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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节

    天下劫 作者:薄荷茉莉茶

    第2节

    楚郢不管张公公在想什么,而是往屋中太师椅上一座,突然拄着腮看着张公公。

    张公公被楚郢看的有些不自在,脸色渐渐变的僵直。

    楚郢噗嗤一笑,一句话脱口而出,“张公公,我曾失过忆,现在有些事也记不全,敢问公公,我之前可曾见过皇上?”

    楚郢不明白自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为何会让张公公的脸色变了三个度,从惊讶到紧张然后回归僵直。

    张公公在心了呼了口气,松泛了下脸色,“当然没有,再说,楚大人一向洒脱不羁,哪里会跟皇子们打交道。”

    冷哼一声,这话的意思楚郢清楚,自己再过几个月就要及冠,可据自己的记忆以及别人的转速,从前那十几年的人生都是无所事事般度过的,文不出彩,武不出众。

    但张公公方才的反应着实让楚郢觉的奇怪,不由得就盯着张公公。

    楚郢的眼里虽时常都有笑意,但当那笑意消失变成一种冷淡或者探索时,那目光里的犀利和锋芒就会让人承受不住。

    张公公被楚郢这么看着,浑身都不舒服了起来。

    但楚郢却没有看多久,心里有个谱后,便收回了目光,“既然如此,楚郢就更想见皇上了。”

    嘴角一挑,又是一脸笑意,只是剑眉上扬时带着些雅痞的味道,楚郢也不看张公公的表情,径直下了逐客令。

    这侍卫统领,虽不是个大官,可却是皇帝的近侍,是距离皇帝最近的人,在许多决定上三言两语间便能左右皇帝的决定。

    因此,这个位置是许多大臣的子侄挤破头想要挤进来的。

    但这些人绝不会是庸俗之辈,无论是阿谀奉承,还是文采武功都得是人中龙凤,才有资格来挤这个脑袋。

    但皇上因为爹选中了自己,看来朝中局势已到了水深火热的地步。

    提着一壶酒,楚郢翘腿倚坐在屋顶上,看着繁星闪烁的夜空,墨色的袍子在晚风的拂动下轻轻的摇曳着,胸前领口微敞,露出性感有力的锁骨,一张脸庞的线条如雕刻般俊朗,一颦一笑间都像带着阳光一般耀眼且温柔。

    令他在满天星辰的衬比下也毫不失色,骨子里透出的那股不羁和潇洒更是令人十分着迷。

    只是现下,整个院子只有他一个人,无人来欣赏罢了。

    楚郢不由的有些担心他师父,不知道外边如何了,但愿幻月教再次危害江湖只是传言。

    看了看一望无际的宫墙,楚郢只觉的莫名其妙加无可奈何,他对皇上了解不深,只是偶尔听爹说过皇上行为有些古怪,只是如何个古怪法却又未听爹说起,只是每每见到爹下朝回来后脸色都极其难看,眉头一直未有松展的时候。

    酒壶中的酒一饮而尽,一缕风拂过,吹的楚郢烫热的脸颊很是舒服,双手随意的往后拄着屋顶的瓦片,抬头看着那似远似近的明月。

    楚郢嘴角上挑着,眸中笑意深远。

    楚郢突然很想去看看那位皇上,且十分的迫不及待。

    二话不说,将酒壶随手一扔,起身双足一点,楚郢提起轻功便飞了出去。

    他的身份是侍卫统领,自然住的也不会离皇上太远,宣华宫不过就在他院子的背面罢了。

    但饶是如此,对人生路不熟,又不能拉个人来问路的楚郢而言,找不到方向也是理所应当。

    整个皇宫到了晚上戒备的比白日里更加森严,楚郢只得一个屋顶一个屋顶的跳跃着,对此,他并不疲累或觉的不妥,只觉的这样一活动身上的筋骨都舒展开了,别提多畅快。

    至于会不会被发现,会不会被当成刺客之类的事因着喝了不少酒,脑子有些晕乎,令他完全没去考虑。

    不知跃了多少屋顶的砖瓦,身上已出了不少汗,脑子也清醒了些,感觉到了累楚郢才停下了下来。

    只是眺目一看,此处宫苑竟十分的萧条,屋顶上生了不少杂草,砖瓦上也是漏洞百出,一些墙壁早已发黄发黑,且无灯火,若不是凭着月光,楚郢几乎看不清这里的景象。

    只是楚郢好奇,这瑰丽堂皇的皇宫大内竟会有这样的地方,难不成是冷宫?

