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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节

    偏见[情敌变情人] 作者:白花花

    第2节

    严漠嘴角抽了抽:“我得去你那房子里看一眼,确定布局、尺寸……”

    许谦挥了挥手:“小江,改天带他去看看。”

    江成望轻轻咳了咳,小声道:“可是老板,钥匙我之前边找你要过,你没给……”

    许谦这才想起来,毕竟是自己住过的房子,大部分都是一手布置,有些东西他提早叫人搬了进去,所以上回小江来找他要钥匙,他没给。

    私人住宅里多少有些隐私相关的东西,许谦有几分犹豫,偏偏不想在情敌面前下了面子,便道:“后天晚上,有时间么?”

    严漠点点头:“有,哪里见?”

    许谦报了个地址。

    严漠又道:“这样,你加一下我的微信,到时候好联系……”他说这话全然是站在公事态度,结果说完了自己也有几分不爽。

    许谦这回倒是没墨迹了,两人互加了好友,就见许谦站起身,将杯子里的红酒一饮而尽。

    “告辞。”

    江成望见他撤了,压低声音对严漠道:“虽然不知道你跟我们老板有什么过节,不过老板那人就是嘴巴欠,心不坏的,您大人有大量,可千万别跟他计较……”

    严漠笑了一下,没发表意见。

    江成望有些讪讪,但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跟着离开了包厢。

    第06章

    许谦趁着几天的空当,将屋子里的东西收拾了一下,搬回另一套住宅中。

    严漠如约来访,到楼下时给许谦发了条微信,不一会儿,就见那人披着个风衣从里头晃悠下来,脸色不咋好看的领着他进了门。

    由于离正式动工还有一段时日,加上这地方离办公室比较近,许谦没急着搬,所以大部分家具还是在的,能看出居住人的品味。

    在严漠心里,许谦一直就是个拿钱砸人的暴发户,这种人的品味一般不会多好,以前接过的单子中,那些土老板总是强调什么高贵奢华气派大方……严漠只得给他们往那方面设计,好在最后都能完美交差。

    而这许谦的品味,却是出人意料。

    严漠在玄关换脱鞋时,发现地板是深色榻榻米,再往里走,便是白色的大厅。整个室内的基调皆以黑白为主,没有夸张到刺目的摆设,也没有俗气到不堪的布局,虽然对于严漠来讲称不上有多惊艳,但一想到居住者是许谦,又难免有些吃惊。

    相比之下,许谦到没露出什么表情,只是一屁股在沙发坐下,自顾自倒了杯茶。

    严漠跟他说了一声,便开始逐个房间的查看,时不时掏出手机拍下来,记录数据。等每个房间都逐渐看过之后,只差主卧还没进去,严漠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转身回到客厅,在许谦对面坐下来。

    “你有什么具体要求,可以跟我说说。”

    许谦手里摆弄着茶具,嘴上咬着半根烟:“看着舒服就行。”

    严漠抽了抽嘴角:“那现在这样就挺不错的,改什么改?”

    “我有钱任性不行啊?再说了,现在哪里不错了……”他说了几处房屋上布局的错误,严漠仔细一想,发现对方说的都有些道理,便道:“这房子,不是你买来装修的?”

    许谦抖了抖烟灰:“这是当时我从一老朋友那接手的样品房,本想着住哪都是住凑合凑合得了,就一直没改……哎,说真的, 如果你真能帮我把这单做好了,我出双倍的价钱。”

    严漠呵呵一声,没说话。

    又过了一会儿,他道:“既然如此,我就根据现在的风格帮你做三个大体方案,两个月后拿给你看,你选一个?”

    许谦点点头:“可以。”

    严漠又道:“那好,对布局有什么要求没?你这房子有五百多平吧,两层室内,一层露天阳台,一个后院和一个车库……”

    他将房间的数目和用处分配了一下,问许谦还需要什么没,后者想了想,道:“你帮我腾出两间房来,一间大一点,一间不用太大,光线好点,有落地窗。”

    严漠闭上眼在脑海中模拟了一下:“具体用处?”

    “大的那间是画室,小的嘛……我打算养猫,用来放猫架,哎你喜欢小动物吗?要是养的话有没有什么要注意的……”

    严漠压根没听见最后那句,只是道:“你也喜欢画画?”

    “不行啊?”

    “莫不是因为闻彬……”

    许谦嗤笑一声,也懒得解释:“总之就这么招吧,完了没?完了可以滚了,两个月之内别再让我看见你。”

    “那你恐怕要失望了。”严漠慢吞吞的站起身,将东西收进包里:“我今天什么测量的工具都没有带,只凭目测的话做不到完全的精准,还得现场勘测几次才行。”

    “还要几次?”

    “这个嘛,不定时,但最好是每天都能看看……”严漠给他掰手指:“空间、色彩、风格、光影……除此之外还要考虑到煤气管等家居用品的位置,可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搞定的。”

    许谦骂了句操:“你干脆住着得了。”

    “如果有条件的话,我通常会选择在老板家里住一段时间,不过你嘛……”严漠意味深长的看他一眼。

    “……我看你今天是不想出这个门了是吧?”

    “别误会,我只是澄清你刚才那句话,毕竟以我们两个的关系,独处一室尚且尴尬,更别说同居了。”他一边说着,走到了门口,蹲下身换上来时的皮鞋。“也因为我们是这样的关系,所以我会认真对待这一单生意,直到合作结束位置。”

    “最后一个提议,许总。”严漠第一次这样称呼对方:“如果你实在不想在最近看到我,推荐你还是先搬出去吧。”

    然而许谦会搬出去吗?

