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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2节

    金陵梦里忆琴音 作者:凌晨筆缘

    第12节

    说话间,牢房里哀嚎声不绝,更伴随着干呕之声,还有嚎哭和叫骂之声。柳逸清看着那些死士忙的不亦乐乎,见他来了,也不过是点头示意,手更是一刻不敢停下。

    “先歇会吧。”柳逸清淡淡的出声,那些人便停了下来。

    “你,你想干什么?”那李氏的凌迟之刑比起李少伊的略缓些,此时也不过只是喘息。而那李少伊已经是奄奄一息了,下半身也早已血肉模糊,若是再继续下去,很快便会一命呜呼。

    “让李大人歇一歇不是挺好的麽?”柳逸清双手环抱在胸前,就那样看着他。

    李嫣如蜷缩在墙角,被惊吓的早就有些恍惚了,此时听得父兄哀嚎之声小了,又听得柳逸清的声音,便抬头看去。不料又将自己唬了一跳,那目光极为冰冷,又带着一丝狠意。

    那张脸的绝美不输于君墨宸分毫,只是如今在烛火映照之下,或许面若霜雪已经不足以形容了。

    “你到底想做什么?不如直接给我一刀。”李氏的声音越发的喘,他知道现在的处境,他只求一死,越快越好。可是那些人似乎不想让他如愿,就是要变着法子来折磨。

    “直接给你一刀岂不是便宜了你?李大人,我来,只是想问问,你李家,同玹琴教,到底有何深仇大恨?”柳逸清的声音依旧是那般的清冷。

    李氏喘了口气,“玹琴教啊,我都快忘了。好几年前的事情了,呵。你们玹琴教为武林所不容,朝廷又见不得你们这些江湖人士,不是正好麽?”

    “只是因为这样?”柳逸清追问道。

    “若不然,还能有什么?我原也是武林人士,不过是机缘巧合,让我得了这机会。你若是真想复仇,应该是对着宫里那位才是。呵,呵呵。”李氏想着横竖一死,此时越发的无所畏惧。

    ☆、离间

    柳逸清听他的话只是一直冷笑,“你放心,该死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你会杀了宸王爷麽?他身为你玹琴教的人,又是王爷,你们玹琴教灭门,他可是出了不少力呢。”李氏一边喘着气,一边说道,心里暗暗冷笑。君墨宸,你也别想好活。

    柳逸清没想到李氏会提起君墨宸,不过也只是笑道,“你这挑拨离间之计太糟糕了,不若投了胎再去学学该如何挑拨才好。”

    “你,你们,你们全都不得好死。”李氏恨声道,这样的信任到底哪来的?他真是太小看人了。

    “好生伺候着,死了,便将他们的心肺掏出,一并丢到荒山之中喂狗。”柳逸清不想再逗留下去,他要问的也问了,再留下也是浪费时间。便一脸轻松的丢了两句话,慢慢的走出了刑房。

    柳逸清没有就回秋水轩,他一个人去了后花园中的蝶梦亭。蝶梦亭临水,风拂过水面,带来丝丝凉意。

    “他身为你玹琴教的人,又是王爷,你们玹琴教灭门,他可是出了不少力呢。”

    耳边忽然回响着李氏的话,脑子也隐隐的有些作痛。

    墨宸,不会的。

    哪里真的会遇上贼喊捉贼的事情?不会的。

    柳逸清有点难过,为何会突然起了疑心?一开始不是相信了麽?还是说,其实从一开始,自己就从没相信过他?

    “柳公子?”陌惜今日又到这园子里转着,因着天黑了,本欲回去歇下,忽见蝶梦亭有人,便走了过来。

    陌惜见他有些伤神的样子,又不好多问,又不好走开,便坐在一旁。

    “你如何在这?”柳逸清见他坐下,许久又不言一语,便知他是不好意思离开,又不好开口问话。

    继续干坐着也不是个事,柳逸清便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周围已经与黑夜融为一体的风景。

    “不过是随意走走,柳兄呢,如何在这?”陌惜见他开口了,这才接话。

    柳逸清轻轻的摇了摇头,“不过出来透透气,我略坐会便要回了。”这个节骨眼上,他不想多说,多说了,无论听得人是谁都会生出无端的是非来。

    “那我先回了,告辞。”陌惜走了几步,回头看了看,见柳逸清依旧坐在原处,想了想便还是决定等自己回了锦墨阁之后派一个小丫鬟去找了君墨宸告诉他此事。

    君墨宸在秋水轩等了许久,不见柳逸清过来只是想着或许是有话要问,自己也不便一直跟随左右,只得耐着性子等着。不想这下锦墨阁来人说柳公子在蝶梦亭枯坐着,他便忙忙往那边赶去。

