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攻略 作者:语笑阑珊
第39节
段白月嗓音沙哑:“先前一心所求,无非便是让他忘了我,现在求仁得仁,为何又要拦?”
“要是忘了你,就能重新找个人好好过日子,那忘了也便忘了。”南摩邪道,“但若能重新找个人,又为何要几次三番亲自南下,甚至不惜驾船出海。他是一国之君,而且还是个要名垂青史的一国之君,可在他心里,你甚至要重过社稷江山。”
段白月死死握着双手。
“段兄到底在想什么?”司空睿简直要百思不得其解,“又不是花魁,脸毁了又如何?我都没嫌弃他。”
段瑶道:“可哥哥身上带毒。”
司空睿道:“那至少能远远看着。”
段瑶道:“看一辈子吗?”
司空睿道:“欢欢喜喜看着心上人一辈子,与被心上人气跑,怨一辈子,哪个更好些?”
段瑶继续对着门外道:“可师父都说了,皇上这回走了,说不定就能忘了哥哥,重新找个人过日子。”
司空睿问:“那若是忘不掉呢?”
段瑶坚定道:“能忘掉的,哥哥就觉得皇上能忘掉。就算现在不能,过个十年八年,也能。”
司空睿道:“现在已经分开了三四年,皇上依旧不惜为了段兄挥兵南下。按照这样推算,至少要再过十年,才能将心中的爱恨放下些许,再过十年,或许当真能完全放下,那一生便已过去了大半。可执念了一个人大半生,就算已完全放下,想要重新找个真心喜欢的人,在那深宫之内,怕也不容易。最好的结果,无非便是在老去之时幡然醒悟,广选秀女充盈后宫,日日醉生梦死当皇帝。段兄若能等到这一天,想必一定会颇为欣慰。”
“这已经算不错了。”段瑶撇撇嘴,“若是一辈子都忘不掉,那才叫惨。不管到时候是爱是恨,都是一个人,爱了看不着,恨了打不着,憋屈死。”
段白月心里一片杂乱,转身冲出小院。
段瑶和司空睿击了一下掌。
南摩邪也松了口气。
“皇上。”四喜公公替他裹好披风,“外头风大,回去吧。”
楚渊站在船头,看着越来越远的港口,眼底越来越凉。
四喜公公在心里叹气。
楚渊微闭双眼,终是转身回了船舱。
片刻之后,船身猛然一晃动,四喜公公在外头惊呼:“西南王?”
楚渊片刻犹豫也无,冷冷道:“来人,抓刺客。”
第八十六章 荒野云顶 先拿到天辰砂再说
天子下南洋,即便是微服,也少不了会有护卫暗中跟随。段白月自然不会当真与之交手,想要闪身躲开,却反而被逼至角落。于是四喜公公便眼睁睁看着船尾乱成一片,心里干着急——这若是西南王当真受了伤,最后心疼的还不得是皇上,何苦来着。
锦娘也在这艘船上,原本她在渔家小院替众人准备好第二天的早饭后,都已经打算要回房歇息,突然四喜公公便来通传,说是计划有变,皇上要即刻启程前往翡缅国,也就来不及多问,急急忙忙跟着一道上了船。这阵突然听外头传来打斗声,第一反应便是有刺客,她也是会几下拳脚功夫的,在窗户中见四喜还站在一边看,担心他会受伤,便出去想将他拉回船舱中,却恰好看到段白月,于是心里一愣,问:“是王爷?”
