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权奸复国的可行性报告 作者:生煎包大战小笼包
第28节
元祐九年五月十七,辽国大朝。
辽主耶律洪基一脸愤恨地望着跪在他玉阶下的耶律仁先,厉声道:“区区一个完颜部,朕给你十万皮室,你却一败再败,连黄龙府都给人占了去!我契丹皮室成军以来,几曾受过这样的奇耻大辱?!”说到此处,耶律洪基愈发怒火难耐,竟蹭地从御案后跳了出来,飞起一脚将耶律仁先踹翻在地。
耶律仁先是大辽有数的将才,平定耶律重元的叛乱后更被加封尚父、宋王,可谓位高权重。眼见他在大朝会上受此羞辱,殿下群臣皆是一脸的惨不忍睹。只是再偷眼看辽主耶律洪基双目赤红怒不可遏,群臣竟是谁也不敢出列劝谏。
却是耶律仁先本人委实忠心不二,只见他慌忙跪正身体沉声道:“陛下,若无法破解女真人的火器,臣请……臣请……”说到此处,耶律仁先不由汗流浃背,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方艰难地吐出两个字来。“迁都!”
耶律仁先此言一出,耶律洪基立时目瞪口呆。不等他醒过神来,殿前检点萧十三已出列怒斥:“大胆!陛下,宋王耶律仁先怯战诿过动摇军心,当重重治罪!”
然而耶律仁先资历极厚,旁人怕这个深受宠幸的萧十三,耶律仁先却并不害怕,只正色回道:“老臣战败受辱,陛下要打要杀,老臣无话可说。然则那完颜部的火器确实了得,老臣吃亏在先,若不如实回报,岂非欺君?”
耶律洪基虽信重阿谀佞臣,却也知晓耶律仁先确有用兵之能。当年耶律洪基之父辽兴宗入侵西夏,耶律仁先便曾苦劝。辽兴宗不肯纳谏,最后果然兵败收场。只凭此一事,便可知耶律仁先的才干和不会做人。迁都一事动摇国统,耶律洪基纵然再不喜耶律仁先耿直的性格,此时也不得不先把情况问个明白。“那火器当真这般厉害?”
“正是!”耶律仁先重重点头,“那火器百步之内可穿铁甲,寻常盾具根本防不住它。”
“难道他们的火器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耶律洪基又问。
“女真人将使用火器的将士排成三排,轮番射击,仆从军的确无法抵挡。”耶律仁先道。甚至有些机灵的仆从军虽不懂女真话,可听过几次号令之后便已明白什么时候能前进,什么时候该扑倒,什么时候要逃跑。令他们上阵便抖抖索索,一听到燧发枪的枪声就望风而逃。如是几回打下来,大辽将士们的士气早已降到了冰点。这些话,耶律仁先却忍下了没说。
仆从军在大辽军制之中向来扮演炮灰的角色,仆从军没有战力本在耶律洪基的意料之中。听到耶律仁先这般所言,他也只咬着牙道:“我们尚有皮室铁骑!他们的枪难道还能快过我们的马?”
只见耶律仁先沉默一阵,忽然垂泪道:“的确如此啊,陛下!那燧发枪的射速非马力所及,咱们的皮室军亦损失惨重!”耶律仁先老于军阵,想起皮室军的损伤已是心痛如绞。“更何况,女真人也有骑兵,且器械精良不逊我皮室!”
“纵然他们器械精良,以骑兵对骑兵,难道我们皮室也会输?”耶律洪基惊道。
耶律仁先哭道:“陛下,皮室未与女真骑兵接阵便已折损了不少弟兄,士气不足,还如何能战?更何况,更何况……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
耶律洪基见耶律仁先拿太祖皇帝的话堵他,立时语塞,只手足无措地立在原地,额上隐隐沁出冷汗来。
耶律仁先伏在阶下连连叩首,哀声道:“陛下,如今女真人已取下了黄龙府,气势如虹。黄龙府自上京并无险要,若再无法抵挡女真的火器,上京早晚也保不住了!老臣死不足惜,恳请陛下速速决断,迟了,怕就来不及了!”
这一日,耶律洪基也不知自己是如何回的后宫。殿上群臣七嘴八舌各有看法,最终也没论出个一二来。耶律洪基数番询问“谁有破敌之法?”,却是谁也不敢开口。
眼见自己的皇位岌岌可危,耶律洪基也没了与穆贵妃寻欢作乐的心思,只管躲在皇后的宫中大骂群臣无能误国误君。萧观音一连给耶律洪基续了三回茶水,见他总算泻了火,这才上前小心翼翼地道:“陛下,那女真生番向来野蛮,何来这许多厉害的器械?他们背后,必定有人弄鬼啊!”辽国与大宋不同,后族萧氏亦有问政之权,是以为耶律洪基治国出谋划策举荐人才却也是萧观音身为皇后的职责所在。
这么浅显的道理,耶律洪基怎会不懂,当下咬着牙道:“是那些无耻的宋军!是那些宋军给女真人提供的燧发枪和刀箭!”大辽与宋朝虽说早有盟约和谐相处两不侵犯,然而辽国却向来将那双重标准玩地极好。辽国将士去宋土打谷草那是我穷我有理,宋军保家卫国奋起反抗则是宋朝不仁,定要派使者去汴京向宋朝皇帝讨个说法。这一回,宋朝给女真人提供兵器挑唆女真人与大辽为难,在辽主耶律洪基看来,自然是宋人无耻之尤!可这次,耶律洪基却再兴不起去宋朝讨说法的念头。女真人的手上唯有燧发枪已是这般了得,万一那宋朝皇帝要用燧发枪与火炮一同向大辽解释,却又为之奈何?
“咱们大辽与宋朝和睦已久,群臣不熟宋朝军事也是寻常。陛下不可太过责怪,以免冷了大臣们的忠心。”萧观音又柔声劝道,“臣妾以为,当务之急是要寻个能人破解那燧发枪。”
“这还用你来说?”耶律洪基又急又怒烦躁不堪,始终没什么好语气。“朕在朝上问了数回,满朝文武没一个能为朕分忧!”
萧观音却不以为意,只轻轻摁着耶律洪基的手背缓缓道:“陛下是不是还忘了一人?”
耶律洪基猛然扭头望向妻子,沉吟片刻方低声道:“你是说……”萧峰!耶律洪基的脑海中即刻浮起了这个名字。此人自宋土回归大辽,对宋国的火器了如指掌。完颜女真意图谋逆一事,他也曾事先警告。“只怕他心系大宋,不肯效力!”耶律洪基忆起了萧峰当日的劝谏,自然也就忆起了他当时的不逊。
萧观音闻言只是嫣然一笑,柔声道:“峰弟性子桀骜是有的,可若说他不忠于大辽不忠于陛下,臣妾却绝不相信!他如今就在东宫,陛下尽管召他来问话。他若不肯效忠,就请陛下杀了他!”
耶律洪基见萧观音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女流说出如此狠戾的一番话来,登时心中一乐,即刻问道:“他是你堂弟,你舍得?”
只见萧观音深情地望着耶律洪基,一字字地道:“夫妻一体。弟弟再亲,又哪里亲得过丈夫?”
