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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7节

    方寸存天地 作者:玄玄于书

    第37节

    他腿不顶用,扶只怕是扶不过去的,阙祤也想知道是怎么回事,只好一手环在他腋下,一手探入他膝弯,将人抱起走了过去。

    郁子珩也朝兰修筠走去。

    三人都未及近前,便听到兰修筠语气阴毒地对郁子珩道:“你不杀了我么?你不杀我,我还会继续折磨你爹的。”

    ☆、五雷轰顶

    郁书翰眉间皱出了深深一道沟,正要叫兰修筠不要再说了,却见他抬起手掌对着自己这边,似是要推出掌力的样子。

    这是什么意思?他要杀了自己?生时不肯放过,死也要拖着?郁书翰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连自己都没发觉,那一刻眼底竟有受伤一闪而过。

    郁子珩见兰修筠要对郁书翰和阙祤下手,面色顿时沉了下来。那是他最亲最爱的两个人,是这世上对他最重要的两个人,豁出性命也要保护的两个人。尚未平息的怒气又起,郁子珩快他一步,一掌拍了出去。

    郁书翰回过神,惊叫一声,嘶声道:“不可以!”

    扶着兰修筠的雪儿也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而后转过身来死死抱住了他。

    郁子珩没想到这坏脾气的小姑娘居然能毫无畏惧地舍己救人,意外之余忙将未尽出的掌力收了一半回来——他还不想欺负一个小丫头。

    饶是如此这一下也够雪儿受的了,她伏在兰修筠身上,只觉五脏六腑痛得快要受不住,委屈得想哭。可还不等她哭出来,她便给痛得晕过去了。

    “雪儿!”单耽大叫一声,忍着身上伤痛,扑过去查看雪儿的情况。

    兰修筠抬手接住了雪儿下坠的身体,神色中终于出现些许动容,叹息道:“傻丫头,我今日无论如何难逃一死,你这又是何苦?”

    “主人,她……”单耽愧疚于自己未能挺身而出,又担心雪儿,脸上表情复杂极了。

    兰修筠将雪儿交到他怀里,道:“没事,只是晕过去了,休息休息便会好。那位郁教主没有下杀手,你真该感激他。”

    他不说还好,他这一说,抱过雪儿的单耽不由狠瞪了郁子珩一眼。

    郁子珩根本没理会他,又往前走了两步。

    郁书翰怕他再陡然出手,心急着想赶过去,却发现阙祤已经站住不走了。他不敢再耽搁,趁着阙祤只顾着看郁子珩没留神,忽然奋力向地上翻去。

    这一下可把那三个人都吓了个半死。

    阙祤手忙脚乱地矮身去托他,郁子珩慌忙朝这边赶,可他们二人竟都没能快过重伤的兰修筠。

    兰修筠接住郁书翰坠落的身体,自己几乎也不支地躺倒在地,低咳了两声,笑道:“我这一辈子都希望你能对我胡闹一回,还当你生来不会,真是没想到,你闹起来也挺厉害的。”

    郁书翰回头看了他一眼,又似不愿与他多说一般扭开脸去。

    郁子珩伸手要将父亲抱起,“爹,您留心他……”

    兰修筠探臂将郁书翰的腰紧紧勒在自己怀里,挑眉看着郁子珩,“留心我什么?我看你才要多留心着些,我是受伤了,不过你想试试是你能更快地杀了我,还是我能更快地要了你爹的命么?”

    “你说够了没有?你非要……”郁书翰掰着他的手,恼道,“住口,从现在开始,你一个字也不许再说!”

    兰修筠埋首在他颈间,双唇贴在他皮肤上一路攀升到脸颊,最后轻轻亲了一下,“抱歉书翰,今日这个要求怕是做不到了。”

    郁书翰挣扎躲闪,偏就避不开,想起郁子珩阙祤还有其余许多人都在看着,他羞愤得几欲一死了之。

    兰修筠凑到他耳边,用极低的声音道:“你总算也对我发了一回脾气。”

    郁书翰背脊僵住,不再动了。

    郁子珩早看得怒火中烧了,脚尖在地上挑了一下,伸手接过不知是谁掉落在地上的大刀,直指兰修筠道:“放开我爹,再要这样羞辱他,休怪我不客气。”

    兰修筠半点反应没有,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郁子珩又将刀尖向前递了数寸,“我叫你放开。”

    郁书翰抬头看着郁子珩,身体朝刀尖这边偏了偏,竟是有意要用自己的身体替身后的人挡刀。他眼里隐隐泛起一层水光,摇头道:“子珩,你不能杀他,不管他做了多少错事,你都不能杀他。”

    郁子珩不解地与他对视,“爹?”

    阙祤也不明白这是为何,他这个旁观的可没看出来郁书翰对兰修筠有什么真感情,受了那么多侮辱折磨,不生报仇之念便也罢了,怎么竟要相救仇人?

    “书翰,你这么说,只怕这些人要误解你了。还是说,你对我确实有情,只是从来不肯承认,直到这会儿才发现自己舍不得我?”兰修筠抚着他的发道。

    郁子珩简直忍无可忍,当下便要将刀递过去,“爹,得罪了。”

    “不行!”郁书翰竟想去抓那锋利的刀刃。

    兰修筠一惊,忙抱着他在地上滚了一圈,避开了这一刀,翻身坐起后气道:“你做什么!”

