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琉璃匠 作者:李小雾
第3节
第22章 赠碗
两人起的都早,用完早膳到烧窑的时候匠人们虽然已经上工了,不过他们昨日的地方还没人。因为没有起夜工,炉火自然是已经熄灭了的,石台上的模子也凉透了,因着包裹着模子只能看到侧面,暂时还看不出颜色,不过已经可以查看到琉璃那种通透之美。
宋清颐和齐润云对视了一下,“我去开火,你来合模吧。”现成的东西都已经在了的,烧窑里自然也不缺柴火,宋清颐只需要把火烧起来,接着添柴就行。
因此等老郑头接到消息赶过来时,烧窑的火已经烧的很旺,模子也被封好重新裹成一个半圆。“少爷少君真早,小的还以为两位会晚点。”
“没事,老郑今天可以忙自己的了,剩下的我心里有数,起炉了再叫你。”老郑头作为能被楠叔指派来带他的匠师自然在匠人中的地位不低,每日要忙的事情就绝对不会少,宋清颐知道接下来的重新烧汁的过程并不需要特别的照看,反而是起炉之后剥模的动作,他和齐润云两个新手倒真的需要指点。
显然老郑头的想法和宋清颐是一样,而且他也确实忙,昨天能陪着一整天,也是因为好几个匠人顶着他的事情,因此也不推脱:“这重新合模之后再烧也是要大半日的时间,这段是整个工序里最清闲的,只要注意别让模子烧裂了就行,炉火保持住,少爷就可以那些别的事来打发时间了。”
宋清颐点点头,等老郑头离开后就拿出带来的书箱——他看了好些日子的工序,自然清楚今天的流程,虽然不能熟练到像匠人们可以把着时间离开去忙到时间再回来,但是一边看书一边注意炉火还是可以的。书箱里除了书还有一些账册和信件以及简单的文房四宝,前者是之前交到他手上那家铺子的账册,还有掌柜的写来交代铺子里事宜的信件,他人虽然一直待在窑厂,但从没落下过这些事情,后者是带上以防万一要用的。而齐润云则从书箱里拿出一本书坐在边上看。
宋清颐就坐在石台边上看书信账册,偶尔会在纸上记些东西,而他的正君就坐在他身边——烧窑里可没什么椅子,只有匠人们休息用的一张长条凳子,宋清颐坐了一半,空出大半给齐润云。
两个人就这么安静地做着自己的事情,偶尔起身看一下炉火和火塘里的模子。
等到下午,宋清颐用火钳戳动模子,细心感受它挪动时的感觉,心说这是差不多了。
正想着,老郑头就进来了,看见宋清颐的动作,笑起来,“我想着时辰差不多了,过来看看。看来少爷自己已经有了判断。”
宋清颐笑起来,对老郑头点点头,然后才对齐润云招了招手,“来,我们一起取出来,模子还要劳烦夫人帮个忙呢。”
老郑头这几日都和宋清颐在一块,对他认真好学谦逊有礼的态度很有好感,和匠人们在一起时也从来不嫌脏嫌累,兼且谈吐文雅,态度合宜很有大家风范,但是就昨天和今天带着少君烧这个琉璃碗开始大少爷的画风就转变的有些奇怪。老郑头看着炉火前笑的一脸真诚,却透出一股子纨绔子弟调戏良家妇女味道的宋大少爷感觉有点无语——虽然他其实并不知道无语这个词,但不妨碍此刻同步的内心。
因着老郑头在一边,齐润云对于宋清颐的逗弄有些脸热,不过对于宋清颐所说的内容又有些期待。确实如早上所说的制琉璃的时候会让他冷冷清清的性子难得的激动一些,那么他就试着做又如何,宋清颐给了他外出的自由,还带着他一起学习相关的技艺,他难道还真的要二门不出的过后院日子不成。
想通的齐润云不理会宋清颐带着点古怪的笑容,上前用火钳取了模子放在石台。老郑头上前观察了一下,“模子确实做的好,这水分湿度应该是相当合宜,才会再这么长时间烧灼之后颜色变化均匀,这也能让里面的琉璃烧得更好。”老郑头之前看到模子的时候就有夸齐润云手艺好,反向镂刻的花纹细致有韵味,眼下看到烧好的模子外壳颜色,更加赞不绝口。宋清颐笑着点点头,与有荣焉地说道:“临雨的手艺自然不会差,老郑给我们说说剥模。”
烧制好的琉璃要从模子里敲出来,这是非常考验匠人手上力道的,轻了震不掉模子,重了震掉的就不止是模子了。要保证模子脱离琉璃,还要保证琉璃不受破坏,这靠的还是手艺和经验。
老郑头取来工具,开始一边从模子合模时的接缝处使力,一边和两人解释,“虽然模子和琉璃完全贴在一起,但是模子是土,他没琉璃那么密实,原本合模的时候另外包了圈,这圈子可以先敲掉,多重都不会影响到里面。等到这里敲的差不多两半模子的缝多少也可以摸出来一些。”本身因为一开始烧的时候模子是两半的,原本的边缘都被烧的坚实了一些,再合拢烧就烧不到其他地方那么密实了,当然里面的琉璃是没有这个问题的。因此再敲开,着手点自然是这里的接缝。
看老郑头轻轻巧巧地东敲一下,西撬一下,模子很快就裂成四块,整齐地散了开来,露出里面莹紫的一个碗。
这个碗深紫近黑,碗壁微透,透光莹紫,外侧一圈浮着荷叶纹样,碗口有细致的回纹,因为没有打磨过还透着一股子粗糙。但仅仅这样已经让齐润云转不开眼了。
轻吐一口气,宋清颐把琉璃碗放在齐润云手上,看着他说道:“这个碗给你,这是我们合力的第一件,留个纪念。虽然现在还有老郑头帮忙,不过总有一天我们必定能自己独立造一件琉璃的。”当然现在这件还只是半成品,还需要粗磨修葺,细致打磨,这些事情他也要学着来,估计等这个碗真正成一个摆件,还要许多日子。
齐润云看着手中还有些磨手的琉璃碗,轻轻摩挲了一下,终于露出一个笑容。
接下来几天宋清颐和齐润云又恢复了之前分开学习的日子,只是两个人的晚上多了一项打磨琉璃碗的事务。因为模子烧制后的质感关系会导致琉璃表面有一些粗糙,还有合模时边缝的严实程度不同,琉璃碗中间有一道比较明显的凸边,加上花纹的存在这些都是半成品需要打磨的地方。
这个工作是他们两个人合力完成的,等到琉璃碗真正成为一只陈设,的宋清颐和齐润云已经在琉璃厂待了快一个月。这段时间除了琉璃碗,宋清颐最关注的自然就是牲畜烧炉的事情。牲畜的准备宋清颐打发了琉光去忙,而匠人们对于这种说法并没有抵触,毕竟祭炉这种做法自古就有,只是东家少爷换了一种说法。至于试验,这少主子要折腾,他准备了东西那窑厂自然也不会反对,不过这事老郑头也和宋清颐明讲只能派两个学徒负责——毕竟如果要试不同重量的牲畜对炉火产生的不同影响,听着就是件耗时的事情,窑厂不可能放那么多匠人不干活去忙这个。
这点宋清颐倒是能理解,只要两个学徒会看炉温火候就行。因此这件事情就在宋家这个琉璃厂一个偏僻的位置开始了。这一刻谁也不会想到这件不受多数匠人重视的“小事”在以后会有这么深远的影响。
而就在宋清颐待在窑厂忙碌的时候,宋府门口却来了让人意外的一个人。
第23章 师妹
宋府派来的小厮找到宋清颐的时候,他正在烧窑前面试两头成年公猪入炉的效果,听见小厮的话当下愣住了。
“少爷,家里来了一个姓罗的姑娘,自称是您师妹,老爷夫人让我请你回去一趟。”
那会儿正在临近午膳,齐润云带着灵宝拎着食盒过来找他——自从烧成琉璃碗,宋清颐就以两边送饭太麻烦的名义要求一起吃饭,有时候是宋清颐去找齐润云,有时候则反过来。今天正是这种情况。
初踏进烧窑就听见这句话的齐润云愣了一下,目光下意识看向神色有些不对的宋清颐,却并没有说话。
宋清颐惊讶是因为他没想到罗杏涓竟然会找上门——罗杏涓就是上一世害得他家破人亡妻死子没(o)的师妹。上一世这个时候他因为觉得自己娶了正妻还要纳师妹为妾对不起师妹,因此成亲之后大闹了一场逼的父母婚后半月就帮他纳了心中自以为的挚爱,开始了他错误的人生。那时从来都是把师妹宠着护着的他万没有想到这一世他打着报复的心思想要给那两个狗男女设个局,而没有按照上一世的时间去找她,竟然就听见她找上门的消息——要知道上一世这个女人在他面前一向摆着高姿态,总是既骄傲又矜持,从来都是他迁就她,没有过找上门这样主动的行为。看来他这个月里的冷落让这个自认有着切实把握的女人着急了。
想到这里,宋清颐不禁冷笑,这就是他心中矜娇可爱的师妹?原来也是会审时度势的“聪明人”。
余光突然瞥见门口的人影,宋清颐赶紧转身走过去,“临雨?怎么不进来?”齐润云面色不动,但是宋清颐怎么会察觉不出异样。近段时间在他坚持的亲近之下,两个人的关系早不是刚成亲那会儿的客气疏离了,如果是平日即使有小厮来回报事情,齐润云也会先把食盒带进来在一边安静的摆好碗筷布好菜,哪里会像现在站在门口,似乎就等他下一句话,决定是进或者就此退出。
