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甚惶恐 作者:若然晴空
第3节
江衍:他们为了得到朕的宠信打破头。
江衍:朕的一点夸奖都能让他们高兴好久。
江衍:朕,似乎很有王霸之气呢。o(///▽///)q奸臣甲乙丙丁:陛下说什么都是对的!
第12章 妖孽表弟
禁卫军从来只听帝王号令,会跟着周婉仪一起造反也是因为她手里七皇子的继位诏书,谁都明白宸王的势力有多大,等他反应过来会有一场多大的狂风暴雨等着他们,但是他手里没有继位诏书,对他们来说就不是正统。如今周婉仪死了,七皇子也死了,禁军统领当然不想再和这帮山贼土匪混在一处,即使是死,他们也是皇家的军队。
裴越并没有被禁军统领的话打动,他丝毫不顾规矩的命人把跟他平级的禁军统领按跪在马下,居高临下,冷冷喝问:“就是你带人去的东宫?人呢?”
禁军统领脸色一白,他却没有隐瞒:“良妃娘娘让臣把人带到承天殿,之后宫中乱起,二公子就不见了,应该是藏起来了。”想到江衍那样的相貌,他脸色更白了,没说出来的是,更有可能是被人藏起来了。
裴越却没有想到他的第二层意思,自从裴家向宸王递出了橄榄枝,他就一直跟着宸王驻守漠北,一晃也有好几年了,对江衍的印象还停留在会一动不动盯着糖葫芦整整一个下午的有点冒傻气的小孩子,闻言心中不由升起了希望,让人把禁军统领捆了,直接带着兵马从禁军统领开出的西门冲了进去。
既然知道小衍不在他们手里,那就没什么顾忌了,九万兵马只执行了一个命令,那就是杀,杀得尸横遍野,血染皇城。
也许是因为东宫被禁卫军控制的原因,那些乱军并不敢进来,在被抢的乱七八糟的各宫宫殿中,东宫是保存的最好的,不过里面已经没人了,大概也是听到外间大乱,趁机逃跑了。
从密道里出来,江衍左右看了看,对身后二人道:“我的寝殿后面有个小厨房,夜里就近做些糕点什么的,那里应该没人知道。”
江衍有夜间醒来的毛病,醒了就头疼,所以喜欢吃点东西,吃完好睡觉,这毛病和那些失宠的宫妃太像,传出去不大好听,周宁就让人就近通了一个小厨房,他自己就是从御膳房升上来的,江衍也不挑食,就这么过了下去。
江婴眼睛弯了弯:“虽说马无夜草不肥,但人不是这样,公子这习惯得改改呢。”
江衍瞥他一眼,重重的哼了一声,表达了自己被和马做对比的不满。美人白眼,本来就别有滋味,这动作由江衍做来,更添三分绝色,江婴笑得更欢了。
江婴本来还想说些什么来逗弄一下江衍,周平安硬邦邦的打断了他:“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江婴十分怨念,但是摄于周平安惊人的武力值,他还是没反驳回去,跟在两人身后进了江衍的寝殿。
东宫分为一主宫三侧宫,主宫是太子和太子妃的居所,江衍就住在里面,侧宫原本是留给身份比较高的侧室居住的,但是太子并没有纳妾,于是常年空着,等到他们去世之后,这东宫就只剩下了一个主子。
江衍把人带到自己的寝殿里面,四处看了看,说道:“这里应该没人进来过,我去看看小厨房里还有什么可以吃的。”
周平安把他按在椅子上,僵硬的说道:“我,我去。”
转过身的时候,他摊开手掌,脸上的表情和他这个人一样的僵硬,似乎有些无法想象自己居然真的触碰到了江衍。
江婴很有礼节的没有多看,除了坐下来给自己和江衍倒了一杯茶之外,什么也没做。
隔了好几天,茶壶里的水早就凉透了,而且茶盖一直是开着的,灰尘落到里面,不知道有多脏,江衍沉默的看着江婴用近乎完美的礼仪端起茶杯,轻轻嗅闻,然后抿了一口。
【怎么了,我的动作不对吗?难道是因为皇宫的礼仪和家里的不一样?不会吧!我出丑了?】这心声来得太突然,太不符合江婴一贯的形象,江衍差点都要顺口回答出来了,好在这时候周平安回来了,他手里还拎着个人,江衍定睛一看,那个拼命挣扎的身影居然是周宁。
“公子,公子你快跑!” 周宁也看到了江衍,顿时大叫起来,原本拼命挣扎的手脚也换成了紧紧扒在周平安的身上,他被抓住了不要紧,能拖一会就一会,只要公子能跑出去就好了!
周平安见过周宁,知道这是江衍身边的人,他解释道:“我一进去,就看到他躲在里面,还想用棍子打我的头。”
说到后面,几乎要带上委屈的尾音,生怕江衍觉得他凶狠,偏心那太监。
“那个,平安,你能先把他放下吗?”江衍犹豫了一下,然后说道。
周平安立刻把人放下了,周宁大头朝下,砸在了地上,那声音,江婴都忍不住嘶了一声,听着就疼。
得到了自由,周宁也顾不得疼不疼了,冲上来就抱住了江衍的腿,“公子你没事真是太好了!那个人是我们的人吗?”
东宫的暗线几乎蔓延整个皇宫,即使经过元初帝几次清洗,留下来的也不少,周宁早就对此见怪不怪了,江衍知道他误会了,犹豫了一下看向周平安,试探着道:“应该是,我们的人吧?”
周平安闻言,立刻说道:“当然。”
他回话的方式不符合礼仪,周宁回头想要说这一句,却生生被周平安冰冷的眼神给看的一个哆嗦,果断的转过了头。
江衍无奈,把还扒在自己腿上的周宁扶起来,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其他人呢?”