“好!好!”萧观音这话着实贴心,耶律连叹两声不禁搂着萧观音志满意得地纵声大笑,当下吩咐内侍去宣太子与萧峰觐见。
不一会,太子与萧峰二人便在皇后的宫中见到了耶律洪基。
萧峰这两个月来住在东宫,朝上的事自有太子与他分说,对大辽如今的困境却也是知之甚祥。今年三月,耶律乙辛得了“平南大将军”印,领兵十万攻打大宋河间府。四月初,耶律乙辛誓师出征。可就在耶律乙辛出征后的第十日,大辽治下的生番完颜部便率女真十二部起兵谋反,并号称带甲三十万。女真人野蛮凶悍,起兵不足十日便打下长春州,回跋部屈膝投降。耶律洪基才安排了耶律乙辛出征大宋,后方正是虚空。得此消息,他忙又拜宋王耶律仁先为将,拼凑了十万人马令其剿灭女真。耶律仁先带兵在长春州与女真接阵,不敌燧发枪,惨败。接下来这一个月,耶律仁先且战且退,最后连黄龙府也给女真人夺了去。黄龙府是大辽的经济及军事重镇,黄龙府被夺,举国震动。耶律仁先自知事关重大,便令大军驻守通州,他本人则快马赶回上京,请罪求援以及劝耶律洪基做好迁都的心理准备。
此时见耶律洪基拿完颜女真举兵一事向他问策,萧峰登时一阵沉默,心底无由来地浮起一股啼笑皆非的荒唐感。在他人生的前三十年里,若是听闻大辽后院着火,他必定会与丐帮兄弟饮酒庆祝。谁能料到有朝一日,他会为耶律洪基所用,为大辽出谋划策?太子耶律浚不知萧峰那复杂难辨的心思,他唯恐萧峰说出“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这种话来恶了耶律洪基,急忙向他连使眼色。
好在萧峰虽不会察言观色,却也是个心胸宽大之人。他并不曾因为受了杖责而记恨耶律洪基,反而很快收拾心绪,好言劝慰了他这位结义兄长几句。“陛下,完颜部起兵仓促,大辽治下的其他部族也不曾呼应,可见大势犹在陛下,不必过于忧心。女真虽号称带甲三十万,但以微臣之见这话多半夸大。女真十二部中完颜部已是极为强盛,也仅有四五万人,整个女真族最多也仅有四五十万人口,精兵强将十万之数已是极限。所谓势单力孤,他们仗着火器之利两个月内连下数城,打到黄龙府已是强弩之末。这个时候,陛下切不可轻易迁都,而应稳住局面,派大军剿灭此乱贼。”
耶律洪基当然也不想迁都。迁都说得好听,实则就是逃跑。他身为大辽皇帝,岂能丢这脸?如今眼见萧峰也反对迁都,他即刻点头道:“迁都一事事关重大,朕看耶律仁先就是被女真人吓破了胆!”
耶律仁先的本事,萧峰不熟,也不好胡乱点评。他只知道大辽的精兵其实都被耶律乙辛带去攻打河间府了,耶律仁先所率的十万人马原就是大半以仆从军充数。而仆从军的战力,就不需提了。“如今女真来犯,臣以为攻打大宋一事也只能缓一缓。不知陛下可曾召回北院大王?”
说起这个,耶律洪基的脸色更加不好了,只恨声道:“朕令乙辛带兵赶回,他却只诸多推搪,又说大军调动困难,调回来也是师老兵疲不堪一战。说来说去,只会问朕要粮饷,可恨!”
萧峰闻言又是一阵沉默。平心而论,耶律乙辛的话却也并未有大错。调动十万兵马实在不是一桩小事,所谓三军未动粮草先行,原本耶律乙辛带着十万大军赶赴河间府,只要开战就能劫掠,不愁没有粮饷。但现在又要奉圣命赶回来打女真,这一路回来沿途都是大辽的地方,没有充足的粮草,难道让耶律乙辛带着大军去劫掠自己人?更何况,大军一路奔波,自然也需要赏银激励士气。然则耶律乙辛向来奸狡,他这般推脱是否还有畏惧女真之意呢?这一点,就不足为道了。“除了北院大王与宋王麾下将士,我大辽难道再无精兵?”
“大辽精兵百万!”眼见萧峰质疑大辽军力,耶律洪基即刻瞪了他一眼大声反驳。然而说完这句,他不由又是一叹。“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要破女真,必得先破燧发枪!”
这一点,萧峰也是深以为然,当下便道:“燧发枪威力了得,唯有一个弱点:换装子弹需时极长。要破燧发枪,唯有抓住敌人换子弹的机会大举进攻。”
耶律洪基却是气馁地摇头。“女真人将使用火器的将士排成三排,轮番射击,这个办法不成!”
“皮室骑兵侧翼偷袭呢?”萧峰又问。
“女真亦有骑兵!”耶律洪基仍旧摇头。
“若是不等女真枪队列阵便先出击?”
“女真人惯于爬山涉水,皆是精兵,行动并不慢。”
“据城而守,是否可行?”
“女真人也可绕道别处,将整个草原闹地鸡飞狗跳,各部族都要生异心!”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萧峰不由重重一叹,只在心中暗叹慕容复这帮手果然选地得力。只见他咬咬牙,沉声道:“那便唯有用车阵、重型弩弓和投石机!”
“……学宋军?”耶律洪基奇道。
萧峰点点头,神色莫测地道:“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耶律洪基在心中琢磨了一番,忽而起身抚掌大笑。“妙极!妙极!南院大王萧峰听令!朕封你为‘平乱大将军’,率部五万即刻赶赴通州接任军务,剿灭女真部,将那完颜和哩布的人头带来见朕!”
耶律洪基的话音方落,萧观音与耶律浚便同时紧张地瞪住了萧峰。
只见萧峰怔愣良久,终是轻轻一叹,单膝落地大声道:“臣领旨,万岁万岁万万岁!”萧峰在东宫住了两月有余,这君臣之间的名分止定权利义务,他已知之甚深。更何况,他若不愿接旨,想来萧观音是绝然不会将解药给他的。
“至于那耶律仁先,屡战屡败危言耸听……”说起无能的耶律仁先,耶律洪基即刻满心厌恶。
萧观音与耶律浚见耶律洪基神色不对,似要降罪于耶律仁先,忙齐声道:“陛下/父皇,宋王熟知女真战力,不若令其给南院大王做一副将,将功折罪!”
耶律洪基有了解决燧发枪的办法正是心情大好,眼见皇后与太子一同维护萧峰却也不以为意,只向萧峰笑道:“贤弟,你瞧瞧,朕的爱妻与儿子这般信重于你!”
萧峰虽不再是那一无所知的官场菜鸟,可对“迁怒结怨”这等高深的门道仍旧摸不着头脑。听得耶律洪基这般所言,他只面无表情懵懂以对,更别提甜言蜜语表什么忠心。
耶律洪基与萧峰相处一年,逐渐也摸清了他脾性,却也不以为忤,只续道:“南院大王重任在身,今日便出宫准备罢!”
“谢陛下!”萧峰闻言即刻跪下谢恩,这一句却是比方才喊“万岁”真心了许多。
作者有话要说:
萧峰: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慕容:好一个赤胆忠心的萧大王!
第139章 风云变幻
经过连续三天三夜的火炮攻击,慕容复终于站上了西夏都城兴庆府的城头。那时,城墙上的血迹尚未洗净,兴庆府内已是一片肃杀的沉寂。
慕容复伸手轻轻地抚过那残壁断垣的墙头,忍不住低声一叹。只见那被火炮熏黑炸裂的断壁缝隙内,不但浸透鲜血,更嵌入了不少细碎的骨肉。西夏立国近百年,纵然穷苦些也多少有些底蕴。比如这兴庆府的护城城墙,巍峨高大不逊大宋。而党项族自知亡国在即,临死一搏,亦是十分勇猛。鄜延军与兴庆府驻军的这场苦战一连打了三天,这座城墙便犹如一座巨大的绞肉机,将无数大宋与西夏勇士的血肉性命绞杀。直至三天之后,咆哮的火炮轰塌了兴庆府的西门,慕容复多年来埋伏在西夏众多细作又串联了城中的汉人百姓起事,西夏的都城方才被彻底征服。
“来人,八百里加急,报捷!”慕容复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将充斥在胸臆间的血腥气味排除出去,即刻沉声下令。“元祐九年六月初三,鄜延军十万将士苦战三日攻破兴庆府,西夏太后梁氏、皇帝李乾顺自焚殉国!西夏,亡了!”
随侍在慕容复身侧的小卒飞快地做着记录,唯恐漏了一个字。慕容复话音一落,他即刻抱拳一礼,大声应了一声“是”,匆忙向城下走去。显然能够被派去传递这样一份捷报,这小卒也是兴奋莫名,并不以路途遥远为苦。
那报捷的小卒方一离开,同样立在慕容复身侧的种师道便忍不住问道:“梁太后和西夏皇帝自焚殉国?”如果夏国的太后和皇帝自焚了,那如今被严密关押在鄜延军中的那对母子又是谁?
慕容复漫不经心地点点头,柔声叹道:“是啊!这李氏母子冥顽不灵宁死不降,还纵火烧了西夏皇宫。多少价值连城的宝物啊,都给他们陪葬了!可惜!可惜!”