    向后看去,那皇宫内院的灯火已遥远的只有星星点点,看来距离这冷宫是十分的远了。

    想到此处,楚郢不免失望和泄气,自己可不是出来找冷宫玩儿的。

    一面想着便要提起轻功向后而去,只是当楚郢正要动作时,却看到那原本空无一人的枯院中,有人从里屋打开了一道残破的房门,继而从里缓缓的走了出来。

    ☆、少年

    楚郢一惊,注目看着,那人披散着头发,一身衣袍残破不堪,这个角度根本看不到那人的脸,但楚郢却能清楚的看见他身上那一道道的鞭伤,从背到腿,无一落下。

    楚郢不禁有些讶异,下一刻却看到他一头栽倒在了地上,破碎的身子与地面重重的接触,楚郢听见了那细微的□□。

    就是这声□□,使得楚郢不受控制的双腿一跃而下,落在了枯院中的一口枯井边缘。

    那倒在地上的人怕是没想过这地方会突然出现一个人,他的手掌在地上轻轻的摩擦了一下,好似指缝间已夹了什么东西,正要抬手时,却听楚郢问道:“你是何人?”

    这个声音使他正要抬起的手掌迟钝了一瞬,继而慢慢的放回到了地上。

    楚郢有些戒备的看着趴在地上的人,从而往前走了几步。

    透着月光,楚郢能从他散落的发丝间看到他的面目,那张脸上同样覆着鞭痕,有些狼狈有些可怜。

    楚郢负手在他面前站立,未有再往前,“起得来吗?”

    他的身子呆滞僵硬着,一瞬间不知自己该怎么做。

    楚郢见他未有挪动,只垂着一颗脑袋,便环顾了下周围,这样的地方出现了这样一个伤痕累累的少年,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

    楚郢瞧着他的背脊还有血迹流出,肩膀上的一道鞭伤十分刺目,而这瘦小孱弱的身子在这阴柔的月光照耀下更是显得他十分凄楚。

    楚郢摇摇头,带着些戒备也带着些怜意走到他跟前蹲下,继而探出自己宽大厚实的手掌伸进了他的咯吱窝将他拉了起来坐在石阶上。

    他的头一抬,楚郢看过去,对上那双漂亮的眼睛,突然觉的心头猛地一痛,一丝熟悉的感觉在自己身上来回游走。

    这少年看着不过十五六岁,一张脸庞被鞭痕覆的有些错乱青肿,分不清本来面目,只是那双夹杂着一丝哀伤,又美的如浩瀚大海的眼睛,楚郢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却又想不起来。

    “你是囚在这里的奴才?”整理了下思绪,楚郢盯着他问道。

    他一愣,没有回话。

    不知为什么,看着此时的他,楚郢就觉的连空气中都带着一丝忧伤的味道。

    楚郢看着他,解释不清自己怎会对这个无意间遇见的人生出了好奇心和保护欲,“那你是何人,怎会在此受罚?”

    他听见楚郢这样柔和的问自己,心口一颤,将头垂的愈发低了,“我犯了错,故而在此受罚。”

    这话语虽然轻,但仍是掩盖不住那嗓音传进耳膜时的动听。

    而听到这声音时,楚郢眉睫不由一跳。

    楚郢倒是很好奇这传说中规矩多如牛毛的皇宫,规矩到底是怎样的“喔?犯了什么错会受这样的罚?”

    楚郢见他不答,便双手拄着膝盖欠着身子看着他,声音是自己都未有察觉到的温柔,“那你说与我听听犯了什么错,保不准我还能帮帮你,让你减轻些刑罚。”

    他的心在听到这样的话时,涌起万千情绪,但他却连看一眼楚郢都不能,“多谢,只是我的罪孽是无法洗刷的,这一辈子怕都减轻不了,我是罪人。”

    楚郢直起身子,不知怎的听他这样说,内心一时怜惜不已,楚郢实在想不透这样一个少年会犯什么样的罪竟被判个终身监禁。

    楚郢不再多问,环顾了下四周,见四周委实阴森可怖,便涌出了一个想法,“不如我明日给你求个情,让你换个地方受罚也好,这地方实在让人看着不舒服。”

    他听了,嘴唇蠕动半晌,想说什么,但千言万语只化作了那一声悠扬的‘多谢’

    楚郢到不介意他的拒绝,一撩衣袍坐到了他的旁边,扭头看着他的同时,心中也不禁在想这少年是个什么来路。

    “我看你不像寻常的太监奴才,若方便的话,可以告知我一二么,或许日后我能帮你。”

    他转头迎上楚郢温和的目光,那目光中的情绪楚郢看不明白,只那么盯着他,等着他的回答。

    “大人,您能否答应我一件事?”他看了楚郢一会儿,这才轻轻的问道。

    楚郢和善的笑了笑,拄着下巴看着他,“好啊,说说看,什么事?”