说起来就是一把辛酸泪,周宁顿时满脸的委屈,话里都拖上了哭腔:“公子,自从那天你被带走之后,这里的禁卫军也就跟着走了,我让他们留在这里等公子您回来,但是根本没人听我的,都跑了。”
周平安对此嫉妒得发毛,在他的心目中,能有幸在江衍身边伺候是祖坟上冒了青烟,不管是为他生还是为他死都是莫大的福分,这些人居然还不珍惜,丢下他逃跑!完全忘了宫女和宦官的思维和正常男人是不一样的。
江衍没什么感觉,对他来说那些人只是一个个低着头的身影,或许小时候他还想着去探究,但是年纪越长,他也就麻木了。感情是相互的,和身份地位无关,他自己都没有付出过关心,哪里能指望别人关心他呢?
周宁去小厨房给三人做吃的了,江婴才慢慢的说道:“这次的事情来得太蹊跷,先不说周婉仪是从什么地方得来这么大股的兵力,就是她能调动禁卫军,也够诡异的了。”
江衍忽然想起那日他最后一次觐见皇祖父,皇祖父说的那句“你也要来气朕”,心中隐隐的有了猜测,不过这猜测太过匪夷所思,他也就没说出来。
正在这时候,周平安耳朵动了动,警惕的说道:“外面有大批的兵马在赶过来,都是骑兵。”
江婴的神色凝重起来,然而没过多久,他的眉头就松开了。
“不必担心,这是软蹄铁,这种马蹄声只有常年在漠北沙地奔跑的马才发得出来,应该是宸王的人到了。”
江衍握紧了缠绕在手里的暖玉,他深吸了一口气,这个结果已经很好了,比起七皇子或是秦王瑞王他们,六叔登基,才是众望所归。
周平安没听错,马蹄声确实是冲着他们来的,进了皇宫之后,裴越做的第一件事情不是擒拿乱军首领,而是带着人在宫里各处搜寻他,东宫是最重要的搜寻场所。
江衍跑出来,远远的就看到了骑在马上的裴越,两三年不见,裴越的变化不算大,他身穿一身玄色盔甲,两道浓眉上扬,目光如电,显得愈发英武不凡。
“表哥!”江衍向着裴越挥手,被困在宫里,到处都是乱军,好不容易见到了熟悉的人,他都快要高兴哭了,还在挥着手,脚底下都不由自主的蹦了起来。
常年在漠北这等开阔地打仗,裴越的耳力极好,江衍的声音传过来,他还没来得及高兴,一抬头,整个人都僵硬了。
墨发白衣,再简单不过的颜色,却被那明眸一点,点出了湖光山色,江南烟雨。那人站在那里,就像是明月静静的缀在夜空,美得让人忘却呼吸。
谁,谁来告诉他,那妖孽是谁?
见表哥僵硬的看着自己,江衍咬了下唇,以为是自己太过失态了,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向前走了几步,小声的说道:“表哥?”
那长得要人命的睫毛微微的垂下,含着羞怯瞥他一眼,几乎要扫到心尖上,毛毛的,裴越伸手想去捂胸口,忽然听到后面咣当一声,身为将帅的本能让他立刻清醒过来,再看去,一个先锋官捂着胸口掉下了马,他之后,还有两个跟随他多年的副将也捂着胸口倒了下去。
裴越转过头,看了看江衍,确定那声表哥是从这少年口中发出的,他张大了嘴。
作者有话要说:
《朕也很有威严呢》
江衍:每个人见到朕都被震慑得说不出话来!
江衍:回过神就会倒在地上!
江衍:然后对朕露出尊敬的表情来!
江衍:嗯嗯,今天的朕也很有威严呢!
第13章 宸王劫
裴越在王都的日子不多,和江衍最近的一次见面是在两年前,和那会儿相比,江衍的变化简直大得令人无法想象。说实话,其实轮廓并没有多大变化,只是略略长开了些,但就是这样,却是天差地别,继承自太子殿下的明眸亮眼,姑姑的修眉菱唇,这些组合到一起之后有一种浑然天成的美感,只要一个细微的表情,就能让人沉醉至死。更让人移不开眼的是他那身独特的气质,仿佛空谷幽兰,天上明月,可近而不可得。
裴越这次的愣神没有过很久,他翻身下马,朝前走了几步,停在离江衍不足三尺的地方,试探着道:“小衍?”
江衍欢快的叫道:“表哥!我就知道你会来的!”说完他就想往裴越的怀里扑,以前裴越一直喜欢抱着他举高高或者转圈圈,时间久了,他也就养成了见面就要抱的习惯。
裴越反射性的把人抱进了怀里,随即整个人都僵硬了,手下握着不盈一握的腰,精致绝伦的小脸蛋埋在他胸口,迎面一阵淡淡的香气,萦绕在鼻端,他几乎有些眩晕,但是随即又回过神来,面前的这少年是小衍,他的弟弟,再漂亮也和他也没什么关系。
裴越深吸一口气想要把江衍松开,他已经能感受到身后那几道几乎要把他整个人戳穿的灼热视线,他毫不怀疑,如果他再这样继续抱下去,跟随他多年的将军们都要恨上他了。
不过他还没动,江衍就先一步把他给松开了,还不住的去看他们大军过来的方向,半带欣喜半带复杂的问道:“表哥,六叔他,没来找我吗?”
怀里忽然空了一大块,连带着其他地方也空荡荡的,裴越半晌才反应过来江衍问了什么,“啊”了一声,然后说道:“宸王殿下在后面,还有一些匈奴人要处理,按照他们的速度,估计再有半月你就能见到他了。”
江衍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即使是他,也知道这会儿时机紧要,匈奴年年扰边,每年的战事多得数不过来,什么匈奴人能有皇位要紧?为了一场随时都能打回去的仗,拖到这会儿还不回来,六叔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啊。
裴越没有多解释,他上下打量了江衍一遍,关心道:“这些天还好吗?你都瘦成这样了,一个人在宫里,害怕不害怕?”