宋清颐蓦地感觉心头一揪,想要解释却一时不知道从何说起。这个师妹他是必然要留在府里的,他不会像前世那般巴巴地上赶着要娶,这一世他打算就这么吊着她,让她为自己所用,引得背后的那个男人一脚踏进自己设置好的陷阱。
只是他要如何解释成亲前信誓旦旦要娶挚爱,不过月余就已经变成要虚与委蛇的对象。他并不想去骗齐润云,可是重来一世的事情太过诡异,这事宋清颐是打算烂在肚子里一辈子的。
许是宋清颐说完之后心头的犹豫给了齐润云误会的空间,他并没有进来,只是对灵宝耳语了几句离开了烧窑。
宋清颐看着齐润云离开的背影,心头一阵阴翳,却并没有去追,只是对身边负责的学徒吩咐了一些事情,交代每天牲畜投炉频率,要他们记得做好记录让小厮送过来给他过目——离开家之前父亲给他增加了几个小厮替他来回奔波铺子的事情,眼下正好可以顺便给他送记录。
当下也不用膳,吩咐了灵宝替自己和齐润云收拾行李,“去跟正君说,我们要返家了。”对着灵宝眼中的不赞同,宋清颐还是说道。再给他点时间,他无论如何也会给自家正君一个交代。这话自然是不会向着灵宝解释的,因此对于这个分配给齐润云的小厮动作之间的抵触之意,宋清颐只有摸摸鼻子既无奈又欣喜于他对齐润云的忠心。
回房的齐润云听到之后回来的灵宝转达的宋清颐的话并没有别的反应,只是和灵宝一起收拾着自己和宋清颐的东西——灵宝一度后悔自己多嘴地念叨少爷见异思迁,让少君心里不舒服。见齐润云一起整理既觉得不合身份,又担心主子坐在那无所事事更加多想,别提多纠结了。作为一个忠心的小厮,在少爷把他安排给少君的时候他就有了自己坚定的立场,即使是他家少爷也不能伤了自家主子的心。
返程的路上齐润云并没有和宋清颐分开坐——谁叫某人说这里没什么马车只有一辆他们从宋家过来的——不大的车厢里因着两人下意识的沉静弥漫着一丝较他们来时更加拘谨的气氛。
“你……别多想,我对她已经没有那种想法了,但我有必须用到她的地方,所以即使她不来,再过一个月我也要去接她过来。”斟酌了一下,宋清颐最终选择袒露一部分的事实,“不过我已经不打算娶她了,这点我向你保证。”怕自己模棱两可的话更加增添误会,宋清颐后一句话倒是说的铿锵有力。
齐润云动了一下嘴唇,却一时无言,看向宋清颐的目光中有审视,有迷惑。他其实心中始终都是有些疑虑的,即使那晚他听到了彼此未来生活的景望,却也只信任了一半,毕竟自从宋清颐去了书院,关于那个师妹的传言就在宋家从未止息过。而眼下师妹已经到了宋家,齐润云没有忽略宋清颐初闻此事时那异样的神色,心中如果真的放下怎么会有那样的神色。齐润云听了宋清颐的话只觉得看对方宛如雾里看花,让他理不清,最后也只能说道:“爷是夫,是临雨的主子,爷有什么打算,并不需要与临雨报备。”男妻称奴,现下确实有很多人说丈夫是女妻的天,是男妻的主子。因此齐润云的话似乎表面上是没有错的。
但宋清颐怎么会信,他用了一个多月才让自家正君能亲近地和他交谈,眼下却耳闻那声好一段时间没有听见的“爷”如何不知道这人心中的介意与疑惑。如果不能消弭这些,那两人的关系可真要一朝退回原处,以后的日子就会这么恭敬有加的过了。
经历了今生投契的相处,宋清颐又怎么会愿意再回到前世那种冷淡的关系。尤其是他只要想到前世齐润云最后的结局,那他心中有再大的不满也发不出来了。
叹了口气,宋清颐隐去了自己重生的事情,说道:“我……其实在我们成婚前一天知道了一些事情,我那师妹大约并不是真心对我。”其实重生回来前,落魄的日子里,他日日琢磨破家之恨,妻死子没之仇,心中再多的爱恨情仇都磨成一空了,重生醒来的那晚他心中更多的是对家人,对齐润云这个原配正妻的愧疚,对那两个仇人的不甘愤怒与不齿。他总想弄个明白上一世那么大一个局针对自己的缘由以及让对方也尝尝他所遭遇之事的执念。
似乎对于宋清颐所言的吃惊,齐润云终于愿意抬头正眼看他,宋清颐自嘲地一笑,“我其实本来并不愿意说的,不是什么得脸的事情,不过我不想你误会。洞房之后我是真的有心想要放下对师妹的感情和你好好过日子,只是心中还是有不甘,我对她那么好她却要背叛我,更遑论我知道的事情里也不只是背叛那么简单。不想告诉你,是不想让你笑话我这么蠢,竟然被人玩弄于鼓掌之间尤不自知。”没等齐润云的反应,宋清颐转而望向马车的窗户,继续道:“那一日我收到了书院的信件,有人告诉我师妹心中另有所爱,且对我有所图谋。自然随信的还有其他一些证据。知道这个情况我自然是不甘的,她竟然这么欺骗于我,我为什么不能反利用她一番,我倒是想看看如果我将计就计报复了他们又会是如何。”宋清颐说到这里,心中的不甘和前世家破之后的愤怒让他神色狰狞。
齐润云本来安静地听着,见到宋清颐变了神色,皱了皱眉,等到宋清颐的讲述告一段落才开口道:“什么样的证据能让你这么笃定他我就不问了,只是你让心中愤懑充斥,为着还未发生的事情就移了自己的性情执意要报复,你既然说自己心中对她已无情爱,却又打算要利用她报复,你打算要与她虚与委蛇到什么程度?”宋清颐那明显变色的神情让齐润云既疑惑又心知他不可更改的心意。这段时间的相处让他们对彼此有一定的了解,他不觉得仅仅是如此就会让宋清颐变成这样。只是既然不能改变他的决定,齐润云却觉得有些话他还是要说清楚。
宋清颐因着齐润云的话楞了愣,前世那个不争不抢,安静死去的正妻让他印象太过深刻,而此刻这个申明自己立场问询他打算“牺牲”到什么程度的齐润云却让他吃惊不已。不过该申明的立场他并没有忘记,“什么都不做,我保证。我最多拿过去的情谊吊着她,过了匠席之争就好。”纳贡的事情此时并未传出,因此宋清颐不能拿来解释,不过上一世匠席之争是一切的开端,他既然假说了有人向他告密,自然可以拿这个来说一嘴。
齐润云不笨,一句匠席之争已经让他了解宋清颐前言里那个师妹有所图谋的意思——他本以为图谋的是宋家家财之类,既然涉及匠席,那么他那个师妹的背后少不得有宋家同行的影子。齐润云点点头,却还是追了一句:“既然如此,爷就见谅临雨近段时间身体不适,避居偏院。”这是等事了之前不打算让宋清颐进门的意思了。他本是个认真执拗的人,认准了一件事情就很难改变,如果宋清颐仍旧深爱师妹,他即使嫁入宋家成为他的正君,那么他也不会争不会抢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但是既然宋清颐已经把两人相伴的种子种在他心中,那么有些底线他自然是要划清楚。
宋清颐大概是没想到齐润云这样的反应,这下是真的愣住了。
第24章 再会
齐润云动作很干脆利落,回了宋府就吩咐下人打扫了院落里后侧的一个用来避暑的偏院,离的不远,不过胜在有独立的院落,院门一关可以自成一个小天地。
虽然下人们以宋清颐为尊,只要他开口收拾东西的婢女自然不敢继续。不过看着齐润云望过来的眼神,宋清颐沉默了一下对着来请示的下人点点头。他明白齐润云的意思,他的态度是一种提醒的意思,有些事情一旦越界就退不回过去了。
虽然纳妾对于宋清颐来说并不是不能接受的事情,他就是真要纳了那个女人做戏,只要拖着纳妾文书一段时间,那也就算不得作数,把人利用完,没有纳妾文书,罗杏涓连告他的余地都没有。只是这样的事情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再厉害没有了,宋清颐虽然曾经不屑,但是为了复仇也不是不能做,只不过他心中清楚,齐润云眼中大概是容不下的,而他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不想看到这人不高兴的样子。
放人去住偏院之前,宋清颐还是没忍住伸手去拉:“再带一个小厮过去,灵宝随身,另一个可以跑腿,我还是要经常去窑厂的,你要去可以一起。”宋清颐看着齐润云平静的目光有些说不下去,顿了顿才又继续道,“如果要自己去,两个护卫别忘记要带。”自从发现齐润云对于琉璃一事有所期待之后,宋清颐就有打算让他继续下去,既然他不想把人锁在后院那么一份得他喜爱的工作就是有必要的。