    “您在这里看到的一切都不要对任何人说起,好吗?”

    楚郢见他看着自己的目光十分的急切和担忧,好似很怕自己会说出去一般。

    “你的意思是,你被关在这里外界很少有人知道?”

    他的身子轻微一颤,片刻后又释然了,在他面前的人可是楚郢,“嗯。”

    楚郢一挑眉毛,对他更是好奇,却也不忍为难他,“可以,人都有身不由己的时候。”

    他听了,干裂的嘴唇略略扯开了一个微笑,那个微笑如蜻蜓点水般在楚郢心里荡开了一个小小的波纹。

    院中有一枯井,原没有枯,只是水源有些低,他说他方才就想出来打水喝,只是还没走到井口边就倒了下去。

    楚郢废了好大的气力才勉强打上了一桶水,喂他喝了些后,便欠着身将衣摆撕下一块布襟往水桶里润湿才蹲到他面前。

    他坐在石阶上,被头发略挡住的眼里盛着楚郢看不到的哀伤和眷恋。

    直到楚郢拎着布襟过来,他才略略收了收心神。

    楚郢走过来,也不等人同意,直接开始伸手剥人的衣服,“我给你擦擦,上些药。”

    他倒也不反抗,坐在那儿任由楚郢动作。

    不脱还好,一脱楚郢便觉的自己胸腔里窝着一团火气,哪怕是牢房里的死囚也不会只穿一件单衣。

    看着他连件里衣都没有,只一件单薄的灰色外衫裹住身体,且这外衫在鞭子的摧残下已破落不已,楚郢就想杀了那伤他之人。

    楚郢看着他瘦弱且带着一身鞭伤的身体,怜惜之情早已不易言表。

    难道他是皇上的手足,争夺皇位失败故而被关在此处?

    楚郢突然想到,但细想一下又觉得不可能,皇上继位是先皇遗诏亲命,就连当年的凛王,也是造反的罪名,而不是夺位失败。

    楚郢想着,手上动作却未停,仔细且轻柔的给他擦洗着伤口,待伤口擦洗洁净后,便从怀里掏出了时常备着的伤药,一点一点仔细且耐心的给他涂抹上去。

    整个过程,他未吭一声,只紧紧的闭着眼,阻止眼里的东西流出来。

    楚郢从来不知道自己还有这样好的好心和耐心,看自己把少年收拾妥当后,突然觉的自己是不是感情太泛滥。

    不仅泛滥,且还啰嗦,“好了,这药是我在武夷派时我师父相赠的,对外伤有极好的效果,你现下是否好受些了?”

    他点点头,却仍只说了一句:“多谢。”

    楚郢一笑,也不再问什么,直接将那白玉药瓶塞进他手中,“送你了。”

    他紧握着那药瓶,咬着嘴皮,再道了一句:“多谢。”

    楚郢站起身拍拍衣袍,低头看着他,款款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看你不像是大奸大恶之人,既然你不愿意说你犯了什么事,我也不勉强。”

    “多谢。”

    听他又道谢,楚郢无奈一笑,“反正我从今日起是要待在这宫里了,也不知要待多久,我会常来看你的,至于你说的不要宣扬,我自会遵守承诺。”

    他听闻此言,这才站起了身,凝视了楚郢些许后才道:“天不早了,大人请回罢。”

    楚郢看了看天色,确实不能再逗留,不然明早得爬不起来。

    “你好自为之,他日有空,我带些吃穿之物再来。”

    言罢,楚郢提起轻功一跃而上。

    他看着楚郢离去,却见楚郢突然在屋顶顿住了脚步,接着便回头扬起嘴角道:“喂,我叫楚郢”

    看着那身影飘逸的消失在了月色之下,他的两行清泪从那双漂亮的眼里缓缓滑落。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么么么么么哒

    ☆、面圣

    作者有话要说:  修改了一些,抱歉啊,不过具体没什么影响,只是一些小细节改了改

    “宣楚郢进殿。”

    皇帝下首,张公公那独有的尖细的嗓音此刻非常中气十足的吆喝起来,那声音的穿透力使站在朝阳殿外的楚郢听了也不由提了提萎靡的精神。

    今早,天才擦亮,那张公公便差人来唤,昨夜因着那少年,本就回来的晚,歇下时已不早了,哪知才一合上眼,张公公便差人来将自己强行唤醒,而这种被人扰了清梦的感觉,楚郢当真是气的想杀人。

    洗漱妥当,本已做好了准备去见那位皇上,可是没想到张公公差的人带自己来的地方却不是宣华宫,而是那皇上每日上朝的地方,朝阳殿。

    难不成皇上是要当着大家的面儿介绍自己?