“我不怕,有平安和江婴陪着我。” 江衍闻言立刻回答道,他才不会说他其实是有那么一点害怕过的,平安和江婴都是好人,但是他之前可不知道,他们两个看人的眼神真是太奇怪了,直勾勾的,瞳孔会跟着他放大缩小,好像某种夜行生物,他经常被看得毛毛的,晚上就算是一个人睡在地宫那张最大的床上,也怕得睡不着觉。
裴越怎么听不出江衍话里对这二人的亲近之意?他有些泛酸,明明之前这样的亲近都是独属于他的,不过看着江衍满眼的笑意,他也没说什么。
江衍抱着炫耀一下刚刚交到的朋友的心情,回过身想把江婴和周平安叫出来给裴越看看,但是一转头,只见到周平安硬邦邦的戳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盯着这边看,江婴却不见了。
江衍有些奇怪,他向周平安招了招手,等他过来,说道:“平安,你看到江婴了吗?”
周平安父母双亡,也没有亲人,所以没有表字,他也就只好这样直接叫他的名,江婴应该是有表字的,不过他没有说,江衍无法,只能连名带姓的叫他,其实这会儿直接叫人名字是件很不礼貌的事,不过放在江婴身上,倒没有那么多违和感。
周平安还没说话,裴越已经开口了:“小衍,宫中正乱,也许他已经逃命去了,父亲很担心你,跟我走吧。”
江衍被一提醒,立刻紧张起来,他转过身问道:“表哥,你看到姐姐了吗?我一直没有看到她,姐姐跟着二叔三叔出城去了吗?还好吗?”
裴越顿住了,他握住江衍的双肩,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长宣失踪的消息。
正在这时,一个传令官骑着马飞奔过来,脸上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他高声叫道:“将军!我们找到郡主了!”
江衍立刻笑逐颜开,他并不常笑,这一笑起来明眸弯弯,就像是一道清浅的小溪流过了众人的心田,顿时,裴越发现他带来的将士们,只要是前排能看清江衍脸的,都捂住了自己的心口,还有一个掉下了马。
九万先锋部队,能跟他站在一处的自然是军中精英中的精英,最低也是三品武官,竟就这么没出息,裴越咬牙,在江衍怀疑他带来的部下是不是得了什么传染病之前,果断的把人捞上了马。
“前面带路,去找郡主!”
周平安还站在原处,看着一马双骑的身影绝尘而去,默默的,握紧了拳头。
长宣郡主是在离东宫不远的听芳台找到的,那里原先是皇室子弟一同观赏歌舞的地方,后来几位王爷出宫建府,各家都养了歌舞班子,听芳台也就渐渐废弃了。
到了地方,江衍急急忙忙的就要下马,结果地上滑,还被绊了一跤,直接摔到了长宣郡主的怀里。
“急什么?这么不小心,真是鲁莽。”长宣郡主唇角上翘,把江衍扶正,给他抚平一路骑在马上被风吹得凌乱的头发,她的动作温柔又细致,江衍不知道怎么的心扑通扑通的跳起来,脸也慢慢的红了。
“姐姐,表哥看着呢。” 他小声的说。
长宣郡主像是这时候才发现了裴越,纤眉轻轻上扬,目光落到了裴越的身上,“表哥,好久不见了。”
“呃,嗯,是啊,好久不见了。”
她的话比起刚才对江衍的少了几分亲近,又多了些许疏离,裴越没在意,毕竟差点把她的夫君给剁成肉泥,他对着长宣郡主有些心虚,安平侯被不知道是什么人给救了,日后肯定是要来找他麻烦的,这样的话事情迟早要暴露,他的态度好一点,也许自家表妹到时候会原谅他的呢?
长宣郡主显然对裴越不怎么关心,她关心的是江衍,这些日子江衍瘦得太厉害了,若是不知道,走在街上被人当做哪家的女娃也是有可能的,她心疼了摸了摸江衍的脸颊,又捏了捏他圆滚滚的耳垂,总觉得连那里都少了不少肉。
“表哥你既然来了,那这宫里应该没什么危险了吧?我可以回去了?”长宣郡主问。
江衍显然对这个问题也很关心,他睁着一双极为漂亮的眸子看着裴越,满心满眼都是期待的光芒:“是啊,我都好几天没有好好沐浴更衣了,嗯,也好想荤腥!表哥!”
对着这么一双带着祈求的眼睛,是个人都无法狠下心来拒绝,裴越看看江衍,见他虽然还是那副钟灵毓秀的模样,但是衣服显然已经脏了,其他地方还不怎么明显,衣袖边和衣带都沾上了一层脏污的黑垢。
就像白玉上的裂纹,明珠上的豁口,简直不能忍!裴越当即就点了几个亲兵带江衍去汤沐,平日战场上杀敌无数的亲兵到了江衍的面前,一个比一个局促,江衍却早就习惯了这种待遇,上了其中一个离他最近的亲兵的马,还不忘回头,向裴越和长宣郡主挥手。
等到人看不见了,长宣郡主才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今天小衍和平时很不一样呢,也许是因为见到了表哥你?”
裴越也笑了,“小衍就是这个性子,对人戒心很强,但是亲近之后就会变得像另外一个人一样。”
“另外一个人……”长宣郡主睫毛微微上挑些许,明眸轻动,“那表哥看,长宣呢?长宣和人亲近起来,像不像变了一个人?”