    君墨宸极少在夜幕降临之后到这来,故而这里灯火并不多。微弱的烛光之下,这花园里不过也只是虫儿喧闹着。

    他缓步走到了蝶梦亭前,见柳逸清还是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便走向前去。

    “逸清。”他走过来的时候柳逸清便已抬头看向他,故而便张口唤道。

    本是还想着叫师兄的,只是借着微弱的烛光,君墨宸看到他的眼神里那缕光,是疑问,是痛惜,是防备。这样的目光让他有些难以承受,那师兄二字到了嘴边还是被他咽了回去。

    “你来啦。”柳逸清见他来了,咧开嘴笑了,果然还是来了。

    “嗯,陌惜差人来说师兄一直在这坐着,夜黑了,这蝶梦亭临水,湿气太重,师兄还是回屋吧。”君墨宸不敢多说什么,便老老实实说道,那一字一句都小心翼翼的。

    柳逸清一直看着他,那目光若是利器,君墨宸的身子此时定会被他凿出两个洞来。

    “回吧。”许久之后,柳逸清点了点头,撑着石桌站了起来。

    君墨宸也不去扶,只是看着他,然后两个人一同回了秋水轩。

    一路无话,只有两个人的脚步声。

    “师兄。”回到秋水轩,柳逸清依旧一声不吭,君墨宸这才又唤道,见他向他看来,便咬了咬唇,“师兄若有话便问吧。”

    “哦,你怎知我有话要问你?”柳逸清一个人在蝶梦亭静静的想了那些时候,此时也将心事埋于心底。

    君墨宸看着他有些得意地笑了,“说谎要用眼睛说的,你的眼睛不会说谎,又何必强辩?”

    “我想再调查一下金陵血案。”柳逸清见他这么直接的说了出来,便缓了口气。

    至少现在,至少目前为止,他没有可以怀疑君墨宸的理由,所以他不能轻举妄动。

    君墨宸点了点头,“过两日,我让刑部那边的东西也拿过来。”

    “有劳了。”柳逸清见他依旧是很爽快的答应,心里又是笑了笑自己,真的太过多疑了吧。这样想着,便起身欲往里去。

    “师兄,若有话想问,还是早些问吧。”君墨宸却起身将他拦下,就那样看着他,那目光灼灼,硬生生的让柳逸清也不得不去与他对视。

    “我,”柳逸清张了张嘴,愣是没再说第二个字。

    两个人僵持了许久,四周的空气都莫名的安静着,也莫名的尴尬着。而他俩就这样对视着,一言不发的对视着。

    “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算是复了仇,虽只是仇了一半,但我心里着实的开心。墨宸,明日,我想去梨苑看看。你能不能再带我过去?”柳逸清忍不住笑了,只是他却是在苦笑。

    君墨宸心里咯噔了一下,继而点了点头,“好,明日一同过去。”

    “明日也让我记一记过去的路,不然下一次,还得麻烦你带。”柳逸清说着,渐渐恢复以往的口气。

    “那有什么?”

    “若是你太忙了,岂不是不好?”下一次,便是取了那昏君首级之后了。那时候,你哪还能有空?

    君墨宸摇了摇头,“只要你想去,我随时都有空。”

    “不必。”柳逸清还是婉言拒绝了。

    他和他,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所以不麻烦你,不强求,不必。

    “师兄。”君墨宸有些急了,他这晚上是怎么了?

    柳逸清看他急了,反而笑了,“你这模样,让人看着,倒是想欺负你了。”

    “啊?”君墨宸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便见他欺身过来。

    柳逸清没有停顿,直接将自己的薄唇覆在君墨宸的唇上,又将他的牙关撬开。那舌长驱直入,竟容不得对方半点拒绝。柳逸清轻轻吮吸着,一手将他的身子抱着,一手又托住他的头。

    只是一开始还听得君墨宸轻轻的叹息,他也不管,只是吻着。君墨宸亦是伸手将柳逸清抱住,将自己更加靠近他结实的胸膛,又轻轻回吻着。

    我是想长久的,只是不知你是否也有这般愿。若是不愿,此时你愿我愿,我亦知足了。

    柳逸清见君墨宸将自己抱住,便知他的心意,心里倒是有些悔意。他不该去怀疑他的,从一开始相遇,到如今,这么长的时间以来,他不曾对他有过半点异心。那么他有什么理由去疑他?有什么资格去疑他?