    当然不会,毕竟从离设计敲定到正式装修还有好几个月,他另外的几套房产离市中心略远,像许谦这么爱睡懒觉的人,绝对不会委屈自己给严漠腾地儿。

    结果过了几天,严漠带着人过来敲门时,惊醒了睡懒觉的许谦,后者黑着脸从温暖的被窝里爬出来,披上睡袍砰的开了门,看到对方公式化的笑脸,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张口就骂:“你他妈敲棺材板呢?”

    严漠一个没绷住笑出了声:“那你是沉睡了千年的大粽子吗?”

    他上下打量一番,许谦明显是刚睡起来,头发一团鸟窝,脸上还带着枕头的压痕,睡袍松松垮垮挂在身上,露出大半胸膛,也多亏天气不冷,不然恐怕要感冒了。

    许谦见有外人在,狠狠抹了把脸:“滚进来,动作小点。”

    然而事情总是不如愿的,许谦本就浅眠,没眯一会儿又被闹醒了,他非常幼稚的锤了几下枕头,臭着脸起床洗漱换衣下了楼。

    严漠正指挥着工人测量长宽高呢,见他下来了,便上去问:“许总,我看了下,根据你之前的要求,这一堵墙到时候怕是要打掉。”

    “打就打呗,又不是打孩子,有啥好犹豫的。”许谦心里憋火,忍不住损了两句,又道:“你们下次下午再来,大清早的不但扰我还扰民。”

    严漠瞥他一眼:“这都十二点了,许总你是昨晚嗨过头了?”

    最近家里蚊子多,又是留下痕迹的那种皮肤,加上他喜欢裸睡,胸口被咬了几个包,看起来怪暧昧的。

    许谦依旧懒得解释,干脆顺着他的话说了几句,又借机讽刺了对方是处男的事实,搞得对方脸色也不大好看,走的时候招呼都不打一声,算是不欢而散。

    等起床气过去了,许谦坐在沙发上,也觉得自己刚才的行为幼稚了些,有点丢份。

    但他的确不想看到严漠,一看到他,许谦就会想起那混乱的一夜……他酒量其实不错,当晚也没喝到断片,所以谁先对谁动的手,许谦心里有数,只是到后来被上的人成了自己,他不甘心罢了。

    严漠喝的比他多,加上当时被刺激到了,完全忘了可以直接打晕这一选项,满腔怒火的拔屌就上……毕竟只要是个男人,都受不了情敌在暗恋的人面前这样诋毁自己。

    但在这之后,许谦觉得,他真没说错。

    严漠就是技术不行!长那么大有屁用,只会瞎他妈乱捅,这是自己皮糙肉厚的,换成闻彬,还不得住院啊。

    第07章

    下回严漠再见到许谦时,发现对方的态度竟然要比先前好上一些,挑了挑眉。

    两人面上保持着正儿八经的合作关系,暗地里都指望着看对方的笑话,久而久之僵持不下,到了后来,逐渐也就懒得计较。

    严漠收获了大把数据,便开始着手设计,三天两头给许谦发微信,后者一开始还好,后来不耐烦了,直接把江成望的手机号甩给他。

    严漠无奈之下,只好给小助理去了个电话,得知这位老板对油画很感兴趣,国内国外的画展都没少跑。严漠想起对方之前的要求,心下有几分想法,但也未曾深入,只是按部就班的画起设计稿,在走廊墙壁上留下挂画的位置。

    转眼半个月过去,风平浪静,直到有一次严漠过来看房,正好赶上许谦在给别人打电话,语气激烈。

    严漠今天没带人来,只是提了个工具包,被放进门后直径去了客厅,因为那里有一面空荡的墙壁,严漠想知道直径是多少,再问问对方都需要挂些什么东西。

    他这头贴在墙上展量尺呢,就听身后叮叮咣咣几声响,回头一看,却见许谦坐在一堆花瓶碎片里,左手撑在地上,全是血。

    就这样,他嘴也没停,正疯狂的吼着电话那端的人,到最后气喘吁吁的挂了电话,踉跄起身,径直往洗手间走。

    严漠看着对方倔强的背影,一时不知说什么好,想了一下,还是拿了扫把将碎片打扫干净。

    这个家里的每一个角落他都熟悉,所以这些日常用品放在哪里,他也清楚得很。

    又过了一会儿,许谦从厕所出来,怒火已经平息,就是嗓子还有些哑。

    发现地上的碎片已经被打扫干净之后,他愣了一下,不大情愿的道了句谢。

    “其实你不用多管闲事的。”特别幼稚的补充了一句,许谦坐回沙发上,用裹着纱布的手开始泡茶,倒腾了一会儿,将一小杯碧绿的茶水推到对方面前:“坐下来歇会。”

    “我听江成望说,你对油画很感兴趣,今天来是想问问你,有什么喜欢的藏品想挂出来,以及画框的具体尺寸。”

    许谦说了句你等着,放下茶杯从地下翻出个笔记本,写了几个尺寸给他。

    许谦的字不大好看,歪歪斜斜的,勉强过得去眼。他简略一扫后便收回包里,抬头时恰好看见对方渗血的手,张了张口,还是什么也未说。

    几天后,许谦主动约他见面,严漠心下诧异,却还是如约赶到。

    依旧是上回的餐厅,只是这一次两人不似最初那么针锋相对,反倒有几分莫名的和谐。许谦也没说什么场面话,只是干脆的交代最近自己要出差一趟时间,给严漠一把备份的钥匙,方便他自由出入。

    后者受宠若惊的眨眨眼:“你不怕我偷你东西?”

