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 作者:易人北
第15节
陈默按下那只手,把浸湿的布巾从青年的脸上擦过。
「昨晚……」
「嗯?」缺水想去抢那块布巾。
「有没有受伤?」
缺水红着脸摇摇头。
「不过……」
「什么?」
「你下回可不能这样啦。」
十九岁,半是大人半是孩子的年龄,在比自己大了四岁的陈默面前,这个大小孩咕哝着小声埋怨,「昨晚你都没怎么让我睡,我说这种事情做多了也不太好吧?你白天那么忙,晚上还是好好休息养养神的好。早晨起来的时候还把人按在床上……」
陈默垂下眼睑,静静地听爱人跟他抱怨。
「我帮你打水,好好洗一下。」
「哦。」
在陈默转身出门的时候,缺水忽然问了一句:「那个邪鬼已经死了吧?」
「……死了。我亲手所葬。」
缺水放心了,果然都是自己的错觉。
想想看,怎么可能?!
缺水下午出去的时候听到护庄告诉他,今天庄主不知道是不是心情特别好,凡是找上庄来想挑战的想切磋功夫的全都见了。不但见,还大大满足了来客的要求!
是么?缺水听了也兴起想和陈默比划比划的心思。
说起来他已经很久没和陈默互相切磋了。
接下来几天,陈默夜夜睡在缺水的小楼里,就连白天也尽量和缺水缠在一起。
还好以前就和陈默形影不离惯了,缺水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
十月二十三日。
说是三茅宫和青城派对上,无论如何都要赶去调解的陈默,却在当天晚上就出现在他房里。
「你不是去三茅宫了吗?」缺水擦着湿漉漉的长发大为惊讶。
「在途中碰到也赶去调解的少林方丈无尽,我就回来了。你知道,我虽身为武林盟主,对这些老前辈们还是要尊敬一二。」
「那是当然。陈默,帮我把炉子点起来好么,天冷了,头发也不容易干。」
陈默皱眉,「仆人呢?你这儿怎么一个仆人都没有?」
缺水看他一眼,失笑道:「你什么时候也开始开口闭口找仆人了?我这里除了送饭的周伯,说起来平时生活都是你在照顾我。怎么,大盟主,你终于找人侍候你了?」
「我这不是担心我不在,庄里的人忽略你么?」陈默依言走过去点炉子,「炉子在哪儿?」
「就墙角那儿,我昨天让管家送来的……其实庄里的人对我很好,虽然爹娘不在,但我觉得跟以前也没什么不同。」
心里暖暖的,陈默一直比任何人都关心他,如果没有陈默,他简直就无法想象自己十几年的生活会变成什么样子。
陈默在心中庆幸,还好自己小时候烧过这种炉子。
摆弄了一会儿,总算把碳烧红。
缺水边擦头发边看着他笑,「老大,我怎么觉得你自从做了这个武林盟主后,就一天不如一天了呢?」
陈默转头瞪了他一眼。
缺水哈哈大笑。
陈默靠在一棵碗口粗的柿子树干上,看缺水在果林中忙忙碌碌。
对襟短衫,挽到膝盖的粗布裤,扎在腰间的长巾既是腰带也是汗巾,腰后还挂了一个装水的葫芦和一把小刀,长发随便在头顶挽成髻用一根带子系住,英俊的脸盘儿因为劳动而变得红扑扑汗津津。
这人真的不像一个大庄园的少爷,更不像一个前武林盟主的儿子不是么?和一年多前很不一样了呢。
那轮廓,那气质,都变得更像一个成熟的男人。
脱去少年的柔软换上青年的坚硬线条,让那张算得上英俊的脸盘儿变得更有男人气。
举起手臂擦汗的动作,看起来也让他更有男人味。
无论怎么看,就算瞎眼的人也不会说他像个女人。
说来好笑,他这样一个狂妄无忌的人在有他之前,从来没有想过去抱一个男人。
男人和男人,听来就让人恶心!可因为练功的需要,他勉强自己抱了他,然后……一发不可收拾!之后,也试过其它的人,但皆是些长得像女孩的阴柔美貌少年。