女人心,海底针,裴越觉得自己想要完美的问答这个问题很困难,他打了个哈哈,生硬的转移话题:“嗯,对了,我在大宁寺见到安平侯了,他带着一个妾,我……”
长宣郡主笑容不减,似乎一点也不在意这个,她说道:“我知道,那是红鸢,他新纳的房里人,生得倒是不错,歌也好听。”
裴越不说话了,他虽然没有娶妻,但是这些年来也不是没有过和女儿家往来的经验,女儿家爱口是心非,长宣这反应看似漫不经心,其实应该是爱进骨子里恨进骨子里啊!他把安平侯给毁容了,会不会从此就丢了个妹妹?更甚一点,连弟弟也丢了?
裴越还在纠结着要不要坦白从宽直接把事情告诉长宣郡主算了,一声马嘶由远及近,马上的士兵一个翻滚下来,跪倒在地,声音里带上了哭腔。
“将,将军,宸王殿下,宸王殿下他,阵亡了!”
作者有话要说:
《听说六叔阵亡后》
听说六叔阵亡后……
奸臣甲:匈奴人民发来贺电
奸臣乙:文武百官发来贺电
奸臣丙:终于可以独掌兵权
奸臣丁:对小皇帝酱酱酿酿
六叔:呵呵哒。
第14章 何谓欺君
“什么?你说宸王殿下怎么了?”裴越觉得自己没听清,连战连捷的明明是他们,怎么可能到头来死的却是江翎?
传讯兵的脸上染了血污,已经看不出原色来,他呜呜咽咽的道:“将军,是真的,那日我们打到了王庭附近,匈奴的三王子交了降书,殿下就带人去了王庭,忽然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人数多我们几倍的匈奴大军,把我们给包围了,我们好不容易逃出十几人来,后来殿下就不见了……”
裴越几乎是用拎的把传讯兵给拎了起来,说道:“你再说一遍?谁死了?”
传讯兵悲痛道:“将军,殿下他真的……前线要紧,现在匈奴大军已经开始重振旗鼓,漠北无人镇守,人心惶惶啊将军!”
裴越放开传讯兵,向后退了一步,眼睛里血丝蔓延。
传讯兵上前一步,跪倒在地,似乎还想说些什么,裴越却无心听了,他摆摆手,示意他下去,今天发生了太多事情,他需要和父亲好好商量一下。
“小心!”熟悉的女声在身后响起,裴越随即感到一阵大力从身后传来,多年战场上养出来的警惕让他迅速飞身避过,视线的转换同时也让他看到了传讯兵手里的匕首。
裴越一脚把人踢开,这才看向急忙扑过来的长宣郡主,他并未怀疑什么,这人刺杀的水准一点也不高明,是他一时闻听噩耗,心神大乱,这才给了他可乘之机,“长宣,你先回府,今天的事情,不要让其他人知道。”
长宣郡主知道这会儿不是任性的时候,果断的说道:“好,表哥你要小心,我看刚才那人心怀不轨,传来的消息不一定是真的,六叔他,吉人自有天相。”
裴越对着她扯开嘴角,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来,这话骗骗外人还行,但是久在漠北,他怎么会不知道漠北军对于传讯兵的严格,连传讯兵都出了问题,剩下的,他不敢再想。
大概是知道自己也活不了多久,那传讯兵挣扎着大叫道:“裴将军,我们三王子让我再给您带句话,十七万老弱残兵和左贤王,换江翎一条命,值!”
裴越一脚踹在传讯兵胸口上,把人生生的踹死了,恨得咬牙。他完全想不到匈奴人居然会这么狠,这一路以来过分顺利的战局,他也不是没想过会有问题,但是就在那节骨眼他们杀进了匈奴左贤王的大帐,直接俘虏了左贤王和他的五个儿子,匈奴人的左贤王位比太子,他也就放松了警惕,却没想到,这全都是局!
谁会想到,十几万的伤亡,只为了取一个人的命?匈奴人口不多,全部加起来也才三四十万,十几万老弱残兵说的轻巧,这种情况,大约是家家戴白,送走了所有的老人和少年。
裴越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才想起来要去找父亲商量此事,他的脚步快得有些踉跄。
大军进了皇宫,局势基本上就定了下来,在他们之后,秦王的人马也跟着进来,北陵军则控制了王都。
裴老爷子看着和蔼憨厚,其实十分精明,裴家和几位王爷的关系都不怎么好,若想要在新皇登基后保持他们的地位,自然想要宸王登基,若是他在自然好办,龙袍帝冕加身,随时江山易主,但是他不在,先一步控制住王都是最好的选择。
裴越赶到的时候,秦王和瑞王都在,承天殿早早就点起了灯,照得人有些眼晕,秦王黑着一张黑得不能再黑的脸,正跟裴老爷子拍桌子,瑞王笑得有些冷,显然也不怎么愉快的样子。
“父皇的诏书上写的是老七,那就不算数了,咱明人不说暗话,老六想当皇帝,他为什么不回来?好,他忙,一个月两个月,一年两年,本王都可以等,我倒是等着看看这天下百姓能等他宸王殿下几年!”
“王爷这话怎么说来着嘛。”裴老爷子假装听不懂,“陛下将大权交给六皇子,圣意明明白白啊!如今前线正紧,您非要殿下在此事回来,这就不好了吧?”