“可不是。”四喜公公唉声叹气,皇上怎么还不快些让停下,这都打了快半柱香,船都要散了。
“皇上。”锦娘不明就里,对着船舱道,“是段王爷来了。”先前一直在找,找着了为何又平白无故打了起来。
这批影卫贴身跟了楚渊许久,虽不知太多内幕,却也知皇上与西南王之间的关系,绝对不像外界所传那般势不两立,因此打斗时也并未使出全力。锦娘自是敬重楚渊,心里却总归也是向着段白月,怕他会吃亏,眼看局势僵持,索性趁着船身晃动之际,假装失足掉入了海中。
她随着楚项在海岛生活了这么些年,水性极好。但段白月与四喜见状却都吓了一跳,楚渊听到动静似乎有些不对,总算是掀开帘子走了出来。
段白月飞身下水,将她救了上来。
“多谢王爷。”夜晚天凉,锦娘嘴唇有些哆嗦,看上去几近昏迷。
四喜忙拿来披风将她裹住,船上都是男子,照顾起来不方便就罢了,更是连一桶热水都没有。楚渊递过来一瓶伤寒药,面无表情道:“回小院。”
“是!”船工赶忙调转方向,折返离镜国——幸亏没走多久,等回到住处时,天才麻麻亮。
“怎么了?”南摩邪与段瑶,加上司空睿三人,原本还在商量是要弄个船一道出海跟过去,还是先想办法去星洲看看,却没料到皇上居然又回来了。
莫非哥哥当真如此有出息?段瑶心里顿时充满喜悦,不过也喜悦了没多久。
“锦娘不小心掉到了海中。”段白月道,“去烧些热水,再送些风寒药物与汤水,实在不行,便暂时先找个婶子过来照顾。”
“好好好!”段瑶赶紧出门,南摩邪与司空睿也分头去忙活,影卫将锦娘送入房中,院子里只剩下了楚渊与段白月两人。
楚渊道:“转过去。”
段白月顿了顿,问:“为何?”
楚渊答:“面具太丑。”
段白月:“……”
丑吗?
看着他的背影,楚渊胸口剧烈起伏,死死握着拳头,很想拿起旁边的搓衣板,先将人狂揍一顿——不分青红皂白的那种揍,打成猪头的那种揍。
身后的人久久不说话,段白月只好先开口:“我能转过来吗?”
楚渊答:“赐你一丈红。”
段白月认输:“我不转便是。”
楚渊继续无风无浪道:“锦娘是楚项的人,她在翡缅国生活了数年,虽说不知入口在何处,却也大致能做个领路人。大楚水军已整装待发,拿到天辰砂之后,朕自会送去大理。话就这么多,西南王听完就可以走了。”
段白月道:“天辰砂在荒野云顶。”
楚渊皱眉:“你还知道些什么?”
段白月道:“知道的事情不少,但是要慢慢想。”
这句话如同十岁那年一样欠揍,楚渊忍不住又看了眼搓衣板。
段白月继续道:“即便是当真要向翡缅国与楚项宣战,也不宜选在此时。大楚水军虽说人数众多,却大多是由西北军改编而来,内陆作战自是经验充足,海战却极有可能会吃亏。”
楚渊道:“所以?”
“我这次出海,也带了一支军队,就在白象国附近的岛礁上。”段白月道,“他们曾受过训练,水中作战极为骁勇。”
“能有多少人?”楚渊道,“楚项可是处心积虑谋划了数年。”甚至极有可能在他还在王城做皇子的时候,便已经有了这头的打算,否则当初刘府何必要出面施压,即便是同意贬黜,也不去西北,非要去海南。
段白月道:“想拿到天辰砂,也不一定要同楚项正面杠。既然知道了天辰砂在荒野云顶,不如等锦娘醒过来之后,先问问她是否知晓此地,再做定夺。”
楚渊道:“好。”
段白月又道:“等到三五年后——”
“三五年后的事情,又与西南王何干。”楚渊冷冷打断他,“拿到天辰砂之后,这南洋剩下的麻烦,便是朕一人的麻烦。”
段白月道:“我……”
楚渊转身出了小院。
段白月眼睁睁看着他的背影消失。
司空睿蹲在屋顶,唉声叹气。
段白月皱眉:“下来!”
司空睿道:“若我是你,便会追出去。”
段白月问:“追出去之后呢?”
司空睿跳到院中,道:“自然是将所有事都解释清楚,别的不想说,至少要让皇上知道,你当初为何会走火入魔命悬一线,甚至不惜用金蚕线续命。”
段白月摇道“我当初受伤,与他并无关系。”
司空睿啧啧:“与皇上无关,那还能与谁有关,难不成是我?”
段白月答:“是。”
司空睿:“……”
兄台你当真听清我在说什么了吗就是。
段白月绕过他出了小院。
南摩邪与段瑶正守在外头,笑靥如花。
段白月果断转身换了个方向,走远。
南摩邪忧心忡忡:“这下该如何是好。”
段瑶啃了一口手中的果子:“我来!”