齐润云点点头,抽回了手转身离去,不过大概是宋清颐的表情太过低落,让他最终还是在门口顿住,“爷既然说她是有所图谋,那爷也要小心些安全。”
齐润云话中的关心顿时让宋清颐眼中一亮,手指动了下,刚想挽留,结果看见他的正君已经头也不回走了。
而这会儿在院子里等了一会儿的外院小厮见到少君出门自是不敢上前,倒是琉光等了一会儿就出声了,“我说少爷,少君都走了,您赶紧去打发了那个人吧。”琉光来宋清颐身边的时候不过五六岁,一开始是书房的侍读,后来才被调为贴身小厮,因着在宋清颐身边待得时间久,有时候说话就有些没大没小。听习惯了,宋清颐也没怎么怪他,倒纵得他胆子越发大起来。这次又跟着宋清颐一起去的窑厂,他是一众小厮里除了灵宝之外接触齐润云最多的,他对这个话不多却好伺候的主子少君很有好感。因此他对于少爷要去见门外非请上门的那位“师妹”小姐并没啥好感。虽然一早少爷念书那会儿他也跟着去的,不过对于少爷要哄要宠的师妹,真心喜欢不起来,以前是少爷一心扑在她身上,身为小厮他没啥好说的,但是现在少爷娶了歌男妻做正君,而且看起来也挺喜欢的,琉光就觉得他有必要阻止他家少爷再走歪。
刚刚琉光没有进内室,是和来叫人的外院小厮一起等在院子里,因此看见少君出来带人离开,就在门口叫了他家少爷,口气上自然是带着埋怨的。
“你小子干什么呢,说话阴阳怪气的。”等到宋清颐再出来,面上的神色已经恢复自然。拍了一下琉光的脑门,笑着嗔道。
看少爷表情,琉光也知道自己没有被怪罪,当下心中一喜,看来那个师妹在少爷心中的地位大为下降,就是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让本来对她如珠如宝的少爷现下这个态度。或许应该找书院里其他人的小厮问问情况——书院里念书的学子条件好些的都带着小厮,这些小厮多数识字,偶尔有些交好的也会有些联络。琉光跟着宋清颐在书院时自然也不例外,他们这些小厮平时轻易自然是不联系的,毕竟只是下人,当然也会有些特别的例外,就像现下这种情况,小厮之间通个气,了解个情况,家里老爷夫人问起也好有个回话。
而宋清颐早不等不知道为什么在发愣的琉光,对着候着的外院小厮抬了抬下巴,“去,让人把访客带去映青斋,送上好茶好点心,告诉她少爷一会儿就到。”映青斋是宋府一处靠近正堂的屋舍,风景雅致、布置精巧,常用来给宋家的夫人们接待女客用——毕竟罗杏涓是个女子,一直在正堂候着不像样子。由这里也可以看出宋老夫人有多不喜这人,毕竟来访者是女客,虽然找的是宋清颐,不过在他们夫妻不在的情况下一般也可以由宋老夫人接待一下,再不济把人引去映青斋这样的事也该是宋老夫人下的命令,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硬是等到宋清颐回来。
宋清颐清楚他的母亲不喜欢罗杏涓,从上一世就是如此,或许是因为上一世为着这个师妹他太多次与父母冲突,从罗杏涓这个名字出现在父母耳中伊始就是他们的儿子在为了能让她成为自己的正妻而不断和他们争吵——在因着宋家选媳规矩有了预定长子嫡妻的情况下,矛盾自然就不可能调和。
这一世他不再为着这些事情和他的父母争执,从洞房醒来那晚起,罗杏涓的名字在宋家提起的次数就减少了,更因着他与齐润云的关系甚为融洽,使得宋家的氛围又有所变化,只是之前的鸿沟已经造成了。
作为重来一回的宋清颐自然不会担心这个鸿沟,相反他很乐见其成,尤其是对于他接下来的事情……
看着小厮领命而去,宋清颐唤了一边回神有些好奇看着他做派的琉光,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打发他办事去才整了整衣服,去了映青斋。
映青斋里一身白衣高梳着随云髻,简单装饰的发髻下是一张轻愁带嗔的脸。罗杏涓其实并不是那种让人眼睛一亮的绝世大美女,反而更像是邻家女子娇俏可爱,带着点恃宠而骄的小脾气。因此她其实挺不适合这种表情的,宋清颐站在门边望着这个在他感觉里很久没见的女子,嘴角带着一丝嘲讽。
第25章 委蛇
“师兄……”语未尽,泪先落,看着站在门口的宋清颐,罗杏涓从位子上站起,两行水迹从眼尾滑下。
宋清颐没有上前,视线从这个多年不见的人身上一丝一丝地扫过。白衣乌发,眉眼轻愁,身上有些狼狈。这可是当年绝没有办法从他捧在掌心上疼宠的师妹身上看见的,犹记得那年这个女人依偎在她情郎身上站在他宋家正堂,一身烈烈红衣,眉眼得意,带着娇嗔的嘴角恶意地笑说:“师兄,你也真是蠢笨,你不愿继承宋家难道还能指望我留在你身边不成,你想去考功名,我却不是你那个愚蠢的男妻,明明有着上好的路,只能傻傻地由着自己越过越辛苦。”当年那烈火一般的红裳,身上披挂的宗宗件件出自宋家的琉璃最后印在他眼中的都满满地溢成了自悔和不甘。
宋清颐眼中仿佛看见了自己当年被从宋家正堂一路打出去的场面,身上本没有伤口的地方却痛得他几乎站不住。
“师兄?”大概是宋清颐的反应有些出乎罗杏涓的预料,停顿的脚步往前迈了一下,却又震慑于心中一贯文雅的师兄此刻表情全无的神色,只得站在那里有些怯意地望着他。
在她的设想中,师兄看见自己流泪,不是应该赶紧过来心疼地哄着,怎么今日看着师兄不仅不上前,反而眼中有些怒意。
罗杏涓猜测着是不是自己突然跑来惹了师兄不高兴。可是她在家中等了一个多月,快要到他之前骗师兄的婚嫁之日了,却还是没有等来消息,即使让身边的人送了信也没有回复。怕出什么变故,罗杏涓只得自己过来一趟。
闻声回过神的宋清颐,心中一顿,有丝凄然,回来这一个月粉饰的平静在见到了这个女人的时候终于被剥落了,破家之恨,害妻谋子之仇未报,他的心中要怎么平静,要怎么能骗自己忘却了前一世的种种就这么假装平静,他要这对狗男女也尝尝一无所有的滋味!
即使心中万般翻滚,到了面上宋清颐却始终未变神色,唯一的泄露了那丝怒意的眼睛,在落在罗杏涓身上时不仅没有收敛,反而由怒转痛心:“你怎么自己一个人就跑出来了,万一出事怎么办?”
听到这话,罗杏涓提着的心终于落地,面上泪痕一抹,不见狼狈反而有种娇盛之气:“师兄你娶妻生子,是早已忘记我还在家中等你了吧!”
宋清颐看着这个女人迅速变脸却又神色自然,如果是前世的自己大约也只觉得师妹是担惊受怕之下的变色。但此刻的他怎么会看不出来,她只是察言观色放心之下的换成以前自己最熟悉的那面而已。
敛下神色,宋清颐惨然一笑,“师妹……你,我待你……你还会不明白吗?”
“师兄,对不起,我只是怕了,家中已经开始替我筹备定亲的事情,但是师兄却许久没有消息,我还让榴花带着小厮来给师兄送信,可是……”罗杏涓上前一步,想着如往昔一般,师兄会拥她入怀细语安慰,许下承诺。
罗杏涓口中的榴花是她身边的婢女,另外还有一个叫翠幕的。呵呵,留花翠幕,红袖添香。她身边有榴花和翠幕,自己身边却是红袖和添香,以前或许还会觉得是凑巧和缘分,现在……他只会觉得原来自己这个傻子早早就被人盯上了。
之前榴花来送信他自然是知道的,只是没有出面,让看门的小厮直接打发了,反正那段时间他正带着齐润云在窑厂里。
“榴花来的事情我并不知道,之前父亲让我去窑厂学习,我并不在家中。父亲有言,我们的婚事要等琉璃匠席过后再议,母亲也担心我们成亲后冷落正君,想要我先有嫡子,我不敢委屈你,也怕你怨我。”宋清颐顺着罗杏涓的动作后退了一步,口中话语不断,言说得既愧且疚。
宋清颐注意着罗杏涓的神色,发现她听闻自己说到嫡子,果然神色有一丝变化,随后很快收起,动作迅速的如果不是他一直注意都会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是啊,她怎么不会变色,那时候她怎么说的,如果不是自己一直坚持要先有嫡子,她也不会在齐润云即将临盆之际动手。
为着他那个可怜的还没有来到世上的孩子,他也不能放过这些人。
“师兄,你说过要带我走的,你这是要听你父母的,娶男妻过一辈子了吗?” 罗杏涓被宋清颐的话惊了一下,他的师兄这是要收心听父母话的意思?
“师兄,你不要我了吗?”