    许久,柳逸清才轻轻将他松开,看他时却见他冲着自己笑。自己倒是有些羞意,便别过头去。

    “师兄,墨宸依旧是那句话,师兄有话便问,墨宸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君墨宸唇角上扬,原是他主动吻他,不想他倒先羞涩了。也是合了他的性子,只是君墨宸并没有拿这事取笑。

    毕竟,今夜,是两情相悦的。

    “嗯。”柳逸清这一声答应,声音却如蚊蝇一般。

    “夜深了,我也不想过去了,今日还在你这歇吧。”君墨宸坏笑着看着他,待他的回应。

    原以为柳逸清会拒绝,没想到他含糊的又应了声嗯。

    躺在床上,君墨宸自然不敢太多动静,他的武功不及柳逸清,这一点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你方才,为何不将我推开?”背对着,柳逸清忽然开口问道。

    “你是师兄呀。”君墨宸笑着应道。本想反问他为何不拒绝他留下,又想着柳逸清一定会以他是客来搪塞他,便还是作罢。

    “睡吧。”

    一时没了下句。

    这样的感情,柳逸清有些忐忑,他不知道该如何安置。就是君墨宸这样愿意了,那以后呢,他是要做帝王的人,与自己,怎么可能?罢了,还是死了这心吧。

    师兄,若是长久,你可愿?

    君墨宸不敢问出声,或许这不过是柳逸清一时情动,他自然是不敢唐突的。若是真心实意,那么也不怕了,日后自然水到渠成。

    两个人本是一样的心,却又有着诸般思虑,亦是各又生了一心,恰成了多心。

    这样胡思乱想着,直到三更后,才方歇下。

    次日醒时,天刚微亮,君墨宸见柳逸清还睡着,便也一动不动躺着。看着他柳眉凝蹙,心里又是一阵叹息。

    ☆、秦相

    “若是不睡了,便起吧。”原来,他醒的更早。

    柳逸清习惯了几天几夜不睡,故而也常常失眠。一整夜不过是闭目养神着,听到君墨宸有些动静,还只当他翻身,不想也醒了。

    再次到梨苑的时候,柳逸清有些惊讶,这梨苑的梨花竟然还开着,仿佛从不会凋谢一般。

    可是微风轻拂过,又飘落了几瓣下来。

    还依旧是君墨宸带他到了爹娘的坟前,又见他将盒子里的东西慢慢摆出,都是祭祀之物,也不知他何时准备的。

    君墨宸上了香叩了头便走开了,他还要去祭奠师父。

    柳逸清看着他走到另一座碑前,这才轻轻的对着自己的爹娘说起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

    “爹,娘。如今就剩那昏君了,可是,师弟是皇家的人,我该怎么办呢?”柳逸清一脸痛苦的看着爹娘的碑位。

    “我不信李氏那老狐狸说的话,师弟肯定也是会为师门复仇的,只是……”他说着,越发的痛苦,泪涌出眼眶,大滴大滴落下来。

    “爹,娘,清儿要怎么办才好?”柳逸清一拳垂在地上。

    “师兄。”不知何时君墨宸又回来了。

    “你,和师叔说好了?”柳逸清胡乱的将面上的泪抹了去,又一直低着头。

    君墨宸点了点头,见他一直低着头,便拍了拍他的肩,“我和师父说了。来年梨花再开前,将这事清算了。”

    来年梨花开时?柳逸清心里一顿,他真的有这把握?

    “好。”

    “大师伯,大师娘,九泉之下还请放心。”说罢,君墨宸叩了三个头。又对柳逸清说道,“师兄且留,我四处再看一看。”

    君墨宸起身看了看,自从那年将尸骨葬下,这梨苑的梨花就不似平常,一年梨花会开个半年。

    梨苑,再怎么离怨,那黄土之下埋葬的,终究还是不能瞑目的冤魂。

    “这些日子,可有人来过?”