    “楚大人,宣您呐。”圆子见楚郢没有动作,忙上前小声提醒了一句。

    楚郢这才反应过来,抬头看了看面前那威武庄严的朝阳殿,内心升起了一股莫名的无奈和压抑着的火气。

    吁了口气,楚郢提起衣袍,不得不疾步入殿面圣。

    在跨进殿门时,他的眼睛不经意的瞥到了那分站在殿门前左右三人的身上,不知怎的,楚郢总觉的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这六个人。

    可一时间又想不起,只道自己错觉,但当腿朝里迈进时,楚郢突然瞥道他们的衣角处有一个月牙状的图纹,那衣角很矮,图纹也小,若不是方才吹过一阵风,使他们的衣摆动了动,再加上楚郢眼力极好,否则是断然发现不了的。

    看到此处,楚郢又是一阵疑惑,遂抬起眼从下到上的打量着他们。

    “宣楚郢进殿。”

    正要看出究竟时,那张公公十分好心的再提醒了一次。

    楚郢只得收回目光,抬步跨进了门栏。

    一入殿内,那龙椅带来的威严使得一殿的气氛十分庄重肃静,文武大臣的目光皆在楚郢身上逡巡。

    有些楚郢见过,有些没见过,不过众人都商量好似的的拿着一种隐含不解的眼神将其看着。

    楚郢收到那些不解的目光,听到他们此起彼伏的吸气声和暗里的叹气声,又新添了一层新的疑惑。

    自己莫不是猴?

    走至最前,一个蓄着胡子,两鬓已斑白,但眉宇间仍显英气的男人正黑着脸看着楚郢。

    楚郢迎上那目光,知他爹肯定气的不行,赶紧上前打了一个招呼,“爹,您回来了。”

    张公公在上首咳嗽了一声,楚丞相也使了一个不得无礼的眼神,楚郢这才想起,正主在上方。

    “臣楚郢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楚郢将身子伏低,声音洪亮有力,虽是跪伏之姿,但那身形仍旧挺拔轩昂,散发着蓬勃朝气。

    楚郢原以为马上就能听到皇上的声音,哪知大殿内却突然十分的寂静,方才那些吸气声叹气声都没有了。

    虽没有抬头,但楚郢感觉的到,现下,那些大臣们的目光并没有锁在自己身上,而是锁在了皇上身上。

    楚郢已跪了有一小会儿,才听到张公公那尖细的嗓音。

    “免礼,平身。”

    楚郢在心里不由翻了一个大白眼,“谢皇上。”

    站起身,楚郢挺直身子,目光磊落的朝前一望。

    可就这抬眼一望,楚郢被惊的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楚郢自问自己再怎么对朝堂无知也没有听说过有哪朝哪代的皇帝上朝时还在龙椅前方拉了一层厚厚的幔帐。

    那幔帐厚的几乎看不清后面坐了一个人。

    楚郢很想透过那层幔帐看一看当今天子,但那幔帐实在太厚,厚的像把那位少年皇帝与尘世已隔绝开了一般。

    见此,楚丞相朝外走了两步,身姿伟岸,虽略有收敛,仍能看出这位权倾朝野的丞相,有着不可侵犯的气势。

    “皇上,犬子资质平庸,怕是会辜负皇上的厚爱。”

    幔帐后的皇上,似乎一直在等楚丞相开口,一声哼笑淡淡的响起。

    “丞相大人过谦了,令郎的资质如何朕自然是清楚的,再说,侍卫统领罢了,也用不着多高的资质。”

    这声音很是冰冷,从那厚厚的幔帐内传出来就更如那雷打不动的万年寒冰。

    听闻此话,楚郢升起一股火,嘴角笑意更深,原来这皇上这么瞧不上自己,那是不是得让皇上改变改变对自己的印象才是。

    楚丞相的反应可不像楚郢那般无所谓,语气沉重里加了些着急,“回皇上,犬子身子一向羸弱,四年前更是遭遇了一场变故,故而体力不及他人,且犬子一无功名,二无散职,这样突然成了一宫统领,着实令老臣和犬子忐忑难安,对他人也是不公。”

    楚郢在这一刻才真正的确定了,皇上与爹真的不合。

    虽然这只是简单的几句话,但是,爹的语气,那种焦急和不安听的楚郢一阵内疚。

    既然如此,那皇上召我进宫就真的是为了牵制爹了。

    楚郢笑意渐散,两道剑眉微微聚拢,双目凝力看着上方,很想知道这位少年皇帝有什么手段,很想看一看,那幔帐后的人是个什么面目,什么表情。

    “哼,丞相大人果然公正不阿,只是人才往往是要培养的,听说令郎数月前拒亲,差点把女方逼的跳楼,如此行径,丞相大人既然□□不好,不如朕帮你教,岂不是更好?”