    许谦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他:“我巴不得呢。”

    严漠后来一想,也是,倘若自己因此留下了什么把柄,这家伙肯定飞速跑到闻彬面前告状……如此一来,也就没什么好怕的了,他客客气气的接过钥匙,举杯与对方相碰。

    许谦喝了口酒,开始切割面前的牛排:“我最近忙,闻彬那边没出什么状况吧?他老婆身子骨怎么样?”

    “挺好的,前两天还在朋友圈里说话,看着气色不错,就是有些胖了。”严漠将土豆泥送进嘴里:“阿彬很会疼人。”

    “陈思双这姑娘不错,生孩子辛苦,她能为彬彬忍下来,也算是真爱了。”许谦感慨:“虽然不想承认,但我们俩输的可不止一点半点。”

    严漠叹息一声:“我知道,但我还……还放不下。”

    “我觉得你就是见识少了,按你上次说的,高中时就看上了闻彬,出国后身边又是以外国人为主,毛太多,提不起兴致。”许谦一脸坏笑:“哎,哥哥知道有几个不错的地儿,要不要带你去开开荤?”

    严漠皱了皱眉,面上浮起几丝厌恶:“我爱的人是闻彬。”

    许谦嗤了一声:“都是男人,装什么正经,人闻彬现在已经结婚了,你还能怎么办?当男小三吗?”

    “你说话能不能别这么难听?我喜欢他,我喜欢了整整八年!”严漠深吸一口气,讽刺道:“你这种人,是不会懂的。”

    他本以为许谦会生气,不料对方只是用一种近乎怜悯的表情看着他,举起杯子:“今天不说这个,来来来,喝酒!”

    “……”

    严漠酒量不错,奈何对红酒不行,三巡后便小脸通红,这会愣儿吧唧的坐在位置上,连咀嚼食物的速度都慢了些。

    许谦坐在他对面,已经吃完了一份牛排,这会儿乐滋滋的吃着套餐里的提拉米苏,严漠不嗜甜,放在一边动都没动过,许谦见了,便厚着脸皮拿过来,三两下吞进肚里。

    “你瞅瞅你,多浪费,一看就是小时候没吃过苦的。”吃饱喝足后,许谦靠在舒适的座椅中,本能的想点烟,掏出烟盒后发现严漠正直直的看着他,顿了一下,又收回去了。

    后来,严漠问他:“你不喜欢闻彬了吗?”

    许谦道:“这不是我喜欢与否的问题,他就是个直男,不能掰弯,只能掰断。”

    “我舍不得掰断他,就只能放下他,求退其次的做个生活上的朋友。”他闭了闭眼:“至少这样有事没事还能看上几眼,还能坐在一张桌子上喝酒,还能在想他的时候打个招呼去问候……”

    严漠安静了一阵,道:“你说的我都懂,可我还不想放下。”

    许谦噗的笑出了声,支着下巴看着他:“你知道吗严漠,就算你把自己感动的死去活来,也是屁用没有。”

    “你说你喜欢他八年,但是你没有告白,不是你不敢,是你早就知道了结局。”

    “看到他结婚的时候,你是不是特别不甘心啊?你是不是想,老子认识的比她早、相处的比她久,我为闻彬默默付出了整整八年,他妈的凭什么现在站在他身边的人是你不是我?”

    “……”

    许谦又说:“我认识闻彬没你久,也就这三年,这三年中我几乎无时无刻不把他放在心尖上,天冷我惦记他穿少了,天热我惦记他会中暑,过年过节我变着花样挑礼物,太贵的怕他不收,太便宜的又显得掉价……我是没什么文化,比不得你们这些留学生,但我白手起家一路走到现在,我身边什么样的人没有?可我偏偏喜欢他,犯贱似的喜欢——如果他不结婚,我甚至可以继续喜欢下去。”

    “……”

    “可是,那有什么用呢?他对陈思双是一见钟情,认识不到一年就结了婚,还特么奉子成婚,想从中作梗都不行。”

    “一年,那个女孩只用了一年时间就把我们打败了,你不甘心,我就甘心了?你觉得那个女孩没什么好的,可她愿意为闻彬生孩子……严漠,扪心自问,如果是你,你愿意吗?”

    “我……”

    许谦笑的苦涩:“就算你说愿意,又有什么用呢?”

    “你不是女人,哪怕你他妈现在去做变性手术变成女人,闻彬也不见得会喜欢你。因为他把你当兄弟,他把我当朋友,我们永远只是他周围的人,而不是他身边的人,更不是他心里的人!”

    严漠痛苦的闭上了眼:“别说了。”

    许谦的表情有瞬间恍惚,很快又清醒过来。

    “我们的感情,对他而言,都是多余的。”

    “因为闻彬想要的只是一个朋友,一个兄弟……而不是一个同性的,恋人。”

    第08章

    严漠的呼吸有几分颤抖,他深吸一口气:“你说的,我都知道。”

    仅仅是知道又有什么用呢?严漠并非顽固不宁之辈,他只是习惯了,习惯了这八年来默默的思念,习惯了喜欢那个人的感觉,他耗费心血一点一滴编织出来的暖床没能等到闻彬,却是作茧自缚的将自己缠了个死结。

    剪不断,理还乱。

    许谦见他神色伤感,便也不忍心继续撕扯那鲜血淋漓的伤口,只是暗叹一声,举杯干了个彻底。

    红酒后劲足,严漠的酒量比起许谦还是道欠些火候,最后终究是醉了。许谦扶着他的肩膀想问他住哪里,得到的却是含糊的呻吟,细细去听,会发现事到如今,他还是在叫着闻彬的名字。

    许谦无法,又伸手掏他的手机,解锁码用了闻彬的生日,一进桌面,发现壁纸是对方提过的那幅画,校园操场上的老树,郁郁苍苍,树干有两人抱臂那么粗,深褐色的树根盘横交错,深深没入土里。

    他看了半晌,又是一声叹息,顺手打了个电话给闻彬。

    对方似乎有点惊讶:“你们现在在一起吗?”