南摩不解,什么叫你来,这种事得你哥哥来。
段瑶一路跑出门。
海边很安静,楚渊正站在礁石上,看着远处出神。
段瑶在他身后道:“皇上。”
楚渊转身。
段瑶道:“要下雨了。”
楚渊笑道:“这种天色,看着可不像是要下雨。”
段瑶也跳上礁石,问:“皇上在看什么?”
楚渊道:“星洲。”
“那里没什么好看的。”段瑶道,“上头虽说在建港口码头,却还未成气候。四周阻碍并不多,有朝一日倘若开战,大楚凭借着黑铁战船,便可长驱直入,一举攻下。”
楚渊道:“打仗没这么简单。”
段瑶道:“可大楚一定会赢。”
楚渊笑笑,伸手替他整整头发:“想打仗吗?”
段瑶摇摇头。
“没有人想要打仗,可有些仗必须打。”楚渊道,“也不单单是为了天辰砂,而是为了大楚海防。依照楚项的野心,绝对不会仅仅满足在这偏远之地自封为王,他一直就想回大楚。”
段瑶道:“那何时会开战?”
“有句话你哥哥说对了。”楚渊道,“现在开战,朕有把握会赢,却必然是伤亡惨重。若能再过三五年,将东海黑龙军重新整编,那时大楚的海军,才是真正的攻无不克。”
段瑶试探:“所以?”
“所以这回,朕只想拿到天辰砂,却不打算正面向楚项宣战。”楚渊道。
段瑶皱眉:“一旦这样,岂不是又给了楚项三年五年的时间周旋?”
楚渊道:“可大楚海军也能因此多三年的训练时间。楚项所依附的,顶多是这些年的老本与翡缅国,而朕坐拥万里河山,无论是粮草船只还是军队,都不是区区几个南洋岛国所能比,所以拖得越久,对朕而言反而越有利。”
段瑶点头:“嗯。”
“这回就跟在朕的身边吧。”楚渊带着他走下礁石,“长大了,也该学些军事谋略与治国之道,不能总是在江湖打打杀杀。”
段瑶一口答应:“好!”
楚渊笑笑:“想不想去集市看看?或许还能吃一碗面线。”
段瑶道:“要给师父他们带一碗吗?”说完又小声补充,“还有哥哥,他生病的时候,就喜欢吃面线糊。”
楚渊道:“病了?”
“是病了。”段瑶鼓鼓腮帮子,“司空哥哥说的,脑子有病。”
楚渊失笑。
段瑶小心翼翼道:“皇上生气吗?”
楚渊摇头。
段瑶满眼写满“我不信”。
“有些事情也说不清,或许是气过了头,反而觉得不过如此。”楚渊道,“拿到天辰砂之后,朕便会回王城,其他事情,随他去吧。”
段瑶心说,这就不要哥哥了么。
点一根蜡。
点两根。
或者三根。
段白月躺在屋顶,看天上流云变换。
南摩邪站在院中问:“在盼着老天爷给你掉个媳妇下来?
段白月伸手捂住耳朵。
南摩邪双手兜成喇叭状,然后放在嘴边大声道:“听说二十余年前,有人五岁了还在尿床。”
段白月面色僵硬坐起来:“师父!”
南摩邪道:“下来说正事。”
段白月问:“何事?”
南摩邪道:“方才锦娘醒了,她知道荒野云顶在何处。”
第八十七章 大船 你离我远一些
虽说落了水,但锦娘也算是习武之人,身体底子不算弱,因此等段白月与南摩邪过去时,她已经起床收拾停当,正打算去厨房给众人做晚饭。
“坐着。”南摩邪道,“外头那么多小馆子,还怕没了你,会饿死我们这群男人不成。”
段白月也道:“若是不舒服,便继续回屋躺着吧,那海水可是刺骨得冷。”
锦娘道:“我没事,见过王爷。”
段白月点头:“昨夜多谢。”
锦娘道:“我落水,王爷救了我,该我谢王爷才是。”
段白月笑笑:“你是不是存心落水我不知,不过却知道,你是在存心装昏迷,好让船只能尽快折返。”
锦娘道:“因为王爷似乎并不想让皇上离开。”
段白月坐在石桌边,问:“听说你知道荒野云顶?”