    “回主子的话,前两日烈亲王来过一回,再就没了。”

    “以后柳兄可能会独自前来,照应则个。”

    “属下遵命。”

    “他是守梨苑的人麽?”柳逸清远远的看到君墨宸与人聊着,便等那人走了才过来。

    “是,这梨苑虽隐在山林之间,偶尔也还是会有人前来。有些虽是路人,终究是怕生出事端。”君墨宸点了点头,“真是年年岁岁花相似,但愿回到最初那般也好。”

    “回吧。”

    “好。”

    不等秋后,李氏那批人便在一个艳阳高照之日的午时三刻推去处斩。

    那李氏父子早已在处斩之前一命呜呼,便又从别的牢里补了两个死囚犯。他二人的尸首遵循那日柳逸清的话,取出了心肝一并扔去喂狗。李嫣如母女早已在刑房吐的肝胆具裂,却逃不了那刑场的一刀。更有些主犯斩首之后,还被卸了八大块。

    不过除了那李氏父子,其余的人尸首都被送往离金陵颇远的一座深山里焚烧殆尽。

    至此,李氏一案终了,史称长门遗案。

    那日在刑部时,柯白请示君墨宸和秦相的意思。

    秦相便道,“宸王做主便是,老夫一力支持。”

    君墨宸道,“那就按刑部呈上来的意思,等皇上朱批便好。”

    皇帝对那奏折看也不看,朱笔一挥,这事便定了。

    刑部上下忙活了一阵,这下也总算松了一口气。柯白也总算安心下来,当年被君墨宸暗地里推到刑部尚书的位置,如今这事了了,也算是干了件大实事,也算是还了他的人情。

    “宸兄,近日若是有空,能否到我家来一回?”这日散朝之后,秦寒将君墨宸拦下。

    君墨宸不知是何事,想着自己也闲着,“择日不如撞日,若是方便,就今日吧。”

    “甚好。”

    两人便一同去了秦府。

    秦府与李府不同,与其他朝臣的府苑也有很大的差别。虽是简朴但却贵在大气。秦氏子弟历代为相,却没有出现威胁到君权的现象,代代皆为忠臣。

    “恭迎宸王爷。”

    “秦相快快免礼。”

    这边秦氏父子将他迎到屋里,秦寒本想离去,却出乎意外的被秦相留下。

    “宸王爷,长门遗案如今已经了结了。王爷有何打算?”秦相看着君墨宸,还是同往日一样的口气。

    这样的朝臣,世代都能稳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也是难得的很。

    “目前还没什么打算,只是如今皇上似乎已经定了让本王监国,却是有些难办?”君墨宸沉思了一会,他不大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忽然让自己握有重权。

    毕竟长门遗案刚刚过去,之所以叫长门遗案也是因为所有的锋头都直指当年的长门案。

    他一直牵连其中,如何让他觉得舒服?

    秦相慈爱的笑了笑,“王爷,这么多年过去了,皇上也已经认定了王爷的太子之位。王爷还有什么可疑虑的?”

    君墨宸摇了摇头,“本王也说不出,只是感觉……”

    “王爷是潇洒惯了的人,忽然有了这样的束缚,许是这样吧。”秦相宽慰道,“前些日子老夫去了烈亲王府。”

    “您到了烈亲王府?找父王有事么?”君墨宸看着秦相,他忽然有些心慌,到如今,爹娘是他最后的底线,任何人不能触碰的底线。

    “王爷不必心慌,您和寒儿是老夫看着大的。王爷不想彻底为金陵血案翻案麽?那一百三十多条人命,可是等着王爷为他们鸣冤,等着还他们一个清白。”秦相也不再做什么隐瞒,他那日去了烈亲王府,就已经和烈亲王和烈亲王妃商量好了。

    他们秦家的规矩是不给昏君卖力的,但是万不得已之时,还是需要隐忍。为的不是昏君,而是这个王朝,王朝存,秦家存。王朝灭,秦家亡。

    “秦相这话?”君墨宸心里暗暗思忖一会,大抵也料到了秦相的意思,“小王会好好考虑一番。”

    “老夫静候佳音。”

    君墨宸点了点头,“有劳秦相了。”

    “老秦家只盼着明君了。”秦相叹道,“不然宁可秦死。”

