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神,求大发慈悲 作者:长夜行者
第2节
啧,小东西真不让人省心!
神念中那一丝若隐若现的感觉被这一惊再也找不到踪迹,沈麟双眼一眯,让人心惊的视线落在了被天雷轰得抱头乱窜的书灵身上……
盏茶时间,天雷声息渐小,待到三寸高的福娃一身焦黑的趴在缩回正常大小的天书上面,焉巴巴的飘在沈麟脚边,感受着空气中若有若无的冷气,抽噎着不敢发一语。
沈麟无视他装可怜的把戏,手中把玩着晶莹剔透的灵液,慢悠悠的问:“作为书灵你自我成神那一日便诞生了,至今已过百年,而作为天书的你年岁更是久远,那么你告诉我,这么长时间,你增长的就只有脾气吗?”
看着把脑袋埋在书面上不敢抬首的小娃娃,继续道:“苍念的百年奏事我已经看过了,我沉睡的百年间,你一共犯了大小天规计十九起,行动喜怒由心,不遵法纪,搅得神域乌烟瘴气,若非你不能离开司法神域,是不是还想把天宫闹上一闹啊……”
漆黑的神目如同万古的深渊,牢牢盯着趴在天书上的颤抖不已的小人,缓缓开口:“司法神域掌管世间法则,最重规矩,你当着正神的面也敢满口污言秽语,可见平日里胆子已经大成了什么样子。”
一语落下,秩序成链,镇压着被神灵训斥的对象。沈麟拎起缩成一团的小人,原本粉团的脸上焦黑和眼泪鼻涕混成一团,脏兮兮的已经看不成样子,小小的身子哆嗦得连眼睛都不敢睁开!
然而丝毫不为所动的沈麟顿了顿又道:“百年无君,你身为法域唯一的正臣,身为从神的苍念不好过于严厉,但身为尊上,本君有责任教会你一些世故人情。正神自有法则护佑,渎神之罪既然法则已做惩罚,本君便不另行怪罪,但此前种种待返回神域,你当自去赔罪,而后去长明殿执役十年,以做惩罚。”
正臣是神域的属臣,可以是沈翷从别处展览来的仙佛散修甚至低位的正神,地位比起天道自行分配给的从神不知高了多少,小家伙自天书而生,是天生天养的灵物,大道根基深厚,为神域第一正臣,即使是地位特殊的苍念也不能无礼,久而久之,不知怎么就养成了一副唯我独尊的性子。
沈翷不讨厌小孩子闹脾气,但是身为正臣,若是连合乎时宜的能力都没有,他也绝不会吝啬下狠手调、教!
“我、不——哈哼,疼!我去我去!!!”
如渊的黑眸微缓,紧勒着小小人身的金链微微松了松,眼泪鼻涕一起下的小小人脸上惊惶未定,只知道连声求饶道:“我错了!我知错了!我认罚,我去长明!呜呜呜——好疼,快松松,快松松!”
长明殿是神域里从神闭关修炼的地方,虽然只是天道制作出来以供上位正神驱遣的存在,但从神们也是可以修炼的。罚小家伙过去执役其实就是在那里加持法则的气息,别看它不过三寸大小,好歹也是能映射天道的灵书的显现。这种对于一些正神而言都是不可多得的机遇,对于从神而言,若能突破天道的限制补全自身所缺失的一点灵犀,便能转世重修,摆脱造物的身份甚至有机会成就正神!
如此机缘,足够修复小东西和神域众神的关系了!
“可知错了吗?”
“知、知道了呜呜呜……”
惩罚的金链褪去,只留下一个趴在天书上哭得伤心的小人,焦黑的皮肉处处狼狈,看起来好不凄惨!
沈翷瞟了一眼,没好气的把手上的一团灵液砸了过去!
满含灵气与神力的液体一触到伤痕累累的身体便转瞬间融了进来,焦黑的皮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变成的原来胖嘟嘟的藕节状,连头顶那个焉巴巴的小辫子都重新竖成了一个小小的冲天炮,一揪一揪的翘着,精神十足!
啧,还是心软了!沈翷略微嫌弃的想。
一把丢开小人,天书本来就是规则汇聚之物,除了他最后的惩戒,这个长成福娃的书灵被天雷劈几下除了疼点屁事没有,搁那抽抽啼啼就是给他看呢!
烦躁的一栗子过去“再哭关一百年!”
“嗝~不哭了!”眼泪收得狠了,冲了个反嗝,不过总算懂得看脸色的小人乖乖的缩回天书里,只剩下一双滴溜溜的小眼睛在外边瞅着敌情!
“记得了!”手指点着小家伙的额头,见他可怜巴巴的点头,这才意味深长的摸着他小小的脑袋,道:“我可不想醒来第一个亲手丢进天狱里的人是我的正臣!”
“不会不会!我、我回去就去长明!一刻都不耽搁!!!”
书灵真是被吓着了,金链镇压万物,恢恢神压如穹顶天覆,仿佛一下子就能将它碾碎得灰飞烟灭的感觉实在太过可怕!小人儿抱着沈麟的指头呜呜的保证,小脑袋摇得比拨浪鼓都勤快!
呜呜呜君侯好可怕,哪有顺便一句威胁就是丢天狱的,那可是有进无出的地方!!!
“可是……可是这边怎么办?我真的找不到消息了……”
刚想好好表现一番的书灵一想到此前的问题,翘尾巴一下又焉了,想到可怕的天狱里面数万万年前就被关押至今的怪物们,委屈的眼泪一下子又飙了出来!
“呜哇哇哇,神君我不想进天狱呜呜呜呜~~~~”
“行了,乖乖的我不会丢你进去的!”一把将书灵塞回书里,天书变成一本普通的线装本被他拿在手中,手指轻点,草地上顿时出现了一辆铺着软软干草的牛车,坐上车子,枯枝一抽,车子便晃晃悠悠的走了起来。
沈麟也不管缰绳,见车子动了便舒服的往干草上一躺,满足的叹了口气,“这才是神仙日子!”
“神君,君上?君侯~~~”你怎么还这么悠闲!!!(>△<)
“呱噪。”沈麟掏掏耳朵,一脸淡然的嗤道:“线索等你来发现异变早就结束了,一路过来你就光记得吃和看热闹,什么线索记在脑海里了?现在不许吵我!!”
“嘤,知道了……”委屈的缩回探出的脑袋,不做声了,虽然它不怕天雷打,但是基本的审时度势还是会的——尤其是刚被教训了一顿之后。
时间就在牛车吱吱丫丫走动的声音中流逝,一步一步,沿着曲折的道路向东方行去。犍牛壮硕,不吃不喝也无损那份悠然的稳健,神君闭目,日升月落中孕育无形的静谧。牛蹄落处,花草缤纷;车行道前,百兽俯首;神驾所在,鸢飞鹤鸣,一派和谐景象。
所谓大道至简,总在行走之间。
“动静真大,行不行啊……”无人理睬只能自己玩自己的小人蹲在飘着的天书上,瞅了瞅下方热闹非凡的场景,嘴角一撇,小声嘟囔道。突然眼尖的看见脚下的天书冒出噼里啪啦的熟悉声响,连忙捂嘴道:“我没说坏话没说坏话!不许劈我¥……”
就在小书灵努力的和天书讨价还价时,下方缓步慢行的牛车中,那双闭合了整整九天的双眸,缓缓睁开了……
“咦,神君您醒啦!”