    “是啊,有点工作上的事情,约了个饭店,结果这小子喝多了……”许谦说到一半,严漠不知吃错了什么药,凑上来硬是要亲他。许谦吓了一跳,连忙挥手将人甩开,又顺手捂住了对方的嘴。

    闻彬听到那头的动静,连忙问怎么了,就听许谦爆了句粗,急忙忙说了句你把地址用短信发来便挂了电话。

    严漠喝醉了劲挺大的,这会儿正压着许谦在包厢的地板上滚,后者还有点懵,心说今天也没喝多少啊怎么醉成这样,再抬眼一看,发现对方连脖子都红透了。

    许谦叹了口气,拽着对方的手臂将他扶起来,摇摇晃晃的出了门。口袋里的手机一响,闻彬细心的将信息发到了他自己的手机上,还嘱咐他们要找代驾。

    许谦看着那行字只觉得心窝发暖,便也听话的叫了个代驾,严漠这会儿要比先前老实,乖乖靠在他肩膀上,嘴里没完没了的叫着闻彬的名字,念经似的,听的人心烦。

    过了一会儿,代驾垫吧垫吧跑过来了,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长的一般话到挺多,见严漠一路念叨,调笑道:“这位大哥是失恋了吧?”

    许谦颇为心烦的推了推对方软趴趴的脑袋,讽刺道:“是啊,他暗恋了八年的人结婚了,新郎不是他,结果搁这借酒消愁呢,你说惨不惨?”

    那小伙子也是耿直可以,当即嚎了出来:“太惨了太惨了,比我当初还惨!哎,当初我也是喜欢了个女孩,结果人家早就有未婚夫了,亏我还在那一头热的追,哎……”他长叹一声,用怜悯的目光瞟了眼后视镜,许谦没忍住笑了,捶了下椅背:“别贫了,开你的车。”

    等到了地儿,许谦把人送上去,让代驾在楼下等着。

    他俩吭哧吭哧的好不容易进了电梯,许谦抹了把汗,心说这货怎么越来越沉了?

    严漠倒不是沉了,而是眼睛都闭上了,整个人倒在许谦身上,一呼一吸间全是酒气。许谦生怕他吐出来,加快步伐的赶到门口,又回过身开始摸钥匙。

    也不知这小子把钥匙塞哪了,许谦特粗暴的把包里的东西全翻出来也没能找见,只好又翻他身上的口袋。

    严漠怕痒,经不起人碰,这会儿迷迷糊糊的笑,力气还挺大,扯着许谦的手差点没把他掀地上去。后者骂骂咧咧的按住了他的手脚,里里外外上上下下的翻了老半天,就差没把鞋脱了,总算在外套的内衬里发现了。

    东西到手,他挣扎地想要起身,却被严漠一把扯了衣领,力气还贼大,直接把衬衫扯开一溜。许谦一低头,就看到胸口凉飕飕的一道,懵了一瞬,一巴掌糊到对方脸上。

    只听“啪”地一声,严漠被打得偏过头去,茫然的睁眼望着身上的人,抖了抖嘴唇想是想说些什么。

    许谦懒得跟醉鬼计较,整了整衣领,用脚把他推远点,三两下打开了门。

    严漠是一个人住,卧室中空荡荡的,一片黑暗。许谦摸索了半天终于找到电灯的开关,又反过身去,拉扯倒在地上的家伙,嘴里骂骂咧咧的叫着禽兽。

    他费了老大力把人丢到客厅的沙发上,自己也跟着坐下,舒了口气。

    严漠的家不算大,走的也是简约风格的设计,客厅里空荡荡的,除了必要的家具以外,几乎没见着什么装饰用的摆设。许谦撇撇嘴,暗道这人果真没什么情趣,便自顾起身倒了杯水,刚喝几口,便瞅见一白布从房间里飘了出来,吓得他手一抖。

    许谦也是胆子大的,定了定神走上前,发现屋内没关窗户,夜风将画架上的白布吹掉了。于是他弯腰捡起来,准备重新披上的时候,目光却被那幅画死死吸引了。

    那是一张以暖色调为主的油画,画的是一个少年的背影,侧坐在窗边。窗外是火红的夕阳,为画中人白色衬衫添上了颜色,似有微风拂过,温柔的吹起少年的发梢,光线模糊了他的面容,只剩下唇边灿如夕阳的一抹笑。

    许谦第一次见到这幅画,还是在很多年以前。

    那时母亲刚死,父亲气势汹汹的找上了门,他无处可躲,只得带着全部家当在街上漫无边际的走。

    后来他路过了一个画展,隔着人群,遥遥望见了这幅画的一角——鬼使神差的,许谦掏光了口袋,用身上所有的现金,买了一张门票。

    后来他发家了、有钱了,事业蒸蒸日上,离当初隔了整整十年的现在,许谦依然记得,那时候自己看见这幅画时的心情。

    现在看来略显幼嫩的笔触,却是在当时狠狠戳中了他的心。少年的许谦趴在警戒线外,目光一动不动的盯着画、盯着画上的人,仿佛要融入画中,感受夕阳的温度,以及风拂在脸上的感觉。