    郁书翰推了他一把,怒道:“你自己求死我管不着,可你真要害子珩抱憾终生么?你要他承担弑父的罪责,折尽阳寿么?上天有眼,你想他五雷轰顶么?”

    这话说得急了,他微微有些气喘,脸上又泛起不正常的潮红来。

    兰修筠双目微凝,装出来的厉色当即都不见了,一脸关切地揽住他,将一道温和的内力拍入他膻中穴内。

    他二人一个歇息一个疗伤,转眼的工夫便由激烈的争吵转为了不发一言的安静,可那三个问题却似劈到耳边的闷雷,将其余一干人等炸得不轻。

    当中尤以郁子珩为甚,他不知道亲手弑父会不会被五雷轰顶,但这一刻,他还未来得及做什么,便已经尝到了五雷轰顶的滋味。

    足有一盏茶的时间,没有任何一个人开口说话。

    直到郁书翰觉得稍微好些了,拿开了兰修筠抵在自己腹上的手,忧心地看向郁子珩,道:“子珩,你还好么?”

    郁子珩无助地朝阙祤看去,又逞强地快速移开目光,眼神没着落地乱飘了好一阵才故作镇定地与郁书翰的对上,干巴巴地道:“爹,您适才那几句话,是什么意思?”

    是什么意思他知道,所有人都知道,可他还是忍不住问出口,而旁人竟也因为这一问而紧张了起来。

    只有兰修筠不咸不淡地哼了一声。

    郁书翰垂下头,不知为何觉得此事难以启齿,良久,才长出了一口气,道:“子珩,我非你生父,修筠他……他才是你爹。”

    郁子珩的身体随着他这句话出口而轻轻晃了晃。

    阙祤走过去,一只手掌贴在他背上,无声地给予着安慰。

    郁子珩偏头看了他一眼,皱眉道:“不,这不可能,他怎么可能是我爹?”

    兰修筠轻蔑一笑,“你以为我便稀罕你给我当儿子么?”

    一句话说得郁子珩立刻对他怒目而视,低喝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郁书翰眉宇间满是遗憾,道:“你娘走时可还安详么?”

    兰修筠闻言盘膝端坐,直接将人拖到自己怀里牢牢抱紧,不满道:“我不准你再惦记那个女人!”

    “你什么时候才能闹够?”郁书翰似乎是真生气了,对他这些平日里早已习惯的动作抗拒得厉害。

    郁子珩正想上前再和兰修筠争斗一番,蓦地想起自己已没了资格,不禁又尬尴又恼火。

    兰修筠却不知想起了什么,声气一下软了下来,轻拍着郁书翰的背道:“行行行,你喜欢给他讲故事就讲,我不捣乱了。”

    郁书翰不再挣动,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兰修筠眼含苦涩地注视着他,“我拿手掌对着你的时候,你不是以为我真要伤害你吧?你明知我宁可自己死了,怎能不信我呢?”

    郁书翰转过脸去不看他,心说你别的东西可能给得不多,唯独伤害没少过。

    “……爹,”郁子珩迟疑地开了口,“如果您说得是真的,那我娘她……她为何一直都没告诉我?”

    “若非不得已,我也不希望你知道,他……”郁书翰没有去看兰修筠,可所有人都知道他指的是谁,“造孽……”

    郁子珩见他吞吞吐吐,想追问,却怕问出来的东西是自己更加难以接受的。

    兰修筠看了看郁书翰纠结的侧脸,道:“我不捣乱你怎么又说不出来了?行,我知道这话不好说,我替你说。”

    郁书翰本想阻止,却清楚事已至此是瞒不住了,只好低头不再作声。

    “我喜欢书翰,很喜欢,你娘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竟敢觊觎我的心上人,我一个不高兴,就把她……”

    郁书翰用手肘撞了他一下,“留意你的言辞。”

    兰修筠撇撇嘴,又道:“没想到她竟就有了你。她当然不想留你,想打掉你这坏了她贞洁的小东西,可惜大夫说她身体不好,打掉了这个以后可能再也不会有下一个了。她不愿要你,又害怕再没有做母亲的机会了,走投无路之余,她找上了书翰。”

    说到后来,兰修筠极力克制,却止不住牙齿喀喀作响。

    他做的丑事就这样被自己心爱的人知道了,而那人所采取的解决问题的方式,更是让他恨透了那个女人。

    ☆、心烦意乱

    直到这会儿,郁子珩才磕磕绊绊地想明白了少年时那一直被自己忽略了的事。

    父亲失踪后,母亲一病不起,时常神思不稳地将自己唤到床前,叮嘱自己不论多久不论多难,也要将父亲找回来。曾以为已经忘了的彼时母亲说过的话,此时也在耳边响起。

    “你爹他是个好人,他不该……不该承受那些……”