第一个发现沈麟醒来,书灵顿时也不管会不会被劈了,天雷嘛,多挨几下少挨几下也没差多少!嗖的一声踩着厚厚的天书飞到沈麟跟前,笑得一脸灿烂,全看不出不久前那副欠收拾模样。
终于不用自己跟自己说话了!开心!
一把推开那张靠得太近的小胖脸,沈麟理了理不见半分散乱的衣襟,狭长的凤眼四周一扫,四野骤然一静!
猛兽伏地,虫瓢敛息,方圆之间,领域自成,这就是神明。
眼珠一转,沈麟便已明白了此间原委。
说起来也是他自己还没完全控制体内的神力的缘故,他收罗一世信息,借由此身慢慢归结梳理和领悟,便如同一个人用他的感知细细扫过一个世界缤纷复杂的世事,这一新奇的方式倒是让他明了了许多不曾意识过的事情。
一路行来,将之与前世今生的感触相融合通汇,不自觉间沉浸入定:在汪洋世事中沉浮,穿梭于前世今生的种种,说起来,这还是他醒来后第一次超脱于神人之间的认认真真的梳理。于是,积累也好爆发也罢,在这区区九日的凡俗之中,得到了神座上沉睡百年,魂入万世苦苦寻觅而不得的灵犀!
书灵眼中垂目九日的神君,却在这短短时间内完成了与神格的进一步融合,进入了下一阶段的蜕变!而在此间略略散溢了些许气息,草木虫兽之流对此最为敏感,敬畏之余又本能的觉得它对自己有莫大的好处,所以才一路相随,造成了沈麟醒来时看见的景象。
这样说起来,各界神话传说中的圣贤现世或者仙人下凡有百鸟朝贡,万兽来伏的异象,估计都是被这种气息吸引过来的吧?!
这样想着,沈麟又突然摇了摇头,好笑的将那些杂七杂八的念头丢出脑海,每次试图融合神格就一定会出现各种幻境杂念,甚至将能自己拉入混沌中封住记忆,仿佛重新投胎于世,在它创造的红尘中浮沉,有种种幻像心魔纷至沓来,化作凡尘俗事、鬼怪灵异,考量消磨他的意志,企图干扰甚至反噬!
这就是神格的考验,任何神通道法都无法动用,只能凭自己的本心一次次选择和磨练,稍有不慎便是万丈深渊!
越是高位的神格融合越是艰难,沈麟早就做好了与之对峙几千上万年的准备!却没想到这次居然能在一个下界的凡间突然领悟了灵犀,醒来之后发现那迟迟不见动静的融合进度又向前挪动了一点,虽说总进度其实也不过刚刚过半,堪堪足够他坐稳神位,在多就有些力不从心。可沈麟已经很满意了,他的神格可不是区区凡间土地河伯之流,在至高神界中都只能让人仰望的司法神君的神格面前,百来年的时间也只能当眨眼……
这样想着,沈麟挥了挥袖子,端坐在牛车上,却给人一种端坐于青天之上俯视的压迫感。执掌刑罚的神祇,仅仅是坐在那里就足以让生灵震撼,伏地的野兽无论是懵懵懂懂灵智未开的,还是侥得几分气运修出灵慧的,无不在此威压之下瑟瑟发抖起来,不由将身子放低。
“天道轮转,荣养万物,一饮一啄,皆有天定。本君于此界得了灵犀,自当有所反哺,方才不负因果。”说着环视一圈,点点头,方道:“本君便于此地讲经,恰逢此会者皆为有缘……”
此地方圆,所有存在都听到了一声宛若在灵魂深处响起的声音,无论是草木虫瓢都自然而然的听懂了其中的信息,朦胧的意识不由得更生恭敬,将伏地的身子压得更低!
沈麟语毕双眼微合,双唇微启,霎那间莫名道韵散发,将四周方圆纳扩其中,形成了一个半扣在地上的碗型领域!
此时若有人从外边看过来,会觉得此地与别处并无二致,但其实此间领域早已不再人世的范围,在沈麟开口之前未入此领域者,他开口之后便再也无法进入了!
法不可轻传,自古如是,无缘者失之一步就是把头磕破也难寻仙踪。
鲁迪?艾曼伦无疑不是这种人,当他带着一身伤跌跌撞撞的一步踏入这片山林时,自那晚便在罪孽中挣扎的心神便毫无道理的松懈下来。踉跄的倒在深厚的草丛之上,眼中血泪流淌,那一晚污红的夜色仿佛刻在灵魂里,一幕幕在眼前不停播放——
火焰,鲜血,弑妻的亲父,倒地的叔伯兄妹,还有……那把闪着不详颜色的血刃!
神啊!这深重的罪孽要如何偿还?!
怔愣的望着那澄澈的似乎能照见人心的天空,鲁迪将自己最深爱的长刀掷于地上,双手紧紧捂着脸,蜷在沾满他鲜血的草地上,无声的哭得狼狈无比——
“道言:……诵之十过,诸天遥唱,万帝设礼,河海静默,山岳藏云,日月停景,璇玑不行,群魔束形,鬼精灭爽,回尸起死,白骨成人……”
“……上有黄庭,下有关元,前有幽阙,后有命门,嘘吸庐外,出入丹田……”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天地之间,其犹橐迭乎?虚而不屈,动而愈出。多言数穷,不如守中……”
穷极浑噩中,突然一阵道唱冥冥传入心扉,柔和之极也自然之极,竟让人记不清楚到底是他先于此地出现,还是这声音原本就停留在这里。在他几乎被汹涌而出的疲惫、茫然、愤怒与愧疚淹没前,如清清的一捧泉水,缓缓流过他的满身狼狈……
从记事起就被教导着,要如同手中的刀一样坚强锋利一样无坚不摧的少年,在这飘渺得仿佛下一秒就会被风吹断的声音中再次泪流满面,集中全部的心神,连地上的刀都不顾了,站起身,一步一步的向着声音的来源寻去,近一点、再近一点,他知道,那个地方或许就是他追寻的答案的终点。
有什么,将会从心底破开土壤,发芽……
☆、少年(重修)
神君讲道,数遍仙神两界也找不到几个这样的造化!
虽然书灵完全不理解沈麟在这个类似西方背景,又有浓厚的一神教信仰体系的世界宣讲道家思想是个什么意思?!就算其是大道的一种体现形式,但这个世界的生灵真的能够理解得起来吗???