秦王被气得肝疼,他拒绝再和裴老爷子说话,端起桌子上的茶喝了一口。
瑞王笑了一下,接过了话,“侯爷,我和四弟五弟的命都是您救的,自然您说什么就是什么,但是国不可一日……”
“老臣不敢,哪能老臣说什么就是什么呢?您说什么就什么吧。”
裴老爷子一听瑞王说话就头疼,他也端起了桌子上的茶,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拒绝和瑞王说话。
不怕千军万马,就怕地痞流氓,他都这样无赖了,瑞王即使再好的脾气也被惹毛了,何况凤子龙孙,谁没有脾气?他当即冷下了脸色,不再说话了。
裴越就是在这个时候进来的,他的脸色白得不像话,不过即使再慌乱,他也知道这件事情不能让其他人知道,他把目光投向了自家父亲。
“爹,你出来一下,我有事情要和你说。”
他的态度太过郑重,脸色也不好,裴老爷子心里就是一咯噔,派去搜寻侄子侄女的人还没回来,他以为是长宣和小衍出了事,当即站了起来。
不过显然,秦王瑞王也是这样认为的,秦王道:“有什么事情不能在这里说?是不是承远……”
裴越没有回答秦王,他只是看了一眼自家父亲,确认他跟了上来,就慢慢的转身走了出去。
让亲兵全部退下,裴越找了一处无人的宫室,表情慢慢的冷静下来,他转过身,目光正对着自家父亲的脸。
比起江翎逝去的悲痛,他更需要思考的是裴家的处境,树大招风,裴家在军中的威望太高,有太多的人想把他们拉下马,然后取而代之,宸王虽然不省心,却是很顾念情分的人,裴家早就把秦王和瑞王得罪得死死的,这两人显然不是庸才,如果让秦王或是瑞王继位,也许百年后,这个世上就没有裴家了。
裴越打定了主意,和裴老爷子叙述的时候也就镇定了许多,他的眼睛里透着一股冰冷的近乎疯狂的锋芒,他慢慢的说道:“爹,我们手里有这么多兵马,只要控制住东南军,到时候,我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啪!”
一声响亮的耳光,裴老爷子的手还没放下,整个人已经气得打起了哆嗦,他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你想反?谁给你的胆子让你反?”
裴越的脸颊慢慢的红肿起来,他却笑了,目光幽幽的诡异:“爹,我不是说反,我们可以在皇室里找一个无依无靠的孩子,让他坐上皇位,让他慢慢的,把裴家当成心腹,这样不就可以了吗?”
他的话说得好听,但其实,就是心还不死,想找一个好控制的傀儡,裴老爷子气得伸手又打了裴越一巴掌,这下他的脸两边都肿了起来,看上去有些好笑,但显然两个人都没有笑的心思。
“趁早把你的心思收起来!裴家四代尽忠,绝不可能做出这样欺君的事情来!”
裴越眨了眨眼睛,不再提此事,反而说道:“那都听您的,您准备这么和秦王他们解释?直接跟他们说,宸王殿下薨了?”
裴老爷子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事不宜迟,正好大军都在路上,你先带着人折返漠北,这里的事情交给为父。”
“是不是等我回来,不,大约我还没回来,就能见到新皇的钦差,拿着圣旨让我交出兵权了?”裴越笑了一下,带动脸颊两边的伤,他轻轻嘶了一声。
裴老爷子狠狠的又扇了裴越一巴掌:“逆子!你说,你究竟要干什么?”
“不是我想干什么!是您想干什么!您别忘了当年的事情,不管是秦王,还是瑞王,都不能登基!裴家不能倒!”裴越猛然抬起头,对上了父亲的眼睛,他的目光锋利,几乎透出不能逼视的光芒来。
裴老爷子似乎也想起了当年跟在太子身后把几位王爷得罪的死死的事情来,他的语气冷静了许多。
“除了他们,不是还有四皇子,五皇子吗?”他说道。
裴越嗤笑道:“父亲,您别忘了,他们是有母族的,您难道希望日后裴家的子弟,去给那些玩意儿牵马坠蹬,前后奉承?”
裴家的子弟早就习惯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且不说他们又得罪了多少人,就是不会被报复,到底意难平。
裴老爷子不说话了,良久,他站起身,说道:“给我点时间,考虑一下。”
见说动了自家父亲,裴越也缓和了表情,说道:“漠北战局还不清楚,我需要尽快赶回去,无论您做什么决定,请尽快。”
裴老爷子深吸了一口气,转身走了出去。裴越在他身后,摸了摸红肿的脸颊,嘴角却慢慢染上了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
江衍:据说朕是一个傀儡。
奸臣甲:谁说的,站出来?