慕容复如此睁着眼睛说瞎话,种师道即刻被噎地白眼乱翻,良久都不知该如何搭话。
却是慕容复此时显然已散去了胜利的喜悦之情,将思绪又调整到了工作的状态。“夏国虽亡,但我们要干的事却只是刚刚开始。这里被异族占领近百年已是块生地,要将其调弄成熟地尚需时日。本官提几点要求,还望鄜延军令行禁止!”
种师道见慕容复转入正题,即刻躬身一礼,大声道:“请大人示下!”
“第一,清理。以李氏母子的名义诏令夏国各地驻军在一个月内弃械投降,逾期不降者,以叛国论罪全军尽屠。兴庆府内凡党项皇族、世家、高官全部捉拿下狱,他们中若有家人在外领兵,可令其传讯家人招降,免于一死;其余人等,问清财产,格杀勿论。清扫逃窜的党项残余势力,宁可错杀,不能放过。”
“第二,抚民。令鄜延军将士接管城中治安,加强城中戒备,随时镇压暴乱。尽快将夏国鱼鳞图册寻来给我过目,同时安排人手清查兴庆府人口登记户籍。清查过程中严禁纵火、劫掠、奸淫,违者斩立决。待明日运送粮草的船只抵港,按户籍登记以每人每十日一斗米的标准发放粮食。”
“第三,问罪。原夏国官吏全部候职待查,城中豪强限制行动,并鼓励城中百姓上告。其罪行一经查证属实,即刻公布于众,以《宋刑统》治罪并罚没全部家产。”
“第四,赔偿。夏国无端挑起战事,致使大宋将士迎战受损,必须赔偿。李氏母子既降,党项皇族的全部财产便归大宋所有,包括那些世家、高官、罪犯的不义之财也全部收归国有抵偿大宋的损失。如今官家远在汴京鞭长莫及,且将全部财产名录整理出来,交给本官代为处置。”
种师道直至听完了慕容复全部安排,方才恍然大悟。原来慕容复想私吞的并非一个西夏皇宫,而是整个西夏上层社会的全部财产。如此丧心病狂,委实教人瞠目。他忍了又忍,终究忍不住小声劝道:“你吃了肉,多少也给官家留点汤水啊!”
慕容复却不为所动,只冷笑着道:“兰庆防线是我掏钱建的,燧发枪和火炮是我主持研发的,鄜延军和镇戎军的新战法是我提供的,你们的粮饷是我发的,这次灭国之战是我安排的,就连粮草辎重也全是我来承担。官家凭什么分汤喝?”
原来京城内以苏辙为首的蜀党与赵煦几番讨价还价,最终也只是以起复章惇为吏部侍郎召还入朝为条件,换得赵煦准了慕容复的第二份奏章,允其便宜行事自筹粮草。至于慕容复要求朝廷拨付粮草的所请,则石沉大海再无音讯。赵煦行事如此荒唐,慕容复实在无话可说,只得匆忙传讯王语嫣发售“平夏乐捐证”,筹措大战及战后安抚百姓所需物资。如今夏国既灭,这夏国的财富慕容复自然要与那些购买了“平夏乐捐证”的百姓分润。
种师道也知官家行事委实不知所谓,莫说慕容复看不过眼,便是鄜延军上下哪一个不是深感血冷?可本着心底残存的忠良之心,种师道犹疑良久仍是忍不住劝了一句:“不如把李氏母子带回去献俘吧,好歹也全了官家的颜面。”
“浪费那钱做什么?”可惜,慕容复却实在是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根据宋时礼仪流程,一旦献俘绝然免不了黄土垫道、鲜花铺陈,又是礼乐又是歌舞,哪一项不得花钱?更有百官上奏祝贺吹捧,说不得还要发现几处“祥瑞”,着实劳民伤财。“把李氏母子的人头带回去祭一祭太庙不就完了?”
出钱的是老大!种师道不敢与慕容复起争执,偷眼对方虽语气不佳但面色尚可,便又小心翼翼地加了一句。“再凑几件夏国的礼器一块祭太庙吧,不然看着不像样啊!”
慕容复果然心情不错,沉吟片刻便点了点头,大方道:“就取几件青铜或者木制礼器给官家留作纪念,金的不行!”
种师道几乎要崩溃了,失声道:“慕容,寻常百姓哪个敢用帝王礼器啊?你就是给官家留个金的又怎么了?”
慕容复不为所动地睨了他一眼,硬邦邦地道:“我会命人将黄金礼器融成金条,还有问题么?对了,西夏皇宫虽说要全部拆除,但拆的时候尽量不要破坏里面的一砖一瓦,这些可都是钱!”
种师道终是无言以对,憋了许久方艰难地挤出一句:“你可真够……抠门的!”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萧峰于五月中旬拜了“平乱大将军”,只因军情紧急,他在离宫后的第二日便拿到了辽主耶律洪基的诏书,带着五万兵马赶赴通州与耶律仁先先前所率的十万大军汇合。然而,只因耶律仁先数番大败,将士折损惨重,是以萧峰这“平乱大将军”虽号称领军十五万,实则满打满算将将十二万带甲。而这十二万人中,仆从军占了一大半,精锐皮室骑兵唯有区区二万余人。面对已吞并了回跋部,将精锐壮大至二十万的女真人,这一仗委实艰巨。
萧峰的兵法师从于大宋西边战神种谔。而他本人亦有天分,虽说追随种谔时日不长,但对兵法的领悟却十分深刻,连种谔也几番夸赞。抵达通州之后,萧峰并未急着起兵讨伐不臣,而是派使者送信去黄龙府,向完颜部招降。
那完颜阿骨打却也还记得这位在上京时生受了他几下重拳,一意向他赔罪的南院大王萧峰。见到使者前来招降,完颜阿骨打对那封赏许诺的诏书全然不屑一顾,只笑道:“你们那位南院大王很是英雄。要我们投降,让这位萧大王亲自来与我谈!”
消息传回通州,萧峰帐下几名大将便是破口大骂,连道完颜阿骨打这是诱敌之计,让萧峰不要理会。
哪知萧峰在军案后沉吟半晌,竟道:“我曾见过那完颜阿骨打,是个有血性的好汉子!倘若我亲自走一趟能使他相信我们的诚意,就此弭平兵祸勿使生灵涂炭,这个险还是值得冒的。”
“大王,不可啊!”耶律莫哥闻言急忙上前相劝,“大王如今一身系全军将士之安危,万一那完颜阿骨打言而无信,捉了大王……”
耶律莫哥话未说完,萧峰便已哈哈大笑。“凭我的武功,完颜阿骨打想留下我,可并不容易!”
耶律莫哥却摇头正色道:“沙场上可从来不讲什么江湖道义。怕只怕人心难测,防不胜防!”
耶律莫哥有此一言,萧峰立时便忆起了陷在上京皇宫的那两个月。然而他终究心性仁厚,沉默了一阵仍坚持道:“我一个人去,除了见完颜阿骨打谈招降一事,酒食不沾,定然无碍。”
耶律莫哥侍奉了萧峰一年有余,熟知他的脾性。见其一意孤行,他也就不再勉强,只叹了口气回道:“大王孤身前去算怎么回事?还是由下官携燕云十八骑与大王一同去见完颜阿骨打。”
萧峰本能地要拒绝,可话未出口便已意识到这一回却是朝廷大事并非江湖谈判,排场尤为重要,便也默认了这安排。
却是副将耶律仁先听了这两人一番对答只觉匪夷所思。中军主将亲自深入敌营去招降,耶律仁先虽老于行伍,可哪曾见过这样行事的大将?万一失陷,却教众将士如何是好?他慌忙上前劝道:“萧将军,三思啊!”
萧峰摇摇头,诚挚回道:“宋王,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我意已决,你不必劝了。万一我失手被擒,你不必管我死活,照我们原先说定的办法剿灭叛军便是。”
萧峰破敌的办法,在行军的路上便已对耶律仁先坦然相告。如今眼见萧峰深入虎穴,连大军也毫不防备地交托给自己,耶律仁先心底对萧峰的那一点若有似无的芥蒂立时尽去,反而对其豪迈磊落的心胸生出无穷的感佩来。只见他立时狞声答道:“萧将军且安心去见完颜阿骨打,他若敢动将军一根寒毛,老夫定屠尽他全族老小!”