    说是一见钟情,也不为过,因为他曾把油画视为自己的生命。

    如今……那毕竟只是曾经。

    第09章

    第二日严漠睁眼时,许谦早已走了,临走时还不忘将门窗关好,又从卧室取了被子替他盖上,至于房间里的那幅画,更是原封不动的摆在原来的位置,被画布遮掩。

    严漠打了个哈欠,回忆着昨夜发生的事情。他脱下皱巴巴的西装外套时,发现口袋里多了枚钥匙,总归想起了昨夜两人见面时真正的目的,轻笑一声,不怎么在意的放在洗漱台上。

    许谦离开的这段时间里,他统共去过三次家里,比起前不久,屋内又是空旷了许多,看来已经在为搬家做准备。他每回来大多是为了找灵感,如今主人不在,也不怕尴尬,便直接在客厅坐了一个下午。稿图删删画画,总归还是差那么一点感觉,也就是那么一点,纠结的他死去活来,在房间里来回走动。

    又没过多久,门突然从外打开,严漠走过去一看,却是那个叫江成望的小助理站在门口,手里抱着一叠东西,看见严漠时吓了一跳,手臂一抖,便将其全数洒落在地上。

    “对、对不起,是许总叫我来的……”他慌慌张张的低下头,鞋也顾不及脱,便开始收拾一地纸张。严漠自然不能光看着,也就过去帮他,这才捡了没两张,突然发现那竟是一打画稿,大多是素描写生这类的基础练习,也不乏色彩的。严漠简单掠了眼,没什么太多的想法,直到他看见角落里的署名。

    严漠问江成望:“这是你们老板画的?”

    后者愣了愣,似乎有些尴尬:“那什么,你就当没看见……这些都是许总偷偷练习的,前两天叫我送过来,结果我有点事拖了一下,就留到了今天。”

    严漠嗯了一声:“你们老板出差,你不跟着?”

    “公司新来了个小姑娘,嘴挺甜的,这趟老板就带她去了。”江成望答道:“加上我在这里还有事情,送完东西我就走了。”

    等整理好了画稿,江成望将其放到了许谦的卧室,向严漠打了声招呼便告辞了。后者关好门,重新回到客厅,再度拿起笔时,心里却是多了些什么,又有些不自在。

    他迅速的完成了几幅草稿,收起东西离开了许谦的家,正寻思着晚饭吃什么,就接到了闻彬的电话。

    对方是来问昨天晚上的事情,一提起来,惹地严漠有些窘迫,支支吾吾的表达了自己没什么大事。

    接着闻彬又约他出来吃饭,严漠没办法拒绝,加上也有许些日子没看见对方,暗自调整了一下情绪,点头答应了。

    以前上学的时候,两人经常翘课溜达去学校附近的水饺店,转眼多年过去,那家店依然开着,不仅如此,里外好一番装修,店面也大了许多。严漠许久不曾过来,进门时还略有些吃惊,结果这一抬头,就看见闻彬坐在角落里,正笑着朝他挥手。

    “老规矩,帮你要了份三鲜,待会上来。”闻彬把醋递过去:“来。”

    严漠接过调料,合着辣椒酱一起调开在碗里吗,从竹筒中抽出一双木筷拆开。

    “好久没来了。”他感叹着,眼睛里满是怀念。

    “你住的地方离这里比较远吧,来的少是正常的。”闻彬道:“不过七八年过去,老板娘的生意确是越来越好了,你看着装修,可比我们那会儿气派得多……”

    严漠也跟着笑了,因为他清楚地记得他们头一回逃课出来的时候,这里还是个不足二十平小店,桌椅的摆放有些拥挤,但也干净,加上味道和价格着实不错,离学校也近,偶尔吃腻了食堂,来到这里改善下伙食。

    一顿平凡的饺子在如今看来可能不算什么,可放到那时,却是无与伦比的青春。

    “这么多年了,你的口味还是没变。”

    “我喜欢吃甜的嘛,玉米馅带点甜味。”闻彬嘿嘿两声,塞了个饺子进嘴里:“最近过得怎么样?”

    这可把严漠噎住了,他心里苦的没边了,面上还得勉强笑笑:“就……那样吧。”

    闻彬眨了眨眼,也不知是不是看出了点什么,又道:“最近你跟许哥关系不错啊?以前你们见面就吵,弄得我特别不好意思……”

    严漠连忙解释:“他想搬家,助理替他找了个设计,没想到找到我头上了。”

    “这也是种缘分啊,其实许哥这人挺不错的,办事也够哥们,就是说话直了些。”闻彬试探性的说了几句,见严漠没反应,又叹了口气:“昨天他打电话来问我你家地址的时候我也吓了一跳,你们没出什么事吧?”