奸臣乙:朝中的事情陛下想怎么处理都可以。
奸臣丙:想要兵权随时拿去。
奸臣丁:陛下说的都是对的。
江衍:哼,看吧,谁说朕是傀儡╭(╯╰)╮
第15章 唇凉需暖
月上中天,寒风凛冽,从那无人的宫室出来后,裴越原本是打算先回镇国侯府,再一想,还是转道去了东宫。
江衍沐浴更衣过后就一直呆在东宫,他知道这会儿众人都有正事要办,他能做的也就是不添乱,所以早早的熄灯睡下。东宫里的宫人们已经被找回来大半,江衍无意苛责,只是让他们各回各位,偌大的东宫,看上去似乎恢复了一点人气。
裴越有些恍惚,几年前他进东宫,每一次都是小心翼翼,垂着头跟在父亲身后,一点也不敢多看,这会儿长驱直入无人敢拦,身份已是天差地别。
没人敢拦他,直到走近了寝殿,他才被挡在了门外,裴越看去,见是白天的时候江衍介绍给他的那个周平安,他觉得这人的眼神仿佛有些眼熟,细一思量才想起,似乎是那些将领们被觊觎了战利品时凶恶的模样。
“退下,我看看他。”裴越顶着一张被打肿的脸,却很有威严的喝道。
周平安也不惧怕,他直接的说道:“公子睡下了,不敢放将军进去。”
裴越冷哼一声,抬脚就要进去,周平安原本手是按在腰间刀柄上的,犹豫了一下,松开了刀,伸手去挡,裴越原本是想顺手把他摔出去,却没想到他用了五成力,周平安仍是纹丝不动,不仅如此,他还反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一股极大的力道从肩膀上传来,随即又是前胸一痛,裴越身形一晃,竟然被逼退了好几步。
“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周平安硬邦邦的说道:“禁卫军二营六队小队正周平安。”
裴越挑眉:“像你这种身手,留在禁卫军耽误了,你可愿来我裴家军?我让你统率三千兵马。”
周平安眉头也不动一下,只道:“我爹说军中不是好去处。”
裴越眉心一跳,他活了二十几年,还从来没有人跟他说过这种话,不过天地君亲师,对一个人来说,天地君王之外,长辈最重要,他也不好说人家爹说的不对,只能摇摇头。
“你既然没那个志向,我也不逼你,不过今天我是非要见你们公子不可,他既然睡下了,我就只看看他就好。”
周平安的眉头挑了起来,他打量着裴越,似乎想从他看不出原色的猪头脸上看出他过来的意图,裴越抽了抽嘴角。
“我要是真想做什么不好的事情,你以为凭你一个人就能拦住我吗?” 裴越说道。
周平安硬邦邦的说道:“公子已经睡下了,你只能远远的看看。”
这人不像禁卫军,倒像是一条除了主子,生人勿近的恶狗,裴越摇摇头,进了门。
江衍正在熟睡,他盖着金黄色的被褥,衬着苍白的脸色好看了许多,睫毛垂落,在脸颊上形成一片诱人的阴影。
裴越这辈子见过美人无数,便是男子也有不少,秀美灵动的富家公子,姿容宛若好女的倌馆头牌,清雅无双的名士诗人,但他从来没见过像江衍这样只凭着一张脸就能让久经沙场的宿将落马的,那帮军中的大老粗,可不知道什么叫气质。
江衍和太子殿下生得很像,眉眼间却多了几分温和淡然,少了那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上位者气度,他更像是名贵的牡丹花,倾国之色,养在深闺。
裴越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说是要保护裴家,但他哪里是想保护那一个比一个更凶残的裴家子弟呢,裴家的后人天生流着战神的血,战无不克,攻无不胜,只要还能带兵,就有翻身的一天。唯有这朵名贵的牡丹花,才需要人的保护。想想也知道,新君继位,前太子的儿子又是正统嫡子,无论怎么看都是肉里的一根刺,秦王和瑞王装得比谁都厉害,但他可是真真切切见过当年太子是如何像对待牲畜一样漫不经心的对待这几个庶出弟弟的,太子去了,只留下这一个儿子,他们会安好心?
“小不省心的,你当初生下来要是个女儿家多好。”裴越坐在床边,替江衍把垂落脸颊边的碎发拂开,正准备起身离开,不期然低眼一瞥,近距离的和那张苍白却又绝色的面庞对上。
眉如新月,月带钩,钩进了心底,睫毛弯弯翘翘,好似藤蔓蔓延,空气中仿佛有一双看不见的手拉扯着裴越,让他不由自主的低下头,慢慢的凑近江衍没什么血色的菱唇。
这唇,看上去好凉,身为一个合格的哥哥,他应该替他,暖一暖才是……
裴越轻轻的碰了碰那张冰凉凉的嘴唇,眼神恍惚起来,一时间什么也忘了,只觉得自己成了仙人,抱住了天边的明月,正肆意轻薄。
随即他感到一股大力从身后袭来,将他整个人摔了出去,他倒在地上,仍然好似身在梦中。
周平安黑沉着一张比秦王还要黑的脸,把裴越丢了出去,要不是知道这是皇亲国戚,他丢出去的就不是人而是尸体了!他居然,居然……对公子怀着那样的心思!
怕吵醒江衍后不好解释,周平安拖着裴越来到外间,冲着那张已经被打成猪头的脸又狠狠的揍了一拳,不知道怎么的,也许是心虚,裴越一动也不动,就这么挨了几拳,揍完,周平安把人赶了出去。
裴越直愣愣的站在东宫外,慢慢的抬起头,有些不敢置信的碰了碰自己的嘴唇,嘶,好疼。
周平安那几拳重点照顾的就是他那张占了便宜的嘴唇。
裴老爷子知道,宸王阵亡的消息是藏不住的,趁着王都现在在他和裴越父子二人的控制下,他必须尽快的做出决定来,是在几个王爷里找出一个效忠,还是真的像裴越说的那样,控制住东南军,直接在皇室中找一个幼主,辅佐继位。
这是一个艰难的抉择,幼主继位当然更加符合裴家的利益,只是裴家数代忠君,深受皇恩,这种近似于谋逆的事情实在超出了老爷子的认知,但是就像裴越说的那样,几位王爷都有自己的母族,让裴家的子弟去给那些王都纨绔牵马坠蹬,前后奉承?
实际上,裴越和裴老爷子都心知肚明,如果登基的是另外一个人,那他们所有的顾虑都将不存在,只是他们默契的没有提。
太子之子,先帝嫡孙,皇室五代嫡出,这个世上,没有人比江衍更加名正言顺。
雪原千里冰封,万里无人烟,小小的坑洞内,沉默寡言的年轻人正在把刚刚猎到的一只狐狸开膛破肚。
“你是长天校尉手下的?”洞穴阴影处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只是有些沙哑,仿佛喉咙受了伤。
年轻人没有回答,极其熟练的把手里的狐狸皮剥下,塞进了身后背着的麻袋里。
“没有经过硝制的狐皮是卖不出好价钱的,我看你袋子里的那些,已经有的腐烂了吧?”
年轻人这下才抬起了头,出乎意料的是张俊朗的脸庞,他仿佛很久没有说过话了,声音比起受了伤的男人还要嘶哑一些。
“……卖不出,好价钱?”
见刚刚仿佛战神临世,大杀四方将自己救出重围的年轻人顿时一脸的悲伤,江翎抽了抽嘴角,怀疑自己开战之前穿错了盔甲,三军之中救下上将性命,还担心一张狐皮的钱?