第二日,萧峰携耶律莫哥在黄龙府府衙的正堂内见到了完颜阿骨打。
许是起兵抗辽连战连捷大大增强了完颜阿骨打的自信,这一回萧峰再见他时,完颜阿骨打早已不再是原先那个挚诚淳朴一腔热血的普通百姓了。注意到对方言行果决说一不二,举手投足间隐隐露出一丝能断人生死的人上人做派,萧峰忍不住在心底微微一叹。他知道,这回的招降是决然不会成功了。完颜阿骨打显然已尝到了权力的甘甜,岂能甘心再低头受人驱策?
事情的发展果然不出萧峰所料,只见完颜阿骨打面无表情地听完耶律莫哥宣读完的辽国开给他的条件,久久不置一词。
却是耶律莫哥沉不住气,见完颜阿骨打始终不发话,他不由补上一句:“陛下给完颜部的恩赏不可谓不厚,阿骨打,你可要考虑清楚了!”
完颜阿骨打坐在案后又沉默了一会忽然嘿然一笑,缓缓道:“追封我兄长,封赏我父亲,允完颜部内迁,朝贡减少一半,果然厚恩。只不过,我兄长已死、我父亲已老,封赏于他们又有何用?而无论生番熟番,始终是陛下的奴仆;无论朝贡多少,终究要朝贡!既是奴仆,就得收主人驱策;既需朝贡,少了就得挨鞭子!这份厚恩,有或没有,有区别吗?”
耶律莫哥不知完颜阿骨打话中深意,还以为他仍对这招降的条件有所不满,不由立时把脸一沉。他正欲出言斥责完颜阿骨打贪得无厌,却注意到萧峰忽然伸手拦住了他。
只见萧峰抬头望住完颜阿骨打,沉声道:“阿骨打兄弟,我知道大辽奴役女真多年,女真族多有怨气。然而大辽的强盛,远非区区一个女真族所能抵挡。你再固执下去,只会将女真族带向灭亡。”
完颜阿骨打闻言却是放声大笑。“我自长白山起兵一直打入黄龙府,女真非但没有灭亡,反而越来越强盛!即将灭亡的,是契丹,而非女真!”
萧峰见了完颜阿骨打这副狂妄的模样忍不住微微摇头,只轻声问道:“你的子弹还剩多少?”不等对方回答,他又接上一句。“燧发枪只要有子弹,便是个稚童都能操控。大宋要亡契丹,何需女真代劳?”
萧峰的这两句话,终是说中了完颜阿骨打的心事。然而他也知道,女真一旦起兵便与契丹不死不休,因而只道:“汉人在利用女真,焉知女真不也在利用汉人?这天下之大,他日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又一个发皇帝梦的!萧峰不禁在心底重重一叹。不知为何,他忽而对眼前的一切都腻味不已,若非惦记着无数无辜被卷入战火的百姓妇孺,怕已当场拂袖而去。“就算让你胜了大辽又如何?胜了,也是惨胜,还能是汉人的对手么?阿骨打兄弟,汉人如今又强盛起来了。咱们这些异族唯有抱成一团,才能安生活命!”
“可以,”完颜阿骨打不假思索道,“只要耶律洪基奉我为主!”
“放肆!”耶律莫哥闻言即刻起身怒斥。
完颜阿骨打却是振振有词。“契丹人是人,女真人也是人。既然大家都是人,为何偏是女真人生生世世与契丹为奴,却不能是契丹人生生世世与女真为奴?”
话说到这份上,也唯有战场上见真章了。
那完颜阿骨打却也言而有信,未曾为难萧峰便轻易放他离开。萧峰临行前,完颜阿骨打含笑向他言道:“萧峰,你是个英雄,咱们女真人向来最佩服英雄,所以我放你走。只不过方才我请你喝酒你却不敢喝,你这一身英雄气概与当年相比却是折了不少。”
完颜阿骨打这番明褒暗贬的话方一出口,他身边的一众亲兵便齐声哄笑。
耶律莫哥正要动怒,萧峰却又伸手拦住了他。只见萧峰目光复杂地望着完颜阿骨打,轻声道:“阿骨打兄弟,你真的很像我曾经的一个朋友。那时,我也曾如你笑话我一般,笑话过他。直至今时今日,我终于明白了他那时的心情和我当时的愚蠢。可惜……”
完颜阿骨打见如萧峰这样一条顶天立地的好汉眼底竟也流露出往事不可追的怅惘来,他心中讶异莫名,忍不住问道:“那个朋友是谁?”
“你见过他,阿骨打兄弟。”完颜阿骨打有此一问,萧峰瞬间警醒了过来,当下苦涩一笑。“可我希望,你再不要见他第二面!”
“这是为何?”完颜阿骨打好奇不已。
“因为他一定会杀了你!”萧峰清清楚楚地答道。
作者有话要说:
萧峰:为何这世上有那么多人要发皇帝梦?
慕容:春梦!
第140章 平乱
见过完颜阿骨打回来,萧峰在通州城中意外地见到了一队身份特殊的人马。这些人是自萧峰驻守的南京而来,号称奉萧远山之令前来为萧峰效命。
萧峰见这一行三百余人各个都是能征善战武艺高强的皮室精锐,沉郁许久的面上终是露出了一点真心的笑容。哪知,不等他想好如何安排这些兵马,耶律仁先便已一脸便秘地上前来向萧峰小声言道:“还有两位……如今正在萧将军帐中等候,萧将军还是先去瞧瞧吧。”
萧峰见耶律仁先那副一言难尽的表情便是一阵诧异,当下道了声谢,扭头向自己的营帐行去。方一进得营帐,萧峰便见着阿朱阿紫两姐妹做一身大辽士兵打扮,俏生生地立在了营帐里。
“阿朱!阿紫!你们怎么来了?”萧峰方惊喜莫名地喊了一声,接着便想起了耶律仁先方才那欲言又止的神色,登即面色一沉。“胡闹!军营重地,也是你们能乱闯的?”由来行军征战,行伍中不带女人乃是铁律。怕的便是将士沉溺女色,磨了血性散了军心。若是教将士们知道主将的营帐之中藏了两个女子,萧峰岂非威严扫地?
眼见萧峰面露不悦,阿朱只是微微低头,阿紫却忍也忍不住地反驳道:“我和姐姐明明都易了容,旁人都瞧不出来,偏那耶律仁先眼毒!姐夫,我看分明是那老家伙故意与你为难!”
萧峰闻言不由又是一默,过了一会方好言道:“耶律大人老于军阵,什么人没见过?易容术这点雕虫小技,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他。”萧峰这话却是不错。阿朱的易容术虽高明,可即便她改变了容貌和声音,但女子行走的体态与举止却与行伍之中的士卒大为不同。故而,耶律仁先只一眼便识破她们二人是女扮男装。
只见阿朱沉默了一会,终是低声回道:“大哥有战事在身,阿朱知道自己不该来。可是,可是……大哥一走大半年,我,我……”说到这,她竟微微红了眼眶。
萧峰回想自己自年前前往上京为耶律洪基贺岁,至今已有大半年未曾返回南京更无只言片语传递给阿朱,心中亦是歉疚不已。他当即上前轻抚着阿朱的胳膊小声道:“阿朱,是我疏忽了!”两人靠近了萧峰方才注意到与去年相比,阿朱瞧着竟消瘦了许多,忙又道。“阿朱,你身子不舒服么?为何瘦了那么多?”
阿朱闻言只是缓缓摇头,含笑道:“阿朱身子好得很,大哥不要为我忧心。”只是这笑容之中的忧郁与苦涩却已几乎掩饰不住。
阿朱还想隐瞒,阿紫却已气得不行,即刻大声道:“姐夫,你便给我姐姐一个实话吧!你究竟还想不想娶她为妻?你若无意,阿朱姐姐也一定不会死皮赖脸地赖着你!”
“阿紫!”阿朱又羞又气,即刻尖叫一声喝止了她。
萧峰闻言却是大惊失色,忙道:“这是怎么说的?阿朱,你我早有默契。不过是返回大辽之后俗事不断,这才耽搁了咱们的亲事……”
“我知道,我知道……”阿朱连连点头。
阿紫却是不依不饶。“什么默契?姐夫,萧伯伯这几个月可一直都在为你相看你们大辽好人家的闺秀呢!”