    女人泣不成声的哭诉任谁听都会觉得奇怪,只可惜那时的郁子珩年少,未经大风大浪不懂人情世故,只知道他爹丢了,他要去找。

    父亲因为什么被谁藏起来了,只怕母亲心里一直都清楚,只是她说不出口,也无能为力。

    郁子珩忽然笑了一下,所有上涌的情绪都被他困在胸中,脸上眼里空荡荡的什么都看不出来,连那笑容也是僵硬木然的。他看着兰修筠,冷冰冰地道:“我现在总算知道,我娘为什么一直都不喜欢你了。”

    “哪个要她来喜欢?”兰修筠无所谓道,“我那个时候虽然一直住在郁家,和她抬头不见低头见,可也没说过半句话。看在书翰的面上,勉强算是相安无事,否则……”

    否则怎样,他在郁书翰不悦的目光下没说出口,郁子珩却已猜到。

    当年的兰修筠一定没想到出了那样的事后母亲竟能鼓起勇气去找父亲,他以为他毁了那个女人后她便只有自己寻死一条路,却不想这个不愿意向命运认输的女人反而给他留了一个死局。

    这便是自己的生父,在他心里,母亲不过是一个不要脸的贱女人,听听他说的话,多么可悲又可笑。

    “你怎么可以这么对她,怎么可以……”郁子珩声音低沉,面色平静,可手上的骨节却都被他攥得发白了。

    兰修筠满不在乎道:“我喜欢的另有其人,旁人一概想怎么对待便怎么对待。”

    “你这样做,”郁子珩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难道就对得起你喜欢的那个人么?”

    这句话终于成功让兰修筠变了脸色,环在郁书翰腰间的手不易察觉地抖了两下,眼中杀意又现。这么多年,他从没承认过这件事是他做错了,可他到底清楚,年轻时的一时冲动,已在自己和郁书翰之间划下了一道抹不去的鸿沟。他为人倨傲成性,绝不轻易低头,便一直将这事都怪在那个女人的身上,甚至迁怒郁子珩。

    这两人互不相让地瞪视着彼此,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似乎要一触即发。

    “你伤得不轻,打不过他了,还想怎样?”郁书翰在二人带着火花的对视中插嘴道。

    兰修筠手臂僵了僵,背脊无力地弯下来,道:“是啊,反正要死了,怎样都不重要了。”

    那边,阙祤也轻轻揽住郁子珩的腰,伸出手指在他腰间戳了一下,也不说话,就那样直勾勾地看着他。

    被他看了好一阵,郁子珩才闭了下瞪得发酸的双眼,转过头来对上阙祤的目光,笑道:“你别这么看着我,让我想亲你。”

    阙祤:“……”

    郁子珩便真倾身过去,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别担心,我没事。”

    没事才怪。不过到底心疼他,阙祤没躲开,也没拆穿,只点了点头。

    这时,在旁边呆站了半天的林当走上前来,问兰修筠道:“修筠,这怎么……你……”他又回头看看郁子珩,“他真是……你的儿子?”

    兰修筠正想嗤之以鼻,对上郁书翰警告的目光,便只耸了下肩,道:“算是吧。”

    “什么叫算是?”虽然顺口又说了这么一句,林当却知他这是承认了,心里立时喜了起来,“如此说来,我林家这是有后了?”

    看着他说着话就要大笑起来,兰修筠兜头一盆冷水就泼了过去,道:“他姓郁,不可能跟着我姓兰,更不能跟着你姓林,你高兴什么?”

    林当却像没听到他的话一般,又正色下来,道:“他是你儿子,你为什么要杀他?你……你还让我……”他一下想起了自己下在纱布上的刺骨毒,老脸难看极了,凑到郁子珩面前想要摸摸他,“教主,子珩,我……我居然差点杀了你,差点杀了我林家的后人……”

    郁子珩本就心烦,被他一吵更烦,见他手伸过来了,立刻向旁迈开一步,皱眉道:“我不是什么林家后人,我叫郁子珩。”

    “你看,这都怪你!”林当转身又指着兰修筠,“你怎么会想要杀了自己的儿子!”

    兰修筠道:“这个问题我想我已经解释过了,书翰越在意谁,我偏越要杀了谁,并不因为任何身份而有所不同。”

    郁子珩简短地评价道:“疯子。”

    “没错,我是疯了,”兰修筠宽厚的手掌贴在郁书翰的颊侧,缓缓道,“很早很早的时候,就已经疯了。”

    胸腔里搅成乱七八糟一团的恨意无处落地,让郁子珩好一番纠结。他知道自己还是怨恨这个人,即使他是自己的生身之父也改变不了,可是……不能杀他。郁子珩咬牙在心里将这人骂了一通,没心情把那些破事一一理顺,便想眼不见心不烦。他俯下身想要抱郁书翰起来,道:“爹,您累了吧?天色晚了,我们走吧。”

    郁书翰怔怔地握住他伸过来的手,“子珩,我不是……”

    “我不管,”郁子珩像个别扭的孩子那样,用耍赖的语气道,“我只有您一个爹,也只认您一个爹。”

    郁书翰听了,心中真是又柔软又苦涩,正要再说什么,一口气没喘对,又咳了起来。

    “爹!”郁子珩蹲下身想要扶过郁书翰。

    兰修筠又快他一步将人圈进怀里,还要再渡真气过去。

    “行了,”郁书翰就着阙祤的手喝了两口他递到自己唇边的水,道,“你也没剩多少内力了,省着吧。用在我身上都是浪费,谁知道还有没有明天后天?”