    君墨宸知道秦氏如今会这般也着实是无奈,这些日子下来,越来越多的地方奏折递上来不是匪盗便是灾荒。

    皇帝全然不顾,只知道一昧和贾琉璎饮酒取乐。几位老臣劝了几次,越到后来,皇帝干脆连续几日罢朝不上。所以大家只能缄口不谈,然而这样的后果便是政局越发的动荡。

    “墨宸,我们秦家无论你做出怎样的决定,都会选择支持。”这是第一次,秦寒没有叫君墨宸宸兄二字。送他离开的时候,他叫了他的名姓。

    君墨宸停住步子,看着他,许久之后,笑道,“先时是你说的吧,既然是生死的兄弟,那就同生死共进退吧。”

    “好。”

    两手相握,一声兄弟,生死同命。

    君墨宸回到宸王府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前厅一直吵吵嚷嚷的,他本是不予理会的,有些累了,他想回屋里睡下。

    走了两步忽然听到了师溪的声音,今儿回来了吗?

    “主子,师溪公子来了。”千画正巧去取东西回来,见到君墨宸,忙行礼问好。

    君墨宸停下脚步,便与她一起往那边走了,“几时到的?”

    “未时一刻到的。”千画回禀道。

    “你先过去吧,只别说本王到了。”他怕千画着急着办事,自己又有些累了,便吩咐道。

    宸王府的夜景着实是美得,可惜这几年都不曾理会。慢慢的走过去,屋里有说有笑的,也很久,不曾这么热闹了。

    “宸哥哥。”柳桪眼尖,他刚走到光亮处便被她看到了。

    君墨宸点了点头,这屋里好些的人,真好。

    “师溪回来了。”

    “宸兄。”师溪见他有些疲倦,又听刚刚千画对着君捻雪说他刚回来,想着或许是听到了声音才过来的。

    君墨宸接过君捻雪捧过来的茶,轻轻咽了一口,又将茶杯放下,这才问道,“此行可顺畅?”

    “托福,兄弟一切安好。”师溪向他一抱拳。

    君墨宸点了点头,“那就好,哎,你不是说和东方兄一起去的么?怎么不见他?”

    “本是欲拉着他一起过来的,谁知快到金陵的时候他突然说有事,也不知去向何处,我便独自回了。”师溪说着,饮了杯酒。

    “恕不能陪酒了。”君墨宸对着众人欠了欠身。

    “无妨,我们是习惯了放肆,还望宸兄海涵。”师溪笑道。

    君墨宸摆了摆手,又自嘲道“没这回事,只是这几日因着前些日子的事情,有些忙。闲散惯了,如今这样,身子倒是有些吃不消。”

    ☆、沉梦

    “墨宸,你不如先回屋歇着吧。这天色也晚了。”柳逸清见君捻雪对自己使眼色,心里也知道君墨宸这下也是强撑着。

    这般的固执,何时才能改了呢?

    君捻雪见柳逸清开口了,便也对着君墨宸道,“宸哥哥先回屋歇着吧。”

    “宸哥哥,你不回,便和大哥在这待着吧,我和师溪先回了。”柳桪也瞧见了他的面色差的很,见他还是不肯松口的样子,便拉着师溪急匆匆的往外冲去。只有他们先一步离开,他才会回去休息吧。

    君墨宸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柳逸清便走了过来,“走吧,师兄送你回屋,可以吧。”

    他见他笑,他便乖乖的点了点头。满脑子都是秦相说的话,都是这些日子来的事情,略微的思考都让他越发的疲惫不堪。

    今日早朝的时候就觉得身子不大舒爽,见秦相的时候越发觉得自己身子有些难受。病了么?好久没生病了。

    “这些日子是怎么了,忙的气色也越来越差了。”柳逸清陪他回屋之后,忍不住责备道。

    “师兄,咳咳,别说了。真的好累。咳咳。”君墨宸央求道。

    从小到大,也只有师父和师兄会责备他。如今师父已经长眠九泉之下,他却莫名的有些害怕,害怕会不会有一天,连师兄都会离他而去。或者,是自己离去了。

    柳逸清见他央告,心里自然不忍,便扶他在床上躺下。顺手摸了一下他的额头,不想竟是滚烫的很。难怪方才见时就觉得不大对劲,竟是病了。

    “你的头太烫了,你先躺着,我去叫浅茶来。”柳逸清忙对他说道,正准备去叫人,不料被君墨宸拉住衣袖。

    君墨宸左手反手贴着自己的额头,真的好烫。一面努力的睁开眼睛对柳逸清道,“不必,药在那盒子里,你帮我拿一下便是。”