“师妹……师兄怎么舍得……”宋清颐被罗杏涓投怀送抱的动作惊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后退了一步,只两手扶住了人。曾几何时连牵个手都要生气半天的人竟然会直接冲进他怀里,宋清颐简直要为曾经愚蠢的自己贺个彩了。
就在这时映青斋外面传来管璧的声音:“少爷,老爷找您。”
“师兄,伯父找你,你先去吧。”听见声音,察觉到自己的失态,罗杏涓站定,抬起头目光柔柔地落在宋清颐脸上,眼眸湿润,满目未尽之语。
而宋清颐自己,不过三两句话就已经不耐继续纠缠,看清了面目,剩下的就只有对自己的嘲弄。
借着管璧的话,宋清颐让罗杏涓先去了客居,说了一些安抚的话,还把自己身边的红袖派了过去——他决定等这件事了,红袖添香的名字都该换了。
出了映青斋,宋清颐本以为是琉光去叫的管璧,没想到管璧是真的被派来叫人的,只是叫他的是母亲,并非父亲——管璧心眼多,听了琉光的转达的少爷的意思,就是要在适当的时候把少爷叫走,那显然老爷叫人更加紧急一些。
“母亲找我?”宋清颐并不意外,想来是知道自己去见了罗杏涓。只是管璧后一句话却让宋清颐惊了一下。
“是,老夫人还叫了少君过去,这会儿少君已经在了。”
第26章 点醒
宋清颐到的时候,齐润云已经在宋母下首叙话了好一会儿了。
扫了一眼齐润云,和他看过来的目光对视了一下,宋清颐看不出他的情绪,不过上首的母亲,脸色却不太好,只得先对母亲问好:“娘亲,先头听落斐说您最近晚上头疼,有找大夫看过吗?”落斐是宋母身边的大丫鬟,和宋清颐身边的红袖是同一批进的宋府,两人关系也好,因此母亲屋里有什么事,红袖常会说给他听,多数是宋母最近休息的如何或者最近谁又在宋母跟前找不自在之类的。有时候齐润云在一旁也一起听着,因此之前刚到时听了这事,齐润云就让人备了养神汤,本来想让宋清颐请安的时候送来的,倒没想到这会儿就用上了。
宋老夫人一见儿子有心,心头的气就去了一半,不过面上还是带着不喜:“端瑾有心,娘亲自然欣慰。年纪越发大了,身体也跟不上了,只要一点事情,晚上就不太容易休息好,也不是什么大事,无须大夫,我儿也不用担心。”宋母虽然面上不高兴,不过还是挥手让伺候的小丫鬟送上椅子,正正儿地摆在了齐润云的边上。
“还是应该看看的。”宋清颐似是没有看出来宋母的用意,很自然地贴着自家正君坐下,总算得了宋母一丝笑意。
“我自个儿的身体心里有数,只要你们好好的,早早给我生个嫡孙,娘肯定会好好的。”确实如宋清颐所猜测的,宋母是因着下人回报说少爷去见了那位来访的女客,而少君自请迁居偏院才会让人叫了儿子和这个男儿媳过来的。
对这个男儿媳,宋老夫人一开始也是不乐意的,因此齐润云在习礼苑多年,她碍着宋老爷的话偶尔礼节性的送些东西,甚少招他来叙话。不过宋家订嫡子长媳的规矩如此,她自己当年也是这么进的宋家门,因此即使不喜也从她没想过要打压这个媳妇,更见不得儿子为着一个小妾折腾自己的正君。自古宠妾灭妻都是乱家之始,她一点不想自己的儿子也做这样的事情。不过眼下看着两人的相处,倒没那么她想得那么严重的样子。
“娘您一定会长命百岁,到时候您的嫡孙还要在您跟前尽孝呢。”这句话宋清颐说的真心,上一世他自己不孝,累及家人,这一世必然要给父母和自家正君一个阖家美满。想到这里宋清颐转头去看齐润云,就见人微垂着视线,似乎无动于衷的样子,连最容易让人看透的耳朵都躲到了一缕头发后面,只可惜露出的脖颈还是泄露了一段粉红。宋清颐心下好笑,突然有些促狭捉弄的心思,就在宋母微笑的目光下,很是无赖地勾住了自家正君的手指,捏在手心把玩。
“娘,我向您保证,嫡孙很快就会有的,旁的无须担心。”手掌里的手动了动,用力想跑,不过宋清颐捏着不放,面上正经地对着母亲说话,余光却注意着自家正君,见他已经完全撇过视线,露出了耳朵,上面通红一片,才满意。
宋母端着儿子孝敬的养神汤,看着以前总因为那个师妹和自己争个不停的儿子现在一脸云淡风轻地对自己说“旁的无须担心”,非但没有放心,反而蹙起眉头。自己的儿子她怎么会不知道,虽然有些不通事务,有些天真,但最是长情,这样的孩子要一改性子怎么会是简单的事情。宋母突然想起儿子似乎从成亲之后就很少提起那个师妹了,如果不是这次这人找上门,她都没察觉自己已经好一段时间没有听儿子提娶师妹的事情了,原本以为是他父亲同意了他纳妾的关系,现在看儿子的表现又不像了。
看着儿子一脸正经地在自己面前调戏他正君,迫得那个印象中总安静淡然的男媳妇既想躲开,又碍于她在跟前不能失礼最后只能被自己儿子一路欺负,宋母第一次知道自己儿子竟然还有这么无赖的一面。
她这个儿子,似乎成亲之后和正君亲近了不少。如果真是因为这个她就该松口气了。宋母叹气,她心知自己儿子绝不是喜新厌旧之辈,必然还有些其他事情发生了。或者一会儿该让人叫端瑾身边的小厮来问问。
“咳,行了,别在娘跟前欺负你媳妇儿,回房闹去。既然你要娘旁的别去担心,那娘就不多说了,你长大了,该晓事了,有些分寸自己把握着。”儿子已经给了承诺,虽然留了那个女人住下这点让她不喜,不过往年为了这个人母子之间冲突已经太多了,宋母也不打算多讲。既然端瑾和他正君之间相处的不错,又应承了嫡孙的事情,她就不打算太过多言,反正过段时间纳了那个女人,以后后院之内还是她管着。
“是的,母亲,那您好好休息。”宋清颐牵着齐润云的手站起告退。
才出了宋母的院子,齐润云被牵着走在台阶上,终是没有按耐住,“爷在母亲面前这么孟浪……”
话还没说完就被一根立在嘴前的手指打断了未尽的话语。“叫端瑾。”宋清颐这会儿心情不错,见了那个女人之后心头的郁气因为刚刚一番逗弄而散光了,现在他看着自家正君想着母亲刚刚说的嫡孙的事情。他记得上一世他那个没有出世的孩子是在一年后纳贡一事发生意外之后没掉的,连着齐润云一起。那时候齐润云即将临盆,按照十月怀胎倒推,这个孩子似乎就是琉璃匠席之后怀上的。
琉璃匠席的日子不足一月了,宋清颐的目光在自家正君的肚子上扫了扫。他的孩子,这一次他一定会保护的好好的,让他健健康康长大成人。
大概是宋清颐的目光扫的地方太敏感,加上之前他和宋母的对话,齐润云哪里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当下刚刚褪去的晕红再度爬上耳朵,连脖颈也没有例外。“爷!”对于从少年时期就进入习礼苑的齐润云来说,在父母面前夫妻嬉弄,光天化日之下用这么意味的目光扫视下腹已经是非常破羞耻的事情了,即使他平素清冷,也耐不住此刻呵斥了一声。
结果就换来宋清颐贴上来的一口轻吻,等放开时,宋清颐发现自家正君平日从来不变色的脸上也已经染上了耳朵同样的颜色,“看你还叫爷不?”随后清了清有些干的嗓子,“先回房吧。”宋清颐发现他最近靠近自家正君时心中总会蠢蠢欲动。
听到宋清颐的话,齐润云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走。竟然在母亲院子前面做这样的事情,他已经可以想象下人之间不出晚饭就会传遍了,少爷和正君老夫人的相宜院前举止轻佻什么的。
宋清颐揉了揉鼻子,赶紧跟上。
待得回到院子见齐润云直接往偏院去,宋清颐想了想没有继续追过去,只是招了很有眼色远远跟着的琉光上前:“去,到正君的院子里知会一声,说晚上转风,让灵宝晚上留心门窗。”话里的重音自然落在“门窗”两字上面。
宋清颐就看见本来一脸少爷你怎么放少君去偏院的琉光心领神会地点点头,“少爷,我觉得正君比罗小姐好伺候多了,您既然要……怎么就不把正君劝回来。”
弹了一下琉光的额头,宋清颐对着叛变的小厮没好气道:“少爷我自有道理,你去办事就是了。”
宋清颐没有解释,劝回齐润云不难,他只要把之前说的理由圆完整就是了,只是劝回来之后呢,他和正君琴瑟和鸣,就怕有人下黑手。虽然说这里是自己家,但有上一世的记忆在,宋清颐一点都不放心。而且接下来的时日罗杏涓住在这里,齐润云去住偏院也好,省得那个女人没有眼色来招惹他,他可记得他的孩子再过不久就该到他爹爹肚子里了,能让齐润云借着这个机会多清净些日子也好。
只是晚上独守空房什么的,就别想了。
宋清颐这边吩咐好琉光,就去了书房。整理了一下之前自己随手记录的纸页,这些是他根据前世的记忆从旧账本里翻出来的问题,心中思考着自己之前给齐润云的理由,隐去了自己重生的事情,把整个前因后果都梳理了一遍才带着这一沓子纸去了父亲的院子。
“父亲。”宋父身边伺候的人还是楠叔,宋清颐被引进去请安后也没多的废话,只是把手上那沓子纸递了过去。
有些意外宋清颐的动作,宋老爷接过来翻了翻。毕竟是执掌宋家的大家长,宋老爷的目光老辣,而且对于宋家的情况,宋老爷比上辈子根本没来得急继承家业的宋清颐更加熟悉,因此一眼就看出了问题所在。
“这是你从之前的账簿里看出来的?”宋老爷放下东西,手指轻轻敲了敲。上面记录的东西并不算太严重,让他重视的是长子对于这些东西的敏锐之处,无论是几日看账就能看出许多问题,还因为这些问题粗看不过是蛛丝马迹,而宋清颐整理的这些才是能连贯起看出问题所在的关键,这种大局把握和直切要点的眼光,宋老爷既欣慰自己后继有人,又怒其不争,从不愿认真学着接掌家业。
“是的,父亲,儿子有话要说。”宋清颐抱歉地看向楠叔,他并不是不信任他,这是一个态度,这件事重中之重的看中之意。
果然,宋老爷见宋清颐的做派,沉思了一下,随后挥手让余楠出去了,然后目光落在儿子身上,才发现半月不见,宋清颐似有哪里不一样了,但是具体的他又说不上来。
宋清颐把自己和齐润云说得那些又说了一遍,不过这一次他加上了那个奸夫的身份。上一世一开始他是不知道这人的,他陪着罗杏涓出现在宋府正堂来摘取他们成果看他笑话的时候,骄傲得意的罗杏涓完全掩住了那个男人的存在感,宋清颐只记得他一直笑容淡淡,目光中偶尔会闪过一丝轻蔑。直到后来他流落南巷胡同,才听说宋家被抄没之后店铺多数流落到了曾经的老对手苏家手中,而苏家三少新娶的妾就叫罗杏涓——本来这种内院女子的名讳是不应该流传到市井的,可惜这个女人太有名,前有宋家大少为之与父母近乎反目,后有苏家三少续娶。再加上为人有些跋扈,被处罚赶出苏家的下人就有过不下去住到南巷胡同的。
“父亲,儿子觉得这些事情不无联系,罗杏涓与苏三怕是老早就给儿子设了这个局。”宋清颐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近乎咬牙切齿。
宋老爷听着儿子说的前因后果以及后面想要做的事情,心里终于明白成亲前后儿子的变化缘由,但听完之后却是有些怒其不争:“胡闹,你要出气我不反对,但是对付一个苏三需要你一个大少爷和一个女人玩后院的手段吗?你以为你是我宋家的大小姐吗?你既然有眼光可以从账簿里看出那些个问题,怎么就不知道用商场上的夺利更能让苏三伤筋动骨,你用一个女人能让他损失什么,一个未来的妾吗?”这个儿子他刚刚发现他不俗的天赋,结果就给他来这么一出,这是要气死他呢。
宋清颐被父亲一顿呵斥,脸皮都要烧起来了。但是心中却并没有不开心,反而有些庆幸。父亲的话,点醒了他。确实苏三对于罗杏涓有多看重他并不清楚,但从上一世也不过娶了做妾的行为来看不过尔尔。真要从罗杏涓身上入手,做陷阱的引子可以,其他的就不那么重要了。他被前世的仇怨遮了眼,只想着从罗杏涓身上着手,却反而疏忽了现在所有事情未发生,他却已经知了先机,完全可以像父亲说的,从商场上夺利,损“苏”利“宋”才是正道。
“父亲,是儿子想差了。”宋清颐低头认错。虽然想通了,但是他心中清楚,罗杏涓这个人他还是要利用的,不仅是为了引出苏三,还因为这个女人对他妻儿做的种种!