“什么?!”阿紫此言一出,萧峰即刻惊怒不已。
原来萧观音那套“寻个有权有势的岳家,引为臂助,彼此扶持,巩固势力”的说辞,虽说不动萧峰,却是说动了远在南京的萧远山。这数月来,萧远山与萧皇后派去南京的说客打得火热,一心要在朝堂上为萧峰结一门好亲事,早将阿朱抛诸脑后。
萧峰自阿紫口中弄清此事不由大恨,虽说子不言父过,可萧远山如此行事他仍是气怒不已,当即一拳砸翻了面前的军案。只见他上前握着阿朱的双手道:“阿朱,这朝廷纷纷扰扰蝇营狗苟,实非好去处!只等这回我为陛下平了完颜部的作乱一事,我便挂冠远遁,从此与你一同牧马放羊,再不理这些烦心事!你说可好?”
“好,好……”阿朱应了两声,即刻泪如雨下。
“你放心,萧峰绝非言而无信之人。”萧峰轻叹一声,将阿朱揽入怀中。
得心上人许诺真心不移,这本该是一件高兴的事。可阿朱的面上却唯有泪痕,殊无笑意。
萧峰并未注意到阿朱的神色,只正色道:“此事咱们知道便可,旁人,谁也不能说!”
即便是依偎在爱人的怀中,阿朱也仍是清楚地感觉到了萧峰这一句嘱咐之中的冷意,即刻惊道:“这是为何?……连枢密使大人也不能说么?”
阿朱口中所说的枢密使大人正是萧峰手下的南院枢密使耶律莫哥。萧峰本是草莽,骤得高位也不懂如何治政,纵然也曾潜心苦学可却始终不得要领。如是数月一过,萧峰自己也有些不耐烦。多亏有耶律莫哥事事代劳,他方能安然在南京过着每日打猎喝酒的好日子。耶律莫哥这般能干,萧峰自然对他极为倚重。然而这一回,萧峰却摇头冷道:“他原是陛下的人,如今又与太子交好……总之,不是我的人。”
萧峰本是仁厚之人,可他这句话中的冷意却教阿朱猝然心惊,令她无端端地想起了慕容复。慕容复为官多年,阿朱也曾有几回听他无意之中提及某人与他不是一路人。而那些被慕容复点到名的某人,很快就会或辞官或贬职,从此再无音讯。
却是萧峰见阿朱愣愣地出神,只当她不明朝堂上的暗流,这便转口笑道:“罢了,不提这些败兴的事!阿朱,这里是军营,你且与阿紫做士卒打扮莫露了行迹。待大事一了,我们便走!”
萧峰既有决定,阿朱自然无有不从。阿紫虽爱慕荣华,可也明白自己在这位姐夫心中实无多少分量,此时也只气恼地扁扁嘴,没有发话。
然而,女真人却并不好打。
元祐九年六月初,萧峰仿宋军守城器械制造战车、投石机与重型弩弓,与完颜部所率谋逆叛军在通州城外爆发大战。两军接阵,女真人凶狠犹如猛虎下山,过所之处寸草不生。而大辽所率仆从军却又怂又孬好似土狗哀吠,若非萧峰一力坚持在阵前挖了几条防御的用的壕沟,只怕不等大辽皮室上阵,那些充当先锋的仆从军便要被女真人给击溃了。
一场大战自辰时打到申时,双方各有损伤。女真人仗着厉害的火器占了便宜,大辽凭借娴熟的防御措施与能征善战的皮室骑兵稳住了败局。这一仗,女真人略有小胜但还不至于动摇大局。
从接连大败到略输一筹,这对大辽而言似乎是进步。然而,鸣金收兵之后,众将士的面色却都不好看。女真人自三月末起兵,短短三个月连战连捷,大辽换了两位大将却仍奈何不了他们,已是威严扫地了。
回到萧峰的主帐,不待萧峰发话,耶律仁先便已面色一沉,冷酷地道:“那些仆从军一见女真人的火枪便闻风丧胆!该杀!”
萧峰经过今日这一战也瞧出仆从军的士气已降入冰点,只是转念一想仆从军在大辽的待遇,他却实不能说出与耶律仁先同样的话来。只见他静默了一会,缓缓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第二日再战,瞧在那重赏的份上,仆从军果然又多顶了半个时辰。可这半个时辰却并不足以皮室骑兵击溃女真骑兵,这一仗又是功亏一篑。
回到主帐,耶律仁先阴着脸道:“女真人用兵狡诈,若不能速战速决,他们一定会逃走,闹地大辽永无宁日!”
耶律仁先话音一落,耶律莫哥便道:“配刀斧手!明日再战,哪个汉儿敢退一步,就砍了他的脑袋!”
萧峰眉心一跳,即刻道:“不行!”注意到帐中众将同时将异样的目光投向自己,萧峰忙道。“仆从军士气低迷,若再行逼迫只怕不等上阵杀敌,他们便要哗变了。”车阵虽能抵挡子弹可也不是铜墙铁壁,至于投石机与重型弩弓的杀人效率自然也比不上燧发枪。是以,虽说有了这些装备,可仆从军在这场大战中扮演的角色仍旧是任人宰割的炮灰。战斗中眼看着自己的同伴一个个地倒下,而己方却毫无还手之力,唯有拼命拖延溃败的时间,怎能不让他们士气低迷?
契丹人当惯了人上人,听到萧峰这么说,二驸马萧挞不也即刻狞声道:“他们敢!”
萧峰深知这萧挞不也性情刚直暴烈,却也不以为意,只沉声道:“女真人为自己而战,仆从军却是为咱们契丹而战。既然契丹人与汉人已隔了一层,又岂能指望他们一心用命?”
萧峰这话却是通透,帐下众将皆无言以对。
“明日先休战一日,在皮室之中选拔勇士。”萧峰思索片刻便有了主意,“将这些勇士编入仆从军,为各小队首领。三日后再战,由咱们皮室勇士率领各队冲锋在前。如果这样仆从军还要溃败,那便唯有格杀勿论!”所谓师傅领进门,修行在自身。萧峰生性仁厚,随种谔习兵法学到最大的一门本事便是“慈不掌兵”四个字。这仁慈不仅是对敌人,也是对自己人;不仅是对汉人,自然也是对契丹人!
然而由契丹皮室充当炮灰吸引火力,自皮室成军以来,众将士几曾见过这样的战法?只见众将皆是大惊失色,刚要开口劝谏,却见萧峰抬起双手虚压了一下,起身道:“三日后再战,由本将亲率皮室骑兵与女真骑兵接阵,不死不休!”
眼见主将连自己的性命都压了上去,众将还能有什么话说?只见大伙即刻跪倒在地,齐声称是。
许是萧峰将契丹人编入仆从军的战法大大激励了士气,而萧峰本人的武勇也非女真骑兵所能抵挡。三日后再战,萧峰率二万皮室骑兵血战一日终于击溃了女真骑兵,在女真枪队的两侧完成合围,将大半枪手一一砍杀。
这一战,皮室军损伤过半,可同时也将三万余女真士卒的性命留了下来。女真人损失了半数以上的火枪手,完颜阿骨打带着剩下的一千多名火枪手与数万女真士卒仓皇逃离了黄龙府。至于刚刚归降的回跋部,却没有跟着女真人一条道走到黑,而是迷途知返,及时向萧峰请降,并哭诉女真人对他们族人的残暴奴役,求大辽为他们报仇雪恨。
见风使舵的回跋人究竟该如何处置,自有耶律仁先与耶律莫哥操心。只是见识了那位回跋族长无耻的嘴脸,方才经过一场精疲力竭的大战的萧峰委实被他恶心地喘不过气来,只得离开主帐出去散散心。
残阳如血,方经过一场血腥杀戮的战场上尤有不少仆从军在收拾残局,捡拾女真人丢弃的火枪刀箭,又给那些受伤的女真士卒补上一刀。见了那些仆从军熟练的杀人手法,萧峰忍不住又是一叹。
草原上没有信义、没有怜悯,自然也不需要俘虏。反噬主人的恶狼,永远不可能得到宽恕,唯有被绞死这一个下场。
不一会,做一身契丹士卒打扮的阿朱悄悄跟了过来。见到萧峰兀自愁眉不展,她终是忍不住问道:“大哥,为何我们打赢了你还是不高兴?”