小书灵的疑惑不提,沈麟这一讲又是整整九天,算起来距离他降临此世似乎挺久的了啊……
几次三番的感应到天书里书灵想跳脚又不敢的情绪,沈麟终于睁开闭了几天的眼睛。顿时,他封禁的世界中,祥花隐匿,金泉无踪,龙吟凤鸣,天钟仙鼓渐渐消歇,连那无边涌动的神光祥云也缓缓散去,只留下一地乖顺伏地冥思,还沉浸在无边妙音中的一只只妖精野兽,它们一时半会的还醒不过来。
沈麟也不打算打搅,将宣讲道义过程中的种种玄妙收在心底,拿起手边的枯枝一甩,枯立了好几天的老牛哞了一声,方才慢吞吞的抬起脚步,拖着简陋的牛车一步一步往前走了起来,仿佛中间这场足以影响一界气运的讲法大会并不存在一样,接着九日前的印记,继续往东而去。
“卧槽?就这样???”
还以为耽搁九天讲法是神君有了什么想法的书灵一下子目瞪口呆,火冒三丈的将本体从沈麟手里抢了出来,连身体都没站稳,举着那本迷你了的小书就破口大骂:“神君你是傻了还是傻了啊?!我们已经浪费了多少时间了啊啊啊!你居然跑去给一群野兽讲法!你有那时间赶紧去找人不行吗不行吗不行吗!!!”
小书灵简直出离的愤怒了!天书存在了那么久的时间,它诞生意识也整整一百年了!就没见过那么拖拉的执行者!!!
他要不是神君,早一顿天雷丢过去了好吗!!!
“呃,神君……”突然想起什么的书灵被一个散发着冷气的微笑冻醒,急忙看向被它拿在手里的迷你天书,只见上面紫光闪闪引而不发,宛如蓄势待发的猎豹,只等着给猎物狠狠一击!
清醒过来的小人狠狠一哆嗦,再也想不起什么野兽什么日期——那些东西有小爷的屁股重要吗!!!上下眼皮一眨,亮晶晶的大眼硬是给它逼出了蒙蒙的水汽,嘴角一瘪,颤颤巍巍的喊了声“神君……”,不过巴掌大的团子委屈得让人心颤。
然而沈神君是个面冷心也硬的,冷笑一声,还不等团子书灵继续它的卖萌大业,沈神君大手一抓,直接捉住了来不及跑走的小小身影,双手一合,一个网球般大小的结界成形,里面看起来小了好多的书灵在无头苍蝇般的四处乱飞。
一边的蓄势待发的天书嗖的声化作道紫光飞进了结界里,顿时可以听到一阵细小的噼里啪啦,紫光如同烟花迸绽,整个结界几乎都被紫色的电浆充满,哭爹喊娘的团子挂着一脸瀑布泪四处飞着求饶,沈麟将结界的声音一封,顺手就丢进了袖子里不做理会。
世界上总会有一些记吃不记打的蠢货,哼!
再说了,他就看起来那么不可靠吗?沈麟危险的眯着眼睛将脸转向来一边的草丛,那边一个刚刚睁开眼的身影顿时僵住了身形!
盘膝抱守,腰脊如松,这的的确确是一个人类而非山林里的野兽化形!
牛车平稳但却缓慢,书灵一通大闹仍旧没有走出多远,一群沉迷在大道的玄妙中不可自拔的生灵们都还未曾清醒,然而这时候却才是考验的开始,真正强大的人是不会迷失在力量中的,能在无边玄妙的大道面前守住心神并顺利醒来的人才是最终的胜利者,至于失败者,在这曲径小道边化尘为沙便是它们最终的归宿。
大道无情,之下万物为蝼蚁。想逆天改命,哪里是那么简单的?!
能不能听道靠的是机缘,能不能醒来靠得就是资质了。不过,这次听众中,似乎也有个不得了的呢……
沈麟默默的与草丛那边的僵硬的人影对视,自带冷气的脸上冰得一塌糊涂。
少年鲁迪浑身肌肉紧绷着与一个奇怪车子上的男人对视,一双漆黑的眸子,刹那间充斥了他满心满眼,不能思考、无法反应,他的身心仿佛在一瞬间被某种不能言说的存在塞满,饱胀的不能再有任何一丝动作!那不像是被强大的父亲以力威压的感觉,简直就是被另一个层面的存在俯视的压迫——想起那将自己吸引过来的飘渺而宏大的道音……或许,那已经不是一个能让人兴起挑战欲的存在了……
沈麟收回了那视线中稍带的压迫,少年终于恢复了一丝思考的能力,却依旧僵硬着身子一动也不敢动。他其实并不太明白他是怎么跑到这边的了,那吸引他的声音也不像是他认识的任何一种语言,他却能看见其描绘的光怪陆离却又精彩绝伦的世界,比之他从父亲那里了解到的还要惊险万分,也许也超出了人类能够想象的极限!
如果不是他自己心中存有挂碍,鲁迪也不知道能不能从那个让人流连忘返的世界中离开!可是一睁眼,就看见了一个坐着车子的仿佛郊游的奇怪男人在他面前——他又不是傻的,这种荒芜人烟危机四伏的地方出现这样一个人已经很不正常了,那个宏大的讲学般的场景十之八、九就是这个人弄出来的!
他要做什么?在这种荒山野岭中讲学给野兽听?还是对自己有所企图?
鲁迪脑中纷乱,不过一会又摇摇头,想起那让自己失去所有的血色一夜,又看看车上安然端坐的青衣男子,如果是他的话,就算是他最珍贵的家传功法也没可能让这种存在出动吧!
这样想着,身子总算慢慢缓和下来,不似开始那么僵硬了。
却见那青衣男子上下打量了自己,点点头,说了声:“不错。”而后也不见人催促,那拉车的不知名兽类便缓缓迈开了步子,拖着那辆铺满干草的车子晃晃悠悠的走了起来。鲁迪扯了扯嘴角,那东西看着块头挺大,原来走那么慢啊!还不如村长家的那头嘟噜兽……
“跟上。”
正漫无边际的胡思乱想,却听见那原已擦肩而过的青衣男子又悠悠的吩咐了声,很自然的样子。
少年打了个哆嗦,左右看看,挠了挠头,站起身,往前踏了一步又犹豫了会,挺不情愿的样子,后来想了想,才快走了两步,跟上那架晃晃悠悠的牛车。
而此时,沈麟又一次闭上了上双眼,也不关心那个探头探脑的少年是不是真跟了上来,对他来说,并不是每一个听过他讲道的人都能算得上是他的弟子,跟上来了,是少年的机缘;没跟上来,也不是他的损失。
一路安静,最吵闹呆不住的书灵被丢进结界关了起来,沈麟自己不是多话的人,况且以他如今的修为,一入定匆匆百年都不是什么新鲜事,完全不会觉得无聊寂寞。而鲁迪从小修刀,原本就是个比较严肃认真的少年,虽然疑惑,但一路上总耐得住性子。所以这一车一人一走便是好几个时辰,却安静得有些诡异……
最终还是少年鲁迪坚持不下去了,想想也是,原本他就是因为血夜一事心神俱丧,浑浑噩噩的任凭本能走了那么久,如果不是沈麟神息泄漏吸引了几乎全部野兽,恐怕他早就不知道丧身哪路野兽之口里,哪里有心思找吃的,后来虽然逃脱了,却又沉迷了九天九夜的讲道,虽然有功力顶着,听道过程中也会有灵气补充,但他真的是好多天没吃过东西了!!!