    柳逸清听了忙取了药喂他,待他睡下了,便走到门边吩咐候着的人去打了水来。

    君墨宸整个人都是昏昏沉沉的,特别的难受。整个身子忽冷忽热的,这病,病的真够突然的。

    只是他却忽视了自己这些日子总是莫名的疲惫,亦是莫名的心烦意乱。

    君捻雪一早听到千画的话,忙忙的梳洗了一下便赶了过来。

    她到秋岚阁的时候便愣了,柳逸清那模样像是衣不解带的照顾了一夜。

    “柳大哥,你照顾了一夜,还是先去歇着吧。想来今日宸哥哥没去早朝,那宫里许是有太医来的。”

    柳逸清原是不想离开,但听得宫里又太医来,便点了点头起身。

    “若是他好些了,你便告我一声。”

    君捻雪点了点头,便坐在方才柳逸清坐的位置,照顾君墨宸。

    果然宸王爷忽然没上早朝一事还是没能被忽略掉,皇帝派了三位太医前来为其诊治。

    太医只说是染了风寒,又操劳过度才导致这般。

    “回公主的话,微臣这便为王爷开药方。”太医搭完脉,便行了一礼去开了药方。

    师父,师父。君墨宸只觉得前面雾气蒙蒙,隐隐看着像是师父在前面。

    “天衡,宸儿就拜托你了。”

    隐隐的听得一个熟悉的女子声音,君墨宸看去,竟是自己的娘亲。娘亲如何在这?

    “你放心好了,只是,你不打算去看看他麽?”

    “不了,有你在,我是安心的。来,不过是想来这看看大家。宸儿的话,早晚还会见的。此时若是去瞧他,只怕多添几分的不舍。”那女子说完,福了福身子,慢慢的走远了。

    “当年你愿离我远嫁,我却再也不能将这心思转移他人。罢了,自当汝儿是吾儿,权当尽了我的心罢。”柳天衡看着那女子远去的背影,只是不舍,却不挽留。

    “这是何物?” 柳天衡回到屋里时正撞见君墨宸进来,不,是小时候的君墨宸。

    “是,是,是掌门师兄给的。”年幼的他不大记得柳逸清三个字,加之还是惧怕师父责罚,便应了掌门二字,又将手中的东西递给了师父。

    “是逸清给你的?拿去吧。”柳天衡结果那东西一看,想着是梨花糕之类的吃食,又听他说是掌门师兄给的,便还给了他。

    还惊异着为何师父此番没有责备,正欲走时,又听师父将他叫住。

    “墨宸,无论日后发生何事,你,能不能护着逸清一世安稳?” 柳天衡问道,见他懵懂的样子,便道,“他是你师伯唯一的孩子,也将是玹琴教的下一任掌门。”

    “徒儿谨遵师父之命,定会护师兄周全。”

    “宸儿,你可知,逸清比你迟生些时日?”柳天衡笑道,他也不知为何这小徒儿一口一句唤柳逸清师兄。

    “真的么,可是他是掌门之子,自当比宸儿拜师的早。无妨事。”君墨宸见师父有些惆怅之意,生怕自己惹他不开心,便忙忙说道,“况且,师父既说了不许徒儿与其他师兄弟相见,徒儿也不好再坏了这规矩。”

    师父,师父。是在梦里么?又是梦?

    “墨宸,你此番下山,无事便别回落琴山了。为师只盼你,这一生,问心无愧便好。”

    那是师父留给自己的最后一句话,问心无愧。他能做到麽?问心无愧。

    柳逸清等太医去了,又回来看他,恰好君捻雪端了药来,他便将他扶起。

    君捻雪一勺一勺的将药喂下,却大多是咳了出来。

    “无妨事,若是怕,你便让她们再熬一碗来。”君捻雪正急着,柳逸清轻声道。

    君捻雪点了点头,便下去吩咐小丫鬟们再去熬了药来。

    柳逸清还在屋里陪着君墨宸,忽而听他说话,便侧耳听之。

    却只听见君墨宸唤着师父二字,知他有想起当年在落琴山的事情,心里也只是无奈。

    “师父,徒儿不孝,竟是护不得师父周全,竟让师父与师门上下冤死九泉。”

    “师父,徒儿无能,徒儿找了两年,还是没能找到师兄。也未能给师门报仇。”