    楚丞相还想再说,却听皇上又冷声道:“抗旨不遵,丞相大人,您是辅政大臣,这是个什么罪名,您该清楚吧,还是说朕连封个侍卫统领也要经过丞相大人的同意?”

    “老臣不敢。”

    楚郢望向他爹,这语气中的疲态和那些微的失望,听的楚郢一怔。

    印象中,他爹可是一向如擎天柱一般的存在,对朝廷鞠躬尽瘁,这失望是对皇上的失望。

    事已成定局,现下只有遵守,那声‘退朝’一嚷出,楚郢心头起了一味无名火。

    退朝时,楚郢察觉到了一件十分奇怪的事。

    散朝一般都是皇上在大臣的叩拜声中走出,而这位皇上却真是不一般,待大臣们叩拜完毕,一个个皆退身出去时,他也依旧端坐在上方,没有一点动作。

    楚郢回头朝那幔帐望了一眼,却依然什么都看不到。

    踏出朝阳殿,楚丞相便将楚郢拉到了一侧,皱着眉,语重心长的说道:“阿郢,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为父只当嘱咐你,伴君如伴虎,万事皆小心,皇上的性子委实古怪,你切记守好本分便是,以后若有机会,为父必定会想办法让你出宫。”

    楚郢感受到他爹握着自己的那双手有些抑制不住的轻颤,就好像发生了什么连他爹都控制不了的大事一般。

    “爹,我听成叔说皇上对您…”

    不待楚郢说完,楚丞相却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打断了楚郢的话。

    “阿郢,朝堂风云诡谲,爹从来不愿意让你淌这个浑水,我们楚家,你曾祖,你爷爷,你爹,你两位兄长都在里头搅了一辈子,而你,爹一直希望你走一条不一样的路,只是江湖最近也不太平,哎,早知如此,爹当初不该把你从武夷山强行带回来。”

    楚丞相担忧惋惜的口气,和那一脸为子打算的焦急神色,使得他看起来一瞬间苍老了许多,楚郢心里陡然有些内疚。

    “爹,皇上既然对您有了戒心,您何不辞去辅政大臣一职,再不管朝中诸事,皇上已快十七,马上就要亲政了,您手握重权,到时候免不得被人说欺凌幼主,把持朝政。”

    楚丞相听了,四下看了一眼,脸色变的十分严肃和失望,“若皇上英明,爹何必如此,可阿郢你不知道,爹怀疑皇上他似乎,哎,爹也不确定,这弄错了可是灭九族的大罪。”

    楚郢很少见他爹露出这样犹豫不决,疑惑不安又紧张害怕的表情,不管是过去的记忆中,还是这一年的相处内,他都没有见过。

    这些表情同时一起出现,一定有一些自己不知道的事正在严重的发生着。

    楚郢回头望朝阳殿外看了一眼,眼神复杂难辨,他突然回过头,看着他爹,贴耳问道:“爹,您在怀疑什么?反正孩儿都进宫了,若是宫里的事,兴许可以查一查。”

    楚丞相脸色骤变,轻叱道:“你别胡来,爹自会处理,你没有江湖经验没有朝堂经验,能怎么查?”

    “江湖经验?宫里的事还需要江湖经验?”楚郢惊道,直直的盯着他爹。

    而楚丞相始终是欲言又止。

    楚郢心里的疑惑顿时像一张网一般长了开来。

    这时,却见圆子小跑着朝这边而来。

    “阿郢,你保重,爹先走了,切记,不管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要管不要好奇,好生待着,爹会尽快让你出宫。”

    楚郢的头还没点完,楚丞相便三步并作两步离开了。

    圆子跑着,整个身子圆鼓鼓的,跑着如皮球一般,见了楚郢,喘着没歇下的气惊声道:“楚大人,皇上说让您日后负责打扫庭院,不必在他跟前儿伺候。”

    “什么?”

    ☆、杂役

    “什么?”