想起年轻人带着他逃亡的一路上,不管情况多么危急,都要把那些追兵身上的东西扒光,塞进身后背着的大麻袋里,猎到猎物,不管是兔子还是狼,必要剥皮,江翎思考了一下,“我看你这一路……咳,是军中的饷银不够用吗?”
年轻人回答的干脆:“攒钱。”
军中的汉子攒钱还能是为了什么?江翎笑了笑:“你救了本王,等回去,本王亲自为你说一门好亲事,我看平阳关太守的女儿正配你,美人配英雄,当如是。”
年轻人再度沉默了下来,没有理会他,他握着手里的狐皮,仍然一脸的悲伤。
不是为了娶妻,只是单纯的缺钱?江翎想了想:“你缺银子吗?我这几年也攒了些俸禄,五千两黄金够不够?”
年轻人悲伤的说道:“不够,我弟弟说,要整整二十两。”
江翎沉默了,他开始怀疑这年轻人在故意逗他玩,但是看着那张无比正经的脸,他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虽然好笑,但是江翎还是安慰了一下自己的救命恩人:“我身上有五十两银子,你拿去吧。”
年轻人在他身上摸了摸,摸到一只钱袋,他把身后的麻袋打开,从里面翻出一只头盔大小的盒子,把钱袋装进去。
江翎无意瞥了一眼,只见那麻袋里到处都是零碎,有的是纯金的器皿,有的是不值钱的马蹄铁,还有一大团衣物盔甲,底下一堆大大小小的金块银锭。
他到底是怎么扛着这么多的东西,还背着他一个人大活人走到这里的?要知道他一直以为这跟他差不多高的大麻袋里装的是一些衣物兽皮!等等,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就这,不够二十两?江翎怀疑的看了看这人,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来。
“这位英雄,你叫什么名字?”
年轻人抬起头,茫然的眨了眨眼睛:“英雄,英雄叫孙悟空啊。”
江翎忽然觉得,受伤以来的这些日子,他这么信任的把性命交托给眼前这个人,真的太可怕了。
作者有话要说:
《英雄你到底要什么》
江翎:这位英雄,我给你娶最美的女人!
江翎:英雄你不要女人吗?我给你银子!
江翎:银子不要吗?那我给你升官!
江翎:不要升官吗?我给你买车!买房!
周至青:(  ̄︿ ̄)为什么我的储备粮一直在跟我说话?
第16章 江山社稷一人身
傻归傻,这人还是有些能力的,宸王殿下心思一转,从年轻人手里接过刚才被他拿走的那五十两银子,手中用了些力,没捏动,若是他没受伤,自然有力气把银锭捏开,变成成二十两左右的小银块,但是现在这个样子,他索性指挥着傻子自己来。
年轻人奇怪的看他一眼,不过还是把银锭接了过去,只是随手那么一捏……银锭成了银饼,上面的掌纹清晰可见。
江翎被吓了一跳,以他的眼力,自然能看得出这傻子并没有练过内家功夫,他原本是想着让那傻子用他袋子里那匈奴大锤把银锭砸开的,没想到他居然用手就做到了,这得多大的力气?
江翎虽然惊讶,面上却没露出太多,他让年轻人把银饼掰开,取了块小点的,“这就是二十两银子了,拿去吧。”
年轻人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几乎透出亮光来,江翎差点都要怀疑这傻子到底是不是真的傻子了,不过下一刻,这人冲他笑了一下,把那个巨大的麻袋丢在一边,珍而重之的接过他手里的二十两银子,揣进怀里,那严肃的表情几乎让江翎觉得他是久经沙场的将军,正在领取无上的赏赐。
被这个想法逗乐了,不过该问的还是要问的,江翎可不允许自己的军队里出现那傻子充军的蛀虫。
“刚才听你提到有兄弟,你家里可还有什么人吗?你叫什么名字?”江翎问道。
也许是经常被人问到这个问题,年轻人的回答简单明确,“只有弟弟,周至青。”
江翎还准备再问,周至青忽然竖起了耳朵,没等他问,一把把那巨大的麻袋抗到肩膀上,抬手把他背到身后,冲出了坑洞,朝着西边发足狂奔起来。
隔壁肩膀上背着的麻袋不时的拍击着他的脸,迎面的干风像刀子一样,割得脸颊生疼,其实江翎真的挺想说,不用这样背着的,他不介意被人抱着跑路,好歹不用被麻袋砸也能挡脸,再这样下去,等回到大营,只怕都没人认识他了。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傻子平稳的呼吸声和越来越快的脚步声。
江衍做了一个梦,他梦见了自家父亲,他没有穿着太子冕服,而是坐在承天殿的龙椅上,戴着帝冠,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目光是他从来没见过的锐利。
“今日后,朕将天下苍生交于你手,从此江山社稷担你一人身,能担否?”父亲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江衍后退了一步,他,他……
“连江山社稷都担不起,你还是朕的儿子吗?”父亲的声音怒不可遏,带着浓浓的失望。
江衍呆呆道:“我,父亲,我从来没……”
从来没有被当做储君教养过,为了省去麻烦,他从小到大学的都是那些琴棋书画,就连朝堂上的那些大臣们的官职,他都分不清楚。
父亲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他轻蔑的笑道:“皇帝,是教出来的吗?朕再问你一次,这江山社稷,你到底担不担得起!”
江衍怔住了,他抬起头,看着龙椅上那仿佛带着光的身影,不自觉的伸出手。
仿佛天地倒转了一瞬,下一刻,就换成了他坐在了龙椅上,头上戴着厚重的帝冠,身上穿着繁复的冕服,他低头往下看,目光越过御阶,越过龙纹璧,底下站着满朝文武,齐齐下跪,连呼三声。
“陛下千秋!”
