回忆，在这个充满着徐耀气息的车厢，铺天盖地袭来，让他无处可逃。

    走过渐渐熟悉的街头

    十年之后

    我们是朋友还可以问候

    只是那种温柔

    再也找不到拥抱的理由

    第26章

    一路上倒是没有堵车，到酒店的时候才九点多，酒店前台告知现在客房紧张，今天上午会有人退房，但需要打扫时间，要下午一点才能入住，徐耀沉着脸，杵在酒店大堂像热带风暴散发着低气压。

    许微尘小心翼翼避免风暴波及自己，问道，“我记得普通节假日，你们客房没这么紧张吧？”

    前台小姐笑眯眯指了指旁边的粉色大幅海报，“今天是平安夜哦，今晚开房的人特别多呢！”

    “……”

    许微尘明显感到旁边的热带风暴已升级为超强台风，他就像太平洋海面的一艘小船，飘摇在台风眼正中，直接承受着十七级风速的怒火。

    前台小姐用无可挑剔的笑容应对徐耀杀人无形的眼神，两个人敌不动我不动，势均力敌，倒是许微尘夹在中间无辜躺枪。他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小心翼翼地建议道，“要么我们……回a大看看？”

    就像两个武林高手正在用意念过招，突然被个路人打断了。徐耀不悦地瞪着他，“你想去？”

    “呃，来都来了……”

    “那好吧。”徐耀收回眼神，和许微尘重新拖着行李箱返回车里，开车去a大。

    徐耀已经有八年没回过a大了，周边的变化实在是太大了，他根本认不得去a大的路，许微尘不得不时常开口给他指引方向。

    许微尘明显感觉到徐耀好像更不开心了，一言不发开着车，低气压让许微尘更加胆战心惊。

    凯迪拉克在a大门口被保安拦了下来，外来车辆一律不准进入。徐耀只好把车停在路边，跟许微尘两人走进去。

    a大拱形石砌结构的大门仍旧矗立着，只是几年前曾经翻新过一次，徐耀抬头默默看了一会儿，摸着石门斑驳的支柱，“要不是校名没变，我几乎都快认不出了。”

    “嗯，这几年学校变化挺大的……我带你进去逛逛吧。”

    徐耀斜眼望着许微尘，不知怎么突然轻笑了一下，道，“好啊，许微尘同学。”

    “学、学长请。”许微尘做了个请的手势，徐耀笑笑步入校园。许微尘悄悄松了一口气，也只有在母校，他才能脱口而出以前的称呼而不觉得尴尬，好像一下子又回到了大学时期，他整日跟在徐耀的身后，不知疲倦地跑来跑去。

    “看，这个就是我们的机械学院，跟以前没什么变化吧？”

    “还跟以前一样土……”

    “哈哈我们学院穷嘛，前面是你们商学院，已经翻修过好几次了，经常有知名校友来捐赠，然后就翻修。”

    “唔……”

    “你不会也想着给商学院捐款吧？”

    “是啊，捐栋楼啥的放在这儿，好像也不错。”

    “……”

    “骗你的，你以为给齐亚打工能有多少钱？”

    “我觉得齐亚的待遇还不错啊……”

    “待遇是还行，但是光靠死工资，这辈子你也没办法给机械学院捐个楼。”

    “那就捐点钱吧，好像可以把名字列在学校陈列馆的荣誉校友录上。”

    “一个名字而已，还不如学生会荣誉墙上的照片。”

    ……

    就这样聊着聊着，两个人走到了一栋四层楼高的小楼旁边，徐耀停下了脚步。

    “你还记得这里啊，这就是当年学生会的办公室。”许微尘满怀期待看向徐耀，后者眯着眼睛，微微抬起头，一身笔直的西装和路旁的香樟树一样，散发着于世独立的气质。许微尘想到了当年那个路灯下抽着烟的少年，这么多年，徐耀的烟瘾倒一直没戒掉，果然漫长的时光中，还是有些什么东西不会改变。

    “我们好像……就是在这里见面的吧？”徐耀的目光在学生会办公室门口逡巡许久，终于集中在一棵香樟树上。

    “对的。”也是在这里分离的。许微尘在心里默默补充道。

    从哪里开始，就从哪里结束。

    然后，再重新开始。

    第27章

    “进去看看吧。”