“是一处海岛的名字。”锦娘道,“岛上都是黑色巨石,寸草不生时有地动,因此人迹罕至。只是在每个日落之时,天上晚霞会将四周海面映成火烧般的颜色,站在岛上,就如同站在云之巅。”
“所以叫荒野云顶?”段白月问,“在何处?”
“我不知具体在何处,只知道七八月间从荒野云顶出发,若是顺风顺水,不多不少,整整十日便能抵达琉璃洲。”锦娘道,“而到了十月十一月,便不能再行船,因为风大浪险,就算是用最精良的玄铁巨艇,也无法穿破惊涛。”
段白月微微点头:“多谢。”
“这番话是我奉茶时无意中听到,当时楚项正在与人商议,每年若是要定期前往荒野云顶,该选在几月份,沿途还能顺便做些什么生意。琉璃洲出产上好的水晶杯,所以才会特意提到。”锦娘道,“不过这桩生意后头像是没做成,也没听他再提起过琉璃洲。”
段白月道:“七八月间从荒野云顶前往琉璃洲,需要十日。而在十一月间,则是寸步难行。知道这些,便已能推算出其大致所在,至于琉璃洲,司空兄倒是与之有些贸易往来,可以先打探打探。”
锦娘道:“王爷要去荒野云顶?”
段白月道:“我要去找一样东西。”
锦娘担忧道:“那里虽说荒无人烟,应当没有重兵把守。可按照楚项谨慎多疑的性子,若上头真放了东西,该不会敞开任由外人登岛才是,定然遍布机关暗哨。”
段白月笑笑:“这本王自然知道。不管怎么样,这回都多谢你,他日倘若当真要攻荒野云顶,说不定还要讨教些事情。”
锦娘点头:“但凭王爷差遣。”
集市上,段瑶与楚渊坐在小摊边,一人要了一碗面线糊。
楚渊尝了一口,觉得生病就已经够难受,为何还要勉强自己吃这玩意。
段瑶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一下:“西南府的厨娘做出来,要更好吃一些。”并不是哥哥口味奇特。
过了会又补充:“而且在练完菩提心经后,哥哥也尝不出来什么味道了。”
楚渊“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回去吧。”段瑶道,“先前我说了,这天当真会落雨。”
天边传来隐隐惊雷,黑云压境。海边的小摊贩们都忙着收摊,楚渊也带着段瑶回了小院。
南摩邪正在屋檐下呼呼大睡。
“师父,师父。”段瑶把他晃醒,“你怎么在地上就睡了。”也不知道体面着些。
南摩邪打呵欠:“看了半天的南海地图,困。”
“南海地图?”楚渊问,“前辈为何要看这个?”
南摩邪嘿嘿笑:“自然是与荒野云顶有关,锦娘恰好知道些东西。”
“当真?”楚渊眼底闪过一道光亮。
南摩邪道:“若是运气好,这回或许当真能找到天辰砂。”先前一直不敢提这三个字,怕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可现如今种种线索都表明,像是连老天爷也看不过眼在帮忙。虽说已经练了菩提心经,但也仅仅是让金蚕线不再复活吞噬血脉,命是保住了,僵死的蛊虫却依然缠缚于心脉,等待着下一个死而复生的机会。而一旦有了天辰砂,便能用内力彻底逼出金蚕线,再想办法解去菩提心经中用来制服蛊虫的剧毒,休息个一年半载,容貌也就能慢慢恢复,到那时……
“到那时,你可就是皇后娘娘了啊!”书房里头,司空睿也正扶着段白月的肩膀,热泪盈眶,激动,且激动。
西南王:“……”
“真是万万没想到。”司空睿感慨万千,又叮嘱,“天辰砂都有了,你若是再躲着皇上,可就当真说不过去了。”
段白月道:“还未找到。”
“你还非要等白米做成饭,才肯拿出去卖钱?”司空睿头直疼。
段白月叹气:“虽说此言有些不敬,但我一直就没想通,为何司空伯伯小时候,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给你请一位夫子,再不济上个学堂,也不至于现在连个比方都不会打。”
“我这比方怎么了。”司空睿道,“若是换成我,稻子还在地里种着,便会先去同商户谈价钱,拿了订金过好日子,这才对得起自己。”
段白月道:“琉璃洲附近,可有能藏匿军队的岛屿?”