    兰修筠的手顿了一下,而后紧紧抱住他。

    郁书翰拍拍他,“闹了二十年,也该闹够了,有什么话我们跟着子珩回到寻教去说吧。”这一日对他来说过得实在是太累了,乍惊乍喜乍急乍怒反复了一遍又一遍,能撑到现在没有晕过去,就算是有兰修筠的内力在帮忙,也绝对是个奇迹了。

    “你知道我不可能跟他回去的。”兰修筠道。

    郁子珩一刻也不想再和他相处,道:“我管你回不回去,我只要带我爹走,你放手。”

    兰修筠好看的眉眼微微上挑,用一副不将他放在眼里的轻蔑语气道:“小子,还轮不到你对我发号施令。我不走,你也带不走他,除非我死。”

    阙祤正要将水袋还给隐卫,闻言手一抖,差点直接扔在地上。他只觉这句话怎么听怎么耳熟,和某大教主不讲道理时候简直犯的是一模一样的毛病。所以说到底是两父子,即使多少年不见面,骨血里的东西追根究底都是如出一辙。

    他的视线在那僵持的两人和中间的郁书翰身上转了一圈,这才发现比起郁书翰的那种温文儒雅,郁子珩身上更多是相似于兰修筠的执着偏激,连那眉眼,也是英挺硬朗多过俊美柔和。

    不知道时也没觉得如何,知道后方不得不感叹,血脉这东西,当真是不骗人。

    雪儿嘤咛一声,在单耽怀里醒了过来。

    单耽还没完全消化“郁子珩竟是主人的儿子”这一令人震惊的消息,直到雪儿不舒服地又挣动了几下,他才反应过来。却不敢大声说话,只轻声细语地道:“雪儿,你还痛不痛?”

    “我没事。”雪儿稍显吃力地想要站起来,恶毒地道,“郁子珩那混账居然伤了主人,我要杀了他!”

    “不行!”单耽忙将她一把拉回来,“你不能杀他。”

    雪儿被他弄得头晕,骂道:“胆小鬼,你害怕么!”

    “我当然不怕,可……”

    “可什么可?”

    单耽低声道:“可那是我们的少主。”

    雪儿:“……”

    林当哪管他们那些谁跟谁回去,谁死也不放手的烂事,满心都在为林家有后而高兴,一双老眼将郁子珩从上看到下又从下看到上,感觉自己这么多年都不曾对他如此满意过。接着,他的目光又落在了一直守在郁子珩身旁的阙祤身上,当初觊觎了许久的人,此时却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全身上下简直都是缺点。

    他便毫无顾忌地走到了剑拔弩张的兰修筠与郁子珩中间,用长辈的口味直截了当地道:“子珩,林家只剩下你这一根苗,你肩负延续血脉的重任,不能再和这个来历不明的妖孽搅在一起了。”

    阙祤的眼角忍不住抽了抽。

    郁子珩心头火气正盛,又听他自顾自将称呼从“教主”改到了“子珩”,后头又跟出了一串不中听的废话,一腔没处发的邪火当即都撒在了他身上,不客气地道:“走开,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死生契阔

    林当丝毫不以为忤,继续劝道:“子珩,林家的血脉这样艰难才续下来,绝不可以在你这里又断掉了!”

    郁子珩气极反笑,简直是无言以对。

    一边同样因他这几句话不爽到极致的阙祤哼了一声道:“你自己没做到的事,凭什么要求别人?”且生他养他的都没意见,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说些有的没的?

    林当被他噎得差点咬了舌头,瞪他瞪得眼珠子都快出来了才压着声音道:“这是我林家的家务事,你一个外人少要插嘴!”

    这次阙祤还没说话,郁子珩便道:“我再说一遍,我姓郁,不姓兰也不姓林。还有,谁再要把阙祤和我分开来论,可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阙祤看了他一眼,唇角微微扬起。

    这一个两个的,简直要把林当的胡子都气飞了。他斜了阙祤一眼,又开始一个人低下头去冥思苦想,神神叨叨地嘀咕道:“这可不行,林家好不容易有后了,不可再断……”

    莫说是郁子珩和阙祤,连兰修筠也被他念叨得心烦。他不再理会自己那烦起人来没完没了的兄长,揽着郁书翰转了一个方向,手指滑过他苍白得过分的脸颊,低声问道:“你说我求死你不管的那句话,可是出自真心?”

    郁书翰着实是累极了,此刻心跳的节奏已不大正常,一呼一吸间都能感觉到隐约的痛,带出阵阵上涌的血腥气。他身上已提不起什么力气,被兰修筠的手掌轻轻一拢,便向他靠去,旁人看来极似是他主动缩进了兰修筠怀里。

    听兰修筠这么说,郁书翰枕着他的肩顺势埋起头,并未正面回答,只道:“这时候你还非要说这些无关紧要的话么?”