萧峰摇摇头,缓缓道:“不,我们没有赢,女真人只是暂时退去。草原上的战争,争夺的并非一城一池的得失,而是如何消灭对方的有生力量。这一回,女真人有五千支枪,我们挡住了。可只要慕容高兴,女真人便可以有一万支、五万支,甚至十万支枪,总有我们挡不住的时候。这一仗我们究竟是输是赢,全操纵在慕容之手。”
阿朱闻言立时一惊,只喃喃道:“公子爷?不,不会的……”
萧峰却已完全陷入了沉思,再顾不上阿朱了。“……便是没有女真人,回跋人不想取大辽而代之吗?室韦人不想吗?乌隗人、乌拉人、梅古悉人,甚至那些最弱小的蒙古人,他们也不想吗?……慕容,难道这才是你的目的?你将火器送到了这里,从此草原上将再无宁日!哪怕是个三尺孩童,也会被卷入战争,直至流尽最后一滴血……慕容,你究竟在想些什么?”
“大哥,小心!”
“砰!”
萧峰正思绪纷纷,耳边却忽然传来阿朱的一声惊呼。而伴随这声惊呼同时响起的,却是一声熟悉的枪响。萧峰只觉一股巨力狠狠撞来,脚下微一踉跄,尚不及反应过来阿朱那娇弱的身躯便已落入了他的怀中。
这一声冷枪之后,萧峰附近不少仆从军便迅速拥了过来,很快就将离他不远处的一名重伤的女真士卒乱刃分尸。
而萧峰却已顾不上去查看究竟是谁要偷袭他,他急忙低头去看倒在他怀中的阿朱。只见阿朱小腹中弹,大片的鲜血已浸透了她的衣裳。阿朱却好似不知痛,她苍白着脸万分眷恋地望住了萧峰,满足地唤了一声:“大哥……”这便昏厥了过去。
“阿朱!阿朱!”萧峰心头巨震,急以真力输入她身体,放声大叫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导演:打完这一仗我就回老家结婚!萧大王,看看你这fg立的!
萧峰:阿朱!!!
第141章 阿朱之死
待阿朱自剧痛之中清醒过来,时间已近夜深。不等她睁开双目,耳边便已传来了几声悲切的呼唤。
“阿朱,阿朱,你怎么样了?”音色低沉的是萧峰。
“阿朱姐姐,你别死!”哭声凄厉的则是阿朱的同胞妹妹阿紫。
阿朱挣扎着睁开眼,将目光移向仍一手贴在她背心以内力为她续命的萧峰。“萧大爷……”她轻轻摇头,艰难地道。“生死有命,不要再白费工夫了。”
阿朱一语说罢,萧峰尚未有所表示,阿紫却“哇”地一声大哭起来。阿朱中枪后流血不止受伤极重,军中大夫皆束手无策,若非萧峰以内力为她续命,只怕阿朱早已咽气。
萧峰接连数个时辰耗费真力为阿朱续命,此时也已是强弩之末,瞧着极之憔悴。听到阿朱这句话,他忙哽咽着道:“阿朱,你别怕,我已派人送信给慕容。他向来视你如亲妹,一定不会见死不救的!”
听闻萧峰提及慕容复,阿朱忽而眼眶一红,茫然道:“阿朱对不起公子爷,哪有脸面再见他?”只见她落了一阵泪,又喘息着道。“萧大爷,阿朱一直有些话想与你说,只是总也找不到合适的机会。……阿朱,阿朱原以为来日方长,想不到……现在却不得不说了……”
“不,不!”萧峰哪里不知阿朱这是要交代遗言了,只见他垂着泪连连摇头。“阿朱,你别胡思乱想了!只是一点小伤,很快就能治好的!”
“萧大爷,”阿朱却不为所动,只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袖缓缓道。“阿朱和阿紫原是孤儿……公子爷,公子爷数年前为我们查明了身世……我们的爹爹是大理镇南王段正淳,我们的妈妈叫阮星竹。阿朱一死,阿紫从此无依无靠。萧大爷与阿紫终究男女有别,若是……若是觉得不方便照顾,还请萧大爷看在阿朱的面上把阿紫送回大理……”
阿紫不知身世,原本正是惊诧。可当她听到阿朱最后一句话,她却又忍不住连声尖叫。“为什么?我要跟姐夫在一起,你凭什么赶我走?你都快死了,还想摆布我么?”
“住口!”萧峰哪里忍得阿紫这样诅咒阿朱,即刻一声暴喝。“滚出去!”
自从阿朱阿紫随萧峰回大辽,萧峰向来对她们姐妹俩和颜悦色。阿紫几曾见过萧峰这般暴怒?她受萧峰一喝立时又惊又怕,怔愣片刻方大哭着跑了出去。
萧峰哪里还顾得上阿紫,他只紧紧地抱着阿朱痛心地道:“阿朱,你不会死!”
阿朱微微一笑,低声道:“萧大爷,阿朱也不想死……可惜天意难违!不是阿朱的,终究不是阿朱的……”
阿朱的这两句话更是没头没尾怪异莫名,可萧峰却似猛然悟到了什么,忽然大声道:“阿朱,你为何又改口叫我‘萧大爷’?为何要求我将阿紫送回大理?阿朱……”
阿朱却听而不闻,只倚在萧峰的怀中深深地凝视着他,目光之中柔情无限。“萧大爷,阿朱求你一件事,你肯答允么?”
萧峰即刻斩钉截铁地道:“别说一件,百件千件也答允你。”
“萧大爷,阿朱求你,与我家公子爷和好罢!”话说到这里,阿朱已是气若游丝,全仗萧峰以内力使她不至脱力。只见她双眸半开半阖低声喃喃:“……公子爷自幼孤苦,唯有对着表小姐方有一丝笑靥。可表小姐毕竟年幼又是女儿家,很多事公子爷只能忍着谁也不说。……直到……直到认识了萧大爷,阿朱才觉得……公子爷真的活了过来。……公子爷真的很重视你……萧大爷,害死你亲生母亲的,毕竟不是公子爷,你就原谅他罢!”
萧峰瞬间泪如雨下,他真的很想答应阿朱,可他也的确不知该如何回答。良久,他方哽咽着道:“阿朱,此事他分明早已知情,纵然做不到大义灭亲,也不该再害我爹!是为了兴复大燕……”
“大燕亡了六百年了,鲜卑人早已融入汉家……阿朱都知道不可能的事,公子爷那么聪明,怎会不明白?”阿朱挣扎着呐喊。可惜她已近弥留,纵然用尽全部气力这一声却仍低若蚊呐。
然而即便是那声如细丝的一句,听在萧峰耳中却同样有着振聋发聩的效果。一时间,他脑中混乱不已,竟不知该信谁。莫非慕容果然从未想过复国?少室山下的那一日,他也在说谎么?……那么,爹爹呢?他是不是也在说谎?那个时候究竟谁说的才是真话?
“萧大爷……”阿朱又绝望地喊了一声。
萧峰见阿朱面如死灰,顿知她再无幸理,忙点头应道:“我答应!我什么都答应你!”
阿朱这才松了一口气,最后留下一句:“萧大爷,阿朱祝你早日寻回心中真正所爱之人,从此相依相伴永不分离,再也不要郁郁不乐了……”就此闭目而逝。
“什么?”阿朱最后的这句话便好似一个炸雷在萧峰脑内响起,惊得他手足无措魂飞魄散。“阿朱,你说什么?阿朱!”
然而阿朱却再不会回答了。
第二日深夜,耶律莫哥悄悄地来到阿朱的营帐,向呆坐在阿朱床头的萧峰轻声言道:“大王,人死不能复生,还是早些将阿朱姑娘安葬了罢!”他见萧峰始终没有反应,便将手一挥。只见他身后即刻走出几名士卒,要上前来搬动阿朱的尸身。
“别动!”已与黑暗融为一体的萧峰忽然出声。仅仅过了一天,他的嗓音便已嘶哑不堪,这两个字道来便好似砂石在地上磨砺。
随同耶律莫哥而来的几名士卒闻言即刻住了手,一个个抬头望向了耶律莫哥。
只见耶律莫哥轻叹一声,挥挥手,令他们退下了。耶律莫哥早有妻妾,实不懂区区一个女子究竟有甚重要,能令萧峰失魂落魄至此。他在原地站了许久也不知该如何安慰萧峰,最终只能干巴巴地道:“大王,完颜阿骨打虽逃走,但女真人的叛军尚未彻底溃败……”
萧峰听而不闻,只痴痴凝望着阿朱的遗容,许久方道:“……是我的错,我早该与阿朱成婚……”
整整一天一夜,萧峰将他携阿朱返回大辽后发生的一切细细思量,终是清楚地意识到他亏欠阿朱太多太多。想阿朱这样一个弱质纤纤女儿家,竟能抛弃中原的一切追随于他,那是怎样的深情挚爱?雁门关外,当萧峰伸手抱住她,就意味着他已接受了阿朱的这番情意,从此要为阿朱的幸福负责。然而他们返回大辽一年有余,萧峰却始终没有履行婚约。一开始,是因为助耶律洪基平定叛乱,得了封赏认回族人,千头万绪无暇处置婚姻大事。可后来,是不是总也没空完婚呢?