除此之外,和父亲一番彻谈,宋清颐手中掌握的资源比之前更多了一些。
而这一日,宋家的下人八卦圈子里又多了许多谈资。曾经大少爷的心头挚爱找上门,大少爷为此特地从窑厂赶回来。本来众人以为少君要失宠,却又听说大少爷和少君在相宜院门口亲昵非常,为着这事还被宋老爷训斥了一个下午。
第27章 偶遇
和父亲一番彻谈,原本只拿着一个铺子练手学习的宋清颐手中又多出了两个铺子,这两个铺子都是和苏家有重叠生意,长年有交锋的。手上能动用的人也终于除了小厮和护卫之外,多了一些可以调遣的掌柜和伙计。
从父亲院子用了晚膳出来,时间已经很晚了,这会儿子估计齐润云都睡下了,宋清颐打算回院子沐浴过后就去爬他家正君的窗户。
齐润云搬去住的那个小院就在宋清颐院子的斜后方,中间隔着一个小花园。因为贴着山阴侧,房子比较湿冷,一般除了夏季避暑很少开启。如果不是眼下的天气还算暖和,宋清颐是绝不会答应自家正君搬过去的。之前搬过去前丫鬟们也特地用熏炉给房子烘了一遍,不过毕竟没有正院舒适。
因此当宋清颐顺着没关严实的窗户爬进房里的时候一下就觉得比外头还要阴凉,蹙眉想着明天还是让自家正君换个地方住,还不到酷暑住这么凉的屋子也不知道会不会对不久之后的怀胎有影响。拍了拍身上爬窗时蹭上的灰,宋清颐往内室走去。
因为白日里的暗示,琉光应该是早打过招呼,因此灵宝并没有在外间值夜,宋清颐一路进去倒没弄出什么动静。
掀开内室的帘幔,一室幽暗,宋清颐回忆着院子里的家具摆放位置——宋府每个院子都有专门的摆设规格,宋家大少的院子自然也是——慢慢朝着北墙走过去,他记得床在这边,果然不久就摸到了床柱,这时视线也适应了光线,床帐没有放下,他一下就望见了自家正君的睡颜。
齐润云睡觉的姿势工整,常常一宿都没设么动静。宋清颐知道他习惯把被子压到腋下,两手平放在被子外面,隐约可以看见此刻正是这样的姿势。不过唯一让他意外的是,齐润云是靠着内侧睡的,外侧足足留了一个人的位置,就像平素他们俩睡在一起时的样子。
宋清颐挑了下眉,嘴角按耐不住露出笑意,他该说他家正君真是懂他心意么。
解了靴子扔床下的时候,宋清颐没注意床前脚踏上竟然还放着一张杌子,一下砸中,打翻了,声响响起的时候,在静谧的夜里突兀到吓人。
宋清颐赶紧回头,果然他家正君已经从床上撑起身,眯着眼,问:“谁?”
好吧,本来想乘人睡了造成既定事实的,眼下只好明着来了。宋清颐赶紧摸黑按了按齐润云的嘴角:“嘘,别把灵宝招过来了,是我。”灵宝虽然没有在外室值夜,肯定也就在附近的。
“爷?”大约也是没想到入夜院门都关闭了,宋清颐入还会过来,齐润云有些诧异。
结果话音刚落,就感觉唇上一下轻触,温软湿润的感觉一闪即逝。
“再叫错,我就亲你啦。”伴随着声音的是宋清颐的轻笑声,“还是说临雨就喜欢相公我亲你?故意叫错?”
“爷……端瑾!”才出口,就感觉到身前人的动静,齐润云赶紧改口,还因为太过紧张声音一下子有些拔尖。
“哈哈!晚了,我都听见了!”宋清颐用力的在齐润云的嘴上啃了一口,末了又伸出舌头在啃过的地方舔了舔。
“端瑾,你……”
宋清颐有些可惜,天色太暗,他看不清楚自家正君那双可口的耳朵,不过……
齐润云突然感觉自己的耳朵被碰了一下,反应过来这个动作的意思,本来发烫的耳朵更加热了。“怎么过来了?”这句话倒是真疑问,齐润云搬过来是为了躲清静,毕竟按照宋清颐透露出的意思,他对于他的师妹已经没有情爱之心,只有报复之意。因此他搬迁过来,一是为了方便他行事,毕竟按照宋清颐的意思他是要用利用这个师妹,那么免不了要做戏一番,这时他这个正君最好就是被冷落起来。二是确实的躲清净,一男一女无论出于情爱还是报复,总会有所交锋,到时候他还住在他们的澄墨轩就没什么清净日子了。毕竟能出宋府去窑厂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对他来说是个不可多得的机会。
但是如果宋清颐跟着他一起住过来,那么他迁出来又有什么意义。
不过齐润云虽然问的平淡,但不知道为什么落进宋清颐的耳朵里,却觉得让他的身体某个部位起了蠢蠢欲动的感觉。
“来睡觉啊,夫人难道想让相公独守空房?”宋清颐一边回答一边上床掀被抱人,动作一气呵成。“而且为了在接下来的事情里向夫人证明清白,相公我一定每天晚上过来交!公!粮!”
一开始齐润云没明白宋清颐的意思,不过随着侧腹越来越明显的触感自然就明白了。
没等齐润云说话,宋清颐一下就翻身压了过去。
“先把今天的份上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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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等宋清颐醒过来的时候,齐润云还没醒,不过这一次宋清颐晚上叫了水给人清理过。因此晨光透进窗幔的时候,可以看见齐润云没有前几次的狼狈,穿着整齐的中衣,睡得酣甜。径自起身也不叫人,宋清颐打理好自己,才去了外室,灵宝已经在门口候着了。
“少爷!”灵宝一见宋清颐赶紧行礼,目光扫着内室。
“你们主子还没起,今日的膳食用的清淡些,把笔墨纸砚收拾一份过来。”昨日收拾得匆忙,这个厢房里并没有书写的桌案和笔墨。
灵宝领了事退了出去,外间等候的负责白日伺候的丫鬟们送上热水和青盐,而另外一边热好的早膳被轻手轻脚地摆在了外室的小圆桌上。宋清颐清了口坐下用膳的时候,灵宝带着东西回来了,没地方摆就按着宋清颐的意思直接放在了桌子上。
想了想,宋清颐动手写了一封信。他昨日和父亲谈过之后,心中有了一个腹案,这几日估计不得闲看着窑厂那边的事情,他就想着把事情交代给自家正君,让他注意着每三日送过来的记录。顺便打算一会儿去了母亲那里把归齐润云的那份铺子拿过来——宋家的嫡子长媳会分到一份宋家产业,归属他个人所有,无论如何处置都可以。上一世这件事情被他选择性遗忘了,甚而后来在师妹听说了这件事之后那份产业被他托着齐润云的名义讨来归了罗杏涓,这也是当初和母亲的一次冲突的起因,而齐润云也因这事被母亲更加不喜。她觉得一个正君竟然被一个妾欺负到这个程度实在是没有一点气势。只是现在想想约莫那时候的齐润云只是无所谓和不在乎罢了,无所谓他们在他身上谋取了什么,也不在乎谁又厌弃了他。对他来说齐家无恙他就好。现在想明白了宋清颐却又觉得心口抽着疼。——这也算是给自家正君找些事情做,窑厂不可能每天去,自己没时间去也不放心让自家正君独个儿留住在窑厂里。因此想着平日里要有些事情寄托,才想起来铺子的事情。
他已经发现自家正君其实是怕寂寞的,虽然习惯安静,其实又很害怕一个人的安静。一开始并不明白原因,但是在他了解了临雨那些年习礼苑的生活,才知道齐润云为什么每次宁愿从小书房里找了书也要拿回房里看。因为房里有丫鬟们收拾的动静,或者有他在。临雨就会拿着书安静地坐在一边,偶尔抬头看看自己再继续看。了解他这个小习惯的时候,宋清颐觉得自己心有些揪。想想上一世近乎被自己遗忘的正君一个人生活在澄墨轩,没有自己的爱护,下人们对他的态度估计也和在习礼苑一般,甚而更差,毕竟习礼苑时他还未嫁,谁也不知道以后少爷会对他如何,但是澄墨轩中他已经是一个不受夫君喜爱的正君,可想而知那种寂寞。因此这次宋清颐虽然同意齐润云搬出院子,却从没打算放他一个人呆着,这才有他看似可笑的爬窗之行。
把应当交代的事情都记在了信里——其实本来应该昨晚和齐润云直接说的,只是宋清颐一来就调戏了人,后来更是被他的反应惹到兴起,最后给忘记了——交代灵宝等他主子醒了给他。
出澄墨轩之前管壁进来说正堂那边的下人来报罗杏涓已经在后侧花园转悠了半天了——从澄墨轩去往正堂后侧花园是必经之路。宋清颐眯了眯眼,上一世他宠爱罗杏涓,宋家的下人或多或少也有些逢迎她,总有几个人会把自己的行踪透露给她,自己也把这种路上偶遇当成一个情趣。只是这一世他和齐润云和睦在先,罗杏涓自动上门在后,也让下人们多了些闲话,使得她没了帮手,反而有下人经常给自己身边的人通知这个女人的动向。宋清颐嘲讽地勾了勾嘴角,不过他会去正堂出门的事也不知道没了消息来源的她是怎么知道的。
想了想,宋清颐让管壁跑一趟母亲的院子,知会一声关于齐润云领产业的事情,自己则整了整衣裳按照原来的打算往正堂去——他倒要看看罗杏涓这次打算怎么做。
宋府的府邸是依靠着锦城边上一座山顺势而建的,因此越是内院地势越高,虽然澄墨轩只是内院边上,但是比较靠近正堂的后花园还是要高出一些的,所以宋清颐在抄手游廊往下走的时候已经可以望见花园的部分景色了。
仔细辨别了一下,果然在后花园的入口处看见了那个徘徊的身影,宋清颐轻笑一声,声音里满含嘲弄。看看他的好师妹,上一世他疼宠非常,在他面前总是矜娇明艳,可是这一世重见怎么就一直是素衣愁容呢,是知道自己娶了正妻还有意继承家业,怕自己不再听话开始示弱了?