也试着找过类似于他的青年,却还没碰到对方就感到无法忍受!现在想起来,他抱那些少年似乎也跟抱女人无异。
自借助九阳之力,阴阳融会贯通练成阴绝功后,自己想他的时间也变得越来越多,越来越长。
每见他一次,就似更被他吸引一分。
说是不后悔以前那样对他,却为何在看到他胸口的伤痕时会有心疼的感觉?那时的自己还真是疯狂!虽然现在还是。
不过应该不会再做如此伤害他的事情了吧,至少他已经能控制自己的情绪。
「陈默?」青年看到了他,踩在果树的枝桠上笑着向他摆手。
陈默抬起手,也对他摇了摇,唇角忍不住绽出一丝微笑。
他还记得,在他们都还很小很小的时候,似乎也有过这样幼稚的行为。
「你怎么有时间跑到这里来?大盟主的事情都做完了吗?」
「嗯。」
陈默走到那棵柿子树下。
「给。」
缺水从树上扔下一个金黄的柿子。
接住,他抬头笑看坐在枝丫上的人。
「帮我削皮。」
陈默说着又抛了上去。
缺水笑嘻嘻的接住扔回的柿子,扮了个鬼脸。
「堂堂陈大侠,武功盖世,怎么连个柿子皮也对付不了!」
男人瞇起眼睛,眼中是怎么都掩饰不住的笑意,「小缺水,你很皮哦!」
「哈哈哈!」青年坐在枝桠上哈哈大笑,拔出腰后的小刀削起柿子皮。
「一般吃柿子都是八月和九月,但这批是晚柿,现在正是最好吃的时候。等这批柿子上完市,再想吃就得等明年了。你尝尝,甜不甜?」接过树上递下来的削好的柿子,陈默对树上的人招了招手。
「下来。」
缺水应一声,从树上一跃而下。
两个人在树底下并肩坐着。
张开嘴,咬一口脆脆的硬柿,嗯,真甜。
「好吃吧?」缺水笑得眼睛都弯了。
陈默一把搂过缺水,缓缓地把头靠上他的肩头,一边嚼着甜生生的柿子,一边享受零零碎碎的阳光照到身上的感觉。
原来这就是和缺水在一起的陈默,和陈默在一起的缺水。
平平淡淡,却幸福的让人鼻酸。
妒忌,就像一把最锋利的宝剑,划拉着男人冷硬的心脏。
转过头,看那人在阳光下眯着眼的快乐模样,陈默忍不住伸手碰了碰他的脸颊。
得到一个笑容,不是厌恶,不是恐惧,更不是拒绝。
「让我也咬一口。」
缺水张开嘴,像一个嗷嗷待哺的雏鸟。
入迷的、无知觉的陈默送上手中咬了一半的柿子,看缺水捧着他的手,在他咬过的柿子上狠狠咬了一大口。
「咯吱咯吱,嗯!够甜!你说我在我住的院子里搭个葡萄架种葡萄,怎么样?」
「……好啊。」
「哇!陈默,你怎么咬我!看招!哈哈!」柿子从手中滚落,两个大男人像孩子般在柿子林中奔跑,嬉闹。
想要抓住他,想要得到他,不想再让任何一个人看见他!袁缺水,你始终都会是我的!他不光要他的身体,他还要他的心!疯狂至极的念头瞬间从脑中产生……
果树们让枝条在风中摇摆,微黄的树叶从他脸上拂过。
数不清的落叶随风卷起,跟在他的后面急追。
缺水双手叉腰,站在柿子树下,对故意做出一脸凶狠的男人笑得毫无心机。
不一样,真的不一样!缺水笑着摇头,心想自己肯定没有自己所想的那般了解陈默。
否则,为什么有时候他会对他感到陌生?也不是陌生,怎么说呢,就好像……快消失在他记忆中少年时期的陈默,突然跳了出来,同时又掺和了一点现在的陈默,除此之外,似乎还有其它人的颜色也染在其中,而这个人……如果说感觉可能会出错,那么事实呢?现在的陈默晚上总会把灯吹灭,但以前他从来不吹灯,说喜欢看他羞得像缩头乌龟的样子。
其实他晚上也能视物,只是每次都因为羞耻而闭上眼睛。
陈默明明知道这点,为什么他还要把灯吹灭呢?难道他已经不想再看见同为男人的他的身体?还有他的爱抚、亲吻,甚至那里的形状……明明是一模一样的脸,一模一样的嗓音,一模一样的身高体型,但就连他的手摸上他的身体,也让他感到与往常完全不同的感觉。