    “没有,我们昨天聊公事,不知不觉就喝多了点。”严漠实在不想提那个名字,便又说:“自从你结婚,我们也好久不见了,我知道最近有个挺不错的画展,不如我们一起……”

    “不用啦,我打算忙完这个月,跟思双一起在国内度个蜜月。”闻彬叹了口气:“本来是打算出国的,可她现在肚子越来越大了,行动不是很方便……哎,也是我对不起她,之前犹豫的有些久了,应该再快一些把她娶回家的。”

    他这头正内疚着,全然不知严漠的五脏六腑已揪成一团,就连新端上来的水饺也味如嚼蜡,他吃了几口便吃不下了,僵硬的坐在位子上,眼神恍惚。

    闻彬发现了他的不对,关切的问他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何止是不舒服,严漠想,那简直是与极刑无异。

    他突然有些后悔了,后悔冲动之下答应了这次见面。

    闻彬对他来说,是一副触不可及的画。

    他站在画面外肝肠寸断,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看着画中那人娇妻在怀,子孙满堂。

    第10章

    至于那个画展,严漠终究还是去了。

    他对于油画的热爱没有闻彬那般炽热,却也有自己的一份兴趣,何况他也需要这么一个机会……散散心。

    画展的举行地是在别省的一个知名场馆,主题是现代艺术,展出的作品也是近年来比较出名近代作者,还有不少大人物亲自造访,除去观展外,主要用来拓展人脉。

    严漠现下没那个心思,也就低调的在场馆里漫无边际的走,晃悠着逛完了大半个场,一拐弯,却是被一副风格迥异的画作吸引了,免不了停下脚步,好好欣赏一番。

    严漠正看得入神,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一回头,却是见一少女站在身后,穿着一袭粉红小礼裙,头发高高的束在脑后,姣好的面容画着淡妆,青春洋溢。

    “你也喜欢这幅画么?”那少女指了指挂在墙上的作品。

    严漠对这突如其来的搭讪有些莫名,还是出于礼貌点了点头。

    少女又道:“那你觉得,这幅画有什么不足之处?”

    严漠沉默了一会,道:“画面用的是相对偏冷的色调,跟画的主题“春”相悖,作者似乎是想借此表达在冬去春来这个过程中的东西,所以选择了这样方式……总体来说,想法新颖,用色大胆鲜明,但略显不足之处就是对于色彩的把握还不是很到位,但是瑕不掩瑜,以作者目前的年龄来讲,已经是很不错的成就了。”

    少女噗的笑出了声:“你这个人,从来都是这么严肃的吗?明明也没比我大上几岁……不过说的倒是很到位。”

    她伸出手来:“重新介绍一下,我叫林语溪,是这幅画的作者,谢谢你喜欢我的作品,大设计师。”

    严漠伸出手与她相握:“你认识我?”

    “有一个朋友经常提起你,虽然……咳嗯。”林语溪看了眼他的身后:“你让他自己跟你说吧。”

    她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你怎么在这里?”

    严漠的眼角跳了跳,心中暗骂着冤家路窄,却还是冷静的回过身:“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吧……你不是去出差么?”

    许谦瞥他一眼,没接话,倒是林语溪踏着小碎步走过去,笑眯眯的叫了声许哥。

    后者闻言,语气柔和下来,甚至宠溺的拍了拍她的头:“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到处乱跑,你这丫头还真不给我省心。”

    这态度可谓是天上地下,翻脸比翻书还快,严漠顿时觉得跟着人说话停掉价的,转身便想走,迈出几步又想起什么,从包里掏出许谦家的钥匙,一把塞进了对方手里:“还给你。”

    许谦挑起眉梢,拍了拍林语溪示意她暂时回避,快步追上了离开的严漠:“你跑什么?怕我吃了你啊?”

    他声音不大,奈何画展内相对寂静,一时间四周所有视线都看了过来,严漠啧了一声,快步走到角落里,许谦跟在他后头,还特熟稔的搭上了对方的肩膀:“设计图画的怎么样了?”

    严漠动了动肩膀,尽可能拉开距离:“基础草稿基本完成,接下来的需要进一步细化……如果你想看的话,等回到酒店我邮箱发你。”

    许谦点点头:“你住哪个酒店来着?”

    严漠报上了附近一家酒店的名字,许谦哎了一声,说真巧,我也住那。

    “既然咱们都在一个地方,晚上我直接去房间找你吧,来来来,房号发我微信……”他一边说还一边掏出了手机,压根不给对方拒绝的机会,加上对方的要求也不算无理,严漠无法,只得老老实实的告诉了他。

    严漠离开画展时已经是下午六点,他就近填饱了肚子,趁着没到时间先回酒店洗了个澡。

    等到八点多时,许谦按时敲门,看到的就是披着浴袍的严漠,俊秀的脸颊被蒸的泛红,领口微敞,湿漉漉的发梢滴着水。他吹了声口哨,嬉皮笑脸的调戏了几句,卡在对方黑脸甩门时插入一脚,两三下钻入房内。

    许谦进屋后,四下环顾一周,大大咧咧的往沙发上一靠:“来,草稿给我瞅瞅。”

    严漠见他一副大爷模样简直气不打一处来,暗中深呼吸了几次,告诉自己公事与私事要区分开来……他从公文袋里拿出电脑。等待开机的这段过程中,许谦一直在暗中打量着身前的男人,目光中带着几分好奇与深究。

    许谦承认,自己在看见那幅画后,对严漠的印象有了极大的改观,加上闻彬之事已成定局,两人之间最大的矛盾已被化解,还因失恋多出几分惺惺相惜,若是能做个朋友,也是不错的。