    “怎么了,是不是难受得厉害,快受不住了?”兰修筠实在是太过了解他了。

    郁书翰没说话,直接避过了他那个问题。

    “再坚持一下,书翰,一下就好,”兰修筠在他发顶虔然吻了吻,柔声道,“再最后给我一点耐心。”

    郁书翰怔了下,心中突然有了不祥的预感,想抬头看看他的脸,却被他按住了。

    兰修筠一下一下抚着他的背,轻声道:“我把你害成这样,却到底救不了你,对不起。”

    郁书翰心头又是一震,他这辈子没听见过兰修筠向谁道过歉,也没指望过那三个字有一日会自他口中说出,此时听到,震惊之余又有些心酸,让他连挣扎和询问一并忘了。

    “最近我总能想起我们都还年轻的时候,”兰修筠的声音像和风中的水波一样一圈圈漾开,撞到了岸边又弹回来,如此萦绕在耳边心间,将郁书翰温柔地拥在了当中,“我与你初识在一间冷清的小酒馆,彼此不知姓名,视线不经意撞在一处,便默契地一起举杯,就着窗外的细雨一饮而尽。”

    郁书翰不由也跟着他回想了起来,那还是年少时自己第一次外出游历,结识了一个与自己年纪相仿,却比自己所知所历都要多得多的朋友。他去过许多自己没去过的地方,见识过许多自己未曾听闻的事,让自己羡慕又钦佩,很快便引为一生挚友。

    那段时光纯粹美好得让人如今想来,便觉胸口默默生疼。

    “我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你的,就算把我们相识后的每一刻都铺开来细细回味,我还是弄不清楚。”兰修筠低低笑了笑,“反正等我意识到,对你的感情就已经铭心刻骨了,我讨厌所有盯着你看的眼睛,也讨厌你的眼里有别人。”

    郁书翰被他说得心里不大好受,道:“修筠,你别再……”

    “啊对了,那个时候的我还不到二十岁,”兰修筠像没听到他说话一样,自嘲道,“看来我从小就是个疯子。”

    “修筠,你……”

    “嘘,书翰,好好听我说。”兰修筠再次打断了他,“我有了那想法之后就惦记着要把你藏起来,很快便在大哥的帮助下开始着手建我们住的地方,并且培植我的实力,几年之后总算能拿得出手了。可我千算万算也没算到,就那么几年的光景,你就成家了。”

    “带着你住进去的时候那里头也不够好,我一边一点点完善一边想着怎么才能让初到新家的你开口说话。书翰,那时候你整半年一句话都没和我说过,你不知道我有多难过。”

    “可是我有时间,多久我都会等,因为我把你抢走就没想过要放你回去,我是做好了要陪你一辈子的打算的。”

    “结果我还是害了你,还是救不了你。你说得对,我始终都是自私的,全凭我一己喜怒任性妄为,所以你我才会走到今日这一步。”

    “可我不后悔,书翰,我不后悔。若再让我回到那个时候,我还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兰修筠长长叹出一口气来,“不得不承认,我还是输了,你要离开我了。”

    郁书翰感觉他拢在自己头上的手松了,立刻抬起头来,咳了两声道:“修筠,你又在动什么不该有的脑筋了?”

    “我舍不得你,可舍不得也没办法,”兰修筠满目哀伤,“能做的我都做了,却还是留不住你。”

    郁书翰垂眸,“我命该如此,你无需介怀。只要你肯和子珩认个错,我想他也能原谅你的,你们父子……”

    “你叫我无需介怀却不是为我,而是为了那臭小子。”兰修筠玩笑似地在他腰上捏了一把,惹得他又无力地靠回来,这才又用满足的声音道,“此生纵未得你真心,也总算有你相陪,值了。”

    郁书翰无奈,又不说话了。

    沉默了半晌,兰修筠接着道:“我说舍不得你是真的,所以不能让你一个人孤零零地离开。书翰,听说那边的路不好走,我先过去给你探探,到时黄泉路上奈何桥边,你可别忘了有人在等着你。”

    这话成功地让郁书翰一哆嗦,然而他还没来得及问上一嘴,便感到自己所倚靠的胸膛和拥在自己背后的双臂同时传来剧烈的一震。随即,总是那样坚实的胸膛塌了下去,有力的手臂也松垮垮地滑开,无骨似地垂在了两边。

    “修筠!”忽然没了支撑,大惊之余,郁书翰险些仰面摔倒。

    见他二人说起了悄悄话,郁子珩和阙祤没去打扰,忍受了半天林当那关于留后一事没完没了的荼毒。

    眼见着郁子珩额头上那老实了没多久的青筋又要跳起来,阙祤本想叫两位护法先把这老东西弄到一边去,回身手势才打了一半,便听到了郁书翰那声嘶哑的呼喊。

    “爹!”郁子珩飞快绕过林当冲了过去,在后头接住了倒下来的郁书翰。

    郁书翰用仅有的力气死死抓住郁子珩的手,“修筠,修筠他……”

    兰修筠还坐在地上,耷着头,血自他口中滴滴答答地淌下来,脸被两鬓垂下的发遮住了,看不真切,也不知还有无知觉。

    “主人!”

    “修筠!”