    “好。不过如果里面在开会或者排练什么的话，可能会不让进……”许微尘话还没说完，徐耀已经迈动大长腿跨进了办公室的大门，一派前学生会长来视察的架势，许微尘只好闭口跟了进去。

    可能是因为没人给学生会捐款，学生会的一桌一椅还是七年前的模样，只是显得更加破旧，两人沿着记忆中的路线朝着荣誉墙走着，果然没走几步就被两个女生拦了下来。

    “你们是哪儿来的？外面的人是不允许随便进入学校的！”

    “我们正在排练呢，出去出去！”

    许微尘怕徐耀再跟人家起冲突，赶忙上去挡在他面前，堆出一个笑脸，“呃，同学你好，我们是以前a大的校友，刚好路过，就想回来看看，我们以前也是学生会的……”

    对面的女生明显还是一脸的不相信，毕竟像徐耀和许微尘这种穿着西服在校园里乱逛的校友实在是太少了。

    “赶紧走赶紧走，再不走我可就叫人了啊！”

    许微尘拙劣的沟通未果，只好灰溜溜跟徐耀商量，“人家在忙呢，要不我们先换个地方参观？”

    他这一动，女生刚好看清了徐耀的面容，她一脸的难以置信，先是试探性地叫了一声，“徐耀……学长？”

    徐耀平日在公司里颐气指使管了，哪里受得了这种待遇，冷冷瞥了她一眼，根本不屑于回答，哼了一声。

    “啊！真的是你！我在学生会办公室荣誉墙上看到过你……的照片！”他这番冷傲的样子跟照片上简直一模一样，另一个女生兴奋地团团转，朝里大喊了一声，“姐妹们你们心心念念的徐耀学长出现啦！”

    哗啦啦狭窄的走道立刻涌过来好多人，争先恐后要合照，原本冷清的过道立刻变得拥挤不堪。

    徐耀一点儿也不喜欢这种情况，奈何人群堵在过道纷纷表示满足她们就放他俩进去，徐耀斜了眼许微尘期待的脸，无奈地妥协了。

    许微尘远远站在一边，看着徐耀在兴奋的学生中一脸不耐地摆出各种姿势。多年职场磨砺的锋利气质，让他在芸芸众生中一眼就能被辩出。许微尘突然想到，如果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光，那徐耀就属于天生光芒万丈，能把人灼伤。站在人群中的他，许微尘竟觉得有些不敢直视。

    妹子们还在叽叽喳喳提着问题，难得见到学生会传说中的人物，好像见到偶像明星一样，兴奋得不行。

    “学长学长，听说你还没毕业就拿到大公司的offer了？这么厉害！”

    “学长，听说你毕业就离开a市了？是去哪儿了啊？”

    “徐耀学长，听说你毕业那年学生会人才凋零，你凭借一己之力举办了有史以来最棒的毕业晚会，是不是真的？”

    徐耀本不想理会小女生们幼稚的问题，秉持着沉默是金的原则从来没有开过金口。听到最后这个问题，他突然抬头盯着提问者，指着许微尘认真地回答道，“我不是一个人，那场毕业晚会至少有这个人一半的功劳。”

    好不容易摆脱了脑残小粉丝，两人得以参观办公室，这里的桌椅格局并没有很大的变化，两人在这里一起熬夜筹划毕业晚会的情形还历历在目。

    旧场景，旧时光，让人难忘，惹人悲伤。

    徐耀抚摸着活动室的斑驳的课桌，声音却好像从天边传来，“许微尘，你还记得这里吗？”

    许微尘一阵心酸，在齐亚与徐耀重逢后，所有的委屈和忧虑，好像在此时一下子找到了释放口。尘封的记忆如洪水猛兽，倾泻而出。

    我从未忘记，只是你从未提及。

    第28章

    自从一时脑抽答应了帮徐耀筹办大四的毕业晚会，许微尘就开始了连轴转的奔波人生。

    幸好徐耀擅长组织策划，交际也很厉害，由他主持大局，许微尘只要跟在后面，把他的想法细节化，监督各项措施都布置到位就行了。听上去简单，做起来也并不是十分的难，但关键就是忙，而且累。

    也多亏了许微尘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好脾气，又肯吃苦耐劳，只要是徐耀安排下来的事情，许微尘都会尽心尽力完成，再怎么勉强的事情，许微尘也从未把自己的困难跟徐耀提起。