    不过许谦这人向来好面子,不可能把原因直白的说出来,只能别扭的拉近其中距离……加上,他也的确对严漠的作品怀有期待。

    对方的设计风格符合他的胃口,如今看到草稿,果真没让许谦失望。他仔仔细细看过一遍,与严漠探讨了几个细节问题,后者也不多话,当场掏出笔来修改,转眼两个小时过去,指针渐渐走向十点的位置,许谦起身伸了个懒腰,去泡了两杯咖啡端过来,严漠看了他一眼,伸手接过,轻轻道了声谢。

    接过这才喝了一口,差点没被齁死,一旁的许谦也皱了皱眉头:“妈的这咖啡怎么这么苦,我明明加了不少糖来着……”

    严漠看着他往杯子里丢了五六颗方糖,默默放下手里的那份。

    “看不出你这么喜欢吃甜。”他说。

    “嗯?甜的好啊,人生已经够苦了。”许谦道:“你歇会儿吧,今天是周末,加班费我给你算上了。”

    严漠不想要他的人情,直言道:“不用,这是我本分内的事情,许总不必客气……以后少吃点甜的,预防糖尿病。”

    许谦白了他一眼,又灌了一大口咖啡,其举动之幼稚惹得严漠想笑,他偏过头去,看了眼屏幕上的设计稿,还真就比之前顺眼了许多,心下漾起几分复杂的情愫。

    他这头纠结着呢,就见许谦突然解开了西装的外套:“你不觉得有些热?”

    第11章

    严漠穿着浴袍,对四周温度没那么敏感,径他这么一提醒,倒还真是有些燥热感,除此之外,还有隐隐烧焦的味道飘散在空气。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不安,许谦扯了扯领带刚想说些什么,便被刺耳的铃声打断,严漠一个箭步冲向窗外,将窗帘一拉,发现外头不知何时烟雾缭绕,顿时脸色大变。

    许谦也懵逼了几秒,骂了句操,飞速冲向洗手间,随手摘下两件浴巾浸在水里。严漠跟着进来,他就把其中一条披在对方身上,又转头忙活起了自己的。

    这时候,门板被人敲响,拉开一看,果不其然被扑面而来的浓烟糊了一脸,服务员小妹捂着口鼻,断断续续的还想说话,许谦连忙将毛巾蒙在她嘴上,示意有什么事待会再说。

    严漠眯眼看着灰蒙蒙的走道,头顶的灯全都熄了,只剩下消防警示的闪烁着,气氛压抑。他低声咳了几下,心中难免溢出几丝恐慌,相比之下许谦倒是镇定许多,一路低伏着来到消防通道前,抵着门撞了进去。

    酒店一共有二十三层,严漠定的是间,位于二十一层,加上并非旅游高峰期,客人本就不多,除了他们俩之外,还有几名服务生,这会儿全都挤在通道里,其中一个正试图用对讲机跟总部交流,奈何信号断断续续,实在焦心。

    楼道里的烟雾较少,许谦干脆趁着这个机会将来龙去脉大致问了一遍,得到的答案是中层起火,火势向上蔓延,加上附近的信号塔装修,没能做到及时联系。而目前为止,消防官兵已经在赶到,但由于楼层太高,调来直升机需要时间……正是紧要关头,许谦一把夺过对讲机,冷静开口:“我在xx处的停机坪有两架私人飞机,你们现在立马联系我的秘书林小姐,她的电话号码是……”

    他仔细吩咐完后,又转身安慰年纪不大的服务生,小姑娘眼都红了,捂在毛巾下的嘴轻轻抽泣着,被一旁的同伴揽住肩膀,轻轻拍了拍。

    严漠此时还穿着浴袍,身上披着带水的浴巾,但尽管这样,也无法抵挡热气一阵阵扑向皮肤。他难受的闭了闭眼,耳边竟是火焰烧灼的声音,和自己愈发响亮的心跳,说不害怕那是假的,毕竟他从未有过这样的遭遇,换做平时,还能用深呼吸来平静,如今却是大气也不敢喘,整个人缩在角落里,眼睁睁看着浓郁的烟雾逐渐包裹了视线。

    许谦成了几个幸存者中年级最大的一位,便顺势担任了与救援交流的责任,时不时报告一下这边的状态。但尽管表现的还算冷静,他也是出了一头的汗,通话掐断时四肢都是软的,靠在墙边轻轻喘息着。浴巾上的水渍已经逐渐被热气蒸发干了,化作热汗黏在皮肤上,像是被放在火炉里烤似的,仿佛能闻到皮肉焦臭的气息,毛骨悚然。

    严漠看了一眼抱团发抖的服务生们,也就自主往许谦那边靠了点去,后者瞥他一眼,略显狭长的桃花眼弯了弯,像是笑了。

    “怕了么?”

    烟雾缭绕中,面前的情敌嗓音发哑,语气却轻佻的与以往无异。

    像是挑衅,又像是调戏一般,许谦低低的笑了:“别怕,哥哥带你活着出去。”

    而现下,严漠也没了回击的心情,但又不想让气氛继续压抑下去:“直升机过来,要多久?”

    “距离不远,但也要十几分钟左右……我刚才问了,起火的楼层是十三层,离我们这里远着呢,就是烟雾大了点,不然我们自己就能逃出去……”

    他的声音不大,却足够清晰和坚定,回荡在烟火弥漫的楼道里,让人心头发暖。

    严漠的心也跟着被触动了一下,他刚想说些什么,又被烟雾呛着了,弓着背咳得上气不接下气,这可吓坏了许谦,连忙将人扯过来,顺着背轻轻拍着。

    严漠因缺氧而头晕脑胀,便也没了挣扎的力气,他在许谦的肩膀上靠了一会儿,听着彼此愈发粗重的喘息,不知怎的,突然想起那混乱的一夜……

    或许是真的被烧坏了脑袋,严漠晃了晃头,说:“如果我死了,阿彬就……拜托你了。”

    严漠的声音极小,许谦只听清最后两个字,便猜到了整句话。

    他先是无语,后来被气得发笑,恨不得扇他俩耳刮子让这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少爷清醒点,他妈的吸两口烟就要嗝屁了,自己抽了十几年怎么还没肺癌呢?