    “师父,你白教养宸儿了。”

    梦里,翻来覆去的,是那些年黑夜里的眼泪。

    不知过了多久,君墨宸只觉得整个人渐渐舒服了,想来是吃了药的缘故,却还是贪睡着。

    只是睡得不多时,君墨宸只觉得胸口很闷,便又复咳嗽,硬生生的把自己咳醒了。

    “墨宸,你醒了?”柳逸清见到他醒了,这才松了口气。

    君墨宸咳了许久,这才唤道,“师兄。”他的声音很虚弱,让人看着也是不忍的。

    “你足足睡了一日,这下天又黑了,你倒是醒了。”柳逸清见他醒了,便将他扶起,“先喝药吧。雪儿我让她去休息了。”

    一时捧了药碗来,君墨宸本欲接过药碗自己喝,怎奈整个人没有半分的力气,手也有些发颤。

    柳逸清见状也没敢将药碗给他,便低头试了试汤药的温度,一勺一勺的喂于他。将药喂完,才说道,“看那药方子,竟是将先前积在身子里的寒气都浸发出来了。”

    那药真苦,君墨宸皱着眉,忍着那苦意将药咽了下去。

    “师溪说一会过来替你针灸。”将药整碗喂完之后,柳逸清又说了一句。

    师溪和柳桪白日里看看过君墨宸了,奈何自己还有些事情,只说了,若是没好,明日换他俩守着。

    “师兄,”君墨宸竟没想到自己这一病倒是病出了病娇的感觉,“多谢。”

    “谢什么?早些好起来才是谢。”柳逸清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起身将药碗放到一旁。

    “好了,别把功夫都荒废了。”柳逸清丝毫没客气。他发现,越是和君墨宸客气了,心软了,这家伙便越发让自己没法省心。

    君墨宸见他又开始准备教训自己,不觉的笑了,“劳得师兄照顾我一日,师兄也先去歇着吧。”

    “不急,我却是有话要问你。”柳逸清又在他床榻旁的凳子上坐下。

    “什么叫护我一世安稳?”柳逸清看着他,面上却略带赌气之意。

    君墨宸却涨红了脸,他是那里知道的这话,难不成竟是我从梦里叫了出来?这,这,这该如何解释才好?

    “怎么不说话?”

    “那年你赠我梨花糕的时候,师父对我说的。只是越发的愧对师父和师兄了。”君墨宸见他逼得紧,无法,只能如实将事情说了。

    柳逸清一直看着他,此时见他说出当年之事,又听得是师叔之言,倒是有些愧意。

    两人沉默了许久,柳逸清依旧是对上君墨宸的眼眸,一字一句的说出了口。

    “你没有愧对谁,就算是发生的这些事,错的人也不是你。我是我,你是你。没必要把我此生是否安稳,变成你身上的包袱。墨宸,复仇是一事,护我是一事。只是比起护我,你自己安好才是最重要的。”

    ☆、施针

    柳逸清不是不知道君墨宸一直在照顾着他,但是真的,没必要把这种照顾变为一种负担。

    他还活着,好好的活着,那么君墨宸对他师父立下的誓约,就不算是违背。

    “师兄。”君墨宸不得不承认自己感动了,他从来没想到柳逸清会对自己这样的坦白。只是自己的心思向来是埋藏于心底的,没有谁可以成为他愿意倾诉这些心思的对象。

    不是怀疑,只是有些事情,不如只有自己一人知道才好。

    “别太感动,我说的你若是都做到了,我好歹也真的省心些。”柳逸清皱了皱眉,又伸手为了掖了掖被角。

    “柳兄,宸兄可醒了?”正说着,门外传来师溪的声音。

    师溪刚回来,便忙让人带了路到秋岚阁。

    “刚醒,你才回来麽?”柳逸清便起身走了过去。

    师溪往里看了看,又悄声问道,“宸兄这下如何,可以施针么?”

    “你去问问他吧,应当是可以的,要帮忙么?”