前几天这样的情况也出现过一次,但陈默第二天就恢复了正常。
而且正常的陈默显然记得自己前晚所做的事情,也否定了他的猜测。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难道人的感觉真的会出现这么明显的差别?这些都是错觉。
肯定是!缺水虽然在心中一遍遍这样告诉自己,可……还是很困惑。
因为无法摆平自己的心态,接受现在的陈默也成了困难的事情。
缺水开始尽量避开陈默。
只一天,就让陈默发狂了。
十月二十六日晚。
那晚的风很大很大。
但小楼却很暖和,甚至温馨。
如果那个人没有就这样闯进来的话。
「我找了一天都没找到你!为什么避开我!你说,你是不是故意避开我!还有昨晚,昨晚你在哪里?」男人冲进他的小楼厉声质问。
缺水觉得有点眩晕。
这种口吻……
「我没有故意避开你,我只是有点事情想不通,想一个人冷静一下。陈默,你要不要喝点水?」
「不喝!」一掌打翻递来的茶杯,陈默双眼通红。
「你有什么事情想不通?你说!」昨天还好好的,为什么今天就不理我!你不是说今天要和我一起去市集买种子的吗?
「咳,你先坐下来。你这样,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
缺水往后退了一步。
只这一步,似乎更加触怒了陈默的某处神经,怒吼声在楼中响起。
「你怕我?!你怕我什么!我对你怎么了?你要这样躲着我!我哪里对你不好你说啊!」
缺水有点手足无措,这样的陈默陌生得让他不知如何是好。
「陈默,你冷静一下。你这样让我很困惑……」
「困惑?」
缺水老实的点点头,「我觉得你这几天跟平时有点不一样,尤其是这样生气的时候。」
记忆中,生气的陈默一向沉默,不会向他大吼大叫,也不会质问他为什么。
他只会用他特有的方式向缺水表达,比如讽刺性的玩笑,比如直接给他一拳,比如在他的三餐中加入他不爱吃的东西。
最让缺水印象深刻的一次陈默的发怒,陈默也是直接用行动表达了他的怒火。
叫陈默的男人突然平静了下来。
「呵呵,你看我,不过一天没找到你就急成这样。缺水啊,看来我是离不开你了呢!」
陈默突然的转变让缺水更不能适应。
陈默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喜怒无常?这种态度倒更像另一个人……另一个明明已经死了快三个月的人,而且还是在天下群雄面前!怀疑一旦生起便无法消失。
一处又一处,一点又一点,每个地方看起来都那么可疑,甚至连陈默的一个动作一句话,都显得那么不对头。
你是谁?这个问句差点就脱口而出。
「对不起,这段时间武林盟的事情多了一点。」
陈默似乎在努力跟他解释。
武林盟的事情多?既然事情多,为什么我走到哪儿你跟到哪儿,这几天更是不离我片刻?想到这儿,缺水又胡涂了。
如果真是他所怀疑的,那个人又怎么会这样死缠着他?而且虽然有所怀疑,他也得承认,这几天他和陈默就像是回到少年时期一般的快乐又亲密。
「缺水,我今晚留在这里好么?」陈默可怜巴巴的看着他。
对,可怜巴巴。
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到这个词。
叹口气,缺水心软了。
也许真的都是错觉;也许陈默真的是因为坐在武林盟主这个位置上,而变得焦躁易怒。
不再只是他影子的陈默,就算有些改变也是正常的吧?