    围过来的单耽雪儿和林当齐声呼唤。

    兰修筠半点反应都没有。

    跟过来的阙祤在旁看了片刻,伸手按在了他手腕上。

    郁子珩本想叫他小心的,张了张嘴,又把话咽回去了。他那从前的混账义父,如今的疯子亲爹言谈中处处透着对他的蔑视,他不想更被看扁了。

    阙祤试了试兰修筠的脉,继而面色骤变,惊道:“他自绝经脉了!”

    “什么!”郁书翰双唇不住地颤抖,他本以为兰修筠存心求死不成,到这里总该是差不多了,哪想到那人正平静地与自己说着话,竟就突然发了狠。

    “修筠!”林当扑上去抓住兰修筠双肩,想要将他叫醒。

    兰修筠承不住那重量,歪着身子倒了下去。

    “还未断气。”阙祤看着郁子珩说道。

    郁子珩知道他这是想让自己选择救或不救,同时也是个提醒,提醒自己要慎重,莫要日后回过头来再后悔。

    “子珩,纵有千万般错他也是你爹,你救……”这句话未能说完,郁书翰一口气没提上来,竟也晕了过去。

    “爹!”郁子珩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阙祤走过来扶住郁书翰,对郁子珩道:“我帮你照看伯父,你去看看他吧。”

    郁子珩将郁书翰交到他手中,稍作犹豫,还是走过去查看了一下兰修筠的情况。

    他这一看才知,兰修筠对别人狠,对自己也丝毫不手软。他这一招一点不含糊,将自己全身上下的奇经八脉尽数震断了,若不是他内力浑厚,此时早该死透了。

    凭他的内功修为,甫以自己的真气,还是可以暂时保住这条命的。回到寻教后再有陈叔帮忙,要让他修复经脉不可能,重新走动也难,当个会喘气的活物想必还是挺容易的。

    “你爹如何了?”林当紧张地问道。

    一个比一个还麻烦。

    郁子珩没理他,正要救人,便见兰修筠的手指轻微动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是完结章,然后为了保证章节数为整十,两篇番外就放作者有话说了哈哈哈【该死的强迫症

    ☆、不离不弃

    “修筠?”林当跪在兰修筠身边,想扶又不知道他伤在哪里,“你不会有事的,子珩会救你的,你的儿子会救你。你是当爹的人了,不能丢下自己的孩子不管,你听到了么?”

    雪儿被他吵得心里乱糟糟的,指使单耽道:“把这老东西踹到一边去!”

    单耽听话地照做了。

    林当一点防备没有,被踢了个跟头也不计较,还要往兰修筠身边凑。

    郁子珩已经扶着兰修筠坐起来了,对单耽道:“你来搭把手,让他坐着别倒下去。”

    兰修筠神智短暂地恢复了过来,知道郁子珩这是要做什么,吃力地开口道:“不……”

    “主人?”雪儿一张脸都哭花了,费力地辨认着他含在嘴里吐不出的话音,“主人说什么?”

    全身上下的剧痛几乎让兰修筠再次晕过去,体内一时未散尽的内力帮他挺了过来,他咬牙忍住痛,一字一顿道:“不要救我。”

    坐在他面前已经准备好渡真气给他的郁子珩皱了下眉,对上他的视线。

    兰修筠用最后一丝力气倔强地冲开了单耽和雪儿扶住他的手,身体没了支撑,软软地向前倾倒。

    郁子珩抬手要扶,半路又僵住了,动作显得无比别扭。

    兰修筠的头撞在了他胸前,蹭了他一衣襟的血。

    郁子珩自己在那里尴尬了片刻,终于还是伸手扶了他一把,道:“越耽搁对你越是不利。”

    “不,别救……”兰修筠一阵晕眩,简单吐出这几个字便开始喘粗气。

    郁子珩不高兴道:“我也不想救你,但我们还有很多账没算清楚,你不能就这样一死了之。”

    “书翰……”兰修筠无视了他的话,拼命撑着想要合到一起的眼皮,朝郁书翰的方向看去。

    阙祤才学着先前从兰修筠那里看到的手法往郁书翰的膻中穴里送了些内力进去,知道郁书翰体虚,他也不敢一次送太多,只能小心翼翼地试探。

    郁书翰在他的帮助下顺过了那口气,悠悠醒过来,意识一回笼便有些慌张地道:“修筠如何了?你们将他救回来了没有?”

    阙祤安抚道:“伯父别急,他……”

    郁子珩接过话来,道:“他不肯配合,爹要试着劝劝他么?”

    兰修筠听到郁书翰那句藏不住紧张的话,脸上的痛苦立时去了大半,还露出了个微笑来。而后他又故技重施,企图从郁子珩的臂弯中脱离出来,可惜这次失败了。他便不满意地瞪着自己那显得多余的儿子,道:“走开!”