    楚郢觉的可笑,自己之所以没有反抗的进宫,是为了查探皇上招安玉龙煌之后的做法,是为了查探玉龙煌是否真的有再危害江湖的打算,是为了查探皇上到底会如何处置幻月教。

    可是现在,扫宫苑?

    楚郢露出了一个十分气恼的笑容,那笑容令他俊朗的五官都略微变了形。

    楚郢已知道皇上召自己进宫的目的是什么,也想过会在皇上跟前被百分刁难。

    但就这样直接贬他去做粗使杂役太监奴才们要做的活计却是万万没想到的。

    “皇上呢?”楚郢问道。

    圆子被楚郢那个笑容吓到,轻轻的抬手指了指右侧,“皇上在回宣华宫的路上,哎大人。”圆子话还没说完,便看到楚郢飞跑了出去。

    圆子跟在楚郢身后,见其连个方向都分不清,忙道:“楚大人,宣华宫在右边,您那是左边。”

    言罢,又赶忙捂住自己的嘴,自己是来传口谕的,怎么变成指路的了。

    “楚大人?”圆子又一惊呼,因见楚郢已经提起轻功飞了起来。

    “大人不可,这是皇宫啊。”刚说完,便见一队侍卫提着腰刀朝楚郢围了过来。

    楚郢原本脾性就冲,见了这队侍卫,把方才的楚丞相话一瞬间忘到了脑后,落地就嚷道:“让开,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众人都不理其在说什么,只见其在宫中如此无礼,便要动手拿下。

    楚郢眼见着那御辇已驶出了自己的视线,心头一阵窝火,正要出手,圆子便滚滚的跑过来,作揖笑道:“各位大哥,这位是楚大人,皇上亲封的侍卫统领,楚丞相的三公子,各位大哥别自家人打了自家人。”

    圆子好言说着,可不说还好,这一说,人堆里不知是谁阴阳怪气的冒了一句:“楚大人不是刚上任就被皇上贬去扫宫苑了么?”

    楚郢一直隐忍着的火气顿时烧的劈啪作响。

    圆子死死的拉着楚郢的袖子,以防其做出什么冲动之举。

    但圆子虽然觉的自己可以在重量上限制住楚郢,但却忽略了楚郢会武功这一事实。

    还未扒拉好一会儿,便被楚郢用内力震开,咕噜噜的滚到了地上,疼的嘴巴一瘪,就要哭出来。

    “你该减肥了。”楚郢大嚷,冲过众人便朝刚才那方向追了过去。

    “这这到底追不追?”侍卫中不知是谁愣头愣脑的问了一句,但众人没一个出声,便把视线都落在费力的站起来的圆子身上。

    圆子瞅着他们,问道:“还能追的上么?”

    众人一看,果然,楚郢早已消失在了视线之内。

    宣华宫离朝阳殿不远,就在侧面,楚郢到底是追上了。

    只见皇上正在张公公的搀扶下缓缓走着,身子好似很虚弱,将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倚在了张公公身上,双脚正跨进门栏。

    楚郢见着他,想到自己目前的处境,忍着怒气嚷道:“臣楚郢参见皇上。”

    这声音大如洪钟,响的可以贯彻整个宣华宫,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落在了楚郢身上。

    楚郢大步朝前而入,没有注意到那些人脸上的惊讶之色。

    楚郢也察觉到了不对,但其现下只有一个想法,那便是离皇上近些,近些才好说话。

    想着,楚郢轻功一动,脚下步子缥缈虚浮,一蹿便已站在了皇上的身后。

    楚郢还是颇有自知之明,待距离拉近后便忙跪下来请罪。

    “臣冒犯皇上,罪该万死,请皇上恕罪。”

    言罢,楚郢对那位皇上磕了一个头,就在磕头的瞬间,那位皇上便接过了张公公递过来的面纱帽子,戴在了头上。

    楚郢再一抬眼,便见皇上带着帽子,连张脸都看不清。

    “楚大人,这是宣华宫,没有传召不得入内,你速速退去。”那张公公口气不悦的说道。

    楚郢看了眼张公公,最后将视线放在了皇上身上,虽然皇上带着面纱帽子,但始终遮不住他那瘦削的身子。

    楚郢这时不禁想起了圆子,怎么当今皇上看着还没有一个太监有营养。

    “皇上,臣不知哪里做的不对,让皇上贬臣去打扫宫苑。”没有开口让楚郢起身,楚郢便这么跪着道,但就算是跪着,也没有半分矮人一截的劣势,有些人的气势是天生的,怎样都抹灭不去。

    “楚大人就是专程来问朕这个的?”