陈默见他心软,赶紧把他搂进怀中。
连搂他的动作和姿势都和过去不一样。
缺水微微绷紧身体靠在男人的臂弯里,还是忍不住这样对比。
「缺水,」搂着人在床沿坐下,陈默神色认真地说道:「你想不想和我到天下间走一走?看看高山、草原、大海……」
缺水有点奇怪,「好是好,可是你不是还要忙武林盟的事情吗?而且你上次也跟我提过,说等今年年底,等你大致安排好武林盟的事情后我们就出去找我父母,你还说等找到我父母后,你会……」
尴尬的抓抓头。
「我这样说过?哈,是啊,我是这样说过。」
一瞬间,陈默的脸上掠过一个咬牙切齿的表情。
「可我真的想和你早点离开无畏庄,就我们两个人一起携手天涯。」
陈默在缺水耳边呢喃。
他真的想把他带走,而且迫不及待!
「携手天涯?」缺水失笑,「我什么时候要和你携手天涯了?你可是答应等我买了山头就给我做苦工的!老大!」
做苦工?还好聪明人反应快,立刻就明白对方所言。
「你想在哪里买山?」
「南方。温暖的南方,不太大也不太小的水土肥沃的山,我们在山顶盖几间木头房,山上全部种上果树,雇几位心地好的当地人,我负责种树收果,你负责抓虫还有贩卖。有你这个武林大盟主做掌柜,我也不愁自己的水果卖不出去。」
缺水说起自己的梦想,有点开心也有点得意洋洋。
陈默看着他那得意的小样儿,一颗心又麻又痒,恨不得就这样把他压倒狠狠疼爱一番。
缺水感觉到对方直接的变化,身体不自在的挪动了一下。
「缺水……」声音哑得厉害,浓浓的情欲味道就在这声呼唤中传了出来。
缺水看他,想说什么,却在对方的灼灼眼光下慢慢偏开了头。
脸被扳了过来,干燥的火热的柔软覆盖上他……
夜漫长的可怕,小楼中回荡着动情的呢喃与喘息,还有不知是痛苦还是快乐的呻吟。
那人的爱抚急躁而火热,唇舌顺着他的脖筋锁骨胸膛来回亲吻着,尖锐的牙尖擦过他的柔软……
嘶!有什么冲破了他的脑海,让他的神志变得清醒的不能再清醒!这种感觉……所有的疑念蜂拥而来!为什么还要骗自己?几乎是接近绝望的,缺水沙哑的喉咙中挤出了三个字。
「你、是、谁?!」
——《面具之二,争夺》完敬请观赏更精采的《面具》完结篇
面具(下)
知道陈默不是陈默,知道他相守十二年的一切竟只是一个谎言,袁缺水该怎么办?
两兄弟不想他死,又不想放过他,甚至以他父母的生死为要胁,他又能怎么办?
就在两相为难,挣扎于两兄弟之间,每日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中,甚至因此锁起心房时,袁缺水不知道,还有一个更大的谎言在等着他……
第一章
「你、是、谁?!」男人抬头阴笑了笑,「感觉出来了?啧!我前几次模仿得好不好?是不是很像陈默爱抚你的感觉?我可是很用心的模仿了。」
「你在说什么?」青年一字一顿。
趁缺水还在混乱惊慌中,燕无过从他身上飞快离开穿衣、着鞋。
他可不想在这时候和他打起来,否则他特意露出真面目的意思也就没了。
不过……瞄瞄那具赤裸的身体,还真是他奶奶的……嗷!