不是!萧峰枯坐一夜,终于明白:不是!
真正的原因是萧峰心中仍将阿朱当妹妹多于当爱人,对阿朱的感激多于爱恋。所以他才轻易认同了那些政务借口屡屡拖延婚事,所以他宁愿与属下行猎取乐也不愿多陪陪阿朱,所以他离开南京数月却从未想过给阿朱只言片语。而阿朱,也早已明白了他的冷淡。直至连爹爹也不再看好他们的婚事要为他另寻佳妇,阿朱终是心灰意冷。
想到这,萧峰不禁抱头恸哭,心中的痛悔之意难以言表。萧峰明白,无论他心中是否有那个连他自己也弄不清楚的“真正所爱”,可此生此世终究是他有负阿朱!
耶律莫哥见萧峰堂堂七尺男儿此时却因阿朱之死哭地这般凄惨,他虽难以理解这样的感情,心中却也颇有不忍,不由又劝了一句:“大王,阿朱姑娘天性善良,她泉下有知见到你为了她这般伤心……”
耶律莫哥话未说完,同样在屋外等了大半天的耶律仁先却已忍无可忍。只见他一脚踹开大门,大步闯了进来,沉着脸怒气冲冲地吼:“战阵之上,刀箭无眼!萧将军,如今女真未灭,为了区区一个女子,你就要半途而废吗?”
耶律仁先这一句暴喝便好似一个惊天霹雳落在萧峰的心头,教他神魂皆荡。只见他惊疑不定地望住耶律仁先,隔了半晌方难以置信地低声言道:“半途而废……半途而废?”
在黄龙府被大辽击溃的女真叛军并未仓皇逃回长白山,而是一路南下,妄图袭扰辽阳府。萧峰率十万大军紧追不舍,三个月内先后于耶律德光城及回跋河附近两度击溃女真叛军,伤敌数万,女真叛军的声势由此一落千丈再无法动摇大辽政权。
元祐九年八月末,辽军于渌州堵截完颜阿骨打所率残军,再度战而胜之。此战,辽军伤敌不足一万,可俘虏的妇孺却有数万人,女真族的有生力量已被一扫而空。女真十二部中有近半数族长被杀,其余被俘。唯有完颜阿骨打乔装打扮,率数百亲信士卒拼死撕开皮室军的包围圈向长白山遁走。
得知消息时,萧峰正在召见女真十二部的各部族族长。听到耶律莫哥上前向他汇报这个消息,他不由轻轻点头,仍不动声色地向那些族长俘虏缓缓言道:“你们的罪孽,陛下自会发落;你们的苦楚,本王也心知肚明。本王已向陛下呈上奏章为你们求情,虽不敢担保你们的性命,却庶几可以保下你们的族人。”
女真十二部的各部族长这数月来与萧峰交锋,残杀契丹将士从未手软。今日被俘,他们亦早知下场。却是万万料想不到,萧峰竟会为他们向辽主求情。他们如今已是阶下囚,要杀要剐全凭萧峰一言以决,向来他也不必用这种事来消遣他们。几位族长彼此对视一眼,皆痛哭流涕,连连叩首担保只要保全无辜族人,必定知恩图报,生生世世效忠大辽。
萧峰毕竟仁厚,实不愿见这几个年纪能当他爹的老人跪在自己面前感恩戴德的模样,这便挥挥手道:“退下罢!”
待身边亲兵将这几名族长带走,萧峰即刻自军案后站起身来道:“莫哥,我亲自带人去追完颜阿骨打,这里的事务便由耶律副将与你二人处置。”
耶律莫哥见萧峰坐言起行雷厉风行,急忙笑道:“大王要拿他,何需亲自出马?不如由属下安排将士去追。”想到在草原上搜寻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耶律莫哥忙又补上一句。“女真人兵败如山倒,想那完颜阿骨打日后也掀不起什么浪来了。”
萧峰却摇头正色道:“若是旁的族长也就罢了,此人必得拿下。”
萧峰这数月来指挥若定每战必胜,耶律莫哥已在不知不觉中信服了他的判断。听他这般所言,耶律莫哥不由奇道:“这是为何?”
“完颜阿骨打手上的燧发枪取之不竭,他的背后,必定有宋军相助。”萧峰沉声言道。
耶律莫哥忙道:“大王的意思是拿到证据,向大宋问罪?”
萧峰闻言不由哑然失笑,隔了许久方低声道:“大宋的燧发枪这般厉害,问罪之说就不须再提了。却是……若能令完颜阿骨打向各部族说出与宋军勾结的前因后果,或能警醒后来人,草原上也可多得几年安稳。”
萧峰此言一出,始终陪坐一旁的耶律仁先亦是一阵默然。黄龙府一战,萧峰以皮室军为先锋挡住了女真人的枪队,方才取得了胜利。此战之后,耶律仁先原以为受到重创的女真枪队将就此销声匿迹。哪知在天显皇帝城的一战,完颜阿骨打竟又排出了数千人组成的火枪队,打地皮室军措手不及。若非萧峰身先士卒,带着皮室军几番冲锋陷阵,只怕辽军已被女真叛军所击溃。大辽虽平灭了女真人的叛乱,可却实在是桩惨胜。面对燧发枪,再勇猛的皮室也会输给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兵。而用人命填出来的胜利,又能维持多久呢?想到这些,耶律仁先的心头便是阵阵惨然。
眼见萧峰整束了衣甲急匆匆要走,耶律仁先忙上前一步扯住他的衣袖,急切地问道:“萧将军,你还会回来么?”阿朱姑娘死后,耶律仁先以将士们的性命相劝,总算说动萧峰安排燕云十八骑护送阿朱姑娘的棺木回南京落葬,而他本人则留了下来继续主持大战。如今虽说得偿所愿平定叛乱,可耶律仁先冷眼旁观,这数月来萧峰明显沉郁了许多。萧峰本就不爱名利,与这大辽官场格格不入。如今又失了挚爱,耶律仁先实在很担心他会心灰意冷就此挂冠,却使大辽少了一个天纵将才。
耶律仁先有此一问,萧峰不由一愣,许久方答道:“若能活捉完颜阿骨打,我自会回来;若不能……”想必此人定然是死在了慕容的手上。“那我回不回来,都没有区别了。”
“大王这是何意?”耶律莫哥惊道。
萧峰沉默良久,终是无力道:“……大宋已取得制胜先机,而大辽却仍在以暴虐治天下。大势所趋,太晚了!”说完这些,萧峰也不管耶律仁先与耶律莫哥是什么脸色,即刻便奔了出去放声一呼。“皮室军,带上干粮武器,随我追击完颜阿骨打!”
萧峰一声令下,便有上百皮室骑兵纵马驰出,追随萧峰向长白山奔去。
作者有话要说:
萧峰:那个时候究竟谁说的才是真话?
导演:萧大王,是这样的,那时他们三个都在说谎!
萧峰: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呢!
第142章 阿骨打之死
一个月后,萧峰携百名皮室骑兵一路追踪完颜阿骨打的下落来到了长白山。此时已近十月,长白山一带已然入冬,厚厚的积雪盖满了整条巍峨蜿蜒的山脉。风雪过处,自然环境瞬息改变。这种情况下,保命都极为艰难,更别说在山中寻人。
这日,萧峰等一行人在靠近卧虎峰的某处山道上发现了一堆篝火了尽余。探马上前拨弄了几下之后登时笑逐颜开,忙向萧峰禀告:“大王,这火堆熄了没多久,他们应该就在附近!”
萧峰追踪完颜阿骨打一月有余,也曾几度差点捉到他们,可最后都被完颜阿骨打借着熟悉地形的优势逃走了。如今虽说道路越走越偏,可长白山一带人烟罕至,完颜阿骨打要隐匿行踪也愈发困难。萧峰知道,捉到完颜阿骨打只是时间的问题了。听了探马的回报,萧峰即刻点头令道:“四下散开,发现完颜阿骨打的行踪即刻回报!”