眼前一阵发昏后,鲁迪捂着肚子软软趴在路边,对不知什么时候也停了下来的不知名前辈虚弱的说:“前辈……”我好饿……qaq
完全没想过这种情况的沈麟:“……”
炙热的火舌舔舐着金黄的魔羊腿,诱人的香气能把人肚里的馋虫勾引出来!就连已经成神,早已不需要食物的沈麟都微微动摇起来,然而,看到另一边捧着魔羊的不知哪个部位啃得满脸流油的少年,沈麟顿了顿,看着一滴从羊腿上掉下的油脂落在少年光裸的胸膛上,一路往下~往下~往下~,直到融入那件已经看不出什么颜色的裤头——
顿时食欲全消……
“先生,你不吃吗?”满嘴流油的少年难得抬头看了眼静坐在一边,让他以先生称呼的男人,见他完全没有动手的欲望,不由得不好意思的问了一句,毕竟这些食物还是人家提供的呢!
然而男人微微摇了摇头,闭上了眼:“都是你的。”
闻言少年眸光大亮,盯着还架在火上的羊腿啃得更加凶猛!
…………
第二日,晨光熹微,沈麟亲自搭建的木屋外头。
“你是修炼刀道的?”沈麟眼看着将升未升的旭阳,对侍立在身后的少年询问道。
“啊,是的,先生。”鲁迪摸了摸虎口厚厚的老茧,答道。
“练一遍让我看看。”
沈麟转过身来,清冷的眉眼恍花了少年的眼睛。“真好看……”少年喃喃,又忽然回过神来急忙低头不敢再乱瞧,连沈麟说的是什么都没听清就连忙答应下来,直到捡了一根树枝站定,少年那颗砰砰跳的心脏才被他勉强压下,定了定神,手腕一转,摆出了那个已经熟练了千百次的起手式……
出刀……压刀……撩……砍……劈……划……
千变万化的刀势在少年手中转换,晨光下闪着烁烁光华,一刀接着一刀,连绵不绝,似乎永无尽头;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的气势,一眼望去摄人心魂,竟是惊心动魄起来!
一遍舞尽,少年精力勃发,似找回了昔日熟悉的感觉,意犹未尽。
“继续。”
两遍舞尽,少年精气鼎盛,气势正好。
“继续。”
三遍舞尽,略微气喘……
“继续。”
四遍……
“继续。”
五遍……六遍……七遍……
“呼喝……”“呼喝……”“呼喝……”
粗重的呼吸,日渐高正,豆大的汗珠如雨落下,少年握着一截树枝半跪着撑在地上,脸色苍白得吓人。汗水濡湿着睫毛几近入眼,他半眯着眼睛死死盯着颤抖的几近痉挛的手,一根根肌肉□□的痛苦清晰的传入脑海,无力的感觉涌上心头,他已经连拟当为刀的树枝都握不起来了……
“不错”另一边已经坐了半天的沈麟终于转过身子,将目光投射到了地上的少年身上,清冷的声音从他几近凌厉的唇中吐出,道:“你的刀法算得上是得了刀中三味,真正登堂入室了。”作为凡人的沈麟自然不会刀法,更别说点评别人了,但是作为神祇,监察三界眼视九天,他却有足够的眼光指点此界所有堪称刀道宗师的人物。
“看你年龄不大,能有这般成就,在此界也算得是天之骄子。”顿了顿,看了眼望过来的力竭少年,道:“我不问你怎么会一身狼狈的闯入我的领域,你身上的恩怨因果需要你自己去解决,我现在只问你,你的刀道还有不足,你愿不愿意留在我身边接受我的教导?”
“!!!”鲁迪惊愕的看向依旧端坐在一块石头上的青衣男人,他猜测了无数种情况都没有一种是如今的情形!这个强大到不可思议的男人,带着他走了那么远就是想收他做徒弟吗?
可是为什么啊?他不相信这样的存在会找不到徒弟,而把一个在荒郊野外偶然遇上的少年当作了宝贝!
似乎预料到了他的惊疑,沈麟开口道:“不用惊慌,我说教导你的确另有所图,但对你不会有什么妨碍,至于理由,时候到了你自然就知道了,至少我不会害你就是了。”
鲁迪抿了抿嘴角,似乎想到了什么,眼光黯淡下来,对沈麟说:“先生,您不用解释,以您这样的存在如果想害我不用这么麻烦,我知道的……”深吸了一口气,他抬头,原本以为干涸在那场大火中的眼泪不知不觉间淌了满面,一瞬间仿佛又看见了那个全身染血的雄壮身影!
双拳猛地攥起,脸色扭曲得狰狞,连颈间青筋都纷纷暴起,他盯住那道身影哭着咆哮:“我不知道要怎么办!但是我一定要打败你!不管是谁……呜,不管是谁能给我这个力量,我一定要打败你!!!啊啊啊啊哇呜呜呜……”
一通怒吼仿佛定下了某个决心,也泄掉了满腔的彷徨和怨怒,还仅仅是一个十六岁少年的鲁迪如同丢掉了什么也扛起了什么,却终于是力竭而倒扑在地上哭了个天昏地暗……
——呐,父亲,我什么时候能打败你?
——恩~等你真正成为一个男子汉的时候吧,哈哈哈……
作者有话要说: 1月16号重修
☆、魔鬼训练(重修)
作者有话要说: 1月16号重修
一日接着一日,晃晃悠悠的牛车完全没有因为沈麟多了一个临时弟子而稍作停留。
没错,只是临时弟子!
沈麟作为至高天的神祇,收个徒弟当然不可能这么草率,哪怕他真的是什么天命之子命定主角也一样。与鲁迪作下的约定是沈麟停留在这个世界的时间内,少年会以临时弟子的身份留在他身边接受教导,除了教导之外的其他事情沈麟不会干涉,至于学成之后鲁迪要做什么,沈麟更是完全不在意。
至于正式弟子?等他哪天有能力进入仙界再说吧!
然而脚步不停,对于鲁迪的训练也同样没有停下来,对于决定留在沈麟身边的少年而言,这样的日子简!直!就!是!苦!逼!啊!!!
先生是个死讲究啊卧槽!天天嫌这个嫌那个啊!不干净的草他不坐啊!不住惯的房子他不进啊!这个“住惯”是石头也要惯,木头也要惯,连撑窗子的木条都要是他那天放进去的那根啊!
卧槽,那天先生搭的是一间木石结构的漂亮房子啊!当时他还惊讶哪里来的房子啊!现在想想都是泪啊!
明明有车他不能上去坐有没有啊!不光不能坐,他还得跑到一天路程的终点去搭房子有没有啊!!搭房子算了,他还得先从起点把前一天搭房子用的石头木料一点一点运过去有没有啊!!!不能就地取材就算了,这些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材料死重死重的,就跟搬山一样的有没有啊!!!!