「我在说,」燕无过特意体贴地把椅子上的衣裤递给青年,「你先把衣服穿上我们慢慢聊。不要动手,不要动火,如果你想知道为什么的话。」
一句「如果你想知道」让缺水瞬间平静下来,拉下帐帘起身着衣。
他不是冲动的愣头青,在袁正啸的严格训练下,随时随地保持冷静的头脑也是他的必修课之一。
已经发生的事再怎么也无法挽回!要怒,要杀人,不妨等到事情水落石出。
燕无过盯着烛光中朦胧的纱帐,眼睛眨都不眨。
纱帐拉开,燕无过立刻收起意淫的眼神随便拖了张椅子坐下,其态度之自然,不慌不乱,就像他根本没看见缺水正用可以杀人的眼光怒瞪着他一般。
「你没死?!」肯定的口吻。
可这又怎么可能?!「阎王不收我,我硬赶去也没用啊!」燕无过笑得轻佻。
一收脸色,轻佻的男人一下变得真诚。
「我来是想告诉你两件事。」
正正经经地,燕无过把椅子拖近三步。
两人相隔三尺,触手可及。
缺水看着他。
「第一件事,我想告诉你─我,燕无过是真心想要你。陈默能给你的我都能给你,他不能给你的,我一样能给你!」
缺水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你是不是打算跟陈默一辈子?用什么身分?陈默说他要怎么安排你了么?当然,你提出退出江湖隐姓埋名,而他自然求之不得。你真的认为他能跟你过一辈子?」燕无过唇边掠出冷笑。
「你先不要用这种讽刺轻视的眼光看我。我知道,你肯定以为我是来破坏你和陈默之间感情的。」
虽然确实是这样。
「等我把第二件事告诉你,而你还认为你能跟陈默过一辈子,那么我也无话可说。」
缺水不知道自己的耐心竟然会这么好,知道邪鬼未死,他不但没有立刻扑上去拼命,竟也没有喊人来捉拿?只是静静地坐着,看这个人的嘴唇一张一合。
为什么?他问自己。
后来他虽然明白了其中原因,但在当时他却无论如何都不会承认!承认他对陈默有了怀疑……
「……我有件事要问你。」
缺水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
「什么事?」
「十月十六日晚上的陈默是不是……你?」等到问出口,缺水才发现自己问了什么问题。
燕无过用陈默的脸微笑起来。
「相信自己的感觉,有时并不是件坏事。」
缺水的脸在烛光下变得有点苍白。
如果十六日晚真是这恶魔,那次日清晨的人又是谁?那个人明明是陈默,可他为什么要承认前天晚上的人是他?或许真的是陈默,自己只是一时感觉错了……是么?真的是么!
室内静悄悄地,燕无过似乎特意给了他时间好消化这个答案。
也不见他在脸上是怎么弄的,转瞬间,一张堪称倾城倾国的俊脸在缺水面前现了出来。
缺水的脸似乎更显苍白。
「这是你的真面目?」刻意压低的声音,像是他此刻的心情。
「没错。可喜欢?」印象中苍白冷酷的俊脸突然笑得阳光灿烂,让缺水很是不适应。
「你是邪鬼也是燕无过?」
「没错。」
燕无过似乎不打算再隐瞒他,回答得万分干脆
!「陈默没有杀你?」
「哈!他为什么要杀我?」问的人犹豫万分,回答的人却干净利落。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燕无过等的也就是这句问话。
「这就是我要告诉你的第二件事了。」
燕无过等着,等着袁缺水把全部精神放到他即将说出的第二句话上。
眼睛对上了,燕无过薄薄的嘴唇张开,「陈默他并不喜欢你。」
「……这就是你要告诉我的第二件事情?」缺水从床边站起,伸手拿下挂在墙壁上的钢剑。
燕无过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似乎一点也不担心对方会对他立下杀手。
「你难道一点也不奇怪我的阴绝功是怎么练成的吗?」一句话让缺水停住全部动作。
熟悉的,早已经刻入脑海深处的口诀,一句句从那张薄薄的嘴唇溢出。
「噌!」钢剑出鞘,口诀也戛然而止。
「他和你在一起,他对你好,要的就是这个!」
「你认为我会相信你这个大魔头的谎言?」
可怜的孩子!燕无过跷起二郎腿,脸上又露出那种邪鬼才会有的狂妄和任性。
「你以为为什么如今坐在武林盟主位子上的人是他,而不是你?」
无法忍受对方眼中流露出的怜悯,缺水慢慢转开眼神。
他说的,我一个字都不信!