“这怎么就琉璃洲了,稻子和米饭的问题还没说清楚,这回你得听我的。”司空睿挽住他的胳膊,亲热道,“待有朝一日,你位居后宫之首——”
段白月抬手朝他命门劈去。
司空睿闪身躲开,旋即飞腿踢了过去。
两人儿时打架经常会如此,按照正常情况下,段白月该后退三步避开才是。但好巧不巧,楚渊偏偏在此时伸手推开了门。
司空睿心里一惊,赶忙在空中腾挪旋转,稳稳落在地上。
段瑶问:“你们又在打架?”
“自然没有。”司空睿立刻否认,道,“段兄嫌闷得慌,我打个拳替他解闷。”如此忠心耿耿,很值得立刻被皇上赏赐些锦缎金银。
段瑶一阵胸闷。
楚渊问:“荒野云顶在何处?”
段白月伸手想去桌上拿南海图,却被司空睿抢了先,笑容满面双手献上。
段白月:“……”
“这里?”楚渊将地图放在桌上,指着一处被朱砂圈出来的地方。
“是。”段白月点头,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楚渊却一直在看地图,睫毛很长,眼睛很亮。
司空睿后退一步,后退两步,后退三步,挤出门。
南摩邪将小徒弟也拎了出去。
段瑶道:“不找个借口?”
“还找什么借口。”南摩邪替两人关上门,道,“这当口,你想留下才要找借口。”
段瑶恍然:“师父说得是。”
屋里两人自然也听到了这番话,段白月有些哭笑不得。楚渊问:“确定吗?”
“嗯?”段白月问,“什么。”
“荒野云顶的位置。”楚渊道,“天辰砂的位置。”
“依照锦娘给出的线索,这里的确是荒野云顶。”段白月道,“不过具体是与不是,还要司空再去查探一番,他与琉璃洲向来就有贸易往来,打听起消息更加容易。”
“你的军队在何处?”楚渊又问。
段白月指指地图。
“这里?”楚渊道,“多少人?”
段白月道:“五千。”
楚渊皱眉:“够吗?”
“对付楚项自然不够,不过若只用来对付荒野云顶,够。”段白月道,“这批人是死士,功夫很高,用毒也是高手。”
楚渊道:“我不想这次行动再出纰漏,当真不用大楚海军?”
段白月道:“我也不想出纰漏,所以不必担心。”
楚渊又问:“计划呢?”
段白月答:“我打算让瑶儿先去将西南军带来此地,至于司空兄,正好借着这段时间去琉璃洲。若是一切顺利,两个月内应当能攻破荒野云顶,拿到……天辰砂。”说到最后,声音却小了几分。
楚渊只道:“好。”
段白月一直看着他。
楚渊站起来,并未与他视线相交:“计划既已定,朕便先回去了。”
段白月道:“在下雨。”
楚渊道:“一场雨而已。”
段白月嘴唇动了动,道:“好好休息。”
楚渊笑笑,转身回了卧房。
段瑶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扭头看着同样湿漉漉的师父,和湿漉漉的司空哥哥“段兄到底行不行啊。”司空睿简直要难以理解,此风暴雨狂风的天气,居然放心上人独自一人离开?小话本若是写成这样,估计书商三天就能穷到卖裤子。
南摩邪学小徒弟拖着腮帮子,蹲在屋顶叹气。
早知如此,还不如回去睡大觉。
两日之后,段瑶乘船离开离镜国,昼夜兼程前去调拨驻军。司空睿亦是登上商船,打着做生意的由头去了琉璃洲——这回并没有带走搓衣板,全部留在了小院中,以备不时之需。
南摩邪日日不见人,也不知在做些什么。锦娘担心会被楚项的人认出,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替众人做好饭菜后,便回房做衣裳想儿子,面也不露。
楚渊经常会去海边,大多数时候什么都不做,就只是看着天边的流云与飞鸟,想些事情。
段白月也不知自己该不该去找,有时找过去,也只是远远看着守着。喜欢的人坐一整天,他便站着看一整天,直到暮色沉沉,星垂海野。
随行侍卫看出端倪,也不再向楚渊禀告此事。这岛上民风淳朴,日子一天一天,倒也过得挺快。
前往星洲的商船照旧三不五时便会入港出港,楚渊远远估算了一下上头牲畜与圆木的数量,也并未太将其放在心上。
“可要去上去看看?”段白月在他身后问。
楚渊道:“怎么,今日舍得露面了?”