而且它还一天比一天重!
鲁迪用他又一次被磨破的肩膀发誓!刚开始绝对石头是石头木料是木料,顶多比寻常货重了一点!现在石头是小山,木头是铁块啊卧槽!!!
最!糟!心!的是,还有一只被先生从一个球里放出来的,只有巴掌高的小不点一路对着他开嘲讽啊!!!什么一只小小的蚂蚁都能轻松搬动比它重十几倍的东西,一头骆驼都能不吃不喝三天当什么沙漠里的船,说他一个自称万物灵长的人类搭个房子又破又慢还有脸喋喋不休……
“嘤嘤嘤,我家君侯真是倒了八辈子大霉才收了你这么个不争气的徒弟!这么破的房子怎么能让君侯尊贵的脚踏入呢¥~~~~”
卧槽他是不知道蚂蚁骆驼是什么鬼啦,但是他真的很想把手上这些重得要死的东西扔它头上!!!
原本他一天搬完摸索着搭好后还有点时间让他练练刀什么的,现在他弄好后还要被等在一边的小不点嘲笑一番然后被先生丢过去洗澡!卧槽动都不想动了还被嫌弃一身汗味先生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还有请不要把我的肉吃光嘤嘤嘤……qaq
接下是沈麟的表现时间,白天高强度的训练是为了达到沈麟所要求的,高标准的力量、速度、耐力、平衡能力、计算能力、身体各部位的配合协调能力和各种综合能力,□□、练得要死要活的鲁迪可能都没有注意到自己身体的全面变化,但是沈麟却清楚的看在眼里,并在每一天的训练中不断调整和加强。
至于那个被鲁迪抱怨的,一天比一天重的房子,其实就是他自身积存的力量的体现,会觉得重不只是他一天天变强的原因,也体现了少年尚不能完全自如的掌控自己的能力,幸而目前鲁迪还没有表露过“搬不动”的征兆……
但是只注重强度是远远不够的,人体有它自己的耐受极限,如果超出了这个极限,得到的就不是提升而是身体的全面崩溃了!看着勉强吃完晚餐就瘫成一条狗样的鲁迪,沈麟轻车驾熟的拎着他的后领把人提到刚搭好的简陋屋里。
只见除了简简单单的一床一椅之外,就只剩下一个突兀的整个木心被掏空做成的大桶最引人注目了!
木桶很大,容纳一个成年人都绰绰有余,里面装着满满一桶鲁迪怎么看怎么诡异的黑色液体,其上白雾蒸腾,显然温度不低。
没错,出身大中华的神君大人给出的办法就是——药!浴!而且神君出品,必属精品哟~
就是有点副作用……
累得七晕八素的少年鼻翼微动,眼睛还没睁开整张脸就都扭到了一起,软趴趴的身子几乎是下意识的开始挣扎起来!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沈麟三下五除二的将人扒了个精光,只听得“扑通”一声水响的同时,一声惊天动地的哀嚎也从少年的嘴里爆出——
“嗷嗷嗷!!!痛痛痛啊!!!救命!谋杀了!!!嘤嘤嘤轻点轻点!!!嗷——”
“好吵……”抢先占了木床的书灵迷迷糊糊的翻个身堵住耳朵继续睡。
一巴掌将几乎跳出水桶的少年扇回原地,神君大人还非常有经验的加了个“定”字诀,于是被药水带来的遍及骨髓的剧痛弄醒的少年,能做到的最大动作就是眨巴着泪眼,可怜兮兮的望着在桶边负手而立的先生大人,企图靠卖萌逃过此劫!
然而沈麟的心是石头做的,全然接收不到对方的感应信号,在少年越发迷蒙的泪眼前,捏出了一把银针!
“不、不不!先生你不能那么残忍啊啊啊——!!!”
凄惨的叫声划破沉沉的夜色,然而除了惊飞几只夜鸟之外,也只换来了屋外已经卸下车架的牛儿的一声响鼻罢了……
月至中天,沈麟行针完毕,一枚枚颤微微的长针被他收入针囊,放好。此时那整整一盆黑漆漆的药水已经变得与清水无异了,在桶底绘制的聚火阵的保持下还散发着氤氲的热气,显然水中的药液被神奇的吸收一空了!
世间修复或强壮身体的东西数不胜数,但一般而言再珍贵的药草能利用三五成就已经是极限了,剩下的不管是精华还是糟粕都只能浪费掉,然而眼前的一幕若是被有心人得知,不知道会掀起世间多少腥风血雨!
然而此时唯一的体验者,却因为药力带来的那种刮骨剧痛的逐渐平息,被取而代之的一种遍及全身的暖洋洋的感觉送入天堂,昏昏然中陷入黑甜的梦境……
柔和的亮光之下,年轻的身体在水汽的蒸腾下显现出健康的红润,肌体匀称而流畅,散发着力量的美感,白天里高强度训练留下的大大小小的伤口此时已经完全看不出痕迹,只余一股股强健的劲头从身体的各个地方涌动起来,交汇、融合,如莽如龙的血气在胫骨皮肉中穿梭不休,渐渐归之于这具16岁的越发强大的身体中去。
沈麟的神念细细的扫过少年的身体,详细的追踪进入身体里的药力作用情况,就连最细微的波动都无法逃脱他的感知。而后,方才轻轻点头,自语道:“药效还不错,由针灸牵引四肢百翰由皮到骨全都顾及淬炼……如果有合适的功法配合药力渗透的每一个步骤,那么药浴的效果会不会更好?恩……还有针灸的手法太复杂,在中医理念不存在的世界并不适合……”
一边想,沈麟一边手下却不停,将泡在桶里就呼呼大睡的鲁迪舀起,不知道哪里来的床单一裹,就丢到屋里唯一的一张简陋木床上,鲁迪毫无所觉的翻了个身,睡得更舒服了!
至于那些木桶洗澡水和脏兮兮满是汗臭的衣服什么的,神君大人一挥袖子全部扫出了屋外,等待明早辛勤的弟子醒来开始他忙碌的一天!
而沈麟衣袍一旋,就在屋里还唯一剩下的那张椅子上坐了下来,周身微放毫光,似有若隐若现的金色光链甫一浮现就不知延伸向何方,如渊的神目轻阖,顿时一室生威,如同他端坐在法殿神座一样。
翌日一早。
鲁迪越发哀怨的瞅着面朝朝日而坐的先生,每一天他醒来的时候都能看见自己光溜溜的躺在床上,如果不是身边除了一个三寸丁没有另一个人睡过的痕迹,说不定他会干出什么呢!从一开始的不敢置信、害羞、别扭,到习以为常的麻木,鲁迪觉得自己都可以去跟老爷爷比心态了!
然而日复一日的期待收回来的是一天重过一天的木头石料!少年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年少轻狂被某个积年老骗子骗来当苦力了?!
“这么多天了,说好的教我练刀呢?天天在林子里转悠,路过一些小村庄也绕过去,要不是还有个房子,我都快以为自己是野人了……”咦,这么说我还得感谢这房子了??