    郁子珩很想直接将他扔到地上,不过最终还是没和这疯子一般见识,难得地“孝顺”了他一回,将他往郁书翰那边送了送。

    兰修筠深深凝视了郁书翰苍白的脸片刻,痴痴笑了笑,接着到底没能坐住,晃了一下,倒在了他的腿上。

    郁书翰随着他的动作看了眼自己扭曲在地上的腿,不合时宜地想,他枕着自己那几乎只剩下一把骨头的腿,会不会觉得硌得慌?恍然间,郁书翰竟有种双腿恢复了知觉的错觉,无端觉得枕在自己腿上的那颗头那样重,压得自己快要透不过气。

    “书翰……”兰修筠想去握他的手,他经脉断了,四肢已不再受他支配。

    郁书翰察觉了他的视线在两人的手上来去了几次,到得后来显得缓慢又散乱,大概是又要失去意识了。些许犹豫过后,郁书翰握过他一只手,感觉那只手抓不住似地一直沉沉地往下滑,心中更是闷得厉害。

    兰修筠快涣散的目光便又重新汇到一处,盯着那握在一起的两只手看了看,轻轻笑出声来。

    “修筠,你任性的毛病,真是到死都不肯改。”郁书翰已经从最初的慌乱中恢复了过来,声音平静了不少。他想通了,兰修筠既然有此一举便是执意不想活了,那旁人劝再多也是无用。

    兰修筠满眼眷恋地看着他,问道:“书翰,你……你能原……原谅我么?”

    郁书翰沉默地与他对视。

    兰修筠的心便在这样的沉默中一点点坠入深渊,一股难以抑制的失望乃至绝望却从深渊里浮了上来。脸上的笑维持不住了,他终是错开了郁书翰的视线,眼中剩下的那一点光不经挣扎便黯了下去。

    “我不恨你,修筠,”郁书翰却在这时又开了口,甚至用了些力将他的手握得更紧了些,用沙哑却平稳的声音道,“我不恨你。”

    兰修筠尚未完全黯淡的眸光又再亮起,一瞬竟有些灼人了。他贪婪地感受着郁书翰掌心的温度,即便那里始终是冰凉的一片,也让他觉得格外温暖。

    “足够了,这就……足够了……”兰修筠含糊地念着这句话,最后看了郁书翰一眼,身体又是一震,呛出一口血后,再没了声息。

    “修筠!”林当又扑了上来。

    郁子珩也矮下身来,想要看看他的情况。

    “不用看了,他去了。”郁书翰闭上眼睛,本来干涸的眼角无声无息地落下了两滴泪。

    郁子珩的手已经搭上了兰修筠的脉,竟发现他经脉不单单是被震断,有几处居然已经碎裂了。这才明白他的身体最后震的那一下是怎么回事,原来他竟是用所剩无几的内力再绝了一次经脉,致使自己不待旁人施救便直接断了气。

    雪儿口中喊着主人,哭得死去活来。单耽在一旁安慰她,可自己也万分难过,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了。

    阙祤一早可没想到事情会这样结束,一时间也有几分感叹,更多的则是对郁子珩的担心。可眼下不是说那些的时候,他蹲下来扶住郁书翰的肩,道:“伯父,这里交给子珩处理,晚辈先给您找个地方歇息吧?”

    郁书翰又看了兰修筠一阵,平静地放开了他的手,点头道:“我们走……”

    才说了这三个字,他身子微微一顿,不等阙祤询问,一口血便喷了出来。

    “伯父!”阙祤被他吓了一跳,接住他软到的身体,忙看向郁子珩。

    “爹!”郁子珩跪行过来,焦急地唤着他。

    郁书翰这次是彻底晕死了过去,任他们二人怎么唤也没反应了。

    兰修筠已经死在了这里,今日若连郁书翰也有个三长两短,郁子珩会怎样,阙祤实在不敢想。他小心地将郁书翰交到了郁子珩手里,拍了拍他的肩道:“伯父的身体等不得,你先带他离开,尽快回去让陈叔给瞧瞧。这边的事我来处理,不会太久,我……”

    他话说一半,陡觉身侧袭来一道劲风,下意识要躲闪,才一动又是一惊——这力道一分为二,一半是针对自己,另一半竟是冲着郁书翰去的。

    若是隔着些距离的人发难,自己断不会等劲力及至近前才有所察觉,那么便只剩下身边的这几个了。

    阙祤心思电转,硬收回了迈出去的脚步,俯下身将郁子珩和他怀中的郁书翰一起护住,打算用自己的背脊硬抗下这两记暗算。

    同时半侧过头,他瞧见了满脸阴毒的林当。

    “阿祤!”郁子珩正为父亲的事伤神,一个没留心便害阙祤受伤,几乎担心又生气得快疯了。他没来得及在第一下劲力击在阙祤背上之前将其化解,单这就够他自责懊恼的了,当即赶在第二下到来之前猛地挥出一掌,也没看出手的人是谁,掌力便追着力道所来的方向直接劈了过去。

    这一掌含着他满心的怒气,霸道狠戾至极,不费吹灰之力便撞碎了堪堪擦到阙祤衣衫的第二道劲力;掌力还似丝毫未受影响一般,威势不减地推将出去,卷起地上一片沙石。

    林当惨叫一声,身体被掌力卷起,飞出老远又重重摔下,再没发出半点动静。

    郁子珩这才看到自己打的人是谁,蹙了蹙眉,叹了口气出来,没说什么。

    阙祤要直起身体,左后腰立时传来一阵刺痛,让他动作微滞,闷哼了一声。

    “阿祤,”郁子珩单手撑了他一把,担心道,“伤得重么?”