段白月抖开臂弯的披风,将他严严实实裹住:“要起风了,别着凉。”
“上船去查看就不必了,这一船两船也看不出什么。”楚渊道,“况且都是些生活必须物品,就算他将星洲建得富丽堂皇又如何,军队战船与火药,才是最该关心的东西。”
段白月道:“星洲如今还算是荒岛,军队战船火药,怕是要再过几年才会运送。”
“那就再过几年再说。”楚渊跳下礁石,正欲往回走,却有侍卫急急来报,说是在离镜国不远处的一座小岛上,离奇出现了一艘商船,看旗帜应当是大楚的商船。
“哪座小岛?”楚渊问。
“荒岛。”侍卫道,“是我们的人日常巡视时无意中发现,只远远看了眼,上头像是没人,觉得有些蹊跷,便先回来禀告皇上。”
“会不会是遇到了海盗?”楚渊问。
“这一带商路繁荣,不应该有海盗。”段白月道,“我去看看。”
楚渊道:“朕也去。”
侍卫担忧:“皇上,那艘船看着着实邪门,还是由属下去吧。”
“一艘商船而已,再蹊跷又能如何。”楚渊道,“离这里有多远?”
“驾快船两个时辰。”侍卫道。
“走吧。”楚渊吩咐,“即刻动身。”
侍卫领命,先一步去海边准备。段白月问:“为何非要自己去?”
“方才小刀都说了,是大楚的商船。”楚渊道,“若上头的商人遭了海难,朕自然要带他们回家,免得孤魂无依。”
段白月问:“那若是陷阱呢?”
楚渊道:“若上头有陷阱,就更要去看看。倘若置之不理,最多两天三天,这离镜岛上的渔民们就会发现那艘船,到时候无论上头有什么,一旦出了乱子,这笔账都会记给大楚,以后楚国的商队,怕就没这么容易过港了。”
段白月道:“我去看也是一样。”
“哪里一样?”楚渊看他一眼,道,“除非你想谋朝篡位,否则大楚的事,与你有何关系?”
段白月:“……”
楚渊自己转身去了礁石边。
段白月心里叹气,自然跟上。
礁石堆中停着几艘快船,借着沉沉暮色,找了条平日里没有人的水道,一行人很快便赶到了那处荒岛。这夜恰逢圆月,将四海照得一片银白明亮,无风无浪,船只微微摇晃。而在一片幽幽静谧中,那艘停泊在荒岛海岸的巨船,则是看得人心里有些发麻——这种商船在海里并不少见,一般都是出自极有实力的大商帮,上头至少也有数百人,平日里热闹得很,哪怕是连续数月的航程,甲板上也是时时欢声笑语渔歌悠扬,哪里会有这般森然寂静的模样。
段白月道:“我去看看。”
楚渊皱眉:“船只与旗帜并未受损,不像是海难。”
“也有可能是海盗。”段白月道,“不管是什么,看了便知。”
楚渊一把握住他的手腕。
段白月有些讶然。
楚渊有些不自在,低声道:“明日在说吧。”
“若当真有人使诈,白日里可是更容易被对方发现。”段白月道,“我有分寸的,别担心。”
楚渊依旧不肯放手。
侍卫齐齐站在船头,默契无比看着前方,无一人回头。
“这南洋原本就不消停,哪怕只是一点小事,被楚项知道后也保不准能翻出风浪。”段白月道,“看完你安心,我也安心。”
楚渊道:“此行的目的是找天辰砂。”
“嗯。”段白月用戴着手套的右手,轻轻刮了刮他的脸颊。
楚渊皱眉侧过头,耳根一红。
段白月笑笑,转身踏过海面,孤身去了那处荒岛。
楚渊心暗自揪起,盯着那狰狞巨船,眉头片刻也未舒展。
四周不像是有埋伏,段白月很轻松便登上了巨船,凝神听了片刻,确定当真没有人后,方才从怀中拿出一颗明珠照亮,一处一处仔细搜过去。
船舱里虽说摆设有些凌乱,却并无任何财物丢失,更有甚至,连一叠银票都胡乱丢在地上,显然不是遇到海盗。可如此巨大的一艘商船,在海上航行得好好的,为何会上头的人会突然消失一空,连细软家当都不带?