呸呸!!!
满脸嫌恶的瞅了眼手下的门板,手下却一点儿都不懈怠的顺着木头的卡口把它卸载下来,这整座房子看着不小,却没一处用了钉子的,全都是由奇奇怪怪的榫接支撑而起,如果说一开始还有些新奇和手足无措的话,拆拆接接那么多次的鲁迪已经可以光凭手感就能迅速而安静的将每一个部件都拆解出来了。
你说为什么要强调安静?那是因为盘坐在一边悠闲看日出的某人不喜欢噪音!!!
为了记住这一条定律,少年几乎哭出了几缸辛酸泪,如今只能将不满爆发成几乎看不见影子的手速和压低了声音碎碎念……
“这么说你觉得自己已经可以挥刀了吗?”在鲁迪完全没有注意到的时候,一声略微低沉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出来,吓得他一个机灵直接摔倒在地!
“先、先生,我没有说你坏话……”这是被小书灵教导的结果,不过瞬间鲁迪就反应了过来沈麟说的是什么,一张脸激动得通红,小鸡啄米般的连连点头,道:“可以的可以的,我什么时候都是可以的!!!”一双亮闪闪的眼睛眼巴巴的看着沈麟,就怕他一个咂嘴把话收了回去!
看着几乎刚到自己胸口的十六岁少年眼中的热切,沈麟那张愈发冷峻的脸上微微露出一抹奇异的笑容,从已经被拆解的七零八落的房子里翻出一个一臂长的木棍——鲁迪眼底一抽,认出那是先生亲手找来的,撑窗户的那条!
然而还没等他吐槽,就听得沈麟缓缓道:“既然这样,你就试试吧。”
说着,将手中的木棍递给呆在当场的少年,继续道:“还是一日的路程,你可以全力攻击,等你能够逼得我用出超越你等级的力量的时候,你就能明白刀道的精髓了。”
“是!”
那牛那么慢,就是先生再厉害,坐在车子上连脚都不动,我不可能连碰都碰不到他吧!
以上,是日落之前鲁迪的想法,而日落之后,鲁迪浑身上下能想到的只有一个:疼疼疼疼——tat
这疼不是药浴的附带效果,而是纯粹被打的……
被沈麟丢在车上拖回来的少年鼻青脸肿,没脸见人般的将脑袋埋在干草堆上不愿挪开——
“嘤嘤嘤以前扛房子都能撑到终点的现在连一大半路程都没撑下来!!!”内心深处悲伤已经逆流成河的鲁迪将自己缩成一个团,远离前方悠闲安坐的那道身影。
“魔鬼!嘤嘤嘤~~~”
小书灵百无聊赖的蹲在沈麟的肩头,把玩它十个圆嘟嘟的脚趾头,连槽都已经懒的吐了!
今天旁观鲁迪一早兴致勃勃的拿着他的“刀”抢先出发去前路“布置”,沈麟则一脸淡然的无视,慢吞吞的上车,慢吞吞的任那车子将他拖上了蜿蜒的道路,双手拢在袖里放在身前,连眼睛都缓缓闭上,在书灵的视线中,君侯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沉寂的状态,不复前几日时时探出秩序金链对世界进行探索时的动作。
“君侯很在意嘛~”浮在半空的小胖墩看着端坐如常的沈麟说道。若非如此沈麟也不会特意营造出一个对鲁迪而言相对公平的考验环境了,对神灵而言,和世界的感知和互动几乎是与生俱来的本能,封闭感官反而需要特意施为了,而若非如此,无论少年怎样的“布置”都几乎没有意义。
“这孩子的资质还不错。”他的神域里正缺人呢!
沈麟安静的合着眼道,如同一座神像,忽然头一歪,让过了突袭而至的凛然刀锋!鲁迪矫健的身影从路边的一片泥塘中突射而出,甚至不惜滚上了一身烂泥作伪装,掩饰效果极佳,如果不是他突然跳出来,书灵自己根本就没注意!
“糟糕!用力过猛了!!”
一刺而出的鲁迪突然感觉到身体中涌现的强劲力量,连意识都还未反应过来,木棍做的长刀就拖拽着长长的斗气,形成一道锋利的弧刃,几乎将空气划出了尖锐的破空声,咻的一声击在小径另一边的树木上!牛车走过,喀拉的断裂声化作树叶哗哗划过其他树木的倒地声响,而一击不中的鲁迪,已经跃入林中三两转消失了身影!
唯独沈麟看着被气劲化成的屏障挡在身外的许多泥点,嫌恶的皱了皱眉头,吩咐道:“日落之前,把自己洗干净了再回来。”
淡淡的声音在他开口的那一刹那却响彻在鲁迪的耳边,吓得因为不适应力量暴涨而心神略微恍惚的少年差点摔了个狗□□!“又被嫌弃了”鲁迪嘴角微抽的嗅嗅身上并不美好的烂泥味,抱怨道:“我也知道不好闻啊……”
“那你好歹就让我过了呗~”
鲁迪一边指挥着身子不停腾挪挥砍,以适应着可能是近段搬房子搬出来的莫名劲力,一边在心里低低的嘟囔,身体在林间腾跃矫健非常,视线却在山林间各处容易隐蔽的地点扫过,默默计算着可能的成功率。
☆、霸刀之道(重修)
作者有话要说: 1月16号重修
另一边猝不及防被甩了一身泥点点的小书灵压抑着怒火将身上的污泥甩净,瞅了眼静坐不语的沈麟,终是没敢发小脾气打搅了这场试炼,只得气鼓鼓的放出神识,牢牢锁定了在山林中奔走的少年!
“这回看你怎么逃出我的感知!”胖嘟嘟的脑袋上一棵冲天炮雷达似的滴溜溜转悠,他才不承认刚才那是失手呢!
神灵的念头如同天地的注视,这还不是以鲁迪的程度能够理解的东西,林中飞奔的少年脚步只略略顿了一下,便继续朝他选好的下一个地点潜行而去!
“君侯,他要成长到能用的地步好要好多年呢!”
书灵一边指挥神识给四处腾挪的鲁迪制造麻烦,一边跟静静坐在牛车上的沈麟说道:“就算只是协理人间,他的心智实力都远远不足,况且这种事情一般用从神就够了,神司中缺乏的是能独当一面的领导者,君侯长眠初醒,过不了多久定有许多闲散仙神求上门来,何必舍近求远到凡间培养一个臭小子?!”
“况且他身上因果深重,靠得近了方才知道隐隐关乎此次气运异动,应当就是此次任务的相关人物。”书灵突然认真的盯着沈麟道:“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卷入此界的气运动乱当中,以这半神都不到的微末实力,能不能活下去还是两说……这是命中注定的,君侯掌管世间秩序,如何不知何事不该伸手。”
“呵”没想到沈麟竟是轻轻一笑,伸手将书灵揽到怀里来,逗着它头上那棵精神十足的冲天炮,微冷的声线带着特殊的低沉对它说道:“怎么,怕我舍不得?”