脚步踏入花园时,宋清颐脸上总总不合时宜的表情一收而尽,只余三分惊喜地看着前方的侧影。
“师妹?”
“师兄!”罗杏涓转过头,清淡雅致的妆容,配着自己曾经送给他的琉璃簪子和琉璃耳坠,除此之外别无它饰。“师兄,昨日伯父找你……是不是我给你添麻烦了?”罗杏涓个子不算高,只到宋清颐肩膀而已,因此每每对他说话总要抬头,曾经的宋清颐觉得那抬头目视的瞬间总会让他心动不已。
可是现在看着罗杏涓在他身前轻轻抬头,宛若不经意间微微侧过脸,视线望过来双目中满是自己的动作脑海中想起的却是齐润云冷着脸转开去,露出那抹通红耳廓的神态,这一刻的宋清颐清楚地分出了两者的差别,一个是看似不经意实藏万分算计,一个是自然不做作,一身气派。以前的他或许真是猪油蒙了心。
“没有,父亲找我是为了今日出门的事情。今日起我要自己看顾商铺,巡视琉璃厂,学琉璃技艺。”宋清颐想着曾经的自己在罗杏涓面前的样子,尽量学着那时候的语气,带着点无奈,厌烦——曾经的他从来没有在罗杏涓面前掩饰过自己对于继承琉璃匠人衣钵的不喜,曾经的自己总觉得读书考功名才是正道,宋家看着风光不过是个匠人世家,总想着搏一搏出身。
其实他这个想法并没有什么错,如果好好和他父亲谈一谈,也并不是会受到阻碍的事情,只是上一世他先是因着罗杏涓和父母之间隔阂日深,再加上宋父坚持的选媳规矩也是他不愿意和父亲深谈的缘由,总之本来无错的想法最后因为他糟糕的行为变成了不孝大罪。现在想想或许宋家的选媳规矩自有他存在的理由吧,想想他上一世的反抗,最后宋家的结局,而他自己选择的挚爱之人却是祸家之始。
而他眼前,曾经的挚爱,并不知道此刻他心中这些想法。
第28章 陷阱
“那就好,我怕我过来让伯父不高兴了。师兄,你也别再冲撞伯父了,你既有心仕途,可以私下再努力,眼下还是先听伯父的吧。师兄这会儿往外是要去铺子吗?”吐了口气,罗杏涓娇俏的吐了吐舌头。随后又劝解了几句,才有些好奇的看着宋清颐。
来了吗,他在窑厂一住大半个月,昨儿是从窑厂返回的,这是从来没有的事情,宋府上下都知道的。他的师妹按耐不住要来打听消息了。
“恩,我知道,父亲因着我成婚前大闹要娶你过门的事已经对你有了成见,我不想你住在宋家的时候受委屈,最近会先遵从父亲的意思,多去铺子里看看。师妹我怕你一个姑娘住在我家下人之间多有闲话,和父亲母亲通了气,对外就说你是宋家的远方小姐。委屈你一段时日,等匠席之后我虽不能给你正妻之位,但一定会对你最好。”
宋清颐话语间流露出对她一个大家小姐这么不矜持,跑去外男家中居住的行为不喜之意,让罗杏涓有些意外又忐忑,抬头细看,结果只从他的神色中看出担忧和歉疚。心下一松,只以为刚刚是她听差意思了。
“师兄,我知道的,你是为了我好。不过我今日想跟着你一起出门可以吗?在这里除了师兄我谁都不认识,我一个人带着有点害怕。”罗杏涓扭了扭手指有些希冀地看着宋清颐。
宋清颐自然不反对,他本来就想带着她一起出去,省的在家里不安生,而且跟着他一起出去视察铺子,她不是能看到“更多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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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润云起来的时候日头已经老高,坐起身有些不适的蹙眉,不过虽然有些不适,身上却是清爽的,这让他眉间放松了些。
掀开床帐,看了看天色,想起身却没在床边找到衣裳。齐润云只得叫了灵宝。
早就候着的灵宝闻声赶紧进来,手上捧着的就是齐润云在找的衣裳。
“怎么衣裳放外面?”顺着灵宝搀扶的力量从床上起来,齐润云才觉得后腰坠坠的,耐不住揉了揉。
“少爷说别扰了您休息,衣箱又在外头,小的就放外头了。”灵宝服侍着齐润云穿好衣服,回话间神色有些犹豫。
齐润云一开始是没注意到的,他的注意力都在后腰上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昨夜里被宋清颐闹腾得太厉害,睡了许久起来后腰还是有些坠坠的发酸。
只是等齐润云坐下吃早膳了还没听到平素里总是叽叽喳喳的背景音,就有些奇怪的抬头,却见灵宝一脸纠结。
“怎么了?”齐润云当初挑了灵宝,也是因为他与自己二弟的年纪差不多,而且都是那种古灵精的性格,因此平日里就把他当做弟弟,言谈间都比较随意。
“主……主子……”这是第一次灵宝在他跟前讲话这么吞吞吐吐。
“怎么了?”齐润云喝着炭火煲着的清淡粥品,温度适宜正好入口,睡得太久,这会儿胃口倒是好。
“主子,诶,少爷他……他带着那个女人出门了!”灵宝看着自家主子还蒙在鼓里闲适喝粥的样子,最后还是忍不住把今天从院子里听来的话说了出来。
齐润云喝粥的动作一顿,宋清颐近期会和那个师妹过从甚密,他是知道的,而且昨晚那人也特意来表明清白了。只是虽然心中早已经知道会有这样的事情,却还是有些不舒服。齐润云放下粥碗,有些出神。他一直以为自己是把宋清颐视为下半生结伴派遣寂寞的伙伴,也一直是证明告诉自己的,因为这样的关系是最能保护自己的。但是现在因为这个消息带而来的胸中郁郁却告诉他,不只是如此的。
回想成亲这段时间以来,宋清颐虽然没有过多表示,却总是在一些细节的日常相处中让他感受到认真的态度,不仅仅是愿意给他出入的自由,还因着每日里只要在家中就会自发留在他身边——是的,他已经注意到宋清颐的这些细微的动作。以前他有什么事情多数是去书房处理,后来不知什么时候发现了自己不爱说话却又怕周遭太安静的小毛病,就会带着信件账本在房里他们两个共同的地方处理,算是一种安静的陪伴,既不会让他尴尬,又不会放他一个人。
齐润云抿了抿嘴,或许他在宋清颐身上倾注的东西比自己以为的多一点吧。想着昨晚那人爬着窗户进来,告诉自己以后每日来交公粮那种看似调笑却又异常认真的样子。他想,或许这人是值的相信的吧。
灵宝见自家主子愣在那里没有动作,心下一惊,坏了,主子肯定是听说少爷做这样的事情伤心了。灵宝急了,心想自己怎么那么多嘴,可他不说又怕主子啥都不知道,以后吃亏。正想着要怎么让主子开心,突然想起来早上少爷留的书信,赶紧拿出来想着让主子转移一下注意力。
“主子瞧我这嘴,可能少爷有自己的考虑,肯定不会是外面那些人以为的那样,您别急先。对了,早上您还在睡,少爷还给您留了信的。”灵宝急急忙忙地从墙边的柜子上取来一封没有封好的信,似乎是随手塞进信封的。
有些诧异,不过想来昨晚这人找过来除了……事之外,应当还是有正事要交代的,只是自己睡过去了。收了收心里的事,齐润云接过信展开看。
信的内容让他有些意外,铺子的事情他在习礼苑时有听说过,只是成亲后一直没有人提起,他以为是改了规矩,没想到宋清颐还特地替他去问母亲讨来。不过这对他来说是件好事,就像宋清颐所说窑厂离的太远,去一趟加上来回的时间就要费一日。他也不可能日日都去,平日里除了看书澄墨轩里也就真没他什么事情,多个铺子打理也正好消磨时间。
至于烧炉的记录,那倒是方便,到时候自己把他誊抄成册隔段时间交给宋清颐就行了。
才看罢信,就听院子里有动静。随即宋清颐后来派到他身边,名叫斯年的小厮走了进来,“主子,老夫人那边派了人过来,说是送铺子的契书过来。”
刚刚在信里才看到这件事,没想到宋母那边就派了人过来。齐润云让灵宝收了桌上的东西。
来的人是宋母身边两个大丫鬟之一,名叫明厅,齐润云似乎听红袖提过这人是掌管宋母梯己私库钥匙的,可见很得宋母的信任。
“明厅姑娘。”毕竟是长辈身边得脸的丫鬟,齐润云虽然不太喜欢讲话,倒也不是不懂人情世故,客气地问了好,请人坐了奉茶。
“少君别客气,奴婢就是替老夫人过来传个话送个东西。”大少爷一早就让管壁来和老夫人说这事,前脚几个下人还在嚼舌根说少爷带了那个非请自来的师妹出门,还笑话正君失宠,后脚管壁就进了老夫人的院子,这可真真是打脸。因着少爷的态度,老夫人对这个男儿媳还是比较和气的,大少爷一说就派了她过来,送来的铺子还都是地段比较好,盈利丰厚的。