    皇上终于开了口,只是那声音冷冰冰的,如早朝时一样,让人顿起一阵寒意。

    楚郢一拧眉头,道:“不错。”

    他转过身,面对着楚郢,面纱帽子下的脸若隐若现,那张脸的轮廓,让楚郢十分想去探究。

    “楚大人的职责是保护朕,朕现下不需要保护,你就先去扫扫院子,待需要时朕再唤你。”

    他的声音仍是那么冷,面纱后的脸不知是一副怎样的表情。

    这话让楚郢气结,嘴角上扬,挑起了一个隐含危险的笑容。

    这是把自己当狗一样呼来唤去么?

    楚郢看着他,将嘴角的笑容放大,眸中却竟是凛色,“皇上的意思,可是把楚郢当狗一般使唤了?”

    这话一出,张公公急忙看了皇上一眼,接着朝前一步喝道:“楚大人,不得放肆。”

    楚郢不理张公公,仍是定定的看着他。

    而他在楚郢看不见的面纱下,轻咬了咬牙,声音不再冰冷,而是有些出人意料般的平静,“是。”

    如果不是这个字让楚郢太过生气,或许楚郢能感觉到丢开冰冷而平静的说话的这个声音是多么的熟悉。

    第一次被人拿话噎住,既不能还口又不能动手,当真是屈辱,只是嘴角始终挑着一个若有若无的笑,看着那笑,就能感受到楚郢此刻的怒气。

    “楚大人没事就退下吧。”张公公见状,一面说着一面便扶着他就要进殿。

    “皇上。”楚郢站起身来唤住他。

    他止步,却不回头,等着楚郢的话。

    “臣真希望您永远不需要臣,那臣便不用出现在您眼前了。”楚郢说着,有些朗声开怀的意味。

    他双足一僵,片刻后,那冰冷的声音才再次响起,“退下。”

    楚郢看着他的背影,眉头微皱。

    圆子见楚郢好手好脚的从宣华宫出来,先是惊讶的张大了嘴,待看清人后,才擦了把汗,狗腿的跑了过去,“楚大人,您没事吧。”

    楚郢睨了圆子一眼,“嗯。”

    圆子见楚郢果真没事,一根头发都没缺,便瞪大了眼睛,又是惊讶又是不可置信的摇着头赞叹道:“楚大人,奴才真是佩服您,您可是唯一一个闯进宣华宫而没少一根毛的人。”

    楚郢顿足,回首望着圆子,而后瞥了眼那偌大的宣华宫,这才发现,皇上的寝宫,侍卫奴才却少的可怜,怪不得刚才他总觉得哪里不对。

    “这有病不吃药的毛病,皇上怕是不想改了。”想着,楚郢嘲讽了一句,又想起他一见到自己就赶忙带了面纱帽子的模样,便觉的人格又被那位皇上无情的侮辱了一把。

    孤灯清烛,琴声低吟,秋日的雨夜是一股凄凉的冷,不似寒冬那般彻骨,却像一把小小的刀子,一点一点的扎进肉里,使得人周身都隐隐作痛,提不起一丝力气,只能独坐窗前,凝视着那一颗颗打进木窗格子的雨滴。

    张公公端着药进来,便瞅见他着了一件浅灰长袍盘腿坐在窗下,头发也未有挽髻,只略略的绑扎在背,此刻正用手指轻轻的抚摸着腿上的绿绮琴,眼中平静的无甚波澜。

    张公公心疼的叹口气,端着药过来,欠身道:“皇上,天冷,又下着雨,您别坐在这儿。”

    他未有起身,手指开始在那琴弦上拨动起来。

    张公公将药碗搁在小几上,跪坐下来轻声道:“皇上,喝药吧。”

    他抬起头,浅浅一笑,若窗外有皎月,那么那月也会在他这浅然一笑下黯然失色,那笑容太浅太轻也太俊太美,夹杂着一点点哀伤和平静,使一股独特的韵味在这年轻的帝王身上游走,让他看着不似一个十六岁的少年,而像是历尽了人世沧桑。

    “午后服了一贴,已好多了,您就别担心了。”他笑着回应,将琴从腿上取下,声音再不似白日里的冰冷,只是也十分冷清。

    张公公忙将琴接过来搁置在琴案上。

    “还是喝了好,大夫开了这几贴,便都是有用处的。”言罢,张公公又将药碗端起来递到他跟前。

    他轻轻的撇撇嘴,接过来捏着鼻子一股脑的喝了,喝完后还将药碗倒着比划了一下。

    张公公欣慰一笑,接过药碗放在一旁。

    手指不安的蜷缩了几下,他侧过身子,垂下头,眼神黯淡,低声问道:“楚郢如何了?”