“那……倒不是……”被抱在怀里的小不点顿时羞涩的扯扯衣角,扭捏的否认道。
“不用担心”沈麟说着摸了摸它软软的脑袋,道:“天地恩大,生养万物,因为一己之私,亲眼看着别人因为自己而承受秩序崩溃的痛苦,至少现在的我,做不出来。”
“我沈麟凡人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子,没有人来娇惯成一身自以为是的脾气,一路行来,普普通通也安安稳稳……凡人一生所欲甚多,但我总认为,即使富贵通天的人家,又有几多能过得像我家舒心?我父母一生清贫,在最困难时也不曾弯下脊梁……”沈麟低头看着乖乖伏在他怀里的小人儿,嘴角露出一抹回忆的微笑,指尖轻轻挠着它肉嘟嘟的下巴,继续道:“那时觉得他们的肩膀上似乎能扛起整座天空。”
松手,让书灵重新浮上半空,沈麟右手并作剑指超前一伸,呛的一声挡住从视线死角出砍过来的一道刀气。
“好机会!”鲁迪眼中一亮,刀尖顺势一拐,借着沈麟一档之力往下一划!如果顺利,他将直取沈麟中腹空隙,电光火石间眼光可谓毒辣之极!
上一次出手都还有一些对于力量的措手不及,仅仅相隔不久,鲁迪就已经能够在如此细微之处抓住这一闪即逝的机会,其天资之高确是能见一斑!
“呵……”沈麟眼中划过一抹赞许,不过下一瞬另一只手隔空一弹,铛的一声竟将那势在必得的刀尖弹飞!鲁迪只觉一股大力袭来,身子不由自主的被带动翻滚,却也知道先手已失,轻叹一声顺势几个腾跃又消失在了林莽中间!
此时一截枯黄的干草才慢慢悠悠的从空中飘落而下,如果少年还在,必能认出这便是刚才击在他刀尖的东西!
这时沈麟才又转身对一边的书灵继续说道:“亲所好,力为具;亲所恶,谨为去。双亲身体力行的教导怎么能轻易忘记呢……”
“啊?”书灵将脑袋歪成一个可爱的角度,问道:“君侯的意思是,就算那小子渡不过因果劫难,您也不会伸手吗?”
“情与义之间,即使是神灵也难以取舍,君侯能保证谨守此心吗?”
沈麟在它面前第一次沉默下来,周遭四下似乎也随着此声的落下酝酿着某种颇为沉重的东西,这是散逸的神念不自觉的干涉了凡间,映照着沈麟心神失守的瞬间——情义难全,忠孝两分,站在职责与牵挂的交界,这不是沈麟第一次面对这种质问。
与神格相融的百年间,类似的考验与质问层出不穷,种种幻境梦想模拟着无数种情形,问着手执权柄的自己:你何去何从?
你可以惩治无恶不作的恶徒,可以挥手间让星河破碎,甚至于扭转时光,定下无数人的命运,端坐于神域之上,冷眼看世间恩怨或者呼吸间的沧海桑田。
甚至于为了阴阳秩序,将为复活爱人擅自突破生死界限的可怜女子打败缉拿;可以为了世界的进化,冷眼看世间动乱,把不惜性命只为求取一个和平的环境的英雄强行扣押;可以为秩序的合理演进,将一生追寻真理的智者圣贤的前路埋没;可以……
然而,当背后的大义名分与心中的牵挂站在对立面时,他真的可以如以往一样为了更大一部分人的利益而亲手否定他们吗?他的父母、亲人、兄弟……
在幻境里,他便是因为这样的犹疑不定,严重阻碍了与神格融合的进度。所以他才会被一个前世的莫名呼唤,生生从百年的沉睡中苏醒;所以他醒来才迟迟不敢探查与前世相关的事情;所以他的从神苍念才会不顾神域中的众多事务,让他这个最高负责人去探查一个中等位面的异动……
如果真的能如他所说的那样果断坚强,他又如何会执念深重心魔渐生?
摸着再次靠上来的小家伙毛茸茸的脑袋,沈麟倒是突然想起,前世某退休当了个舍管守门人的老爷子对他说过的一句话:
“小子啊,你要记得,所谓律法无情,人间有格……”
无论是怎样的法律都是因人而起,因人而定,严格适用,则不用情而合乎情理,人世间的德行不灭,有一些东西便是自然而然,便是理所应当。
如果真有那一天,情义与职责对立,自己的伸手又为何不能称得上救赎……
书灵靠在沈麟的怀里,陪着他无言的沉默。它知道那句问话的含义和重量,但那不只是它一个人的疑问,神域上下,甚至是将规则托付与他的世间万物、乃至于规则本身对他的拷问:情与义,职责与情感,古往今来最难以承受的问题!
天若有情天亦老,但无念无感的不是神灵,规则本身才是!有心有念,神灵虽有天地为公的神性,却也是性灵通达的真实存在,不可能真的无所挂牵。那么在这种对抗中,君侯,你真的能找到一个正确无碍的定位吗?
靠在沈麟怀中的书灵静默不语,小手不知不觉间紧紧抓住他宽大的衣袖,仿佛等待也仿佛默默传递力量。无言的等待中,突然感到一双温凉的大手抚上了它的头顶,惊诧的抬头,意外撞上了一双饱含笑意的眸子,通透、沧桑、还有一点疲惫和冲破迷茫的解脱!
书灵心中一跳,忍不住唤了一句:“君侯……”
“无妨,只是想明白了一些事情……”仿佛长久积郁在胸中的一口闷气呼出,整个心神都轻快了起来,沈麟缓缓抬头,能感觉得到,他那隔绝于此世之外的庞大神念中传出一阵欢欣鼓舞的意志,也不待此世中的“沈麟”回返,便咻的一声循着来时的路线化光而去!
下一刻,还留在人间的沈麟的意识便感知到,回到至高神界中的意识本体剧烈颤动起来!金色神光大放,一股神秘而威严的意志镇压而下,竟让整个神域散发出一股凌然而不可侵犯的浑厚气势来!
再次提升——
“这趟凡尘之旅但真是去对了……”
高高的神座上,属于沈麟的本体缓缓睁开了双眼,感受到越发巩固的神域,满意的点点头,向一旁施礼的苍念打了个招呼,心神再次沉淀下来,凝聚到了分神所在的那片凡间——既然他在此地领受神机,那么也于此地结下了不可言说的因果,这方世界的异变便不能如以往般等闲视之了。受恩于世,还报于世,理所应当。
“而且这分念于此地耽搁的也久了些,是时候加快进度了……”
这样想着,同样于牛车上端坐的沈麟也缓缓睁开了双眼,对眼前飞射而来的身影露出了一丝略带锋芒的笑容。后者背心一凉,还未等反应过来便觉得有股大力顺着手中的刀剑袭来!下一秒,他连哼都未哼一声就被掀翻在地!狼狈之极的在土路上滚了几滚,迷茫间便听得一个声音说道:
“刀乃兵中霸者,行的是煌煌大道而非偷袭之类的鬼蜮伎俩,一次两次就当是让你适应身体变化的过渡好了,现在你便用你手中的刀,来让本君看看,你的道到底为何!”