即使此刻齐润云偏居一院,但是身为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又怎么会不知道昨儿晚上大少爷就是歇在这里——这样的耳目都不灵光,她们这些丫鬟的命也就不长了。
一边想着自己心里的话,明厅一边把手上的檀木盒子放到桌子上:“老夫人让小的给少君送来铺子的契书,老夫人其实早早就备好了,都是精挑细选的,铺子的地段上好,掌柜老道,伙计勤快,生意非常红火。大少爷早上派人来说了这事,老夫人就交代我送来了。”
“劳烦姑娘了。”伶俐的丫鬟嘴皮子也厉害,齐润云哪里听不出来明厅明里暗里抬着老夫人的意思,招来灵宝送了明厅,齐润云才开了盒子翻了翻契书,确实如所言都是好铺子。
望着盒子齐润云有些出神,刚刚明厅过来话语间的客气小心他自然感受到了,待在习礼苑时,这样等级的大丫鬟其实都是他要客气的对象,虽然他现在成了宋家大少的正君,不过现下他偏居了一院还能得到这样的尊重,不得不说宋清颐昨晚的爬窗行为功不可没。
摇摇头,齐润云敛了心思,把盒子盖好收起。今日无事,日头也好或者出去走走。之前虽然宋清颐许了他出入自由,不过后来事多,他又陪着去了窑厂,倒是一直没有去成。
想到这里,齐润云招了灵宝和斯年,又按照两人的坚持,带上四个护卫,才领了马车,出门去逛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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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另一边,宋清颐带着罗杏涓去了自己之前最早收到手里的那家店铺。这家店铺是卖小件的下品琉璃首饰的,算是比较平民的店铺。因此店铺位置靠近瓦市,比较喧闹,不是大家子弟会逛的地方。
上品的琉璃,色彩流云漓彩、美伦美焕,品质晶莹剔透、光彩夺目,中品的琉璃,色彩清晰明确,艳丽非常,品质晶莹稍显浑浊,下品的琉璃,色彩也丰盈但交界模糊,品质虽通透却光泽暗淡。当今的琉璃,上品基本上进了宫里和勋贵之家,中品多数是豪商高官之手,唯有下品琉璃才会在普通的店铺里出售。
而宋清颐去的这家店铺子就是做的这种买卖。
“师兄,这家铺子是卖琉璃的?看着不太像样子。”罗杏涓大概是没有想到售卖琉璃的铺子这么不起眼,店门看起来乌普普的,没什么华贵的装饰,和她印象中华美的琉璃差别太大。
大概是罗杏涓一边疑惑一边对着店门皱鼻子的行为取悦了宋清颐,使得他轻笑了几声才解释道:“琉璃分品级,你大概只知道中品琉璃,上品进上,中品受追捧,下品售平民富户,这家店就是出售下品琉璃的,和我以前送你的那些不能比。”
听说和自己所有的那些不能比,罗杏涓就逛得有些意兴阑珊,不过跟在宋清颐身边又只能听他们说一些铺子里的进出货,有些无聊,只得随意地在店铺里逛着,偶尔看一下柜台上摆着的小件。果然如宋清颐所说成色比师兄送的不能比,罗杏涓就更加觉得没有意思,正当她要回去宋清颐身边时眼角却突然被一道艳丽的反光迷了眼睛。
仔细一看,发现是一条项链,反光正是因着上面流光溢彩的珠子。这条项链的珠子不怎么圆润,每颗珠子都有一些瑕疵,不过它的颜色确实很漂亮,通透又有光泽,让人看着爱不释手。罗杏涓让伙计给她取了下来,比划着认真查看了一下,发现并不比师兄以前送自己的琉璃首饰差,当下有些惊喜地回头对宋清颐叫道:“师兄,你来看这个!”
宋清颐闻声过来看到项链的时候也很惊异,因为他看出这个琉璃项链的珠子很多都是五彩的,甚而有几个有着模糊的六色——这是烧的不太成功的六色琉璃,色彩的界限不明晰,会使得颜色看着很浑浊——这不是会出现在这家店铺的东西。
宋清颐招来掌柜的询问。
“大少爷这是新近从窑厂送过来的,因着都是边角碎料,送去荣迎里的店铺是不收的,就送到小的这边来了,铺子里的工匠就琢磨着把这些边角料都给磨圆钻孔串成了项链,不过因为有些碎的口比较不好处理,所以看着不怎么圆润。不过成色好在铺子里还是比较受欢迎的。这已经是剩下的最后一条了。”掌柜的是个胖乎乎的中年人,面目慈和,讲话慢条斯理听着让人觉得很舒服。他口中的荣迎里就是地处锦城城南的一条街市,多是出售珍奇玩物,华贵首饰的,那里才是大家子弟会觅宝之所。
宋清颐点点头,这样倒是说得通,儿边上的罗杏涓听完掌柜的话好对这些项链更加感兴趣。宋清颐就叫掌柜的取了下来,直接挂了自己的账送给了她。
“师兄,窑厂里最近烧这么漂亮的琉璃啊,我也想去看看。”刚得了一件心爱的首饰,罗杏涓很是愉悦,想着掌柜的话,罗杏涓希冀地看着宋清颐。
为难的抿抿嘴,宋清颐看着身前兴致勃勃等他回答的罗杏涓:“窑厂倒是可以过去,不过会烧出这样颜色的琉璃碎块,估计起码是六色以上的,这是不给看的,就是我也一样。”宋清颐倒是没有撒谎,以前的他对琉璃不敢兴趣,从来也没有把家里的技艺当做一回事,宋父自然不会让他接触家中的传家秘方。不过重生之后宋清颐对于琉璃制技认真许多,宋父大为欣慰,如果他坚持,六色琉璃的烧制他自是可以观摩的。
只是对于罗杏涓,宋清颐已经不需要花费这么多心思,拿了那条感兴趣的项链,害怕她心中好奇会少吗“师兄,那我就去窑厂看看,我还从没看过烧琉璃呢。”宋清颐越是为难,罗杏涓反而愈加好奇了。
最后宋清颐只好承诺明日带他去窑厂。
第29章 初效
因着齐润云是第一趟出门,灵宝他们都坚持自家少君最好先去附近的市集看看,不过齐润云自觉没什么东西好买,又不是女子难道还要去挑拣胭脂水粉,绫罗绸缎吗,最后折中一下去了书铺比较多的锣鼓巷。
听着斯年言简意赅的介绍各个书铺侧重的书册类型,齐润云有些诧异他对这些情况的熟悉之处,问了才知道,斯年以前是跟在宋清颐身边专门负责书房的。
齐润云以为宋清颐是随便派了个小厮过来,没想到来的竟然是他自己原本身边得用的。不过他没多说什么,只是把这事记在了心里。
按着斯年介绍的,齐润云让车夫去了游记杂书比较多的那家。
因为宋清颐给他准备的那一个小书房,除了他归宁时从家里带回来的那些书本其他的都没来得及添置,这趟出来,齐润云也有心要多添些书。
本来齐润云性子就偏静,多年独居一院的生活除了练习捏模的手艺,他最多的就是看书,不过那时候他看书没的挑,能找到什么书就看什么书。现下能随自己喜欢的挑,对他来说已经是非常幸福的日子了。
书铺子里的时间很好打发,齐润云进去的时候两手空空带着两个小厮,出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一个多时辰,两个小厮手上也各捧着一个书箱。
齐润云等着灵宝他们把书放到马车上,想着还可以去哪里逛逛,目光四下扫过时却发现书铺子边上竟然是一家刻章的店铺。齐润云曾经为了练习模子上的镂刻手艺,专门自学过,用来练手的就是泥石的印章。现在看到了这样一家店铺,就起了兴趣进去看看。而且之前一直也没有一个合意的印章,正好可以看看。如果能碰见喜欢的材料,他倒想着可以自己刻一枚表字印章。
见齐润云就进去了隔壁的店铺,身后的护卫赶紧跟上。
店铺不大,齐润云进去就觉得有些逼仄,更遑论他身边还跟着好几个护卫。不过三四步的距离就是掌柜的柜台,余下能摆货架的地方就不怎么多了,而铺子里最特别的也是货架,大概是因为店铺大小有限的关系,不像别个店铺是平着铺货的,反而是做了斜面的三层架子摆货,比着水平的架子占地少了许多,而且因为斜面的关系反而让进来的可以一眼就看见。
齐润云想着这店家倒是个有奇思妙想的。这家店是卖印章材料兼刻字的,货架按照材质排列,分别陈列着玉石,象牙,犀角,石材,可说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了。其中石材是最多的,而且石材本身细分种类就多,因此这么点大的店铺里足有两个货柜都是石材的。
齐润云因为从小学习制模的关系,对于土石有别样的喜好,因此即使世人多以犀角象牙为珍贵,但他更喜好石材的印章。当然石材中也有像寿山田黄这样贵重的品种,不过齐润云偏爱清淡,倒是更喜欢青田石,冻石一类的。店铺小有店铺小的好处,一眼扫过大概都能看出大概,还别说,齐润云还真看到一块自己喜欢的。那是一块封门青,色泽浅淡质地油润,摸着滑腻顺手。