    “不必,这针轻了是医,针重了便是死。”师溪忙摆了摆手,“我是不习惯的。”

    师溪走进来的时候,君墨宸却在假寐,听他走进了,也不睁开眼。师溪自当是他累了,也不甚介意,便开始为其施针。

    柳逸清只在一旁看着,连呼吸都小心了。

    一时收了针,师溪走到外间,对着柳逸清道,“宸兄前几年估计也患过大病,竟是将旧症遗了下来。”

    “不甚清楚,只是有听他提起过,偶尔也见他咳。对了,你这几日出去是做什么事,也是这样的忙。”柳逸清的声音很低,像是怕扰了里间睡着的。

    师溪笑道,“不做什么,只是联络了一下旧日的下属。东方兄那边似要有大动作,你可去问问他。”

    “也好,我和他也许久不见。”柳逸清点了点头,又道,“万事小心,如今这时候只怕这宸王府也是众人盯着之处。”

    “柳兄放心,今日同小桪出去,听她说起了先时长门遗案的事。也是奇,竟是动作这般的迅速了。”师溪说着,便问起了长门遗案。

    柳逸清闻言轻轻的笑了,“他又不是真的什么都没做的,不过是在等着一个机会罢了。只是听他说,宫里那位如今不大管事了,故而他也方便了些。”

    “原来如此,我只说奇,也这些年了,一直不见人有动静。如何你们相遇了,这事情就变化得如此之快。”

    “他的意思,我也不甚懂。只是接下来,我怕是难了。”柳逸清面上依旧是笑,却有了几分苦涩。

    师溪疑惑,“如何这般说,想来宸兄是不会那样的。你就想着那若水阁的那位,哪还需要计较这些?只说一点,如今这四方也越发的不安稳了。内乱时万一还有外敌,岂不是?”

    “这些我是管不着的,如今只说是再看看他的意思。若是慢了,我大可自行去了皇宫取了那人首级。”柳逸清冷笑,他等了这些日子,也不是空等着的。

    师溪听他这样说,点了点头,右手食指忍不住又开始叩起了桌子。好一会才道,“快一更了,柳兄不去歇着麽?我明日还需出去,便先回了。小桪说她明日过来照看。”

    柳逸清点了点头,便送他出去,“我白日也歇了,无妨。”

    “宸兄倒是性子有些怪,明摆着一堆服侍的人,却没人敢上前。偏生这些日子,浅茶比谁都忙。”师溪笑着说了几句便回屋去了。

    一时送走了师溪,柳逸清方复回了屋。

    “是金陵血案之后落下的病根么?”柳逸清见君墨宸看着他,便直言不讳的问道。

    君墨宸别开头,并不言语。他不想说,这种事情他自己知道就好。况且也不是什么大事,亦不过是这最近的气候不大好。

    柳逸清看他的样子,便知大概是那么回事,也不去多说,便道,“夜深了,你再睡会吧。只怕你明日又有事要忙,倒是越发不得闲。”

    君墨宸依旧是点了点头,便侧了身欲睡。

    “这脾气多早晚能改改?”柳逸清看着他也是无奈,不见这样的人,死性不改的。

    一时估他睡了,自己又为他掖好被角,便回了秋水轩歇下。

    君墨宸并未睡着,只是人病着,反倒更好的掩饰。听得柳逸清离开了,方唤了人来。

    “主子。”竟是千画。

    “如何是你?”

    千画看着他笑道,“主子病成这般模样,公主放心不下,便将我赶过来了。”

    “罢了,今日太医来,可说了什么?”

    “今日来了三个太医,也没听说是什么大症候。对了,里头来的有一位王太医是常为主子诊脉的,他今日却是一言不语。唯临走时道了一句,说是明日会独自前来为主子看诊。”千画老老实实的将白日的情形一一描述。

    君墨宸冷声道,“哪里就死了人了,还派了三个太医来。”

    “主子您还是别气了,本就病着,何必与那里头置气?再说了,人家柳公子照顾您一天一夜了,若是万一把他再惊动来,岂不是浪费人家一片心意。”千画忙劝说道。

    君墨宸没好气的给了她一眼,“果然先时待你们太好了,如今到开始指责起主子来了。”

    “好了,我的主子。您还是好好歇着吧,若是明日不见转好,不待您说,柳公子和公主定要先把我骂个遍。”千画见他这样,又好气又好笑,只是讨饶。

    “我横竖这些睡不着了,这样吧,你将那架子上的书递一卷给我。”君墨宸指了指书架左侧,千画只得去取了来。

    君墨宸翻了两页,不想竟是先时在落琴山的抄本。一时不觉得又有触景生情之意。无奈,只得丢下书,闷闷的睡去。

    第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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