一身激灵中鲁迪抬头一看,正见他的先生手握一根枯黄的干草,居高临下对他说道。
莫名的,一股凉气从头顶贯穿而下……
☆、半年(重修)
而在鲁迪正在他心中的魔王手下完成他人生最重要的一次蜕变的时候,大地的另一边,沈麟的车头指向之处,那远近闻名的青色之都奥兰帝国的王城洛菲尔此时正人声鼎沸,接待着从世界各地赶来的形形□□背负刀剑的豪壮之士。
“十年之约,武道论剑”
天下武者以十年为期,论剑称王的盛会。
而今年,正好是下一个十年之日,地点便是这青色王城洛菲尔,几个月后,这里便是天下武者的汇聚之地!
酒鬼的年龄其实也不过三十岁,不过在这个世道里已经足够在他的名字前加一个“老”字了,因为嗜酒成性,真实的姓名反而没什么人记住了,作为一个在城里生活了大半辈子的老家伙,他敏锐地从这些日子里不断出现的刀剑客身上,问到了风雨欲来的沉闷。
“哎,老酒鬼,听说了吗,左边巷子里的那几个流浪汉被人咔——”熟悉的老家伙凑了过来,笑嘻嘻地嗅他杯子里的新倒的麦芽酒,抬首对着脖子做了个抹喉的动作,舔舔嘴唇眼中精光闪烁。
“嘿你这个狗鼻子!”他敏捷的护住自己的酒杯,翻了翻白眼,“死就死了呗!这城里哪天不死几个流浪汉,老家伙你别想再骗我的酒喝!”说着炫耀般的端起小小的抿了一口,酝酿许久,才一脸沉醉的咽了下去,裂开嘴似乎还带有一丝酒气!
“哎!”本瑞遗憾的看了眼消了不少的酒杯,无奈地摇摇头,也拿过手里早空了的杯子狠狠嗅了一口,才道:“我可告诉你老酒鬼,这回可不同……”慢条斯理的瞄了一眼不理他的老友,啧了一声继续说:“真的!我告诉你啊,可不仅是流浪汉,昨天巷子里拉出来的可还有个贵族老爷呢!那一身的好袍子,跟身子一起被切成了两块!从脖子划拉到胸口,就差被一刀‘噗’的切断了!啧啧……”
本瑞一边比划着,生怕震撼不了人。
“吓?”老酒鬼一个机灵,“还有这事?城卫兵不管了吗?这可是王城!”在帝国的首都里弄死一个贵族——哪怕只是排不上名号的人物,也绝对会遭到严厉打击,这是一条禁忌,不允许任何人触犯。
“哎,都说了这回不同了~”本瑞抖着脚抖着酒杯,一脸神气的样子让人恨不得牙痒痒!多年的老友早知道什么德行,老酒鬼二话不说的倒了一小口的酒在他杯里。
“哎哎,多点!多点!”
“够买你的嘴了,还不快说!”
“小气的酒鬼……”
一口喝干的好友再次瞄了眼那被护得严严实实的酒杯,才不甘心的道:“这次最离奇的,是那些个尸体里,一点血都没有了!”他一脸讳莫如深的四下望了望,压低声音说:“连伤口那里,几乎切开整个身体的巨大伤口里连一滴血都没有流出来,城里的几个大主教说可能是有魔鬼呢!”
“魔鬼?哼,那也是城外来的魔鬼!”老酒鬼干了一口酒,眼里划过一丝城里人固有的轻蔑,忍不住骂道:“那些混乱的使者……”
“嘘!”好友一脸惶急的捂住他的嘴,忙道:“别乱说话,那些外地人可不像我讲理呢!一个个带刀拿剑的,我的天神,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刀,你没见城卫兵们一个个缩成无尾鸟一样吗!啧,我不说了,今晚待得够久了……”
说着也不等他回话,急急丢下没酒的酒盅就出了这昏暗的小酒馆。老酒鬼看着他头也不回的身影,摇了摇头,看着门外涌进来的几个一身凶悍的刀客们,也默默将剩下的麦芽酒一口喝光,也出了酒馆往自己家走去。
此时,天已经昏昏暗暗的了,就算是王城的平民们也不会浪费多余的钱财在点油灯这种事上,一个繁华的都城眼看就要陷入沉睡了,老酒鬼这种无权无势的人住的城角小巷里更是黑暗。这条路他早就走惯了,一般这时候路上早就四下安静连个鬼影都不会有,但是今天有些熏熏然的他突然发觉一个人影横躺在他回去的路上!
“额,嗝~”有些酒劲上头的他努力睁开了那双浑浊的双眼,打了个嗝问道:“谁、谁呀?!”没人回答,老酒鬼慢慢走过去,一瞅,是趴在地上的,犹豫了一会,伸出手将地上人翻了个个——
“嗬呃——!!”一张惨白的脸吓得他手一抖几乎魂飞魄散!脑海里不由自主的翻出了不久前老伙计故作神秘的声音——那可能是魔鬼呢!
“魔……魔鬼!”哆嗦的冒出句话,老杰斯才一个激灵想到了逃跑——要是那个魔鬼还在附近呢!?这念头一转,顿时什么想法都没有了,起身就跑,那里是他觉得最安全的地方!
然而,蓦然一道血痕现身眼前,然后胸前一痛,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魔鬼?”
黑暗中,一个高大的身影默默浮现,手持一把血色长刃,刀尖略略抵在地上,那从老杰斯胸前汹涌而出的鲜血就被前赴后继的吸到刀中,甚至最后一个泛着虚无光泽的虚影也从那倒地的身体中被吸附出来,仔细看去竟与那老杰斯的长相一般无二,只是神色木然,同样被卷入那把泛着不详色泽的刀里!
而不知是不是错觉,那刀身上的血色越发妖艳了起来。
“这个名字我喜欢,哈哈哈哈……”
…………
“呛!” “呛!” “呛!”
“喝!”
“呛!” “嗤——” “扑通……”
“咳咳,哎哟……”随着重物落地的扑通声,地上一阵尘土飞扬,随即里边传出一阵痛苦的□□,“先生你轻点啊,屁股成八瓣了……”
“啧啧,你弱成这样还好意思喊疼?你怎么不直接让君侯陪你过家家算了?!就你这样还想变强?白日做梦都没有这样的好处吧!”
尘土落下,露出少年鲁迪灰头土脸的模样,小书灵幸灾乐祸的冲过去开始了周而复始的嘲讽大业!然而少年已经没有了跟它斗嘴的心思,三个月过去,沈麟依旧安然的端坐车里,牛儿脚步缓缓,不时低头嚼几口鲜嫩的野草,悠闲得如同春日野游。
在先生身边已过大半年,少年鲁迪已经渐渐褪去了初见时的青涩,条条筋骨如龙,却依然不能让那牛车上的身影稍动分毫。
第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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