齐润云摩挲了一下石头,倒真有些爱不释手。随后又在边角的地方挑了块白果青田打算和手上的封门青一起给自己刻个套章。挑好了石材,齐润云心满意足地去柜台结账,正打算转身离开,结果就在柜台上撇见一块黑白纹理的黑青田。转身的步子顿了顿,鬼使神差地想起有次他看书宋清颐看账簿时突然说起小时候调皮看上父亲一块黑底流云纹的印章,非要拿来玩,结果磕了个角,被父亲揍了顿屁股。那时候宋清颐的眼神中满是怀念和自己看不懂的哀伤,也不知道为什么,齐润云就把那一眼刻留在了心中,总也忘不掉。
现在看见这块黑青田突然觉得或许可以练个手给那人做个文房钤印。
黑青田是店家本来打算自己刻章的,没成想放在柜台上被客人看中了。不过见齐润云确实喜欢,倒也没有为难就卖了,而且听说齐润云打算自己刻,还很有兴致地聊起了青田石刻章该注意的地方。
纹刻和字刻虽然刻物有差异,但是有些技艺一力通百巧,中心还是一样的。就是要了解材料的脾性,合适的力道和均匀的手法这些都是其中的要点。齐润云自己摸索了十多年的纹刻,第一次正式在窑厂烧制琉璃碗的模子就被老匠师赞不绝口,对于这方面自然一点就通。
齐润云也没有想到不过一次临时起意的进店闲逛,能让他认识一个志同道合的朋友,本来不怎么喜欢讲话的他也站在柜台边上和这个店家聊了小半个时辰的纹刻心得。
等离开这个印章铺子的时候,齐润云已经知道了这个店家名叫侯岩,是这家铺子的掌柜伙计兼刻字师傅。
今天出门一趟对于齐润云收获颇丰,因此回程时他的心情自是不错,不过这份不错在回到宋府打算进门之前,消失了大半。
因为门前停着一辆陈旧的马车,齐润云看着车上的标志,认出来那是前日他们刚离开的窑厂的。并非月初月末的汇报日子,窑厂来人表示烧窑里出了事情。想到这里齐润云进门时就打算让灵宝去打听一下情况,结果还没等他开口,负责迎客的小厮一见他就对正要引进小门的来人说了几句,然后过来回禀。
齐润云看了那人一眼,觉得有些眼熟。那人发现自己的目光竟然还有些激动,不过因着规矩没有过来。
听完下人的回复,齐润云才知道来人是来找宋清颐的,没想到大少爷并不在,转而要找少君才知道也是出门了,这里正着急就碰上齐润云进门了。
闻言齐润云有些诧异,因为没记错的话头天刚刚来人送过记录,怎么会来人找自己两人,毕竟窑厂有事一般还是会回禀送老爷的。
不过等来人报了身份,齐润云就知道为什么了。
来人是窑厂里派给宋清颐转司负责牲畜投炉事情的两个学徒之一。
那人说了来意,原来竟然是炉火今日下午的时候果然出现了青色,虽然只窜了一下,但要知道眼下他们烧炉使用的只是一般的葫芦窑,炉火加温的功能只是普通而已,比之曾经那些从龙窑里偶尔窜出青焰的情况已经算是很了不得了。因此两个学徒也不耽搁直接来了宋府回禀——这事宋清颐特地交代过,烧炉一事既然窑厂把他们两个给了他,那么之后烧炉出现什么事情,无论好坏他们只能对他或者他的正君禀报。
“记录了是多少的牲畜,什么样的状态重量吗?”听到这个消息齐润云也有些激动,不仅是因为纯青炉火可以烧制更好品级的琉璃,也是因为这个提议来自齐家和宋清颐。眼下不过这么点时间就让他们看见了苗头,这岂不让人兴奋。不过即使心头高兴,但他还是知道顾忌。
“记了的,小的把记录随身带着。”他从身上把藏好的记录本拿出呈给齐润云,显然他也明白这个记录今后意味着什么。
齐润云接过后,并不急着看,反而先询问了其他,“炉火烧出来的时候烧窑里都有些谁?这记录除了你们还有些什么人看过?”牲畜烧炉的事情在烧窑匠人们既不反对也没有特别关注,毕竟祭炉一事时有发生,但是成功的概率并不高,宋家大少爷要烧钱又不会妨碍到烧窑他们并不会有意见。只是两个学徒因为第一次负责一件对他们来说是大事的事情,倒是非常认真负责,同时也谨慎非常。
“只有小的们,因为用的炉子比较偏,平日里也很少会有人过来,少爷给郑师傅打过招呼,材料每日早晨会有人送来,小的们都是等送的人走了才开始试,每日都是打乱了顺序开始的,虽然这次来禀报出来的突兀,不过小的是和管事的说家里出了急事借窑子的马车赶回家去。”看来这个学徒做事不仅认真谨慎还很机灵。
齐润云点了点头,又问了学徒的名字,交代了此事保密才给了打赏让灵宝送他下去休息,准备晚点回去窑厂。
等屋里人都出去了,齐润云才翻了翻记录。因为昨天他们才回来,所以记录只多了一行,按着宋清颐的要求,记录了投炉的日子和时辰,以及牲畜的重量和种类,还有烧的琉璃品种——宋清颐没打算空烧炉子,交代了学徒每日里领一份下品琉璃的份额进炉烧制,毕竟一日烧炉柴火牲畜都是不小的支出,一份下品琉璃的收益刚刚可以顶上。
想了想,齐润云去了小书房仔细看了记录上的字迹,提笔仿着重新誊抄了一份,内容自然是已经修改过的。等晾干后叫了斯年,交代他交给那个学徒带回去。
做完这个,齐润云在小书房出神的坐了会儿,才拿出今日买来的那块封门青有一下没一下的开始雕琢纹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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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清颐终于摆脱了罗杏涓回去院子里才听说今天自家正君也出门了,还买了不少书。至于窑厂来人的事情自然也有人禀报给他了,不过既然齐润云已经处理了那就不急于一时半刻的。
在红袖的示意下,宋清颐在小书房找到了他的正君,不过齐润云并没有发现他进来,反而看着认真地继续刻着手上的印石。齐润云的手指很长,皮肤也白,因着刻石的力度骨节有力的绷紧微微发白,衬着握在掌心的那块润青印石竟然异常的好看。
宋清颐看着齐润云有些飘忽的眼神,就知道他在出神,这样子的状态他其实见过好几次,在前世。那时候他们的关系平淡,除了每月两次的同房几乎没怎么交集,只是这每月两次的碰面他就好几次见到这人一个人坐在房中就这样一手拿着一个东西——或者是木头,或者是泥石——一手握着刻刀,看似认真的描刻线条,其实早就神游九天。那时候心思不在齐润云身上,他总是弄出响动惊醒了人,这次他却安静地站在一边,看着他一边出神一边却准确地把每一丝线条雕琢的干净利落。
半晌,那印石上一幅青松明月图都要刻成型了,齐润云竟然还是没有回神发现站在一旁的他,宋清颐从一开始觉得逗趣好玩,倒现在反而是不敢叫人了,毕竟手中握着刀,能出神成这样怕自己突然出声会惊到人,刀锋锐利伤到了就不好了。
终于等到齐润云自己回神,放下刻刀摩挲着刻纹的时候,宋清颐才敢委屈地出声:“我说夫人这神游天外的本事,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相公我站了这么久脚都酸了。”
宋清颐一出声就果然惊到了齐润云,手中那块印石差点都摔到地上。
“小心!”早有准备的宋清颐赶紧扶稳,“我说夫人听见相公声音这么激动?”
“端瑾。”被宋清颐惊了一下的齐润云刚要起身却软了一下。
“怎么了?”宋清颐被吓了一跳,见人从椅子上刚起来就跌回了位置,“是坐麻了?还是哪里不舒服,我该早点叫你的,让你出神不动地刻了这么久。”上一世的阴影让他对齐润云身体不适的情况有种天然的恐惧,那一身血红大着肚子倒在他身前的一幕是他一辈子忘却不掉的阴影。
齐润云一手揉了揉麻木的腿,一手扶着酸胀的腰摇摇头,“应该是坐久了。”其实以前他也经常这样,大概昨夜疲累今日又出门一趟所以才会有些不适。
不过让他意外的是宋清颐的反应,见他又揉腿又揉腰,宋清颐竟然突然把他一把抱起放到一边的小榻上。
“你说你要刻东西,怎么就能出神这么久,刀锋这么锐利要是不小心刻到手,或者像现在这样久坐麻木都是不好的……”
大概是宋清颐突兀的抱起动作,和有别于平素样子的碎碎念让齐润云有些吓到。面对后面宋清颐给他揉腿抚腰的动作表现的有些呆愣。
看得一直念个不停的宋清颐觉得有些好笑,突然伸头啃了一口齐润云的脸颊。
第30章 入套
第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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