    张公公身子僵了僵,“皇上,楚大人的事,您就别再管了。”

    他听着张公公口气里的焦急,看着那张生满褶皱的脸上浮起的忧色,冷笑了声,“有我在,谁也别想伤他。”

    张公公面色一白,那日自己险些害了楚郢,可自己也是为皇上好啊。

    他瞧着张公公的面色,别过头去看着窗外那几枝还未绽放的梅花,嘴角轻轻的漾开了一层冰凉的涟漪,“楚郢不会想起来的,你们都放心吧。”

    张公公会意,不再多言,见他意欲起身,忙探手去将他扶了起来。

    “不早了,歇息吧。”

    “是。”

    也不唤旁的奴才,张公公为他宽着衣,待看见亵衣下若隐若现的身体时,眼睛已然被刺痛,继而转化成心疼的微叹。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而后自嘲的笑着,语气却十分坚定,“公公,你知道吗,我不能不救楚郢,他不能死。”

    “不值得。”张公公心疼的觉的喉咙干涩,一句话说来,已十分哽咽。

    他轻笑了下,眼里带了些哀伤,“是我毁了楚郢。”

    张公公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只问道:“这下他进了宫,我们该如何?”

    他看了看窗外飘洒着的大雨,语气里隐含着一丝冷戾,“那就要看楚丞相的反应了。”

    张公公点点头,不再多言,只伺候着他就寝,待见他趴睡着闭上了眼,才悄然退下。

    作者有话要说:  修改了一些,抱歉啊,不过具体没什么影响,只是一些小细节改了改

    ☆、秘密

    起初,楚郢认为这对自己而言是一件极其侮辱的事。

    但久而久之楚郢发现,自己能提着一把笤帚行走在宫内的各个角落。

    因为皇上并没有明确下令要其打扫哪一处,只是让其同一般的奴才那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故而,楚郢在宫里是自由之身。

    楚郢曾查过关于玉龙煌的事,但在宫中查江湖事真是一点头绪都没有,既然是招安,却也从没见过玉龙煌来觐见皇上。

    不过楚郢倒是从宫门侍卫那儿得知,最近江湖暂且太平,并无什么不妥,这才稍微放了些心。

    只是,楚郢发现,自打进宫以后,他与爹便失了联络,每一次当自己走到朝阳殿外去等爹下朝时,便会被人有意无意的拦开,使得他连一句话都与爹说不上。

    楚郢心中嗤笑,现下,自己也只能在宫里走一步算一步了,倒要看看,皇上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至于打扫宫苑,渐渐地,楚郢也没觉得不好,因为他竟还能顶着一个虚有的头衔,和宫里的各路侍卫混了个熟络。

    楚郢身上没有贵族间的傲气,待谁都是如出一辙,加之性格洒脱,便甚是好相处,扫了大半月的宫苑,除了把宫里每寸土地都研究遍了外,还与其名义上的手下们打成了一片。

    楚郢对这个结果很是出人意料,继而十分满意。

    朝阳殿外,楚郢拎着一壶酒坐在殿外那百步石阶旁的石栏杆上。

    这地方是皇上早朝时才来的,到了夜间便就没什么人,一旦到了深夜,便连个打扫的奴才都没有,当值的更不知道躲到何处睡觉去了。

    所以,这是楚郢夜间休息玩耍的好地方。

    看了眼右手中的笤帚,楚郢淡淡一笑,这笤帚可是取代了自己每日佩戴的银魂冷剑,成日里与它待在一块儿,起先还嫌弃,哪知拿久了便觉的这笤帚也是可以当剑使的。

    “头儿,你在想什么?”袁言是楚郢名义上的副手,负责守护皇宫内殿,虽然楚郢只挂了个虚名,但袁言倒是很敬重他,此番难得一起在此处偷个闲。

    “袁大哥,我不是说了么,你别这么叫我。”

    放下笤帚,楚郢挠挠头,袁言长他十岁,被一个长十岁的人这么称呼,他多少有些不自在,偏那袁言又是个直肠子,就算楚郢只挂了个名头,也处处尊着规矩。

    “总不能叫你名字吧,再怎么说你也是丞相的儿子,而且皇上并没有罢你的职,您仍是咱侍卫统领。”

    楚郢听了这话,忍不住笑道:“袁大哥,您有见过拿着笤帚到处扫灰的侍卫统领么?”

    说着晃了晃手中的笤帚,心里也不禁自嘲道,这丞相的儿子调来扫宫苑,自己敢保证,古往今来自己绝对是第一人。

    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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