    鉴于火场里少说话的原则,许谦懒得骂他,手一抬,直接用浴巾捂住了他的嘴。

    这般压抑的沉默中,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随着烟雾愈发浓郁,已经有年轻人支撑不住的快要昏迷,就连严漠也无力的趴在他肩上,双目微微睁开一条缝,随时都要合上。

    在这生与死的夹缝中,只有许谦尚还留有清醒,他握着对讲机,就像握着一块烙铁,又是一根快要燃尽的救命稻草。

    当窗外响起螺旋桨转动的噪音时,他终于松了口气,紧接着,就见消防员穿着防化服从窗口进来,一个个依次将被困者带上飞机。

    直升机的载客量有限,许谦自愿排到了最后,眼看着同伴一个个获救,他靠在窗边,手里握着递来的呼吸器大口大口的喘息着,浓烟熏得人睁不开眼,耳畔引擎轰鸣,夹杂着呼呼狂风,给人一种飞翔的错觉。

    严漠这时也清醒了许多,他被与许谦一起安排在下一辆飞机,而也就在这时,火势旺到了极点,铁质的消防门被烫的滚红,背后张贴的广告纸被火燃尽,落在地上一片焦黑。

    真正打破许谦平静的,却也是在最后的环节。

    作为一个重度恐高症患者,此时被挂在摇晃的绳索上,他甚至不敢睁眼,被拉上去时整个人都瘫了,大脑一片空白,直到被送上救护车才缓过劲来。

    第12章

    后来一翻诊断,其他几个人都没什么大事,反倒许谦这个一直强撑着没倒下的,身上还有几处烧伤,虽不算严重,但想想当时的场景也够恐怖的了。

    不过好在,这次还算是有惊无险,除了吸入浓烟过多,一段时间内不能说话外,基本是无碍。

    严漠与许谦被安排到了同一个病房住院,前者惊魂未定,后者在大睡一觉后便又生龙活虎,床还没下就让林语溪把他的电脑带过来,气的人家姑娘眼都红了,后来还是连夜坐飞机的江成望赶了过来,黑着脸宣布现在公司的所有事情暂时由他接手,老板安心养伤。

    许谦听到这话,自然是不服气的,奈何他嗓子坏了,还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得无奈由着他去。助理小江安抚了暴躁的老板,临走前又转头让隔壁床的严漠好好看着他, 别让他胡来。

    严漠这回欠下许谦一个天大的人情,自然也就点点头,倒是许谦不爽了,在手机上打出一行字:“凭什么要他管我?”

    江成望非常默契的当做没看见就走了,留下二人隔着空气大眼瞪小眼,后来还是严漠先撑不住了,在手机上打出两个字发给他:“谢谢。”

    许谦啧了一声,回复道:“你不需要觉得欠我什么,你要是死了,闻彬一定很难过。”

    严漠看了他一眼,又道:“这次的事情,先不要告诉他,免得瞎担心。”

    “那还用你说?”许谦懒洋洋的靠在床上,无聊的很,便忍不住去逗他:“你之前说把彬彬交给我的话,还算数吗?”

    严漠那时被烟熏得迷迷糊糊的,脑袋也不大灵光,现下本来都忘了,被许谦这么一提醒,更是尴尬的没了边。

    他轻轻咳了两声:“我还活着,这句话就不算数。”

    对方义正言辞耍赖的模样还挺可爱的,许谦心里偷笑着,又敲出一句话:“哎,你不觉得我们面对面用微信的模样挺傻的?”

    “是有点……要不再休息会儿?”

    “还睡啊?我睡得都快懵了我……也没什么大问题,干嘛搞得跟养猪一样吃了睡。”许谦抱怨地锤了锤枕头,又翻了个身:“——无聊啊!”

    “看看电影?”

    “手机上看不过瘾啊,最近不是上了个美国大片,要不要我们悄悄溜出去,我找个电影院包场……”

    严漠还没从之前的灾祸中醒过神来,这会儿不大想出门,便很干脆的拒绝了。许谦在旁边唉声叹气的,弄得他也有些错乱,忍不住问以前是不是经历过类似的事情。

    “有啊……在十多年前吧,不过那次是在家里,没这么大规模。”

    他似乎不太想提起这个话题,简单几句便略过了,严漠见此,也就不再追问下去。

    两人又瞎扯掰了几句,后来许谦下载了个游戏玩的带劲,便也再没理会对方。

    沉默了好一会儿,却是严漠憋不住了:“喂。”

    他这一开口,却先把自己吓了一跳,许谦更是手一抖,游戏直接ga over,他抬头蹬了严漠一眼,打字道:“没事说什么话啊,吓死我了。”

    后者有些不好意思的回复道:“对不起,习惯了。”

    “算了……有什么事快点说,趁着体力满我还能再打一局!”

    严漠无语,发了一排省略号过去。

    许谦没再理他,自顾自的打开了游戏,正玩到兴头上呢,手机忽然一震,那小子居然又发了一条信息过来,并且直接打断了他的连击。

    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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