    徐耀评价许微尘就像一头老黄牛，吃的是草，挤的是奶。

    他说这话的时候有点儿故意逗许微尘的意思，想看看他生气的反应，可是许微尘只是从策划书上抬起头，“嗯”了一声，又埋头继续修改了。徐耀顿觉无趣，他天性好强，当初号称要把今年的毕业晚会办成有史以来最棒的，也有意气用事的逞强。如果只是他一个人，也许早就坚持不下去了，每次他想放弃的时候，只要看到许微尘还在认认真真做事，就不好意思开那个口。

    好几次徐耀都觉得已经不行了，实在是撑不下去了，许微尘都硬着头皮，一步步坚持了下来。可以说如果没有许微尘，徐耀的毕业晚会是根本不可能成功的。

    大四的徐耀早早做好了毕业论文，工作也有了着落，基本是一心扑在毕业晚会上，而许微尘尚处于基础课程最多的大一，有时候两相冲突，只好让室友代替自己去签到，反正大学公共课考勤查得也不严。许微尘盘算着期末考试多挣点分，弥补下平时考勤分的缺失，应该没什么问题。

    忙碌的日子总是觉得不够用，转眼已经到了六月，正是毕业晚会筹备的关键时期，各项布置都已经就位，而活动也都安排好了，许微尘松了一口气，终于可以安心复习课程了，马上考试在即，他真的没有精力再分神。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徐耀的心情也明显转晴。与之共事的这段时间，许微尘见识到了徐耀冷傲表面下一颗狂暴的内心。平时一副高冷范儿，只要一个不顺心，徐耀就很容易点着，然后整个屋子的人就等着遭殃。作为秘书的许微尘压力最大，近距离接近核爆的冲击波，让他死无全尸了好几次，幸好次数多了也就习惯了，徐耀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只要顶过最初的风暴，很快就会风平浪静。

    见事情都处理的差不多了，许微尘也就跟徐耀告了假，专心回去复习考试，徐耀有点儿不舍，但还是点点头，“你去忙你的吧。”

    “有事情你打电话给我，我马上就来。”许微尘放心不下叮嘱道。

    “哪儿会有什么事儿啊，你专心复习。”徐耀挥挥手，毫不在意。

    这句原本客套的话，没人想到竟然一语成谶。

    许微尘是在去考高数的路上接到徐耀的电话的。他听多了徐耀的各种语气，从来没有这样一种，如此慌乱，如此绝望，三个月的心血，眼睁睁看着即将毁于一旦，饶是强大如徐耀，也崩溃了。

    许微尘拿着手机停在路边接电话，室友一边看着表一边催促他，“你赶紧挂啊，考试马上就来不及了！”

    许微尘垂眸望着地面静静听着，最后他下定了决心，用手捂住话筒，对室友说，“你先去吧，我……等会儿就来。”

    “那你可要赶紧啊，高数期末考迟到可不是开玩笑的！”

    “嗯。”许微尘点点头，拿开捂住听筒的手，用没什么波动的语气平静又温柔地对电话那头的人说，“别担心，我来帮你。”

    那场高数期末考，最后许微尘并没有迟到。

    第29章

    从a大回去的路上，徐耀又开始摆着一张臭脸，许微尘有些无奈，逛校园的时候明明还有说有笑的，怎么说变就变。经过一个十字路口的时候，许微尘眼睁睁看着黄灯即将跳掉，徐耀车速不减朝前冲，他暗暗抓紧了拉手，徐耀一脚急刹，两个人都差点撞上挡风玻璃。

    许微尘吓得心脏都要跳出来了，还没等他开口，徐耀趴在方向盘上，突然声音闷闷地问道，“学生会的荣誉墙上为什么只有我的照片？我走之前明明跟刘老师说好要把你的跟我一起放上去的……”

    许微尘心想，一个旷考了所有基础课的人，没被退学就不错了，学校怎么可能把他的照片挂在学生会的荣誉墙上呢？

    回到酒店，两人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行李从车上搬下来，尤其是许微尘那个大箱子，从停车场到酒店大堂短短一段路，大冬天两人的衬衫都汗湿了。

    徐耀让许微尘坐在酒店大堂的沙发上休息，伸手对许微尘说，“身份证给我。你看着行李，我去开房。”

    开……房……

    许微尘红着脸默默把身份证递了过去。

    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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