段白月皱眉,又进到下一处船舱,桌上有不少账本,打开后大致看了一番,是来自徽州的商帮,做些瓷器生意,也无异样。
再往下走了一层,段白月却骤然停住脚步。空气中隐隐传来一股异样的气息——死亡的味道,以及一股浓浓的药味,混合在一起,闻之令人作呕。
联系先前看的的东西,段白月心里顿时明白几分,将明珠装回怀中,转而拆了块木板,燃起熊熊火把,抬脚踹开了面前木门。
恶臭迎面扑来,偌大的船舱内,满满都是尸体,说不清已经在海上漂了多久,才会顺着洋流搁浅在这处荒岛上。
身后传来脚步声,段白月猛然回身。
楚渊正站在他身后。
段白月神色一变,也来不及多做解释,伸手捂住他的口鼻,一步蹬上船弦,与他一道落在了地面,又往前带着跑了一阵。
“做什么?”楚渊挣开他,有些恼怒。
“离我远一些。”段白月道。
楚渊:“……”
你再说一遍?
段白月丢给他一瓶药丸,自己后退几步:“将这个吃了,那艘船上的人糟了瘟疫,看账目记录,少说已经身亡三月,趁早点火烧了吧。”
第八十八章 不准乱说 你敢训斥大楚的天子
楚渊闻言皱眉:“瘟疫?”
“这是唯一的答案。”段白月道,“船上财物无损,不是海盗屠杀。而能让这么多人同时毙命,想来也不是普通的病症,若是过几天让离镜岛上的渔民发现这艘船,后果怕是不堪设想。”
楚渊问:“你呢?”
“练过菩提心经后,便是百病不侵。”段白月道,“快些将手里的药丸服下,回去好好洗个澡,这里交给我便是。”
楚渊依旧不放心:“你当真没事?”
“我是怕你出事。”段白月无奈,“先前都说了让你在下头等,怎么又自己跑上船。”
楚渊有些怒意:“因为你已经在上头待了半个时辰。”一点动静都没有,还当是被女鬼吞了!
段白月顿了顿,答:“因为船大。”要一处一处查。
楚渊服下药丸,看着段白月折返商船。片刻之后,船上燃起冲天大火,几乎要照亮半边天际。
两人回到船上,很快便驶离荒岛。回到小院后,南摩邪与锦娘都已经睡下,四喜这几日有些染风寒,楚渊也未叫他伺候。段白月在厨房烧了几桶热水,送到房中叮嘱:“多洗几回。”
楚渊:“……”
段白月又道:“换下来的衣裳也给我,要拿去烧掉,不可疏忽大意。”
楚渊道:“出去。”
段白月点头:“我在门外守着你。”
屋门被掩上,楚渊泡在水中,深深出了口气。
段白月靠坐在门口,一直守着他。直到听屋内传来脚步声,才轻轻敲了敲门:“衣服给我。”
屋门被打开一条小缝,楚渊直直伸出来一只胳膊,拎了个包袱。
段白月失笑,接过来寻了处荒地烧掉,再回去时,屋内的烛火已经熄灭,想来人已经歇下。
南摩邪在后头幽幽问:“去干嘛了?”
段白月被吓了一跳。
南摩邪张着嘴打呵欠。
段白月头疼:“师父好端端睡着觉,为何又要起来?”
南摩邪道:“听你在外头折腾东折腾西,在做法抓鬼?”
段白月道:“有一艘楚国的商船漂到了荒岛,我方才去查看,应当是在航海时沾染瘟疫。上头的人无一幸免于难,为了防止这离镜岛上的渔民跑去看热闹,让疫情蔓延开,便点火烧了那艘船。”
“船都烧了,你还跑进跑出作甚?”南摩邪依旧不明白。
段白月道:“我与小渊一道去的。”
第3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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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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