江衍再次怔住了,这就是,原本该属于他的东西吗?他的目光微微下移,看到了左手边的玉玺,他伸出手,打开了盒子,没等看清里面的玉玺,他就睁开了眼睛。
仍然是华丽到清冷的东宫,窗外一轮明月挂在枝头。
果然,是梦啊。
江衍觉得头有些疼,多少年没梦见父亲了,这一梦居然就梦见他做了皇帝,还要传位给他,或许他是被这几天的事情给弄得心思浮动了,这样实在不好。
“公子?你醒啦,想吃点东西吗?您都一整天没吃了。”
周宁觉浅,一直睡在外间守夜,基本上只要江衍这边一有动静他就能知道,迅速的给自己穿好了衣服,周宁在隔着一道门问。
江衍摸摸肚子,他确实饿了,这些天一直跟着江婴他们吃果子,吃得他头晕眼花,他觉得他现在能吃掉整整一盘大肥肉。
小厨房平时是用来做糕点的,周宁无奈,又不能真把给宫人们吃的大肥肉端给自家主子,只好披衣服出了内殿,吩咐人去御膳房值班师傅那里,让他做一碗热汤面,里头多放几块肉。
大宁寺的贵人们吃了这么些天的素食,基本上也不挑嘴了,为了尽快吃到嘴里,大部分要的都是这些,热汤面很快就做好了,江衍这边刚刚穿好衣服点上灯,那边也端来了。
浓油赤酱,葱花点点,十来块不肥不瘦的肉片搭在碗边,卖相实在有点丑,但是江衍也顾不得了,抄起筷子就塞了一块肉进嘴,吃得两颊鼓鼓。
周宁张大了嘴,伺候江衍这么多年,他见过自家主子忧郁的能让圣人心疼的模样,也见过他笑容明媚的好似仙子下凡,临风弹琴,对月念诗,每一个场景都能入画,就是没见过他像饿死鬼投胎一样往嘴里塞肉!吃得嘴角流油!
吃到一半,肉全都吃完了,江衍这才发现自己有点失态了,他轻轻咳了一声,用帕子擦了擦嘴角的油,抿了一口汤,用完美的礼仪细嚼慢咽起来。
秦王就是在这个时候进来的,本来他只是想来看看,确认他真的被救回来了就好,没想到这么晚了他还没睡,在吃东西。
“王爷安好。” 周宁张大的嘴巴闭上了,赶紧行礼。
“出去,本王和承远说说话。”秦王不在意的挥手,周宁看了江衍一眼,连忙退下了。
江衍其实还饿,他看了一眼没吃完的面,漂亮的眼睛里划过一丝可惜,起身给秦王行了一个礼。
“二叔,这么晚了,你还没睡吗?” 江衍给秦王倒了一杯茶。
秦王摆摆手:“你吃你的,我就是不大放心,过来看看。”
江衍内心喜悦,也不推辞,坐下就吃。在秦王面前吃东西比在周宁面前不自在多了,不过他实在是饿了,即使不自在,也吃得津津有味。
【吃东西的样子,跟她一点都不像,是随了大哥?】秦王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不过江衍也没惊讶,也许是因为秦王的情绪很分明,容易感知,他经常能听到秦王的心声,有的时候压根听不懂,时间长了,他也就不在意了。
一碗面吃完,江衍忽然感觉不好,他刚要去拿帕子,一股浊气从胃里上升,然后……他打了个嗝。
江衍内心痛苦捶地,他就知道!刚才吃得那么快怎么可能不打嗝,他的脸都丢干净了!还是在一点都不熟的秦王面前!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秦王爽朗的笑声传来,江衍的脸已经木了,他面无表情的说道:“二叔,深夜到此,不知有什么事?”
“我是你二叔,没事就不能来看看你吗?”秦王笑够了,这才说道,“不过我今天来确实有事情要和你说。”
江衍抬头看着他,也许是因为对着烛光的原因,他的眼睛亮亮的,长长的睫毛在脸颊上垂落两道影子,看上去……更像女娃了。
秦王摇摇头,把这个念头丢出脑海,对江衍说道:“我的封地在东南,再过些日子就要回去了,我是来问问你,愿不愿意跟着我一起回去?”
江衍愣愣的看着秦王,他知道自己这个叔叔心思不深,基本上是心里想什么说什么,但是,跟他去封地?他跟他之间的关系,有那么近吗?
秦王仿佛不知道该怎么说,抓了抓头,来回走了几步。
“我知道镇国侯跟老六商量好让你去江南,不过承远,江南是税收重地,天下粮仓,不可能完全成为你的封地,把你放在那里,就等于一生都要受人监视,你真的觉得,裴家是为了你好吗?”
江衍后退了一步:“二叔……”
秦王继续说道:“我知道裴家是你的母族,你相信他们,但是你好好想想,跟着我去东南,我能让你过上自由的生活,我只有两个庶子,等我百年之后,东南一地都是你的,还是听裴家和老六的话去江南,被人监视着过一生,死后封地收回,子孙无继?”
江衍能感受到,秦王的心里确实是这么想的,这实在是很让人惊讶的事情,他和秦王真的不熟悉,他却这么为他着想,但是他没有办法相信裴家会害他算计他,也没有办法相信六叔会防着他,他后退了一步。
秦王说道:“你就这么信任他们,同样是叔叔,你信老六,却不信我这个二叔?”
不,不对,他的身份摆在那里,六叔防着他是应该的,谁防着他都是应该的,六叔不能信,谁都不能信,这不是早就清楚的事情吗?江衍有些疑惑的眨了眨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为什么不信本王》
秦王:说!为什么信他们不信本王!
奸臣甲:你黑。
奸臣乙:你丑。
第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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