    阙祤摇摇头,扶着腰勉强站直,道:“这一整天可真够累人的,我们早些回家吧。”

    左右护法与追风使潜夜使已经很有眼色地开始指挥隐卫收拾残局了,郁子珩亲自向顾文晖和苏桥道了谢,等他们领着琼华门弟子离开,这才叫人备了马车,准备带着郁书翰连夜往寻教总坛赶。

    他心里明白,自己其实已经接受了郁书翰活不长的这个事实,只是还是有那么点不甘心罢了。这世上自己在意的人,疼爱自己的人,他们都宛如一现的昙花,在短暂的陪伴后,就那样匆匆地远去了。

    窗外夜色浓郁,马蹄踩出一路的寂寞。

    身旁坐着的阙祤却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执起他的手凑到唇边,落下轻浅一吻,温声道:“我一直都在。”

    郁子珩愣怔片刻,嘴角总算绽开了一抹浅笑。

    有那么一个人一直都在,那还求什么呢?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一·谎言

    郁子珩与阙祤交替照顾郁书翰,昼夜不停地往回赶。

    潆州的烂摊子要收拾,地底城要好好处理,长宁宫归降的弟子也要有人接管,留下的人手也不知够不够用。郁子珩心中烦躁,话也少了,偏偏还有人上赶着来招惹他。

    阙祤掀开马车上的帘子往后看了一眼,后头隔着段距离跟着一串人,因为郁子珩发了两通脾气后不大敢靠前,却也赶不走,着实让人无奈。

    郁子珩为仍在昏迷中的郁书翰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皱眉道:“再敢来烦我,我便直接都杀了省事。”

    “这样其实也没什么不好,”阙祤道,“单耽和雪儿姑娘,还有那些杀手,若不管他们,也不知道在外边又会闯出什么祸事来。如今他们尊你为少主,你便将这些人收入寻教略加管束,只当多招了些弟子进来也就是了。”

    郁子珩抿了抿唇,没说话。

    阙祤知道他不想看见这些总能让他想到兰修筠的人,但这心结他迟早要解,躲也不是办法。他相信郁子珩总会想得开,便不再多说了。

    连赶了四五日的路,郁书翰差不多一直处在昏迷状态中,中间不过醒了两回,却也听不进旁人说什么,呆滞地躺上一阵子,便又昏睡了过去。郁子珩与阙祤试着喂他吃东西,可却连水都喂得艰难,勉强让他喝点粥,他又会无知无觉地呕出来,里边夹带着血丝。

    郁子珩心里那一丁点期盼就快灰飞烟灭了。

    听说郁子珩将郁书翰找了回来,陈叔一阵激动,这边弟子才来请他去给郁书翰瞧病,他便唤了程岳和罗小川带着东西跟上他。

    他醒来后在教中静养了许多时日,恢复得不错,可弟子们平日只准他在小院里走走,连草药都不许他碰,早将他憋坏了。这边一听说自己又有了用场,立刻摩拳擦掌准备好好显一显身手。

    可不过半个时辰,他便垂头丧气地自和风轩里出来了。

    郁子珩上前问道:“陈叔,我爹怎样?”

    陈叔遗憾地摇摇头,“他这一身病拖得太久,伤及根本,只怕神仙下凡也救不了了。不知是谁用了什么方法,让他活到今日已是奇迹,接下去也是无能为力,你还是早些……”

    后头的话他没忍心说,他看着郁子珩找父亲找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找到竟是这样的结果,任谁都免不了替他难受。

    虽是早有所料,可亲口听到陈叔这么说,郁子珩还是有些承受不住,颓然向后退了两步,背撞在楼梯围栏上才停下来。他沉默了一会儿,抹了把脸,故作镇定地问道:“还有多长时间?”

    “多说也就半月吧。”陈叔在他手臂上拍了两下,“我用了些药,他晚些时候便会醒来,你多陪陪他吧。我再去想想还有什么办法,尽量让他走得不那么痛苦。”

    郁子珩点点头,“多谢陈叔。”

    阙祤远远站在一边,一直没有靠近。

    “阙大哥,你不去安慰一下教主么?”罗小川仰着头看阙祤,也正替郁子珩难过,眼圈和鼻子都红了。

    阙祤揉揉他的脑袋,把手搭在他肩上,视线却未曾有一刻自郁子珩身上挪开,“他不需要什么安慰,别担心,他会自己挺过来的。”

    劝了阙祤回听雨阁休息,郁子珩独自守在郁书翰床边,许久未动。

    傍晚时分,郁书翰果然醒了。

    许是陈叔的药确有奇效,郁书翰的精神看上去很是不错,没用郁子珩多劝,便喝了整整一碗粥。

    郁子珩也不说什么话,只是把从地底城拿回来的玉佩和木片放在了床头矮几上。

    郁书翰伸手拿起了那两样东西,一手一个,细细摩挲,微笑道:“从前总有许多人出入郁家,我收到的礼物着实不少,可只有这两样,不是托我办什么事,而只是为了让我开心才送给我的。”

    郁子珩怔了下,“这玉佩也是旁人送的?是谁……”话没问完,他心中已经有了数,没再往下说。

    郁书翰笑了笑,“是你爹送我的。”

    第3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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