「你还记得么?在留燕谷受刑的那两日。」
笑笑,邪佞的男人接着说道:「两天,他一直就在旁边看着。你以为他为什么会对你感兴趣?为什么和你共处了十二年,突然对你有了床笫间的需求?」燕无过看着青年的侧影,恶意地笑,「因为他也是男人!不是因为他喜欢你,不是因为他对你有了什么特殊感情,只是男人单纯的发泄欲望!你们的第一次是怎么样的?他是一如往常地温柔?还是……」
「住口!」
燕无过听话的住口不再往下说?当然不会!「你以为你为什么会身败名裂?也许你会怨我在武林大会上胡说八道,可是如果没有真凭实据,不管我怎么胡说别人也不会相信,对不对?但如果有人证呢?有人亲眼看到你和我在一起颠鸾倒凤呢?你以为王家小子和华山派一帮是怎么找到的周址园?你当陈默怎么会恰巧出现救你?」
缺水背对燕无过眼望勾起的纱帐。
「缺水,我承认我一开始对你确实不好,可是,你也知道那有一大半的原因来自于阴绝功。我一直想补偿你,用我自己的方式。我也确实算不上温柔,也没有陈默的耐心,但我也从没有骗过你!摸摸自己的心口,难道你真的想留在只把你当作工具、当作玩物的陈默身边?……对了,你的陈默哥哥如果没有意外,明天早上就会回来了。」
燕无过见缺水毫无反应,说着说着,口吻就禁不住变成了讽刺。
也难怪,想他燕无过什么时候对人这般低声下气过?这死小子不会脑子胡涂,如此固执吧?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想要的人,就这么拱手送人又实在心有不甘!燕无过起身,走到缺水背后丢下一句:「我知道,现在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不会信我,明天我会给你一个真相大白的机会。」
伸出手,想摸他的头,犹豫了半天还是放了下来。
他想看他笑的样子,想看他毫无芥蒂地和他胡闹的样子,想听他说话,想让他对陈默一样的对自己……哼!我得不到的别人也别想得到!燕无过一脚踹翻身边的椅子!
等缺水回过头来,屋里已经没有那人的身影。
缺水颓然坐到床边,愣愣地望着地板的木眼,一切思考都像断了弦。
陈默,你不会这样对我的,对不对……
那时他告诉自己:只是试一试。
而这一试,让他后悔了多久呢?
缺水脱掉所有的衣裤盖上棉被,闭上眼睛,就如同往常房事后一样。
天很快就要亮了。
一睁眼,就看到陈默站在床前,正用一种奇怪的眼光看着他。
「陈默?早。」
「……早。」
「你……」才发现陈默衣衫整齐,而且一副像是刚从远方赶回来的样子。
「能起来么?」熟悉的嗓音似乎含了与往常不同的冰冷及……愤怒。
愤怒?缺水撑着双臂坐起。
未着寸缕的身体,就这样映进男人的眼帘。
「看来『我』昨晚把你整得很厉害嘛。」
陈默似笑非笑。
也不知在气什么。
是气那个人甚至耍手段把他调开,还是气眼前的他竟连抱他的爱人都分辨不出?是不是只要是陈默,只要是这张脸,你就能接受?理不尽的妒忌快要烧断陈默的理智!