“是!”百名皮室骑兵齐声领命,不一会便默契的组成数个小队向群峰深处散去。
萧峰本人亦带着数名皮室向山峰深处一路搜寻,莫约半个时辰之后,他便隐约听不远处的一处山坳里传来了几声零星的枪响。
“大王!”跟随他的几名皮室显然也听到了枪声,警惕地向他聚拢过来。
萧峰仰头望了望天色,日上三竿,这个时候绝不是行猎的好时机。莫非……还有旁人?萧峰的面色即刻一变,沉声道:“追上去!”他话音一落,几名皮室即刻呼喝一声,策马向前奔去。
一行十人追出几条小径,很快便听到一个模糊的人声遥遥传来。
“完颜大人,朝廷对你寄予厚望,前后给了你八千支燧发枪、二十万发子弹,更有刀箭器械无数。可你回报给官家的又是什么?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说?”这话音极端冷酷可又无比的熟悉,正是慕容复!
萧峰心下一惊,再顾不上同行的皮室,急忙运起轻功,整个人腾空而起,向那声音来处奔去。莫约奔出数十丈,萧峰便见着同样甲胄在身又披着一袭黑色貂裘斗篷的慕容复,骑着高头大马此时正冷眼旁观他麾下数百名宋军将士围攻一群猎户。
这些猎户正是完颜阿骨打等一行人乔装改扮的。女真人虽说各个武勇,可他们惨败而逃,一路被萧峰追击至此,早已狼狈不堪。此时,这群女真人又被慕容复围堵在了一处山坳,呈瓮中捉鳖之势。这些女真人的人数莫约在五十上下,有七八条燧发枪,其余人等只配有长刀、弓箭等冷兵器。而更为要命的是,这五十人中足有大半身上带伤。
慕容复不懂兵事,但以数百名装备精良的宋军将士对付这些残兵败将显然也不需要懂什么兵事。只见那些宋军端着燧发枪排成扇形一步步向那些女真人围剿过去。每次一排枪响之后,总有数名女真人倒下。很快,这些女真人就被子弹打地再抬不起头来,只得躲藏在林立的山石后苟延残喘。显然,将这些女真人全歼,对慕容复而言是易如反掌。
“慕容!不要!”萧峰见此情形,登即大喝一声,向慕容复猛扑而去。
慕容闻声即刻扭头回望。萧峰武功超群,这话音方落,人已从数丈之外窜至他身后数步之遥。眼见萧峰来势汹汹,慕容复立时便明白了萧峰擒贼先擒王之意。只见他望着萧峰轻轻一笑,手一挥,那原本呈扇形扫向完颜阿骨打的宋军枪队立即分裂成前后两段,前半个扇形继续逼向完颜阿骨打,后半个扇形则迅速组成方阵,调转枪头向萧峰射击。
萧峰深知燧发枪的厉害,忙又运起轻功向后跃去。只见他在半空之中两个起落,纵身飘落在慕容复左后方的一处山石上,这才堪堪避过了宋军第一轮的三排连射。
首轮射击方过,慕容复又做了一个禁止的手势。事实证明,宋军一样是令行禁止。只需慕容复一个手势,原本枪声不断的山坳中即刻又安静了下来。众人只听得慕容复冷声言道:“萧大王,容在下提醒一句。女真人起兵谋逆动摇契丹国祚,其罪当诛九族!”
萧峰见宋军虽不再向他射击,可却仍将枪口指着他,一时也不敢妄动。听闻慕容复此言,他即刻回道:“如何处置完颜阿骨打,自有大辽陛下做主,就勿须慕容大人代劳了。”
慕容复呵呵而笑,语调轻慢地回道:“大宋与契丹兄弟相称,大宋即为兄长,出面为弟弟张目也是应有之意。萧大王不必客气!”
论口才,萧峰哪里是慕容复的对手?听慕容复这般所言,他立时一噎,竟回不上话来。
却是被围堵在山坳之中的完颜阿骨打听了慕容复这话气冲牛斗,即刻大声嚷道:“完颜部起兵反抗大辽,全因大宋挑拨在先!苏公子,阿骨打将你视为兄弟,你却处心积虑欺骗我、利用我!如今,你不过是怕契丹皮室找大宋的麻烦,要杀人灭口,何必把话说得这么义正词严?”
宋军对着完颜阿骨打却并不客气,他的话音方落,一串子弹便擦着他的头皮扫了过去。
慕容复见完颜阿骨打扑倒在地逃过一劫却也并不心急,只悠然回道:“本官与你结交的确是处心积虑,但这火枪弹药是本官逼着你买的么?女真族起兵也是本官逼你的么?阿骨打兄弟,你敢说你不曾想过君临天下唯我独尊?本官不过是给了你一个机会,可惜你没抓住。所以,愿赌服输罢!”
慕容复刚一说完,追随完颜阿骨打的数十名女真人便破口大骂,唯有完颜阿骨打本人哑口无言。隔了许久,他方咬牙切齿地道:“你究竟是谁?”
“好说!”只见马背上慕容复懒洋洋地抱拳一礼,朗声道。“大宋四品给事中慕容复,见过平辽节度使完颜大人!”
慕容复这句“平辽节度使”一出口,完颜阿骨打更觉羞辱,忍也忍不住地大声吼道:“大宋朝廷拿这一张假圣旨耍弄于我,你以为我不知么?”
慕容复嗤笑一声,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便是明知是假圣旨,你不也接得很开心么?”
慕容复话音一落,一众大宋将士即刻捧腹大笑。
完颜阿骨打终是无法忍受慕容复的挑衅,怒吼着端着燧发枪自一处山石后跳了出来。“慕容复,我杀了你!”
三方人马等的便是这一个信号!只听完颜阿骨打话音方落,山坳内即刻响起了激烈的枪声与喊杀声。一半大宋将士手持燧发枪围剿女真人,另一半大宋将士则对上了不知何时赶至的皮室军。
皮室军的马快,近距离作战,手持燧发枪的大宋步兵原本并不占优势。幸而这处山道十分狭窄,仅能容纳两三匹马同时行进。是以,那后一半方阵的大宋将士且战且退,却也堪堪稳住了局面。
而有随行而至的皮室军相助,萧峰也终于摆脱了燧发枪的威胁。完颜阿骨打方一大吼出声,他即刻飞身向慕容复扑去。
十步!
被围剿的女真人又有六人中枪,先后倒下。
七步!
女真人的羽箭射翻了三名步步逼近的大宋将士,更有一支劲力十足的长箭擦过慕容复的面颊,狠狠地钉入他身后的山壁之中。
五步!
慕容复策马上前,俯身拾起了一具女真人尸首边上的长弓与羽箭。
三步!
慕容复搭弓引箭,指向了完颜阿骨打。萧峰瞧得分明,即刻将劲力运至右掌,大吼一声:“慕容,手下留情!”
萧峰掌力所至,草木尽皆萎伏,可慕容复却对即将来临的危险置若罔闻。只见他目不斜视地拉开弓弦如抱满月,只这一瞬间,他整个人的气势瞬间森然,好似自一名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即刻变成了威风八面所向披靡的大将军。
一步!
那弓弦“嗡”地一声清响,羽箭即刻离弦而去。长箭疾弛犹如白虹贯日,瞬间便将完颜阿骨打射翻在地。
萧峰右掌一偏,只听“轰”地一声,立于慕容复身侧的一块山石瞬间被那气劲磅礴的掌力震地粉碎。而他们对面的完颜阿骨打,却是心口正中一箭,当场气绝身亡。
完颜阿骨打一死,皮室军再无战意,即刻停下手来无措地望向了萧峰。却是大宋将士见完颜阿骨打伏诛,登时精神一振,很快便将剩下的十数名女真人一一射杀。
不一会,山坳之中再度恢复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赶在金人兴兵南下之前射杀完颜阿骨打是什么感觉?慕容复仰起头轻轻一叹,没有感觉。如果可以,慕容复希望能将这支羽箭一一送进成吉思汗、努尔哈赤、东条英机等人的心窝。而与后面这些大牛相比,完颜阿骨打着实不足为道。所以,没有感觉。他只是完成了一个既定目标,而以后的路仍然任重道远。
第2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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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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