缺水眼睛闭了闭,再次睁开时忽然问了一句:「昨晚为什么那样对我?」
那样是怎样?男人任凭想象毒杀自己。
嘴上却自然而然地回答道:「对不起,我一时没有控制住自己。」
这样啊……缺水闭上眼睛再睁开,脸上露出近乎白痴的微笑。
「陈默,还记得你今天答应我什么事情么?」陈默眨了眨眼,也回以微笑。
他在等缺水说出答案。
缺水拽过椅子上干净的衣、裤、袜,放下床帐起身更换。
「我等你。别忘了要带的东西,否则……老大,小心我跟你没完,呵呵。」
掀开床帐,缺水下床着鞋,如同往常一样笑嘻嘻地把陈默推开,向洗漱的小间走去。
不久,外面传来一句:「我去拿那东西,等会儿就过来。你等我。」
耳中听到陈默离开小楼的关门声,愣了愣,缺水甩手给了自己一巴掌,一咬牙迅速从小间掀窗而出。
远远蹑在陈默身后,仗着自己对庄中地形的熟悉,避开守庄护卫,缺水神不知鬼不觉地跟着陈默来到无畏居——陈默在无畏庄的住处。
无畏居和往常一样,不见仆人也不见护庄走动。
从前缺水以为无畏居冷清是因为陈默孤僻的个性所致,没有必要就不希望有仆人等来打扰。
他自己的小楼也差不多,所以也不感到多少奇怪。
可现在看来,这安静的无畏居似乎隐藏了许多不为人所知的秘密一样,压抑得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
为什么心境不一样,感觉的竟会如此天差地别?
看陈默推开厢房的门走了进去,缺水随即提起全身功力,用最快的速度从趴伏的墙头轻如鹅毛一般落到厢房的屋顶,不敢有丝毫大意。
武林大会之后,他知道陈默的武功已在他之上,就算自己轻功比陈默略胜一筹,但比起内功却差了不止一成。
陈默推开门,不出所料,果然看见那个男人正懒洋洋地靠坐在太师椅中,手中把玩着一顶虎头帽。
看到他进来,男人对他挑眉笑了笑,还举起手中的虎头帽对他摇了摇。
陈默认得,那是缺水的宝贝之一,他娘在他三岁时亲手给他缝制的。
他曾见他拿出来几次,晒完太阳后又赶紧宝贝的藏了回去。
「他在床底下有个百宝箱。你翻过没有?」
缺水在感觉出屋内还有一人时,他就想离开了。
不知为什么,他突然感到很害怕。
害怕他可能会听到的一切,害怕他所怀疑的会成为现实……但他不敢动,只能保持着原来的姿势。
男人像有恋物癖一样,把虎头帽放到鼻子下面嗅了嗅。
「这个我喜欢,我记得好像小时候我也有过一顶类似的。你还记得么?」
陈默冷冷看着他,任他自言自语。
「里面还有一块木头,上面有人端端正正地刻了几个字:陈默是大坏蛋。哈哈!不知道那小子那时候几岁?他刻这句话的时候,应该是我在他身边吧?啧,小小年纪就知道向我说情话了。」
男人眼中是藏不住的笑意。
什么情话!缺水怒。
这个人怎么这么不正经!说起来此人的声音听来很耳熟,像是……燕无过?!如果是燕无过,他说的那句「应该是我陪在他身边」是什么意思?那块木头是他七岁时刻的。
那时候陈默可能因为认生的缘故,对他不但疏远而且冷淡,对他的靠近也相当排斥,他伤心难受气不过,才在木头上刻了那句话。
可自从刻了那句话以后,就像是什么咒语灵验了一般,陈默逐渐对他亲近起来。
也许单纯是迷信,他把这块木头珍而重之地收进了百宝箱。
隐在暗处的什么似乎昭然若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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